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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花差大闹俏青桐 国师相赠龟息功

    早年中山国尚未立国时,俏青桐又名花舫,是现如今的“四坊”之一,暗舫——秋叶斋也在其中。

    那日沈绾柠说得确实不错,出入骈偶城俏青桐都需要官身牌子,可当官的也是人,也有酒肉朋友和不靠谱的亲戚。所以这扇从五品的御史牌昨日可以在御史的小舅子手中,明日可以在同御史相好的丈夫袖内,今天被花差花差挂在腰间径直走进俏青桐二楼,寻了个靠角落的位子也不是不行。

    且今天巧就巧在,狻猊卫从五品朝上一干人等将俏青桐三楼包了下来,沅渟沐本想斥巨资为这位出海一年有余的二总管好好接风洗尘一番,顺道隆重地介绍给各位新同僚,后者怕太过招摇,被柏青知道了耳提面命一番,这才作了罢。

    沈绾柠在北域贸掠港或者其他地方想怎么闹都可以,唯独回了这中山夫人脚下的骈偶城,只能安安稳稳地当好她的从三品狻猊卫二总管。

    沈绾柠原想今日在家陪陪柏青好好团圆团圆,再怎么说养育其十载的干爹。倒不是因为桌上的同知、佥事、镇抚使的面子太大,而是其那日从铁匠铺离开后,总觉得那位五品铁匠今夜会来。

    要知道五品实力,在骈偶城虽然算不得出挑,但是闹了事也是有自保之力的。更何况,花慈又重新摸到了七品的门槛,这五品不过是他想让沈绾柠感受到的而已。

    七品气血武夫,骈偶城内两只手数的过来了。俏青桐三楼就坐着一位,正是大头目沅渟沐。

    “姑姑,绾绾呢?”沈绾柠向身后忙碌的老鸨问道,之前她来俏青桐,都是头牌绾绾坐陪的,这也是柏青强制要求的。遮掩女儿身做好的办法除了买妻购子,那就是喝花酒了。

    “回沈大人的话,早就被二楼挂御史牌子的一位挑走了。”

    “提前不知道今夜沈大人要来?”沈绾柠尚未发话,那位早就献过殷勤的指挥佥事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佥事大人这是哪里的话,今儿个本没有上绾绾姑娘的牌子。奈何人家一进门就点名道姓指了那丫头出来,出手阔绰至极。您也知道绾绾明年到了脱籍的日子,手头自然得宽裕些。那位来得极早,说不定现在喝得差不多了。姑姑帮您看看去。”说罢,老鸨款款扭着水桶粗的腰身下楼去了,看得桌上众人好不恶寒。

    而坐在二楼偏厢的花差花差则是没半点喝完了事的意思,一张绘着张家娘子的薄纸拍在了桌上。替花差花差轻柔敲着肩膀的绾绾细细打量着画,道:“这不是张敏敏吗?前些日子不是早就脱籍离去了吗?”

    “脱籍?”

    “在俏青桐挂牌的都归朝廷管,不是自由身哩。只有等年限一满,找个手眼通天却喜欢喝花酒的大爷才能脱出奴籍,离开这里。”真是繁琐,还是北港那里的俏青桐方便好说话,花差花差如是想。

    “还记得什么时候?”

    绾绾说的时间正好与当天夜里在门外发现她的时候吻合,花差花差其实本就猜到了。

    “姐姐,记得不要瞎说。”花差花差极为肉痛地往桌上扔了一袋银子,翻了花魁的牌子本就极贵极贵,这封口费又是一笔。钱果然不经花,还是北域贸掠港好啊。有人抢着给你送钱,这种神仙日子谁不想天天过呢?

    “大人倒是个有心的,张姐姐走了那么久还是没忘呢?”老鸨在外面正欲敲门催促,不想绾绾说了那么一句话。

    “诶,姑姑,怎么站在门外不出声?”

    花差花差恋恋不舍地喝完了一壶酒,别说这中山国的小烧刀还是不错的。一口酒入喉未久,听到楼上的脚步声,他突然想起了绾绾在门口说得话,自知不妙,飞身撞出窗去。

    一只钩锁如影随形勾住了花差花差的肩膀,指挥佥事在窗口看着重重砸在小巷地上的花差花差。

    随着一年半北港与铁堡在北港的推进,钩索流出,一时间大为盛行,中山国自然不会放弃这把飞檐走壁的利器,不过都是一次性的,与弗拉梅尔赠予花慈那只截然不同。

    “御史大人哪里去?若不然去我的总理衙门喝杯茶再走?”小巷的尽头站着一人,指挥同知,与沈绾柠一般的从三品,只不过官身是差了一点。花差花差见状看向身后,不远处也是站了一人。

    “狻猊卫镇抚使江蓟。”

    “我记得你好像是聚山湖的铁匠罢?”站在屋檐上的指挥佥事莫无求说道。

    花差花差拔出了狻猊卫特制的倒钩钩锁,看着屋檐上的人说道:“你难道不应该记得我?可你总该知道张敏敏。”

    “一步死棋,顺势而为的无理手罢了。”

    小巷中打斗声骤起。

    今日,花差花差早早就来到了俏青桐。偏厢房门大开等待绾绾时,其便看见一行身穿狻猊服的人上了三楼,沈绾柠赫然在其中。看来这俏青桐的老鸨也不是省油的灯,动脑子这方面到底是比不过花慈。

    “你朋友?”三楼的正厅中只剩下沅渟沐与沈绾柠两人相对而坐,“让老江他们罢手?”

    “聚山湖铁匠,去见过几面罢了,怎么算得上朋友?”沈绾柠只是低头吃酒,迟迟来到的绾绾自罚了三杯。

    沈绾柠却想到了些别的东西。在总理衙门的第一餐就是面前的沅渟沐试探于我,想看我爱剑还是喜刀,不成想这阎罗王看出了我对那标志的在意。自己行过铁匠铺初见三名女子之时,就觉得有一人眼熟,现在想来,定是俏青桐的人了。

    整个狻猊卫,看似都在为她二总管试探铁匠,难道不能说整个狻猊卫是在试探她?

    “那个铁匠的气血实力在五品,兵器境界看不出来,除非同知大人三位悍不畏死,否则他还真能逃了。”

    小巷中的四人都未带兵器,正中花差花差下怀。气血实力他与花慈本就能共享,弗拉梅尔这些年的天才地宝都让其吞了半数之多,以即将入七品实力对付三个初入六品的武夫想逃还是不难。

    奈何他对上的是三位狻猊卫,还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三位掌权之人。

    花差花差疾奔向前朝着指挥同知挥了第一拳,对方同样一拳轰来,双方齐齐后退。

    “认真一点,此人境界比我们高。”说罢,指挥同知一抖狻猊服,显出了内衬中的墨色劲装,提拳便朝刚刚站稳的花差花差打去。

    花差花差空有近七品之力,奈何经历生死大局不多,出孤岛是依仗知晓石桥漏洞才能逃出生天,海上夺宝更是靠着幻化狼身,火烧辎重库则是花慈之力。

    此战,大不易。

    入狻猊卫后,三年拳一年跤方可成力士、校尉等,此三人拳脚自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佼佼者。江蓟眼见指挥同知与其不相上下,顿感手痒难耐,忙不迭冲入战团。

    双拳难敌四手,不出三合,花差花差便被打翻在地,而屋檐上的莫无求迟迟未动。花差花差还剩下许多底牌,可一眼就能被楼上的沈绾柠看出。

    只见其腾跃而上便欲逃跑。

    “等你很久了。”莫无求一甩腰间钩索,牢牢扎入花差花差肉中。可谁成想,前者飞身跳至另一方屋檐挡住其去路,后者却是一头撞破了三楼的窗户。

    花差花差稳稳地站住脚跟,有了翻出肉来的教训,他这次只是将钩索拉断。俯瞰着下身三人,他转头走入三楼大厅。莫无求刚欲紧随其后,就被指挥同知制止。

    “大人在里面。”

    “就是大人在里面,我才要进去。”

    “大人几品?”

    莫无求挠了挠头,看着狻猊卫中的智囊不禁莞尔,还是指挥同知燕南鹤想的周到。

    “来者是客,吃碗酒?”对于破窗而来的沅渟沐没有任何意外,不愧是个实打实的七品武夫,好气度。倒是一旁的沈绾柠出了北域贸掠港,养气功夫没有半点长进,环抱绾绾的右手已然摸上剑鞘。

    “这把剑还是过我手打得。”花差花差理都没理狻猊卫的大总管,径直朝沈绾柠身旁坐下,开始大吃特吃起来。原本假意逃走就是他的缓兵之计,他的真正目的是三楼的正主。奈何这沅渟沐气定神闲,想来是识破了他的计划,要不然就是自诩实力出众,自己对其构成不了什么威胁。

    只见沈绾柠提起长剑,指着剑鞘上面细细密密的凹凸不平,指责道:“就这手艺不得赔我钱?”

    “那是佥事大人手下的脑袋太硬了,敲都敲不过来。”

    “赔钱!”

    “要我钱财如同杀我父母。”这句话倒是一点没错,在林岛谁都别想从花差花差手中拿走一分钱去。

    见花差花差大大方方落座,只是跟自家二总管插科打诨,作为总理衙门主人的沅渟沐也不恼,唯独听到这句“要我钱财如同杀我父母”赞了一声。

    “小兄弟如此上道,不妨来狻猊卫谋个差事。”

    “别介,今天的事情还没了。等我吃饱喝足再与你打过。”

    沅渟沐先是一愣,转而大笑,已是许久没人说过这句话了。

    “此事确实我狻猊卫做的欠妥。”

    “欠妥,这他妈的是欠妥?逼死一名女子,一句轻飘飘地欠妥。”花差花花差一把将手中的饭碗扔在了沅渟沐身后之墙上,后者寂然不动。

    沈绾柠只是不语,事情起因皆于她,就在花差花差径直走到其身旁坐下后,她就知道了此人的真实身份,正是能被自己刺了一剑的小林岛主。

    “要个说法,否则你可能要换一位同知大人了。”花差花差竟是真的摆出了一副继续再打的架势。

    “这可不比你的北港小林岛。”

    “正因为这不是我的小林岛。”花差花差看着已然知晓自己身份的沈绾柠,心想在下面还不如拿出火铳给那三人一个记性。

    身份大白,沅渟沐就算不了解北域贸掠港,也打听清楚了沈绾柠在北港与谁相熟。

    “北域贸掠港的三把手不是在替那位黑袍跑奴隶市场那条商线,还得空来我中山国骈偶城当个打铁匠?”

    “总理衙门还敢要我吗?”

    “莫无求!滚上来!”

    没一刻钟功夫,沅渟沐一边看着跪在面前的莫无求,一边听着燕南鹤的耳语。

    “国师大人朝这里来了?你确定寒山寺的暗桩没眼花?”沅渟沐不可思议地看着同知大人,照道理不应该,“别跪着了,跟我去迎迎国师。”

    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莫无求脖子一歪,七窍流血而死。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声佛唱响彻了俏青桐三楼。

    沅渟沐苦着脸,这多半是这妖僧的手段了。

    出乎花差花差意料,正是卖给他三只鸡仔的寒山寺带发主持,中山国妖僧——慎念和尚。

    “沅大总管不用起身了,这位施主也不是死于我手,无非是做了亏心事,害怕鬼叫门罢了。”俗名姚济下的慎念和尚说道,一股大家风范,看得暗中的花慈连连称奇。

    “这奸猾老头没想到是个大人物……”

    只是一句,对是对着沅渟沐说话的慎念和尚突然转向还坐在桌上的花差花差说道:“施主,切不可背地里骂人哩。”

    知晓了花慈的来历,花差花差已然了解“天外有人”这个道理,面前的这位大师这么说,多半也是位跟弗拉梅尔一般无二的天外人了。

    “受教了。”

    “不知国师来此,可有……”

    不等沅渟沐说完,慎念和尚一挥袈裟,径直走到花差花差身旁,瞪了沈绾柠两眼,一屁股坐下,拿起只鸡腿吃了开来,温吞说道:“此人诬陷我家徒弟,老衲前来要个说法。”

    当然是那位看似死得不能再死的莫无求。

    “可他现在已死。”沅渟沐无可奈何地说道,一边是北港的三把手,一边又是自家的国师。若只是花差花差,莫无求也就只需身死,可若是妖僧国师抓着不放,狻猊卫可就是要翻天了。同知燕南鹤与镇抚使只是站在其身后,毕竟自己二人没有资格同国师对话,只有被问话的资格。

    “死了又怎么样!”姚济下一拍桌子,刚吃完一只鸡腿他油光满面,上嘴唇合不上下嘴唇,饶是花差花差也被他的举动愣了一下,只听他继续说道:“不是穿着你家的衣服做的事情?”

    抱剑而立的沈绾柠则是见怪不怪,这慎念和尚头上顶着一个妖僧的名头,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她都不意外。

    “起码挫骨扬灰吧?”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这哪里是个佛门和尚,分明就是个魔道中人。

    只听妖僧名,不见慎念人。

    “国师,这可是在下的同袍!”若是没有江蓟与燕南鹤在一旁,沅渟沐点火不比谁慢,可好歹有其他狻猊卫在,官职又不低,着实难下杀手。

    “行了行了,不跟你们演戏了。小官帽还等着我回寺吃斋饭呢。”姚济下一排双手,拉过花差花差左抹右擦,可算是干净了,转头看着莫无求,“服了七窍散之后运作龟息功,老梗了。再不起来老衲我就亲自送你一程了。”

    见莫无求毫无动作,姚济下大喝一声“冥顽不灵”,飞身直取莫无求命门。后者一个乌龙绞柱,踢开了慎念和尚的左手,反被其右手拿住的脖颈。

    在花差花差眼中,看似身形佝偻、体态不高的卖鸡老人拎着莫无求就像拎着一只小鸡仔般,要不是脸上杀气十足,活脱脱一个卖鸡的。

    沅渟沐示意身后二人无需动手,静观其变。原先莫无求直接看似自杀一事就有问题,试探聚山湖铁匠铺是他故意差遣莫无求为之,丝毫没有要搭上慎念和尚的意思。要知道,中山国国师自立国伊始,就再也没有过问朝中事。怎的会突然下了寒山寺不说,还直接来俏青桐找狻猊卫的麻烦,定是这位自己的下属隐藏多年,背后有人授意了。

    “还不说?”姚济下右手微微用力。

    “与狻猊卫无关,国师大人给个痛快的就是了。”莫无求漠然道。

    “好说好说。”姚济下一拧手腕,莫无求身体一软,随着慎念和尚的松手,瘫在了地上,这次算是死透了。

    “这本龟息功够不够你要的说法了。”只见姚济下俯下身在,在莫无求的身上左翻右翻,终于找出了一本泛黄的册子,将其扔给目睹全程的花差花差,道:“施主年轻了些,还是要知道‘过刚易折’的道理。”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劝你该收手了。

    不料花差花差走上前来,双手将《龟息功》重新递还给了慎念和尚,道:“说法是给那女子的说法,我只是来要,却不是给自己要。”

    “那你继续要罢,老衲先回了,有空可以来寒山寺坐坐,同我的小徒弟学学养鸡、讲讲佛法。”慎念和尚丢下一句话,掸了掸袈裟上的灰尘,走了。

    世上若是人人都是小施主,还是件不错的事情,可就是天天得有人头疼了。姚济下顶着漫天大雪,想着今日之事,也想着从前之人。

    整个过程,沅渟沐三人与沈绾柠一言未开,实在是慎念和尚方才那三十六路小擒拿太过精彩绝艳,在场的各位没有谁是他的对手。

    有些时候,拳头不大,必然是没办法说通道理的。

    “沅大总管是吧?”花差花差重新落座,“既然同知大人注定是要换的了,那么说法还是给一给的好。”

    花差花差与花慈最大的不同那就是一个直接,一个会绕弯。就拿设计乌梅丸来说,前者忍让三次才痛下杀心,三个条件为由勾连沈绾柠,说干就干;后者则是徐徐图之,一环扣一环,将花差花差的计划囊括其中,又算准了弗拉梅尔的计划与多隆的不甘心,这才有了督战船火并之事。

    只是可惜,没能杀了罢了。

    花差花差在花慈的劝导下,收下了镇抚使江蓟跑去总理衙门取来的五百两银子,托那位看上去还算正派的同知大人交给张家娘子唯一的幺妹。倒不是沈绾柠的缘故,或者花差花差心大,实在是他们不敢阳奉阴违。

    国师姚济下隐隐有给此人撑腰的势头,连沅渟沐都看出来了,在场的其他人会看不出来?

    再就是,花差花差拒绝了在总理衙门挂职一事,沅渟沐说得好听,虽说一个千户、百户得查漏补缺,可好歹一个总旗,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在林岛上,可是被人极力抵制的。

    “那一剑……”沈绾柠话头刚起,就被花差花差打断。

    “我一直很想知道,你这么些年以来,声音是怎么改变的。”

    大年三十,白雪皑皑,两人在骈偶城的小道上并驾齐驱,既然你挑明了我的身份,那我是不是也得知道些什么?花差花差如是想。

    “日间出门服药,夜里归家亦服药。”沈绾柠的声音从适才的平和回到了日常的清冷。

    除了柏青与她,花差花差是世间唯一知道自己女儿身的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雪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