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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命运

    【未知山峦】

    穹翼喘着粗气,一脸怒视着冰晶里的怪物。

    “滚……滚出……滚出我的意识!!”穹翼怒吼道。

    轻衣听到了穹翼的咆哮,一脸困惑地望向穹翼的方向,问候:“你没事吧?”

    听到轻衣的声音,穹翼这才安定下来,静心凝神,长舒出一口气:“我没事,我很好。”

    “你既没有遵循他,也没有找到他。”天神子相依旧是说着谜语。

    穹翼从刚刚的失态,又回到了平常戏谑的态度:“呵呵,你小子,也就这样了。”

    然后再是一掌拍向冰晶,震出冰屑:“想从我的记忆中读取弱点来对付我,是个好招,但是,活了几百年的德鲁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这点伎俩,不够!”

    言毕,穹翼的脸上露出淡淡墨绿色筋脉,本来已经趋于平静的雪山,突然挂起肆虐的狂风,一时冰雪舞动,山石震起,好像有什么事物要从地面猛然突起,用来崩裂这原本覆于山地之上的岩层。

    轻衣也明显感知到了异动,但她也很快察觉,这股异动来自于穹翼。既是己方的力量,轻衣也就不轻举妄动了,德鲁伊真正的力量,她也没见识过,甚至连她父亲也没有,从军生涯再老一点的将士有说,那些灵风卫几近半神,不仅长生不老,而且可以呼风唤雨,堪比神仙降世。轻衣从来不信什么神仙,兴许只是德鲁伊的构造与她们常人不同,眼下既是一方战友,也不猜忌那么多,彼此信任就足矣。

    几株藤蔓开始突破厚重的冰层,震碎包裹天神子相的冰晶,穹翼也从原本淡定的神情,开始变得咬牙切齿,显然他在控制着地底下植被的生长,运用自然之力,来一举击碎这怪物的保护膜。

    植株的生长力是自然界最为惊人的力量,不管是冰层还是火山岩都能给凿出个缺口。但有一说一,这人形虫躯的怪物所在的冰层确实够硬,一时间,那植被居然被挤压在底下不能动弹,任凭穹翼怎样催发,就是突破不了冰晶的密度。

    但德鲁伊的能力远不止于此,穹翼化身苍鹰,用着能洞穿金钢的鹰喙,猛烈啄击着那冰晶表面,一下不行两下,两下不行三下,直至冰晶出现裂痕,配合地面上植被的加速生长,势必要把这躲在冰晶里头的异性给揪出来。

    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数次冲击加上植株缠绕,那冰晶终于发出撕裂的响动,穹翼眼见看到了希望,立马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啼鸣,借由长空之中的雪风,来一记从天而降的坠击,一道由雄鹰展翅所划过的弧线飞流直下,直接洞穿冰层。

    顿时那底下的植被像是得到了信号,开始漫无目的地放肆生长,一时山岩崩塌声和血肉贯穿声接踵而至,植株暴长所引起的山体崩裂震起漫漫雪雾,掩盖了那天神子相所处的位置。

    几块岩石甚至向轻衣滚去,被她用眉尖刀劈成碎屑。

    但于此同时,因巨大音波所引发的雪崩突然席卷而至,从轻衣的正上方宛如天降冰雹般扑来,轻衣赶紧奋力往前一扑,连滚带爬地跌落山崖而去。好在这山势是个还算平坦的斜坡,再加上厚重雪层的堆积,自己滚落到平地后并没有什么伤损。

    这穹翼做事瞻前不顾后的,为了击破冰层居然差点把自己给埋了。

    “你这破鸟,脑子喂猪了?你姑奶奶还在替你看着隘口呢!”轻衣破口大骂。

    而少女的辱骂声显然穿透不了那雪崩所带来的的隔层,盘旋在上空的穹翼根本听不到他的呐喊,他从小看着轻衣长大,相信以她的身手,这点雪崩还不算什么。

    而他现在在意的,就是那雪崩之下,天神子相的现状。

    如穹翼所料,天神子相已经被野蛮生长的植株洞穿了身躯,不论是虫身还是人形,里里外外都被藤蔓缠住,动弹不得。但奇怪的是,植株洞穿了他的血肉,去不曾流出血来,仿佛它全身上下都已经抽干了血液,只剩下一具空壳。

    若真是如此,他是怎么和自己对话的?

    而这天神子相好像就是为了验证,他能说话与这幅身体无关,再次开口说道:“你遵循了他,找到了他吗?”

    穹翼俯冲直下,直接把他的人形和虫躯一分为二,然后落地变化成人形。

    “你再打谜语看看?”穹翼吼道。

    被腰斩的人形依旧被贯穿胸腔的藤蔓缠绕着,那胸腔之上,依旧是毫无表情的脸庞,以及那肉色的瞳孔。

    “遵循他,找到他。”

    “遵循他,找到他……”天神子相不停重复着这句话。

    穹翼紧皱眉头,这家伙这样了还能说话。

    “遵循他,找到他……”

    “遵循……找到……”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穹翼听到的“他”,慢慢地变成了“我”……

    “遵循我,找到我……”

    “!”

    【公元381年,罗马帝国雷蒂亚行省】

    待角鹰少年醒来,他发现他漂浮于博登湖上。

    得幸于德鲁伊的自然亲和力,溺死这个死法对他们而言是不存在的。

    慢慢爬到岸边,令人瞠目结舌的惨状被角鹰少年目睹。

    本是绿意盎然的博登湖畔,现在只剩下一片焦土,焦土之上,是数不尽的焦骨,显然那帮焚树者在屠戮完自己的族群后,用上了他们对付精灵一贯的手法,火烧神木。

    曾经辉煌的库埃里克,竟成这般灰烬。

    得亏神木的赐福属于慢慢消散,不然刚刚角鹰少年应该已经淹死在博登湖底了。

    踏上岸,草木燃尽后的灰屑被踩踏后发出沙哑的嘎吱声,而这声嘎吱本该属于草堆,本该更清脆,更透亮。如今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擅自和黑鸦少年离开神木,离开神木的庇护,才造就了此般结果。

    绝望之中的角鹰少年,宛如行尸一般,行走在这炼狱。他的眼眸里充斥着绝望与自责。

    他不知道自己该顺着哪个方向,该走向哪里,又该停在哪里,作为一个德鲁伊,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自杀。神木庇护下的永恒生命,对一切借助外物性命的手段都无从得知,或许他就该死在那些焚树者的手下,和自己的族人一起。

    直至踏出焦土,眼前再度恢复那阿尔卑斯山特有的艳绿,角鹰少年的眼神依旧空洞。

    不知是少年自己的潜意识,还是冥冥之中的吸引力呢,他走出焦土所到的地方,竟是他和黑鸦少年几番外出的目的地——山腰牧场。

    而此刻的山腰牧场一片死寂,放眼望去,只有草场之中一片极其突兀的树林。

    【死亡之海】

    大傻跟田家一众走出鬼市,踏入黄沙之中。

    遥想大概十余年前,也是田允带着一家老小,那时还要算上几个田家姑娘,一同下到鬼市游玩,那时没有这么多身份障碍,田景荣依旧甚喜女色,但没有会在意一个小孩子的污言秽语,大傻呢,相较于现在的识惠通达,十余年前的他则是一个懵懵懂懂的蛮荒小子。

    时过境迁,此番一家出鬼市,心境也完全不同。

    对于田景荣,当田允生下他的时候,已经是年过半百了,属于老来得子,他的正妻生下田景荣后也就过世了,所以,事实上田允是非常重视这个儿子的,认为他是自己妻子赠与自己最后的礼物。

    可谁知,竟会培养出如此一个登徒浪子。

    是田允疏于管教吗?并不是,田允的后半生,操劳的就两件事,一是公务,二就是教育这个儿子,这并不是田允重男轻女,而是在二郎还小的时候,田家长女便出嫁了,剩下的两个女儿,也有她们自己的亲娘教诲,这个孩子,如果自己不负责,就没人会真正照顾他了。

    那是田允的教法出了问题吗?对于这个,田允自身也很难理清,想来他也是自小教田景荣要谦逊知礼,尊他律己,也少有让他和市井浪人为伍,因此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恐怕只有田景荣自己知道。

    “田春呐,你带二郎和其他家丁先回府。”田允吩咐道,田春是刺史府总管事,也是跟了田允数十年的老人了。

    “喏,老爷。”

    然后田允转头面向大傻:“孤房离这里不远,你我二人去那吧,我有事对你说。”

    “喏。”

    【乌西孤房】

    上一次在这孤房见面,田允还希望大傻好生引导那狄桃香,这其中又过了不少时间,经历了不少事,不知这回,田允找他又有何事要吩咐呢。

    “大傻啊。”田允先开口,“这一晃也是快二十年了。”

    大傻点头。

    “想来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娶妻成家了。”田允再说道,“你打算在这里,当一辈子引渡人吗?”

    大傻先是有些迟疑,但又很快开口:“小某能得到引渡人这份差事,已然心满意足,能接触到鬼市里形形色色的过客,甚至各地上官大户,已是莫大的福分,不敢再多奢求。”

    田允苦笑,随后拿起桌上一卷奏折抄本:“若是你真想当一辈子引渡人,还会看这个?”

    见田允暗示自己想要从官的内心,大傻辩解:“像小某这样出身荒野的人而言,庙堂实在太过遥远,不敢奢求。这些卷宗,无非是素日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耳。”

    田允起身,看向漫漫黄沙,眼中所饱含的情绪甚是复杂:“某已年逾古稀,到了该交代后事的年纪,但是你也看到了,不知该说是家门不幸,还是老夫教导无方……”

    大傻听出了田允的话中之音:“二郎尚且年轻,正是好动的年纪,如此对异性春心荡漾也是情有可原,相信二郎日后定能体会使君苦心,改过自新的。”

    田允再度苦笑,开口道:“看来我的教育方法是真的不行,你都学会自欺欺人了。”

    大傻赶紧起身行礼,不敢妄言。

    “罢了,别紧张,玩笑耳。”田允继续说,“你一点都不傻,要比我那二子强上太多,只可惜,你我并无血缘关系,我无法荐你入仕。”

    大傻继续无言。

    “但尽管无法直荐,助你考功还是可以的。”

    大傻突然一惊。

    “某已备好盘缠,在京中还托朋友购置了一套房产,雇了些佣人,就待你辞去引渡人之职,入京赶考,相信以你现在的才华,定能有所提名。届时,待你有了官职,某再向吏部举荐,继我这凉州刺史之位。大傻,你看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好意让大傻有些猝不及防,看来今日田允确实已经对田景荣彻底失望了,不然也不会让自己这个外人帮忙续这仕途香火。

    但说实话,换作几年前的大傻,一定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可如今,圣人势微,朝局动荡不安,陇右地界各方势力尚且蠢蠢欲动,更何况京都。大傻只身一人初入长安,面对风雨降至的现状,能不能自保尚且犹未可知,更何况还背负着田允的期待。

    再者,鬼市地界上已有不少自己好友,如此突然离他们而去,自此官民殊途,实在让人有些于心不忍。或多或少,要与他们有所表示,不能就这样不告而别。

    “使君之恩,小某没齿难忘,但这考功之事提之突然,小某还需考虑一番。”

    “你有所犹豫?犹豫为何?”田允疑惑道,在他的想法里,大傻应该对出仕迫不及待才对啊。

    大傻并不想把内心中的自我怀疑透露出来,于是便说:“小某历这鬼市已久,有不少杵臼之交,若是今日毫无征兆地赴京赶考,怕是回寒了他们的心,届时若真的再复使君之凉州,怕是也愧见于他们,因此,小某真决定赴京,还望能与他们有所惜别才是。”

    “那是自然。”作为引渡人的大傻自是广结了善缘,理应知会一声,“如果需要买礼摆席的,大可直说。”

    “小某谢过使君。”大傻跪膝俯首,感谢田允的养育和栽培。

    “那这送别友人之后,你可愿入京?”

    大傻心下反复考量,抬头望了眼田允雪鬓霜髯,或许这真就是他余生最后的愿望,自己怎能轻易负之,愧对他多年养育教诲的恩情。

    “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