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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肉彘之器

    【漠海鬼市·薰衣楼】

    宸娘现在是半点也见不得红色。

    她已经把房间里的红色装饰全给换了,哪怕算是在自己房间外看到一点红,就想翻白眼。她的几个丫鬟看到她这么讨厌红色,就把什么橘色衣裳,甚至金色手势全给收了,生怕犯了她的忌讳,平白无故挨骂,最后甚至连黄纸也给揭了,整个屋子半点暖色的东西都看不到,致使宸娘整个起居的环境都变得冷清起来,甚至她路过哪里,哪里就会飘来一阵寒气。、

    但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了有人天生头发就是红的,而且这个红,正是她厌恶红色的根源。

    “哟,我的姑奶奶,您今个儿怎么过来了呀。”阿鸨看到那红毛丫头,就跟看到亲妈一样,毕竟这棵摇钱树此前的那次抛球指名,几乎把养活阿鸨两辈子的钱都给赚够了,这可不得把人当亲妈伺候着嘛,“别的阿鸨没的说啊,什么都好,就是下回你走啊,能不能提前通知一声啊,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想来宸娘偶尔想去通宵街吃个热锅,这阿鸨还要推三阻四再三考量,到了红毛这边,走不走随她意不说,要她报备还得低声下气的。

    “此前是红娘不好,擅自离开,只因家中急事,不得已……”

    “没事,没事,下回注意就行。”阿鸨好说话着呢,“但是今天,可惜没法跳舞了,今个儿……”

    “红娘已经看到装潢了。”那红发少女看向薰衣楼外素雅的装扮,“今天是那雍东王爷来此讲经的日子,红娘本就闲来无事,不如在此帮衬帮衬吧。”

    【藏原腹地·幽径】

    穹翼的意识逐渐清醒,回复到常态。

    待他再睁眼观瞧周边,只见是尸横遍野,血染雪原。

    一个少女,手持冷艳锯,倚靠在一块巨石上,正喘气休整。

    “你终于醒了。”轻衣说道。

    “这……这是你干的?”穹翼疑问道。

    “难道是你梦游干的吗?”轻衣反讽。

    看这些人的面相,就是刚刚那批掏空自己五官的异族,他们果然不会轻易放过外来者。但这黑齿丫头的战斗力竟如此惊人,独自一人竟干翻数十名异族。

    “牛啊。”穹翼比了个大拇哥。

    “切。”轻衣却不领情,“脑子清醒了,就准备赶路吧。”

    “你是打算下山回北庭?”

    “你难道还打算再杀回去吗?”

    说实话,穹翼有这个想法,毕竟那个天神子相到底是什么,自己还尚未了解清楚,如此稀里糊涂地下山,这趟高原之旅岂不是白来?

    “回去也行。”轻衣也很爽快,将自己的冷艳锯折叠放回腰间,“正好回去宰了贡赤这个叛徒。”

    穹翼见此长兵居然可以如此伸缩轻便,猜测道:“小裴的作品?”

    “老裴给我阿爷的。”轻衣说道。

    穹翼浅笑,刚刚因为意识不清,有所昏睡,导致现在体温有点变寒,正好可以用从花语那偷来的黄金酿,给自己暖暖身子。

    下意识伸手去拿,可却发现啥也摸不着。

    “诶?诶!?”

    转眼发现自己的酒袋,竟在轻衣腰上。

    “诶,我说你个死丫头,你成年了嘛?啊!敢偷我的酒喝?”穹翼不满,别人动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动他的酒。

    轻衣看出来穹翼想讨回她腰间的酒袋,少女傲娇的脾气正好犯了,直接拿起袋子往自己嘴里灌,同时喊出一句:“北庭人,十四岁就算成年!”

    穹翼赶紧上前一把夺过酒袋,落下一句“这酒不是这么喝的”!便回去自顾自品赏起来。

    “这酒是谁酿的?你肯定没这手艺,风歌还是森牙?”

    灵风卫很少对外透露花语的存在,只有少部分西境军机高层才知道她。

    “这么看不起我?我不像个酿酒师?”

    “你顶多是个酒蒙子。”

    这黑齿丫头,毛还没长齐,口齿倒是伶俐得紧呐。

    而在二人斗嘴之际,又一帮异族人从那山腰腹地向他们聚集而来。

    穹翼自是察觉到这股动静,赶忙让轻衣作战斗准备。

    穹翼感知到,此番异族的人数可能有上百人,而且,他们的步伐要比之前去见天神子相时更加沉重,显然这回,他们定是带了重物。

    “小心了,这回他们可能有兵器。”穹翼提示。

    轻衣抽出冷艳锯,伸长至双持。

    果然,异族人潮接踵而至,他们已然褪去了那黑袍,带着满身半缝合的流脓伤口,如同行尸一般向幽径中二人杀来。

    而穹翼还看到,那些异族人手中,竟持有和他当初在典宝阁中所看到,附着巨虫鳞片的兵器,这回不仅仅只是盾牌,刀剑枪斧样样都有。而更怖人的是,那些附着鳞甲的兵器像是如同活物一般,在不断鼓动。

    “那是什么鬼东西?”轻衣显然也发现了这异样。

    “抓个过来看看。”

    穹翼率先出击,化身成鹰,用尖锐的鹰喙贯穿了这些本就已不结实的异族身躯。

    恰好利用这幽径狭窄的地势,少女化身守隘死神,冲近一个异族便立马送他去见他的神明。只见她挥舞冷艳锯,刀刃所至之处无不血光溅天,这比她体型还高的长刀在她手中竟如同绸带般丝滑,以各种轻盈之姿斩杀眼前之敌,且刀刀致命,不是对方人首分离,就是直接横断腰斩。

    对付这种已经抛弃自己血肉的异类,少女根本没有半点仁慈。

    见轻衣毫无压力,穹翼也便展开了收尾。他俯冲至地面,化为人形,从口中吐出喃喃咒语,顷刻间,无数藤蔓突破冰层,化作道道硕大的绿色地刺,直接贯穿那些异族们的身躯,在这强大的自然之力面前,这些如同腐尸一般的生灵显得那么无力。

    轻衣对这个招式目瞪口呆,她还是头回见到这种能控制植物生长的法术。

    “长见识了?”穹翼调侃道。

    少女没有回话,只是到那藤蔓跟前,用拳头用力锤击着这些个枝干。

    “不会塌?”

    “比你家房梁都结实呢!”

    在崭新事物面前,少女的好奇心还是被点燃了,反复观瞧着这硕大的藤蔓,各种东摸西看。

    趁着轻衣还在对那自然之力好奇,穹翼随手捡起那些异族手中的武器,发现这些本来还勃勃生机,不停颤动的肉鳞,此刻竟已然如死灰般沉寂,变得如同典宝阁内的那副盾牌一样。

    穹翼皱眉,望着一地的死尸,难不成这兵器的生命,也跟他们主人的死活有关吗?

    【交河新城】

    从鬼市那个天竺商人那里买来的精铁,一半以上都是废品,唯独让裴光庭在意的,只有那个所谓的“彘刃”。

    这把彘刃,不论材质还是构造,都太过匪夷所思,看上去像把短刀,但它的重量居然接近了一把手斧,不仅沉重不便,它的刀口又似乎完全没有开刃,不要拿他去砍木削铁,就是从自己的肉体之躯上划过,都见不着划痕。

    再说它的材料,看上去像鳞片,摸上去居然像体肤,传闻东越有海边蛮族,是有用海中生物的鳞甲打造武器,其锋利高出铁质武器数倍,且不易锈蚀,适合常年于水下行军的队伍配备。而自己这河西陇右,水下作战那只能在梦里,因此这武器的用途,也是实在费解。

    阿信此时从外头下到这地窖,为裴光庭端上茶水。

    而当他见到裴光庭手中把玩的彘刃时,不禁眉头一紧。

    “少爷,这是……”

    “哦,鬼市淘来的稀奇玩意儿。”

    “鬼市有卖这东西?”

    见阿信语气不对劲,裴光庭本想把这彘刃递给他,让他细看,没曾想自己这刚一把彘刃递到阿信眼前,他就立马吓得连连后退几步,手中的茶壶也落地摔得粉碎。

    “阿信?”裴光庭纳闷,虽然这武器样式确实有些吓人,但不至于表现得如此胆怯吧,好歹阿信早些年也是跟阿爷上过战场的。

    “少爷,这刀……”阿信咽了咽口水,他剩下的话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

    “这刀怎么了?”裴光庭追问。

    “早些年,小某似乎有看到过这东西,它好像……”犹豫再三,阿信最终还是决定说出它的来历,“好像是那吐蕃秘行卒的兵器。”

    “秘行卒?”裴光庭虽然知道这称谓,是都护府对敌方未知兵种的称呼,但一直以为这只是个和自己渐行渐远的传说,自贞观年间掌控河西开始,想那都护府已经对周边诸国的地理人情了解得差不多了,应该不会再出现这种“秘”这种词汇。

    “是。”

    “能否细说?”

    “这……说实话,小某也不是很清楚。”

    裴光庭知道,阿信不是不清楚,而是不愿说。

    既是他不愿,那自己也不强求。

    但作为一名工匠,尤其是知道一种未知材料的时候,那种打心底里滋生起来的好奇心,是拦不住的。

    【未知山峦】

    从这腹地倒回天神子相所在的雪山腰,一路上还真就埋伏着不少异族人。

    但这一丫头一鸟德的组合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整片腹地逐渐铺满了异族们的尸体残骸,而二人却毫发未损。

    自吐蕃和大唐谈和以来,黑齿轻衣已许久未有这种畅快杀敌之感,在都护府长大的她,驰骋疆场的豪情是刻在骨子里的,这种场面对她而言,就如同回家一般亲切。

    而对于穹翼,更多的是观察异族们的姿态,和他们手上的武器,这些未曾被唐军记录过的怪异造物,和那风歌所说银沙地的壁画究竟有何关系?

    不过,他目前心中最大谜团,还是初见那天神子相时,听到的那股声音。

    这也是他折回来的最大目的。

    二人即将抵达雪山腰的入口,而这回拦在他们眼前的,正是贡赤和一帮面容可憎的异族。

    天神子相所在的巨石冰晶,就在他们身后。见此,黑齿轻衣便说道:“你不是想调查那个吗?就先过去吧!”

    穹翼听闻此言,反问:“你一个人对付?行嘛?”

    “你刚睡懒觉时候的呵护费要不要给我结一下啊!”穹翼听得出来,这是这妮子在邀功,说的是他刚刚昏迷时,她全凭一己之力砍杀了所有异族。

    “注意安全。”说罢,穹翼化作苍鹰,朝着异族身后的巨石飞去。

    此刻,异族面对的只剩下轻衣一人。

    但贡赤却对着身后那帮异族有所吩咐。

    “是在介绍我的家族史吗?”轻衣嘲讽道,“那你就应该知道,有多少吐蕃孽畜死在这冷艳锯之下吧。”

    说罢,从腰间抽出兵器,折叠起来的刀身瞬间展开,银光锃亮的刀刃好似能切开这漫天纷繁的大雪,冷峻而肃杀。

    “黑齿轻衣……”贡赤说这话的语气,和之前大不同了,“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只是个刁蛮任性的将门小姐……”

    “那就是时候打破偏见了。”

    “你的国家被唐军所灭,你的父亲被唐王庭所害,你还继续为他们而战吗?”贡赤开始打心理牌。

    “……”

    轻衣没有给他们墨迹的机会,直接纵身上前一刀斩去,一些躲闪不及的异族直接成了刀下之鬼,而贡赤则是用腰间的剑刃硬刚住了轻衣的斩击。

    “무엇(什么)!?”轻衣不是在惊叹贡赤居然能挡住她这一击,而是他的那把剑刃,居然开始不断鼓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从它内部喷涌而出一般。

    风驰电掣之间,那剑刃突然横生出一节突刺,正欲直穿轻衣脖颈,好在反应及时,只是刺中了肩胛,没有贯穿要害。

    但是那把冷艳锯则被疼脱了手。

    轻衣震惊于这把武器的构造,它不仅宛如有生命一般鼓动,甚至还不停发出沙哑的细语,像是在与贡赤对话一般。

    见当下手无寸铁的轻衣,贡赤略显得意,他抽出刀刃,合目凝神,对着刀刃轻声说了一句藏语,然后就是用这刀刃扣下了自己的鼻子。

    血肉掉落于厚重的雪层之中,其体温还未褪去,甚至还融化一小部分的冰霜。

    轻衣的眉头愈发紧皱,这疯子一般的信仰,还未伤敌就先自损。

    而他身后那帮早已掏空五官的异族,见到他这自残行径更是用着诡异姿势表达着欢呼雀跃。

    贡赤好像丝毫没有割去鼻梁之痛,再度对着刀刃吐露出一句家乡话。

    北庭府常年与吐蕃征战,轻衣多少也会点吐蕃话,但是这贡赤说的这些话,她是一句也听不懂,难不成这是这雪区异族的语言。

    而贡赤似乎看出了轻衣的疑惑,他好似可怜将死之人一般对她解说道:“你想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是在求母亲宽恕你的罪过。”

    说罢,他将刀刃对准轻衣摆出冲锋之势,这回用了一句唐话:“要上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