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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生

    沈群双眼微眯,睫下的双眼透出一丝漠然,好像失了焦距。沈群反手提起“震霆”横刀护在胸前,白色的电光缠绕黝黑的刀刃而上,形成一个绝佳的起手式,如电的双眸紧紧捕捉方迟盏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还没完全恢复的体力压迫着沈群的思绪,他不敢有半分懈怠,整个人紧绷得像一把随时准备击发的猎枪。

    “别太紧张,只是叫你凭本事出去。你说的话也得作数,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方迟盏不露怯色,颇为玩味地说:“你说“普罗米修斯”已经停滞了太久,你其实是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的吧?展开跟我说说?”

    沈群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角,大拇指在刀柄上反复摩挲了几下,苍白的脸上不时闪过“震霆”的电光,他抬手用刀尖卷起下垂的几缕碍事的发丝挑断,有些神叨叨地开口:“旧世纪所谓的第四次世界大战以来,我们所处的星球已经满目疮痍,纷飞的战火什么都吃得下,他们吃人的躯体,吃钢筋水泥,吃虚伪和同情,也吃灵魂。人们总以为胜利是希望的火种,他们虔诚地捧着它走上覆灭的神坛。似乎总是在人人自危的时候人类才会生出一些团结出来,在这个星球被糟蹋得七七八八的时候,全世界的人们好像突然都清醒了。”

    方迟盏熟稔的接过话:“包括那些主战派,他们似乎回头看到了亲手栽种的恶果,整个世界陷入了一股无政府主义的风潮,科学家们自发地建立了我们现在见到的“天网”,把人类的文明紧锁在这样的小匣子里。无政府主义的兴起和败落的城市给大企业的发展做足了起势,他们建立起了傀儡一样的联邦,演化成所谓的新军权主义,我们得以喘气,也迎来了最后一次的科技井喷,生物工程和机械技术就像发疯一样发展,但人从一而终的愚蠢。刻奇主义和熵增主义的争吵从未停止,反而让我们陷入了至今二百年的停滞。”方迟盏微微抬起枪口,威胁道:“我不是来听你上历史课的,这些东西听得耳根子要磨出茧子了。”

    沈群面不改色,有些习以为常忽略了事儿精的废话自顾自说道:“人类看上去井然有序的和平生活就在这二百年里变得习以为常,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在这不足一尺厚的“天网”之外,就是我们曾身处的炼狱。从出生开始就在“天网”庇佑下的人类似乎已经淡忘了,那一尺厚的障壁外,是早已经荒芜凋敝的核冬天,是四处游荡奇形怪状的走兽。”

    方迟盏只觉白光一闪,那黝黑的锋刃缠绕着皎白的电光,月轮似的带着汹汹的气势带动沈群的右臂掠过眼前。方迟盏慌忙探出右手的“烈”勉强架住来势汹汹的“震霆”。刀枪相切的缝隙挤出一线白光,缀出一条长长的火花。

    方迟盏目光闪烁如炬火,四散的火星在眼里彻底照亮,捎带着几分热切,仿佛还沉浸在突然开战的余酣中。他猛地甩出左手的“烈耀”瞄准沈群,火光极速明灭几下连射,一梭子橙红色子弹直逼沈群小腹而去。

    子弹迅猛击破沉重的空气,极近的距离沈群来不及闪躲,换作正常人恐怕早已经被打成了筛子。他仰仗着远超常人的动态视力准确捕捉到了子弹的轮廓,手腕向下反转,“震霆”刀身化作一道黑光将快要逼近胸口的子弹悉数挡落。

    方迟盏右脚点地做支撑,身形飞速向后而去,与沈群拉开了一个相当远的身位才开口:“反应真不错啊,你改造过?”

    沈群沉默不语,额角却渗出几滴细密的汗珠,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紧握刀柄的手满是汗水,不禁又叫他添了几分力。沈群嘴角微微抽动几下,却到底是没有吐出一句话,他催动右腿的推进器骤然发力,整个人带着锐不可当的气势爆射而出,一个闪身便把距离拉的极近,双手握持“震霆”侧身刺出,无数条细密的电光气贯长虹直冲方迟盏面门。

    他瞥见了方迟盏的眼睛,正惊奇于他眼神中的平静,面对这似乎避无可避的一击,方迟盏似乎并没有丝毫慌乱。来不及纳闷,沈群的刀尖处便传来一声闷响,他的刀尖与方迟盏中间赫然出现了一面立场护盾,那橙红色的光幕受到撞击后荡漾起浅浅的波纹,撞得沈群虎口生疼。他立马收刀,换作挥砍的手势,炫目的刀风如骤雨般不断敲击在立场护盾上。

    沈群额上的汗水聚成股留下,那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光幕也渐渐露出颓势,刺目的电光在上面留下细密的裂痕,随着沈群蓄力后的最后一击奋力挥出,那已经溃不成军的立场护盾瞬间支离破碎,在空中四散成了齑粉。沈群再次对上方迟盏的眼睛,有些近乎狂热地在他眼里捕捉着意外和惊恐,却撞上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目光。

    趁着沈群打破护盾的空档,方迟盏利落得换下打空的弹夹,勾玉形状的橙红色子弹重新装填的满满当当,他抻直了双臂,“烈耀”平举在胸前,两发橙红色的光团在黑洞洞的枪口前慢慢聚合,光幕碎掉的一刻喷射而出。

    强烈的光芒不断膨胀,霎时吞没了沈群的瞳孔,巨大的脉冲子弹紧紧舔舐上沈群的刀尖,把黝黑的锋刃镀上一层厚重的釉,刺目的白光晃的沈群几乎睁不开眼,他依稀在满眼寂寥的白色里瞥见了方迟盏得意上扬的嘴角。

    这是一个绝好的时机,沈群的推进器刚刚使用过还未冷却下来,强行运转的气缸里传来引擎过载的轰鸣声,细密的排气孔已经开始渗出缕缕黑烟。沈群的行动已经被完全封锁,近在咫尺的距离内已经再无闪避的空间。

    方迟盏指节微动,毫不迟疑地扣下了扳机,他本以为在死亡面前沈群脸上看到未曾见过的惊慌失措,可在恍惚的白光中,却映衬出和自己一样勾起的嘴角,一样的气定神闲和游刃有余让他几乎怀疑起自己是在照镜子,一时间方迟盏有些惊愕。还未等他思考清楚,震霆的刀尖突然迸发出无数蓝色的光线,细密的蓝色闪电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烈耀”的光弹囫囵吞了进去,被吹胀成气球的网逐渐把光团吸得干瘪,本该发生的爆炸顿时烟消云散。

    沈群眼神骤然恢复到原先的凌厉,反手长刀上挑,刀尖堪堪挑飞方迟盏已经失去光泽的双枪。

    正当沈群紧接着翻转过刀背瞄准方迟盏的后颈处准备把他打晕的时候,他神色一凝,蓝色双眸圆睁,随即眉头痛苦地揪成一团,他只感到那莫名其妙的疼痛感油然而生,疼痛感像是尖刀不断挑拨他的神经,直到遍布全身,溃散的手指不得已松开,还缠绕着雷电的“震霆”应声落地。

    方迟盏还没反应过来什么状况,看着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沈群突然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不禁愣神了几秒。他缓缓走近沈群,轻轻拾起刚刚落地的“震霆”,洁白的指尖仔细摩挲起磨砂的刀柄,带着一些品酒似的如痴如醉,似乎想要摸清刀柄上每一道纹路。他在空中试着挥砍了两下,凌厉的风声格外肃杀,他深吸一口气,好像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沈群的视线逐渐模糊,悬在空中的右手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却因为强烈的疼痛感只能做到抽搐几下。在最后一线视线里,方迟盏用“震霆”的刀背摩擦着掌纹,接着不太熟练地挥出一刀,看着那极窄的锋刃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