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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

    周叙神色有些紧绷,他和方迟盏对视了一眼,当即意识到万竹牵扯到的问题可能不只是以“占星师”的身份作乱这么简单,他抬起头来问:“看上去是交易,其实更像是一个有些一厢情愿的尝试。他只要求你们宣称杀了他的妹妹,但你们可以随时变卦。他会接受这样不平等的交易,什么事能让他这么心急地想把他妹妹剔除,要拿可能触及到他们动脉的信息来换?”

    “普罗米修斯。”简单的五个字让周叙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仿佛一尊亘古未变的石像,长久地伫立着,“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这只是我没有什么因果逻辑的猜测。”

    “在场的人都有一些能力差,所以万竹才敢把这个请求毫不遮掩地提出来,‘震霆’和‘脆金属’是黑街的人,说到底是反联邦的黑帮,厂子都炸了说不是他们俩杀的也没人信,万竹这下就托了个底,在公众视角就能够保证万棠的社会性死亡。”

    “唯一的纰漏是他太过自信,普罗米修斯的事情算不上密不透风,在一个月前跟沈群第一次对峙中唤起了我的一些印象。”

    “有点巧。”周叙一只手擤了擤鼻子道。

    方迟盏笑了,庆幸多年合作的老搭档总能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是太巧了,明摆着的巧合串到一起就是什么?”

    周叙立刻接上了他的话:“是引导,甚至从沈群袭击联邦开始,追捕他的任务调到你身上都是促成你们的相遇,背后的人知道你跟普罗米修斯有一些掰不开的关系,借此让你产生了兴趣。你去的偏僻工厂甚至没有登录在卡律布狄斯的档案里,在联邦的档案室却有详细的货物运载时间,车载结构等等,这是有人故意把这些档案放在了联邦的档案室里,目的就是引导你们去找到万竹。但这有没有可能是万竹自己的设计,就是为了把万棠从中择出去?”

    “不太可能,他没必要搞那么大阵仗,他没必要这么做,一开始只有沈群一个人,他倚仗这卡律布狄斯那种庞然大物没可能这样未雨绸缪。”方迟盏掸了掸烟灰,无意中烟灰落在了帆布袋上,留下了一小块黑斑,“这件事后面的推手另有其人,万竹的情况比我们好不了多少,他也是蒙着眼睛走下一步棋。”

    周叙顿觉脊背发凉,后背的冷汗已经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层,穿的单衣已经粘在了身上,忙用手边的遥控器关掉了冷气。

    “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普罗米修斯引导你们去铲除他们自己?这仅仅只是一个没有落实的猜想。”

    就在这时,方迟盏请了清嗓子,食指和拇指狠狠捻住手中的烟头转了几圈,直到确定完全熄灭后揣进了兜里,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露出了常挂在脸上那自以为是的笑意。他暗自庆幸起跟周叙聊一聊果然是对的,他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居然被周叙拨通了。

    这套猜想虽然没有太多实质性的证据,但却依旧堪称行云流水,还原程度让方迟盏和周叙都头皮发麻,但却始终有一处解释不通——“普罗米修斯”凭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绝不是壮士断腕,更像是自掘坟墓。

    方迟盏缓缓启唇,声音里多了一些通透的镇静,有些故弄玄虚地说:“周叙啊,你说的没错,我们一开始就落入了一个盲区。”

    他的语调到这里陡然一转,甚至有了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们凭什么觉得‘普罗米修斯’是一个整体,为什么觉得他们会同呼吸共命运?即使其中能确定的成员傅千凡有多位高权重,都再也更改不了一件事——他们都是刽子手,杀害沈天生的刽子手。”

    “刽子手怎么会同甘共苦呢,长期视生命如草芥的简单大脑不足以让他们做到这样,他们只会因为分赃不均或是某个人没有守口如瓶而大打出手,甚至是杀人灭口。”

    “这根本不是自掘坟墓,是自相残杀。”方迟盏目光略微一闪,做出了最后盖棺定论的话,“这是一场内讧,我们是其中一边手里的枪。”

    两人间的沉默维持了很久,哪怕屋内的温度很快恢复到了正常的室温,屋内的僵局却依旧难以破冰,两人都在脑中疯狂梳理着已知的线索,大脑转速已经超过了一秒钟八千转的引擎。过了半晌,周叙才首先开口。

    “所有的过程都说的通,但都缺一个证据才圆满。”

    方迟盏的笑容又在脸上重现,周叙的逻辑之细腻他是记在心里的,如果能让周叙说出这段话,起码证明了他的推理思路方向没有问题。

    确定了思路的可行性后,方迟盏的神色明显放松了很多,他打着响指起身走到了立式冰柜门前,取出了两个纸盒装的茶叶饮料。上一次周叙看到他这样还是在年假连着元宵一起放的时候。

    隔着老远他扔给了周叙一盒,端久枪的手不免有些脱力,带着水汽的纸盒就随之偏离了轨道,在周叙的额角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落在了他的怀里。

    方迟盏刚开始的表情还有些惊慌,一句不好意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周叙揉着额头的滑稽样子,那表情没在脸上停留三秒钟就无影无踪。他实在是忍不住,别过头一通狂笑,直到感觉到自己的颧骨有些酸痛才停下来。

    周叙顶着方迟盏的笑声上前把湿漉漉的茶饮放回了原处,从旁边的架子上挑了一盒同款常温的,顺带着对着方迟盏的肚子不轻不重地回了一杵:“吃完饭喝凉的会窜稀,方少爷一会回家怕是不能直着腰给我刷饭盒咯。”

    自打高中开始,方迟盏就受不了周叙的老干部习气,每次不管是翘课还是跟别人打架这一类违法乱纪的事,周叙准会像个活爹一样拉着扯着劝着。久而久之周叙自己也发现根本劝不住,于是就养成了对着方迟盏耳根子念经的习惯。

    但这次周叙并没有揪着不放,他微微抿了一口流水线工艺下不走心的廉价绿茶,漱了漱口咽下,嘴里的话题也随之移转:“这次行动关于沈群的事情有什么进展吗?惹了这么大动静别告诉我还是一无所获。”

    方才的笑意局部阵雨似的,只在方迟盏脸上稍作停留就不翼而飞,神色变成沾饱了水的棉花团,瞬间暗沉下来,他抿了抿嘴说:“我记得前些年老宋还在一线的时候,局里特别推行那种武装智械出任务,说是为了减少一线警员的伤亡,保障警员的工作安全。那些武装过的铁疙瘩身上到处都是机关,战斗力个顶个的强,没经过机械改造的警员根本挨不上边,后来这事因为太容易被极客攻陷给搁置了。这事儿你记得吧?”

    周叙抓了一把盘子里堆满的夏威夷果,正沿着缝剥开:“对,老宋还让咱们两个上去开开眼,那阵咱俩也是刚转正,但居然一个回合都没走下来。”

    “你们清扫现场看到的那个全机械改造人是刘钊。沈群解决掉的。这件事要重点处理,卡律布狄斯近几年的动作不是很老实。”方迟盏轻轻吐出一口气,“我想这几年下伊甸里黑街能一家独大,跟他脱不了关系。”

    “这个人性格上的缺陷很明显,做事没什么人情味,一股脑地往绝路上走,他给我的印象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割裂感,好像整个人的所有事情都在围绕复仇展开。”

    方迟盏提着帆布袋起身离开,走到门口转过头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工厂爆炸的案子我会揽下来,我们得去找万竹谈谈。”

    “慢着,“周叙一抬手,叫住了一只脚踏出门的方迟盏,“蛋糕定在你家里了,上次老宋生病我把今年年假都花光了,今天还赶上值夜班,方少爷今年屈尊自己在家过生日吧。”

    方迟盏一愣神,这段时间合规的不合规的大事小情把自己折腾得脚打后脑勺,这全世界只有周叙和自己两个人在乎的生日就被其中一个忘了。

    方迟盏费劲巴力地蹲下,仔仔细细地拆开包装的绳结,用自带的铁制蛋糕刀切出狼狈不堪的一小块,垫在纸盘上递到周叙手里:“我生日你一次也不许缺席,快祝我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