第四十七章 巍巍青藏
【死亡之海】
风歌总算是清除了这底下的虫巢八，没有柳叶弓刃的帮助，清剿的难度大了许多。但好在，这里的虫巢没有始彘那样的存在，稍微多花些时间和精力，也不算太难的事。
依旧是顺着那荒井下连同虫巢的绳索，攀爬至井口，见到了天日。
和盘腿坐在地上的李森牙。
“森牙叔？”风歌震惊。
李森牙知道风歌下去之后定会狼狈不堪，因此为她准备好了全新的衣物。
“剿灭干净了吗？”李森牙问道。
“干净了。”风歌回答。
“很好，你要是待会儿再不上来，我估摸着就跳下去帮你了。”李森牙笑着调侃道。
“这倒不用。”风歌推脱。
“现在有个坏消息。”李森牙原本微笑的表情顿时转为严肃。
“什么消息？”
“武知齐撤队了，所有的护商队都撤走了。”李森牙说道。
“什么？”
“我之所以来这，就是因为在哨所看到了成群的法尔林归来，想来定是护商队赶走的，便知道那武知齐不干了。”
“不是说好……”风歌纳闷，之前明明谈得好好的。
“商人本性，资本稍微一受损，就不敢再迈向前了，怕赔个干净。”李森牙吐槽。
风歌心下烦躁，好不容易找出了不少地下虫巢，却只是出现伤亡就弃之而走，这种逃兵行为她决不能接受。
“我去找他聊聊。”
李森牙知道风歌执著的性格，说道：“你跟他聊没问题，但是千万别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武知齐贼溜得狠，你要信了他，讨不了便宜。”
“我知道。”
【吐蕃高原】
吐蕃人自以游牧为生，但较其他游牧王国所不同的是，他们盘踞的是高原地带。每年换季转场，不是东西迁移，而是上下挪动。
一般来说，每逢冬季来临，吐蕃人便会去高原以北的平原地区，因为那里气候更温和，草场的长势也更喜人，夏季则反之，会抛弃平原，转而往雪区腹地前行。
所以说，现在吐蕃主要部族的驻地皆是在高原以北的地域，这个季节，也是他们和北边诸国，特别是唐王朝贸易最繁盛的时候，时常用牛羊牲畜换各类中原工艺产物。两国虽暂时停战，但其条约甚是模糊，两国之间都有所保留，因此，唐方不允许吐蕃人入关，吐蕃人呢，也不允许唐人来到他们的牧场。
黑齿轻衣自诞生起，就没离开过北庭府，早先年看着父亲饮马高原，纵横青藏，甚是过瘾，虽为女流，心下也对一展男儿豪情的沙场有所神往，因此即便到了及笄之年，家族皆已前往河北两京，她依旧留守在北庭，守卫西域河山。
但这只是原因其一，还有一点，也就是她始终对唐王庭喜欢不起来的一点，就是朝廷害死了他阿爷。
明明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军士，戍卫边疆的武将，却被逼在狱中自尽，这是何等羞耻的死法，大丈夫为将者应该战死沙场，岂能因小人陷害，昏君无能而吊死于牢狱之中。说到底，他们百济人在唐人眼里终究是东夷蛮族，不配享这北庭将军之位，才使得如此阴诡手段。
好在，戍卫北庭府的将军没有庙堂中人那么多的心眼，即便是黑齿将军蒙冤入狱期间，他们待黑齿兄妹视如己出，既授武艺，也教学识，很快打成了一片。再后来，黑齿将军货平反，受封左武卫大将军，便准备接黑齿兄妹回京授勋领赏。轻衣的阿兄作为家中长子，自是要接受受封，不然就是抗旨不遵。但轻衣本人还是提不起对唐朝廷的好感，便留在了这北庭府，继续戍卫边疆。
也许只有在这四方之地，她才能感到宾至如归，毕竟这里比起唐人，更多的是和她一样，受唐王朝归化的胡人。
穹翼自也是她在这边疆结实的胡人好友之一，换句话说，穹翼也是她的老师，毕竟小时候，每回北庭遭遇战事，父亲就会将他们兄妹送至安西府，在那里暂避，这一来一回也就认识了灵风卫几个，相较于百济人几乎无异于唐人的外表，灵风卫们的长相则是大相径庭，开始还有些害怕，觉得他们是妖怪，后来熟络了之后，也清楚了他们的来历，认可了他们的品行，感觉他们都像是性格豪爽的江湖游侠。
而既然此番穹翼来北庭，是为了那吐蕃异族之事，这算是北庭人的轻衣，自是要为他带路，于是，便由他鹰爪夹着，从卫羌防出发，飞跃巍峨高原，绕过主部落扎营放牧的平原，直往那高原腹地而去。
每逢吐蕃王庭转场至以北的平原时，原本隐藏在藏南谷地的异族就会来到腹地，以那里作为据点进行他们稀奇古怪的祭礼，这些祭礼是被王庭所不容的，因此才需要在王庭不在时举办。
但每年都有因撤离不及时也被屠杀的高原异族，他们的头颅会被长枪插起，布置在王庭与异族在藏南的分界线，这是吐蕃王庭给他们的警告，告示他们不要轻易踏入腹地，否则这就是结局，但即便如此，每到冬季来临他们还是会不依不饶地来到腹地，进行他们的仪式，如同着了魔一般。
“信仰的力量不容小觑，或许在这些异族人看来，在祭礼中死亡，亦是高尚的归途。”穹翼为这些异族解释道。
轻衣早些时候听说过，穹翼的家乡也有这样一批疯狂崇尚杀戮与死亡的部族，因为他们所信仰的神明，需要用鲜血和尸体来祭祀。
轻衣不喜欢这样的文明，但同样也厌恶唐王朝那文绉绉的勾心斗角，难道就不能有直截了当武力拼搏，又不以残忍杀戮为归宿的文化。
“你下回建一个黑齿国，然后以你想要的方式治理，说不定还真能成为人类之光。”穹翼打趣，这言语中有着明显的嘲讽语气，觉得轻衣尚且天真。
“哼。”这声哼包含了轻衣太多的情绪，她出生的时候，百济就已经亡国了，她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家乡的样子，对她而言，与其新建一个国家，倒不如回到百济故土，重新复国。
不过，很难就是了。
越往南飞，那冰寒冻天的风霜便越甚。此番高原之行，轻衣已经穿上了厚重的羊毛袍，但结果还是冷得刺骨，或许是因为跟着穹翼在空中的原因。
但自己身为北庭将士，这点苦寒怎会耐不住呢，就算是被冻得牙床发抖，她还是一字不吭，继续跟着穹翼往腹地飞去。
穹翼也知道这小姑娘身单体薄，所以飞行时尽量少用滑翔之姿，让气流不那么迅速得迎风吹来，这样多少可以缓解这刺骨的寒霜，让轻衣少受些折磨。
在风霜之中，逐渐看见了那些异族们的风马旗。
相较于吐蕃王庭七彩的色调，这些异族的风马旗多诡谲怪异，颜色都是各种灰暗压抑，甚至有些都不是布料，而是类似于某些生物皮，各类动物甚至人类的骨髓沿着这些旗帜插满腹地，那些异族人则在其中有极其扭曲的姿势起舞。
“差不多到了。”轻衣说道。
【兴西侯府】
今日柳氏又在府中见到那个红发女子。
虽三番五次被武知齐教训，但一想到自己丈夫有事瞒着自己，心中总感觉有道过不去的坎，不论做什么都心如乱麻。因此，哪怕顶着再被训斥的风险，也得窥个究竟。
这女子似乎听觉感知异常惊人，先前自己在窗外没有半点响动，还是被她发现了踪迹。此番窥探，要更加小心才行，因此为了彻底隐蔽脚步之声，柳氏甚至光脚半蹲前进，尽量把动静压到最低。
只见那女子身手迅捷，几乎是寻常人两倍的步速走至武知齐书房前，没有犹豫，也没有敲门，直接就推门而入了。柳氏见此，更是气急败坏。
想来自己进书房都得敲门，不敲门，必是来自武知齐的一顿数落。这个丫头倒好，毫无礼节性的提示，直接就大步迈入，真是不知羞耻。
而且她每次出现都是穿着一套斗篷兜帽，这分明是见不得人嘛，怕被府中之人记住自己。不过她这也是白费力气，毕竟那骚得要死的赤色长发，早就暴露她身份了。
柳氏终于匍匐到了书房外侧的窗棂底下，附耳窥听。
“为何侯爷要收回护商队？”这个声音明显是那赤发女人的。
“死了一位番队队长，伤亡太大了。”这是武郎的声音。
“可巨虫之事已经坐实了啊，侯爷不也是想守卫这陇右鬼市吗？怎么事已至此却放弃了呢？”
“守卫没错，但也得力所能及啊。”自己武郎的语气似乎有些为难，“这一来才不到两日，一位番队队长竟毫无抵抗，就死于那蠕虫之手，其他各队也有伤亡，你不能让我辛苦培养几年的护商队全捐在这吧。”
“但是……”
“维护陇右安定，本就是你们灵风卫，和戍卫军的责任，我就一三品侯爵，能帮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尽心竭力了吧？”
“此番若不除去那虫群，将来迟早要为害凉州陇右，侯爷的产业难道不会受到波及？此刻若还不见兔顾犬，怕是待那虫群壮大……”
“将军。”武郎的语气又有了变化，变得更加严肃，“这河西大漠近万里，小侯的护商队每天都要外出派遣，花钱请他们做镖的商家不计其数。今天折损了一个番队长，大漠中一个片区的商队就得不到保护，这都无需等到虫群养成，小侯这产业就已经亏损大半了。”
“仅仅只是一个番队长，就能害得侯爷损失大半？”那女子发出疑惑的声音。
“自是如此，精英难觅啊，指挥全队的能耐不是人人都有的。”武知齐叹道，但随后又是话锋一转，“除非……”
“除非什么？”
“若是将军愿意在虫群事件后，加入小侯的护商队，那此事小侯定会再尽其所能，不留余力地辅佐将军。”
“哼。”那女子似有种不屑。
而武郎似乎默允了她的无礼：“将军，若有您助力，这陇右商贸定会更上一层楼，配合上我这护商队，莫要说那巨虫怪物，我们甚至可以整治整个河西陇右，把胡匪根绝，把大唐疆土扩展到更广袤的西境！”
而那女子似乎没有再回话。
但武郎继续耐心招募：“将军若能来，整个护商队由您掌控，这一番队，也就是小侯的贴身护卫队队长，就由将军来做！”
这句话，柳氏算是听到了关键，护卫？还贴身？这是摆明了想让这女人侍奉自己啊，还找个保护商贸的借口，你武知齐旗下那么多能人异士，就缺这只小娘子？
本来对下人的话还将信将疑的柳氏，现在亲耳听到了武知齐的想法，他果真想要这个丫头。
而此刻，房内还有另外一个声音传出：“侯爷！这……鸿鸣无法接受！”
这个声音，柳氏也同样熟悉，是原侯府府兵队队长，也是武知齐的贴身侍卫阎鸿鸣，早些年柳氏也暗示过他，想与他交好而不是那武延寿，但结果此人刚正不阿，竟当场拒绝并斥责了自己。想来，武知齐能知道自己那些不伦之事，说不定就是他告的状。
“自古以来，要职就是能者居之，此前于那普善寺交手，你既落败，便是你技不如人。”武知齐丝毫没有恋旧情。
“我已是西境灵风卫，侯爷让我放弃三品官职，加入到侯爷的私人编制中吗？”但那女子似乎也无意武知齐开出的待遇。
“我这护商队，尤其是前三番队，有近大半是参加过边防军戍卫军，甚至都护府军的，他们为什么会放弃原来的官职，到小侯这来呢？不就是因为小侯这的待遇，要比那朝廷供养的闲职强太多吗？现在在边疆当兵，根本没有什么优待可言，想必灵风卫们的俸禄也……”
之后屋内便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直至那女子的一声叹气：“看来侯爷还并不了解灵风卫。也罢，既是不愿再出手协助，那我也就不强求了，告辞。”
没想到武知齐居然还想挽留，语气几近恳求，柳氏跟着他这么久，从未听到过此等强调：“将军，你再考虑考虑，待遇什么的，都可以谈，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
“侯爷折煞了，卑职实无此福分享受侯爷的优待，侯爷对我这个外人如此奴颜媚骨，小心寒了自家人的心。”
柳氏想不到那女子竟还挺有骨气，竟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武知齐这个三品万户侯的邀请。
“哦，还有。”那女子突然又冒出一句。
听完这句的柳氏突然感觉一阵强风袭来，她所倚靠的墙壁和窗棂顿时被这阵风刮得只剩残渣，自己也随之瘫倒下去，这书房的一道墙门竟这般莫名倒塌，同时屋内两人都以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除了那个红发女子，她似乎早已料到。
柳氏震惊之余，只见那红发女子一脸冷峻：“侯爷的家事几时才能处理好呢？”
说罢，便从那被风吹成碎屑的墙壁残辕处走出，翻过侯府的院墙，离开了此地。
风歌总算是清除了这底下的虫巢八，没有柳叶弓刃的帮助，清剿的难度大了许多。但好在，这里的虫巢没有始彘那样的存在，稍微多花些时间和精力，也不算太难的事。
依旧是顺着那荒井下连同虫巢的绳索，攀爬至井口，见到了天日。
和盘腿坐在地上的李森牙。
“森牙叔？”风歌震惊。
李森牙知道风歌下去之后定会狼狈不堪，因此为她准备好了全新的衣物。
“剿灭干净了吗？”李森牙问道。
“干净了。”风歌回答。
“很好，你要是待会儿再不上来，我估摸着就跳下去帮你了。”李森牙笑着调侃道。
“这倒不用。”风歌推脱。
“现在有个坏消息。”李森牙原本微笑的表情顿时转为严肃。
“什么消息？”
“武知齐撤队了，所有的护商队都撤走了。”李森牙说道。
“什么？”
“我之所以来这，就是因为在哨所看到了成群的法尔林归来，想来定是护商队赶走的，便知道那武知齐不干了。”
“不是说好……”风歌纳闷，之前明明谈得好好的。
“商人本性，资本稍微一受损，就不敢再迈向前了，怕赔个干净。”李森牙吐槽。
风歌心下烦躁，好不容易找出了不少地下虫巢，却只是出现伤亡就弃之而走，这种逃兵行为她决不能接受。
“我去找他聊聊。”
李森牙知道风歌执著的性格，说道：“你跟他聊没问题，但是千万别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武知齐贼溜得狠，你要信了他，讨不了便宜。”
“我知道。”
【吐蕃高原】
吐蕃人自以游牧为生，但较其他游牧王国所不同的是，他们盘踞的是高原地带。每年换季转场，不是东西迁移，而是上下挪动。
一般来说，每逢冬季来临，吐蕃人便会去高原以北的平原地区，因为那里气候更温和，草场的长势也更喜人，夏季则反之，会抛弃平原，转而往雪区腹地前行。
所以说，现在吐蕃主要部族的驻地皆是在高原以北的地域，这个季节，也是他们和北边诸国，特别是唐王朝贸易最繁盛的时候，时常用牛羊牲畜换各类中原工艺产物。两国虽暂时停战，但其条约甚是模糊，两国之间都有所保留，因此，唐方不允许吐蕃人入关，吐蕃人呢，也不允许唐人来到他们的牧场。
黑齿轻衣自诞生起，就没离开过北庭府，早先年看着父亲饮马高原，纵横青藏，甚是过瘾，虽为女流，心下也对一展男儿豪情的沙场有所神往，因此即便到了及笄之年，家族皆已前往河北两京，她依旧留守在北庭，守卫西域河山。
但这只是原因其一，还有一点，也就是她始终对唐王庭喜欢不起来的一点，就是朝廷害死了他阿爷。
明明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军士，戍卫边疆的武将，却被逼在狱中自尽，这是何等羞耻的死法，大丈夫为将者应该战死沙场，岂能因小人陷害，昏君无能而吊死于牢狱之中。说到底，他们百济人在唐人眼里终究是东夷蛮族，不配享这北庭将军之位，才使得如此阴诡手段。
好在，戍卫北庭府的将军没有庙堂中人那么多的心眼，即便是黑齿将军蒙冤入狱期间，他们待黑齿兄妹视如己出，既授武艺，也教学识，很快打成了一片。再后来，黑齿将军货平反，受封左武卫大将军，便准备接黑齿兄妹回京授勋领赏。轻衣的阿兄作为家中长子，自是要接受受封，不然就是抗旨不遵。但轻衣本人还是提不起对唐朝廷的好感，便留在了这北庭府，继续戍卫边疆。
也许只有在这四方之地，她才能感到宾至如归，毕竟这里比起唐人，更多的是和她一样，受唐王朝归化的胡人。
穹翼自也是她在这边疆结实的胡人好友之一，换句话说，穹翼也是她的老师，毕竟小时候，每回北庭遭遇战事，父亲就会将他们兄妹送至安西府，在那里暂避，这一来一回也就认识了灵风卫几个，相较于百济人几乎无异于唐人的外表，灵风卫们的长相则是大相径庭，开始还有些害怕，觉得他们是妖怪，后来熟络了之后，也清楚了他们的来历，认可了他们的品行，感觉他们都像是性格豪爽的江湖游侠。
而既然此番穹翼来北庭，是为了那吐蕃异族之事，这算是北庭人的轻衣，自是要为他带路，于是，便由他鹰爪夹着，从卫羌防出发，飞跃巍峨高原，绕过主部落扎营放牧的平原，直往那高原腹地而去。
每逢吐蕃王庭转场至以北的平原时，原本隐藏在藏南谷地的异族就会来到腹地，以那里作为据点进行他们稀奇古怪的祭礼，这些祭礼是被王庭所不容的，因此才需要在王庭不在时举办。
但每年都有因撤离不及时也被屠杀的高原异族，他们的头颅会被长枪插起，布置在王庭与异族在藏南的分界线，这是吐蕃王庭给他们的警告，告示他们不要轻易踏入腹地，否则这就是结局，但即便如此，每到冬季来临他们还是会不依不饶地来到腹地，进行他们的仪式，如同着了魔一般。
“信仰的力量不容小觑，或许在这些异族人看来，在祭礼中死亡，亦是高尚的归途。”穹翼为这些异族解释道。
轻衣早些时候听说过，穹翼的家乡也有这样一批疯狂崇尚杀戮与死亡的部族，因为他们所信仰的神明，需要用鲜血和尸体来祭祀。
轻衣不喜欢这样的文明，但同样也厌恶唐王朝那文绉绉的勾心斗角，难道就不能有直截了当武力拼搏，又不以残忍杀戮为归宿的文化。
“你下回建一个黑齿国，然后以你想要的方式治理，说不定还真能成为人类之光。”穹翼打趣，这言语中有着明显的嘲讽语气，觉得轻衣尚且天真。
“哼。”这声哼包含了轻衣太多的情绪，她出生的时候，百济就已经亡国了，她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家乡的样子，对她而言，与其新建一个国家，倒不如回到百济故土，重新复国。
不过，很难就是了。
越往南飞，那冰寒冻天的风霜便越甚。此番高原之行，轻衣已经穿上了厚重的羊毛袍，但结果还是冷得刺骨，或许是因为跟着穹翼在空中的原因。
但自己身为北庭将士，这点苦寒怎会耐不住呢，就算是被冻得牙床发抖，她还是一字不吭，继续跟着穹翼往腹地飞去。
穹翼也知道这小姑娘身单体薄，所以飞行时尽量少用滑翔之姿，让气流不那么迅速得迎风吹来，这样多少可以缓解这刺骨的寒霜，让轻衣少受些折磨。
在风霜之中，逐渐看见了那些异族们的风马旗。
相较于吐蕃王庭七彩的色调，这些异族的风马旗多诡谲怪异，颜色都是各种灰暗压抑，甚至有些都不是布料，而是类似于某些生物皮，各类动物甚至人类的骨髓沿着这些旗帜插满腹地，那些异族人则在其中有极其扭曲的姿势起舞。
“差不多到了。”轻衣说道。
【兴西侯府】
今日柳氏又在府中见到那个红发女子。
虽三番五次被武知齐教训，但一想到自己丈夫有事瞒着自己，心中总感觉有道过不去的坎，不论做什么都心如乱麻。因此，哪怕顶着再被训斥的风险，也得窥个究竟。
这女子似乎听觉感知异常惊人，先前自己在窗外没有半点响动，还是被她发现了踪迹。此番窥探，要更加小心才行，因此为了彻底隐蔽脚步之声，柳氏甚至光脚半蹲前进，尽量把动静压到最低。
只见那女子身手迅捷，几乎是寻常人两倍的步速走至武知齐书房前，没有犹豫，也没有敲门，直接就推门而入了。柳氏见此，更是气急败坏。
想来自己进书房都得敲门，不敲门，必是来自武知齐的一顿数落。这个丫头倒好，毫无礼节性的提示，直接就大步迈入，真是不知羞耻。
而且她每次出现都是穿着一套斗篷兜帽，这分明是见不得人嘛，怕被府中之人记住自己。不过她这也是白费力气，毕竟那骚得要死的赤色长发，早就暴露她身份了。
柳氏终于匍匐到了书房外侧的窗棂底下，附耳窥听。
“为何侯爷要收回护商队？”这个声音明显是那赤发女人的。
“死了一位番队队长，伤亡太大了。”这是武郎的声音。
“可巨虫之事已经坐实了啊，侯爷不也是想守卫这陇右鬼市吗？怎么事已至此却放弃了呢？”
“守卫没错，但也得力所能及啊。”自己武郎的语气似乎有些为难，“这一来才不到两日，一位番队队长竟毫无抵抗，就死于那蠕虫之手，其他各队也有伤亡，你不能让我辛苦培养几年的护商队全捐在这吧。”
“但是……”
“维护陇右安定，本就是你们灵风卫，和戍卫军的责任，我就一三品侯爵，能帮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尽心竭力了吧？”
“此番若不除去那虫群，将来迟早要为害凉州陇右，侯爷的产业难道不会受到波及？此刻若还不见兔顾犬，怕是待那虫群壮大……”
“将军。”武郎的语气又有了变化，变得更加严肃，“这河西大漠近万里，小侯的护商队每天都要外出派遣，花钱请他们做镖的商家不计其数。今天折损了一个番队长，大漠中一个片区的商队就得不到保护，这都无需等到虫群养成，小侯这产业就已经亏损大半了。”
“仅仅只是一个番队长，就能害得侯爷损失大半？”那女子发出疑惑的声音。
“自是如此，精英难觅啊，指挥全队的能耐不是人人都有的。”武知齐叹道，但随后又是话锋一转，“除非……”
“除非什么？”
“若是将军愿意在虫群事件后，加入小侯的护商队，那此事小侯定会再尽其所能，不留余力地辅佐将军。”
“哼。”那女子似有种不屑。
而武郎似乎默允了她的无礼：“将军，若有您助力，这陇右商贸定会更上一层楼，配合上我这护商队，莫要说那巨虫怪物，我们甚至可以整治整个河西陇右，把胡匪根绝，把大唐疆土扩展到更广袤的西境！”
而那女子似乎没有再回话。
但武郎继续耐心招募：“将军若能来，整个护商队由您掌控，这一番队，也就是小侯的贴身护卫队队长，就由将军来做！”
这句话，柳氏算是听到了关键，护卫？还贴身？这是摆明了想让这女人侍奉自己啊，还找个保护商贸的借口，你武知齐旗下那么多能人异士，就缺这只小娘子？
本来对下人的话还将信将疑的柳氏，现在亲耳听到了武知齐的想法，他果真想要这个丫头。
而此刻，房内还有另外一个声音传出：“侯爷！这……鸿鸣无法接受！”
这个声音，柳氏也同样熟悉，是原侯府府兵队队长，也是武知齐的贴身侍卫阎鸿鸣，早些年柳氏也暗示过他，想与他交好而不是那武延寿，但结果此人刚正不阿，竟当场拒绝并斥责了自己。想来，武知齐能知道自己那些不伦之事，说不定就是他告的状。
“自古以来，要职就是能者居之，此前于那普善寺交手，你既落败，便是你技不如人。”武知齐丝毫没有恋旧情。
“我已是西境灵风卫，侯爷让我放弃三品官职，加入到侯爷的私人编制中吗？”但那女子似乎也无意武知齐开出的待遇。
“我这护商队，尤其是前三番队，有近大半是参加过边防军戍卫军，甚至都护府军的，他们为什么会放弃原来的官职，到小侯这来呢？不就是因为小侯这的待遇，要比那朝廷供养的闲职强太多吗？现在在边疆当兵，根本没有什么优待可言，想必灵风卫们的俸禄也……”
之后屋内便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直至那女子的一声叹气：“看来侯爷还并不了解灵风卫。也罢，既是不愿再出手协助，那我也就不强求了，告辞。”
没想到武知齐居然还想挽留，语气几近恳求，柳氏跟着他这么久，从未听到过此等强调：“将军，你再考虑考虑，待遇什么的，都可以谈，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
“侯爷折煞了，卑职实无此福分享受侯爷的优待，侯爷对我这个外人如此奴颜媚骨，小心寒了自家人的心。”
柳氏想不到那女子竟还挺有骨气，竟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武知齐这个三品万户侯的邀请。
“哦，还有。”那女子突然又冒出一句。
听完这句的柳氏突然感觉一阵强风袭来，她所倚靠的墙壁和窗棂顿时被这阵风刮得只剩残渣，自己也随之瘫倒下去，这书房的一道墙门竟这般莫名倒塌，同时屋内两人都以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除了那个红发女子，她似乎早已料到。
柳氏震惊之余，只见那红发女子一脸冷峻：“侯爷的家事几时才能处理好呢？”
说罢，便从那被风吹成碎屑的墙壁残辕处走出，翻过侯府的院墙，离开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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