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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怒马倒地欲杀人 小脚卖茶只见血

    沈绾柠:什么时候来的?

    花差花差:半个月前。

    沈绾柠:怎么不来找我?八方城卫虎候府现在还是比以前好找些的。

    花差花差:那时候你还没回城,我哪敢去你家府上?

    沈绾柠:我回来也没见你来找。

    花差花差:都在为你铸剑。

    沈绾柠一勒马缰,看着貌似施施然前行的花差花差,此人全然不知道自己停下了马,只管目视前方。

    “诶,人家姑娘停步了。”还是靠着花慈提醒,花差花差才发现自己距离沈绾柠已然拉开十丈有余了,只得一颠一颠地调转马头,赶了过去。

    “怎么一出北港,跟变了个人似的。”沈绾柠诧异,虽然在北港此人有些呆板,可也没有这么……

    这么拘谨。

    那大部分都因为是我,暗中的花慈洋洋自得。

    “诶,这个,那个……”

    “闭嘴!下马!你这么喜欢要说法,这匹照夜玉狮子就当作那日我刺你的说法了,哦,不对,是利息。”沈绾柠丢下一个人、一匹马,换上了聚山湖的劣马,朝着十里外的八方城卫府去了。

    “我以后一定为你打一把世上最好的剑!”花差花差于雪夜中高声喊道。

    “留着你自己用吧,我喜欢使刀!”回音不绝于耳。

    只留下一人一马踽踽独行。

    一路行至离聚山湖不远处的蚍蜉铺子,花差花差望去,不由大骇,路中央躺着一人,大学纷飞,身子都被盖住了一半,莫不是死了?

    “又来?”花慈在脑中大喊,那张家娘子上吊自尽了还好说,落个干净。别忘了,还有一位朱青衣住在自家的铁匠铺子里呢!

    一尊活菩萨还没送走,又来一尊?

    “扶不扶?”花差花差问道,他是想扶的,可担心又出事情。

    “随你,反正看那秃驴的意思,跟沅大总管的反应,你不是在骈偶城横着走,大差也不差了。”花慈无所谓道,他是最不怕在中山国有麻烦的,大不了幻化狼身,叫上阿木青扯呼。

    花差花差不等其语毕,就早已翻身落马,一探被积雪覆盖之人的身体,入手如火烧,扑面的酒气。这中山国怪人不少,前有慎念和尚姚济下,现有当街卧雪醉酒人。

    “此人气血境界极高!”花慈暗暗提醒。

    不等花差花差反应过来,怀中之人就一把扶住铁匠腰身,低头一顿呕吐,再一抬头,原来是个胡子拉碴、红脸酒糟鼻的老酒鬼。

    “诶,你拉着某家作甚。撒开撒开。”老酒鬼嫌弃万分地推开花差花差,挣脱出来,腰间的一只酒葫芦晃荡晃荡,洒出了余着的滴滴酒水。

    好酒!

    “哪里来的小娃,年三十还在外面逛荡,也不怕被猫脸老婆子割了脸皮去。”老酒鬼摇摇晃晃朝着前路走去,花差花差再一回头,已然消失不见了。

    “中山国高人多啊,这一手踏雪寻梅的功夫俊俏得很呐。”花慈说道。

    “踏雪寻梅?很厉害吗?”

    “我的轻功不如他。”

    “你还会轻功呢?”

    “跟你这小屁孩能有什么说头,一个十二境的刀客,行走江湖,岂能没有点拿得出手的轻功傍身?”花慈奚落道,“继续行路吧。”

    花差花差点了点头,也不管那消失在雪中的老酒馆是哪里的高人,望着聚山湖的方向,好像离铁匠铺不远了。

    又往前策马不过十丈,照夜玉狮子左侧的米铺木门轰然一声,被撞成了一片粉碎,白马嘶鸣,黑影跳出,只见一条红衣汉子尤为扎眼地挡在了花差花差面前。

    若是沈绾柠在场,定然识得铁匠面前之人正是在中山江湖有着“红脸钟馗”之称的钟如是,武评副榜行四,气血实力六品,兵器自然是判官笔了,境界也在有六品之上。

    “红脸钟馗,钟如是。”

    “林岛,花差。阁下报出根脚,看来是很有自信能灭在下的口了。”花差花差现如今只喜欢以花差自居了,实在天天“发财发财”喊着,做得都是赔本买卖。

    打架,花差是不怕的,就怕对面不光光是打架了。

    红脸钟馗摆了个笑脸,脸上十字刀疤凄凄惨惨,一对判官笔夺命勾魂而来,花差双腿一夹马腹,杀将上去。

    先前可是说了,花差今日出门未带长刀,林岛的年三十,街上向来是不见铁器的。

    一只判官笔迎面飞来,花差向后弯腰的功夫,钟如是就以右手空掌顶住了照夜玉狮子的银色当卢,只是那么一震,沅渟沐赠与沈绾柠的骏马就希律律倒地。

    花差早已蹬鞍弃马,一路退至原来雪掩老酒鬼的位置。再看照夜玉狮子,已然双目灵性逝去。

    “此人已然能够掌握气力了,你不是他的对手。”花慈的意思自然是让其先跑,他没想到有谁会对一个刚刚被中山国师示好的年轻人动手,莫不是寒山寺与俏青桐两地没有各家势力的暗桩探子?

    照道理,不应该啊。也不想想中山国拿什么起家的?

    “打了再说。”

    如今的花差与那日石桥上惨遭围杀之人并无二致,你要打那就打!

    打不过再说。

    你六品能够掌握气力又如何,打杀匹马罢了,爷们可是即将破境的六品!花差提拳便去,钟如是看着来人,不由得一愣,转而又皱了皱眉头,弃了另一只判官笔,跨过马尸,拳拳对轰。

    三合之后,花差左手钳住来人右手手刀,以单掌托桃式重击钟如是下颚,后者右手正欲上前却被自己的手刀击中手腕,吃痛后撤,花差抓住间隙,一记顶肘于心,左手顺势一拉,下盘扎稳的同时,右手再以横肘扣枕骨,将钟如是打得微微失神,左膝跟上一记挂印,顺势抱住对方头颅一摔,钟如是应声倒地。

    本可以乘胜追击的花差去放过了这个机会,双眼紧闭,倾听着周遭的风吹草动,果不其然,一支破空声极短的暗箭当面而来。花差身体一侧,堪堪躲过,一支判官笔袭来,原来初次交手托大的钟如是,也摸透了面前铁匠的底线,不是简单的气力六品,而是离七品只差一线。

    明有夺命判官笔,暗有追魂冷暗箭。

    “逃。”花慈暗道。

    只怕再不提醒他,这呆子真就得交代在这里。

    现在狼身、火铳一现,北港狼怪就是花差花差的真相必然暴露无疑。

    花差现如今也想明白了过来,这中山国未必没有敢跟国师掰腕子的人,实在是那老和尚的名头和一眼瞧出了自己的存在吓到了他。这边暗桩探子也是有的,不然照狻猊卫巡逻的惯例,早就应该听着动静赶过来了。花慈的打算,本就是惹了一身臊,拍拍屁股,找个夜深人静、左右无人的地方入海回北港。

    而不是又在这个鬼地方被人围杀!

    真他娘的憋屈得死。

    更离谱的是,花差好不容易找了个空隙,一摸腰间布袋,那只“丑奴儿”居然消失不见了!

    “那老酒馆!”两人异口同声道。

    好一个环环相扣、循序渐进,好一个中山国都骈偶城!

    “我有多少胜算?”

    “最多一刻钟。”一刻钟之后必输无疑。

    “换了你来?”花差边打边退边问,换来的只有沉默。要么就是这位从前的十二境刀客都没把握,要么就是……

    不过三合,花差就被钟如是逼至墙角,还好在这死角,暗箭短时间无法射中。就在花差一拳轰退钟如是,靠在石墙后,稍待喘息时。一只铁拳洞穿从其身后的石墙而来,出乎意料地勾手为爪锁住了花差的脖颈,只待用力。

    北港的小林岛主就即将一命呜呼了,暗中的花慈一点都没有要出手的意思,正待花差准备幻化狼身之际,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记手刀,就将其击晕过去。

    “诶,吃了大爷一记手刀,居然没死?”此人踏雪寻梅而来,正是掩雪而卧的老酒鬼。

    “老酒鬼约莫是放水咯。”钟如是一收判官笔,看着从大洞中伸回去的铁掌,丝毫不理会老酒鬼的说辞。

    “罢了,老酒鬼难得有不愿做得事情,老朽来就是了。”从石墙后跳出一老者,白髯黑发,好一个返老还童的小胖子。

    一只铁掌就像已然倒地的花差拍将而去。

    “唵呗玛达列吽。”一声佛唱响彻蚍蜉铺子后的小街,来人真是慎念和尚姚济下!

    只见中山国师身形鬼魅,脚尖轻点石砖,转眼就来到了三人面前,只是一脚一手就打飞了钟如是和后来的小胖子,留下一个并不算太意外的老酒鬼拱了拱手。

    “国师大人。”

    “嗯。”慎念和尚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转头就破了功,“怎么说,老衲刚才那一手小韦陀功,俊是不俊?”

    “如同二十年前一般俊。”老酒鬼拍着胸脯说道,可看到姚济下目光中尽是不善,立马改了口:“不消说国师的功法一日比一日俊,就连轻功也是冠绝中山。”

    一脸说了三个“善”字的姚济下,看着倒地不起的两人,立刻板上了面孔,“我姚济下刚刚在俏青桐保下的人,你们那主子就敢碰?他曾经也是与人作狗,现如今怎的胆子如此之大?”

    顿了顿,没等到两人的答复,慎念和尚无聊地撇了撇嘴,大概是这些年除了刚才对莫无求出手,也就现在跟着小辈活动活动手脚了,没什么意思。

    “小酒鬼,几年不见,你的轻功也很高深呐。”姚济下随意说道,左手将昏迷的林岛大汉一把提起来,就跟寒山寺脚下卖的小鸡仔一般,“回去跟你家那位就说是老衲把人带走了,尸解丹不会发作的。再添上一句,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呢只能一件一件做。”

    老酒鬼左右思索不过一息,就从怀里掏出一本黄得发皱的册子,双手递给了从其身边经过的慎念和尚。

    “施主实在是有慧根,贫僧就替寒山寺收下施主的香火钱了。”

    慎念和尚提着花慈脚步微抬,步步生莲,在三人的注视下,施施然出现在了立于牌楼下的小沙弥面前,扶顶而笑。

    “师父,这不是那位买咱寺里鸡仔的施主吗?怎么也像个小鸡仔一样?”官帽小和尚问道。

    “出家人不能这么说山下人,为师提溜着他,不过是看他与你投缘,想请他上山与你说一说佛法罢了。”

    “哦,原来我们寺请人上山说法是这样的。”

    “不是!”慎念和尚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缓缓道:“这只不过是为师还未上山之时学的请人之道。”

    老和尚,小沙弥,加上昏迷不醒的花差,一齐上山进寺去了。

    中山国平武四年,年初一,大雪漫天,路上鲜未有人以黑纱覆面。照例,今日家家户户都得吃年糕,至于拜年这些需要走动的事情,就被瘟疫耽搁了下来。不过也仅限于老百姓之间了,朝中人哪个不在今天多走动?

    年初一互相走动,谁都不能说你结党营私!

    大清早,聚山湖铁匠铺的大门就被敲响,挂念了花差一整夜的稽狸吃下年糕刚刚睡下,整个铺子里醒着的人只剩了顾酩与那尚不知来历的朱青衣。

    顾酩打开了一块门板,来人一身青色狻猊软棉甲,看着对方腰间只有千户以上才能佩的红玉哕厥,心中了然,府主大概是得手了,可为何一夜未归?

    既然所来之人不是那日的佥事大人,那么既有可能就是镇抚使了,毕竟大总管与同知燕南鹤都是深居简出之人。

    “拜见镇抚使大人。”顾酩拱手,对方是从四品的武将,自己要是算起来也比从五品的副千户要高上一线,拱个手就够了。

    “北港的花差大人不光自己有本事,连属下也这番七窍玲珑,我今日算是开了眼了。”

    也不管江蓟是不是客套话,接下来顾酩的问题让两人都愣住了。

    代表狻猊卫的江蓟也不知道昨夜从俏青桐离开,花差去了哪里。今日所来,乃是大总管差自己来请花差大人过总理衙门一叙的。

    不过江蓟临走之前,倒是将昨日花差与沈大人一同离开之事告知了现在的顾不夜。

    是日傍晚,换了一匹白蹄乌的沈绾柠也来过问了花差是否在铺子,还将顾酩一顿臭骂,后者当然也只能受着,倒地是将自己捧起来的老上司。

    当同样得知花差一夜未归的沈绾柠,下意识眉头一皱,转而又一笑,策马回府去了。

    这骈偶城现在谁还敢惹他,昨夜俏青桐一战到最后国师前来主动说和示好,那几家的暗桩探子又不瞎。多半是有事要忙罢了,这人在北港就神龙见首不见尾,怪得紧哩。

    八方城卫虎候府中,柏青还在藤椅上摇啊摇,丝毫不在乎有个黑衣人在大年初一这个吉利日子时,大张旗鼓地向他走来。只见黑衣人俯身不知在柏青耳旁说了什么话,引得这位自从被封侯以来就被人冠以“跛虎”的柏青跳将了起来。

    “你说什么?当真?”柏青一把掐住黑衣人脖子,喝到。

    “当真,自从小沈大人回国,一旦出府,天干十死士轮流暗中保护,昨夜轮值的丁离其不过五丈。”

    “杀了,补个新的进去。”柏青松开了左手,右手中紧紧攥住的核桃成了粉碎。

    当夜,没有地方去喝花酒的沈绾柠早早地回了府,左脚刚踏入黑土园子,一只茶壶就向其脚下扔了过来。

    “那林岛的花差花差,真知道了你的秘密?”

    “你绑了他?”沈绾柠看着怒气冲冲的柏青,瞬间了然,不过面前这位与自己朝夕相处将近二十年的养父,能有与那老和尚掰腕子的资格,何况两人还是好友!

    “你先说他知不知道!”

    “不知!”沈绾柠怒道。

    “不知你昨夜为何不否认!?”柏青目光灼灼。

    “你居然派人跟踪我。”沈绾柠平复了心情,淡淡说道。

    “那不是跟踪,那是我为你作下的准备!”

    ……

    年初一的夜里,骈偶城换了一班巡夜的狻猊卫。刚出总理衙门的总旗楼缺带着第二小旗一身酒气,十二个游兵散勇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逛荡。

    “楼总旗,年初一晚上许是没有卖醒酒茶的罢。”小旗凌三儿歪歪扭扭地走着。

    “一个连直线都走不了的狻猊卫,死了算了。”楼缺嗤笑道。

    “醒酒茶,三文钱一碗哝。”

    恍惚间,楼缺见前有一佝偻老妪。

    “给军爷来上三十六碗,钱么就是一文没有了。”楼缺一把按住茶汤小车,吃白食的意思不言而喻,可面前的老妪为什么看不清脸?

    莫不是我今日真的喝多了?

    “官爷只管喝,”带着斗篷的老妪看着众人一碗接着一碗,才缓缓道来,“喝完孟婆汤,才好上得奈何桥去。”

    楼缺心中一寒,后背汗毛直竖,一身酒意怯了一半,还未喝下第二碗茶汤的他,转头看向身后众人,纷纷倒地,口吐白沫不止,吐完白沫就成了刺眼的殷红。

    “你是何……”话音未落,楼缺一头栽进了斗篷老妪阴恻恻的抿嘴笑声里,脸贴上了雪地。

    “这位官爷倒是好雅兴,喝了孟婆汤,上了奈何桥。还不忘记看看老身的绣花小脚,原来还是个喜欢流连勾栏的浪荡子哟。”老妪的笑声被风雪呜咽殆尽。

    一双红色绣花鞋,走过十二人,鞋上的红更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