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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冲

    头顶的霓虹灯球闪烁不停,旋转的灯光刀刃似的豁开每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皮囊,恨不能掏出一个真真切切的内里。

    突然,林北声自嘲地笑了笑,说:“全毓说的其实也不假,我确实是少数幸运地跳出了自己厌恶的生活圈,但这枷锁始终都没解开。”

    林北声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浅色的瞳孔中映出沈群的影子越来越贴近:“我能感受到,它还牢牢地套在我的脖子上,我在顺着它的牵引被牵着鼻子走。有时候我可能真的忘记了它,我以为我在做的是一种新的生活,但是或许是在平时吃饭的时候,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它就会突然缩紧,措不及防地勒紧我的喉咙,让我喘不过气来了。”

    沈群伸出手屈指在林北声越来越近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轻声道:“失敬,不知道林小姐还隐藏着大哲学家的身份。”

    见林北声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沈群最终还是灰溜溜地改口,先前陈乐和全毓都是惹过她生气的,场景他刻在了眼睛里,并当时就许诺永远不要重温,更何况发生在自己身上。

    沈群的大脑飞速运转,在林北声发作前终终于临时改了口:“苦难总会落在人身上,无形之中变成一把牢牢的套马锁,只要他还没有死。相对而言,一死了之无疑是一件更简单的事,但是没有抗争过就自己倒下是一种懦夫的行径,我会对着他们啐一口痰。”

    “苦难和疲倦在不屈者的抗争中燃烧,在焦味里才能诞生新生活。”

    听到沈群头一次说出这种人模狗样的话,林北声的目光里多了些赞叹,显然是打算不计前嫌,对沈群之前的冒犯一笔带过,她尝了一口空气饮料,说:“不像你说出来的话该有的深度,从哪里摘抄背下来的?”

    “我爷爷讲过的,我觉得说的不错,虽然我是体会不到这种感情了,但听到的时候是还是为之一振。”沈群塞了一大口碳烤鸡腿压惊,暗地里感谢起爷爷的遗赠让自己幸免于难,他话锋一转,“在黑街之前生活快二十年你一直生活在这种水深火热里吗?总不至于真的没有能让你解放出来的事。”

    两人在两年的时间里相处下来,早就已经很熟悉对方的习惯动作,沈群注意到林北声微微吸了一口气,立刻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换了个比较端正的坐姿准备洗耳恭听。

    沈群不爱喝空气果汁,但林北声似乎对这些新鲜东西情有独钟,大概是没有实体只有味道不影响她制定的减肥计划。她接了一杯又一杯,但是这东西是透明的,也看不真切到底喝了多少。桌子上最贵的是有机蔬菜沙拉,在这个年头人们的维生素基本都由药剂供养,再想找到新鲜的蔬菜难上加难,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沈群是一口都没动。

    林北声硬着头皮左手扶着右手给沈群夹了几筷子难得一见的绿色食品,又给自己盘子里的沙拉又额外淋上一些沙拉酱,静静地开口:“我父母都是编制内的上班族我跟你讲过吧。可能是因为我开销流水也不小,他们工作野心很大,所以总是在事业上升期,他们都是搞物流的,所以就挨个地区跑,整天也不着家。”

    “那个时候我才八九岁的样子,总是一个人在家也不合适。后来他们就在家里置办了一台智械,那种保姆类型的机器人,照顾我饮食起居什么的,我记得你说过你家以前也有吧,沈博士也不常在家。”

    沈群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这么多次提到沈天生,这还是头一次有一些不是滋味。

    “那铁块子走哪儿跟哪跟了我两年,跟嚼过的泡泡糖一样怎么也甩不掉。你能明白吗,一个小姑娘走到哪儿后面都缀着个智械,跟人长尾巴有什么区别?后来我实在忍无可忍了,去智网上学习了一点点黑客技术,把那东西给重新编程了,这样我才第一次能自己出去玩,那一年我记得我十一岁。”

    “一点点?”沈群挑起一边眉毛。

    “因为我比较有天赋。”林北声得意地继续讲,“虽然这个城市没有什么绿植,只有清一色的霓虹灯在视线里眼花缭乱,但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梦寐以求的自由,那是我从来没体验过的。我坐上了公车,在车窗里看人工降雨没有规律地打在车窗上,看千篇一律的建筑物在车窗里一直倒退,我发现我陷入了另一种空虚——是挣脱镣铐后的手足无措,你能有所体会吗?”

    沈群打扫了一下剩下林北声没吃完的食物,他虽然挑食,但却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随后抽出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我的人生是从二十岁生日开始的。”

    林北声也懂他的弦外之音,再之前的事情沈群从未跟别人开口分享过,于是继续说:“有一站上来了个不太起眼的小男生,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的,一上车就钻到了我旁边的座位底下,还对我挤眉弄眼地叫我别说话,像是在躲谁。”

    “收容通缉犯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呗。”沈群打趣道,面前的几个盘子已经干干净净,只剩下做配饰的迷迭香和罗勒叶,立刻又换上了那副二五八万的死德行。

    相处两年,林北声早就在周身修炼出来了一层严严实实的屏障,把沈群那副目中无人的态度通通过滤地干干净净,以此来心平气和地对话:“本来我就生活在三点一线里,对这座城市也不是很熟悉,索性我就跟着他下了车。”

    “他带我去了一条景观河旁边的空地上,那是我第一次打棒球。后来我们也总约在那里一起玩,我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和虚拟现实无关的游戏,你听说过打沙包吗,那是旧世纪的娱乐方式。”

    菜已经吃的七七八八,林北声补了一下唇釉准备起身:“后来他失约了,最后一次见面送了我一根哈密瓜的棒棒糖,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

    “这是我第一次从乏味的生活解放出来,你要不要跟我交换一些有意思的事?”

    “可以。”沈群右手拇指拖住刀柄,震霆蛟龙出水般出鞘,他刀尖顺势一挑,竟从周边的空气中挑出了一块光学隐身迷彩外套,一旁偷听的“脉冲”在霓虹灯下原形毕露。

    他好像有些没反应过来,拖着下巴的手还没来得及拿下来,眼睛里有些空洞,呈现出迷茫或失神的状态。

    “听得过瘾吗?”沈群把刀尖挑着光学迷彩的震霆放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迅速从腰间掏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抵在了“脉冲”的腰间。

    锋利的刀刃顺利穿过层层护甲的阻碍,却稳稳地贴合在了他的皮肤上,这把匕首同样模仿了震霆的工作原理,密密麻麻的电舌舔舐着皮肤,冰冷的触感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呀,黑街还没给你养死呢?”即使已经被沈群挟持,“脉冲”的动作依旧不是很老实,他一只手自然地搭在沈群肩上,眉飞色舞地说道,“大明星,最近看你都上了好几回新闻了,没想到你还有功夫跟女朋友约会呢。”

    他在两人的目光集火下丝毫不见外地接了一杯空气果汁,刚喝下一口,白皙的脸庞上飞过一层菜色:“真没品位,喝柠檬味的。”

    见“脉冲”无所顾忌,沈群也并不打算动手,索性把匕首从他腰间缓缓移开,在“脉冲”的衣服上挑了一块没有霓虹灯的地方反复蹭了蹭刀刃两面后觉得有些不解气,调头用刀柄狠狠戳了他腰上的软肉才默默收回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