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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

    陈乐用一瞬间匆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偏过头去看向端端正正坐在后座上铁打不动的全毓,眼神里蔓延出逼问的意思:“谁告诉你的,徐铿吗?”

    全毓大概是嫌他有些吵,从兜里掏出了两个隔音耳塞在陈乐面前晃了晃,示意他小点声说话,全过程中对陈乐的惊怒交加视若无睹,只是淡淡说道:“跟徐铿没关系,他把你保护的很好。是我自己查了黑街的任务执行档案才看到了一点点小秘密,你不会怪我吧。”

    天上的雷电黯闪,云层越压越低,变成一道紧蹙的眉。雨看起来丝毫没有停下来的前兆,相似的风声反反复复,让人止不住的焦虑烦躁。黑色的吉普车在雨幕中一言不发,只有挡泥板上缓缓滚落指甲盖大的泥水。

    陈乐的脸色远比今天的天气阴沉得更甚,他的声音有些寡淡,不知怎的还带起了一丝不太浓重的鼻音,冷硬的语气不觉变得松散了一些,车里昏黑的光线下全毓看不真切他微红的眼眶。陈乐咽了一口口水,缓缓说:“黑街的任务档案是绝对保密的,除了徐铿没有人有权限查看,你找死吗?”

    窗外的闪电骤降,擦出一些瞬间的灿烂。

    “按照黑街的规矩,我现在完全可以认定你是叛徒,然后就地处决你。”陈乐的眉心蹙了蹙,眼底的神色闪过半分犹豫,“不光是你,跟你走的近的人也会受到牵连,你会连累到沈群和林北声的……”

    全毓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最近走的也不算远。”

    陈乐忽然一愣,他猛地一拍方向盘,不慎拍到了鸣笛键,磁浮车在雨幕中发出不满的呻吟。陈乐捂着头说:“你是不是没懂这件事的严重性。”

    “我只是不在乎,又不是蠢。”全毓撕开高浓度咖啡糖的包装纸,送进嘴里使劲咀嚼了几下,苦涩像一剂强心针让他更清醒了几分,他手指在掌心剩下的几颗糖中挑出一颗包装卖相最好的递给陈乐,“来一颗吗,今天起得早,接下来的谈话能精神些。”

    “你听没听我说话,我现在可以随时杀了你!”陈乐一掌打在全毓伸出的手上,那颗咖啡糖顺着窗口飞得无影无踪。

    全毓神色平静,微微抬起的双眼里神色散漫慵懒,他语气毫无波动:“怎么了,难道你在期待我在车上给你框框磕大头求你别动手吗?那大可不必,你可以省省力气。”

    陈乐已经把磁浮车熄了火,全毓有些后悔没有早一点摇下悬浮窗,一时间只能和黑漆漆的车窗里不甚清晰的自己大眼瞪小眼。

    扫墓的程序冗长,再加上来回路上耗费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天幕悄悄轮转,人造太阳恍恍荡荡已经爬上了微微抬头就能看到的位置。斜射的阳光如刀,切开细密的雨幕扎到眼睛里,惹得全毓有些心烦意乱。

    他这段时间并不像表面上一般淡然,在质问过徐无果铿之后,他并没有放弃追究军火任务里出的问题。而这件任务只有徐铿经手过,如果要把徐铿推到台前来坐实这个凶手,这是他不愿相信,更不肯相信的。

    所以他要找出那个自以为的真凶。

    但这次任务的保密性偏偏做得很好,在林北声的帮助下,他反复调查了黑街近几个月以来的各种任务档案和监控录像,却也没有发现丝毫蛛丝马迹。

    在绝对的事实面前,再坚如磐石的信任也会碎裂开来,在缝隙里催生出数不尽的猜忌和怀疑。

    哪怕再兼顾情感的维系、信誓旦旦的承诺,也都会平等地在时间的年轮里慢慢受磨,抛光一个面对面也再认不清的模样。誓言变成谎言,从承诺到毁诺,演化成一个又一个不幸的开端。毕竟谁又敢说流水的酒精和铁打的利害就真的泡不软徐铿那一把敲金戛玉的硬骨?

    全毓皱着眉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没有抽烟的习惯,只好干嚼了一口咖啡糖来消解心里的愁绪,说:“如果黑街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般伟光正,拉扯你长大的徐铿揭掉了面纱就是另一副面孔,你会不会进退两难呢?”

    陈乐的表情有些复杂,让人很难揣测出他当下的情绪,他措了好一会的词,开口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全毓抢了先:“开玩笑的,即使站在我的角度,我也希望那样的事情永远不会出现。这次查任务档案是徐铿默许过的,组织里大概出了内鬼,由我和林北声来彻查。”

    全毓下意识扯了个慌,但想起跟徐铿对峙时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又下定了决心——我是在证明你的清白,查点任务档案是理所应当的。

    炸了毛的陈乐这才有些缓和下来,就算混迹于肮脏不堪的下伊甸,到底还是孩子心气,他瞬间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内鬼的问题上:“你说的内鬼是怎么回事,你真的确定吗?我不想怀疑黑街里任何一位兄弟。”

    跟之前说的一样,全毓对他们莫名其妙的归属感和兄弟情不太感兴趣,他彻查这件事也只是为了沈群而已,但似乎这样不可多得的小白鼠眼前也有一位。

    “记得上次和沈群出的任务吗,军火交易那次,你们有对交易的军火进行检查吗?”

    陈乐有些发懵,回答说:“记得,那次徐哥跟我们说过货物要严格密封保存,会有专职人员来进行装填和检查,我们俩只需要做好护送的任务就好,出了什么岔子吗?”

    嚼碎的咖啡糖在嘴里已经融化了个七七八八,爆发出一阵剧烈的苦味,让全毓忍不住蹙了蹙眉:“那辆卡车有人动了手脚,里面的军火都被搬空了,一方没有诚意的交易会发生什么不用我多说,不只是其他的帮派和联邦,我们的自己人似乎也不太希望我们过的安分呢,你猜这任务的后勤权限在谁手里呢?”

    陈乐一双眼死死盯着全毓,他也不傻,心里大概猜出了七八分,说:“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别随便往人身上泼脏水,这次任务陷害沈群的事情我会跟你一起追责,直到真凶落网。”

    “我说过徐铿全权负责这次任务,这件事要他来给个说法,我只是希望你搞清楚,别碍事惹得一身腥。”全毓又拿出了一颗咖啡糖,思来想去又揣回了兜里,“准备什么时候开车,这早餐有生之年还能吃上吗?”

    “嫌疑最大的人是徐铿。”

    这句话始终没有宣之于口,彻底烂在了全毓的嘴里,如果可能,他也希望永远不要应验。

    陈乐好像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脸色不自觉地暗沉了下来,他的胸口似乎陡然压上了千斤的重量,无形的压力让他喘了几口粗气,继而苦涩地开口:“如果这个主使是徐铿呢,你们会怎么办?”

    全毓的脸色也是阴沉下来,陈乐每当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那堪称低谷的智商总是会不自觉地拔高一点,但却他宁愿陈乐做个傻子,永远不要把这句话说出口。

    可陈乐十六岁的年纪,总有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冲劲,不依不饶地把话问出了嘴边:“你们会杀了徐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