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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投石问路

    城门外,破庙中。一位道士打扮的人坐在破败的观音像前,这场景看着有些奇怪。

    那漕户刚过了午时就到了,李儒墨也早已在这里做好了准备,还有旁边耳室里的子辉介平二人。由于担心有疏漏,两人准备了纸笔,以便记录下来一些有用的东西。

    有了前面的一系列铺垫,那漕户对李儒墨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将这运河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那些漕户口中所说的漕运衙门其实是他们祖上沿用下来的说法。运河经历这么多朝代,河道拥堵,暗礁丛生,功能早已大不如前,所以已经没有实质上的衙门了,大宗的运输都是走海运为主,漕运也已并入盐铁转运管辖。

    故事的开始要从新任盐铁转运使刘大人上任说起,这个刘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烧到了运河上。他扩招了运河边上的漕户,同时放出话来,以后漕户的饷银不再是定额,而是根据所干的事情多少,干得多,拿得就多,体力好的年轻人,能拿到过往五倍以上的饷银。

    每每发饷银时,官府都大张旗鼓,论功行赏,看得周遭的民众眼红不已。由于挖泥就是个体力活,没什么门槛,附近一些没什么好活计的人,也都加入了漕户的行当,这个漕户就是其中之一。

    一时间,运河上热火朝天,河道比之前拓宽了数倍。原本只能走一些小船的河道,如今能走中型货船,而且河道通畅,又有官府看管,走水路比陆路方便安全许多,当地人渐渐开始恢复了对运河的依赖。

    渐渐的,就有漕户发现,所谓的论功行赏,其实是有猫腻的,官府根本不会去核对漕户干了多少,就是看谁顺眼就多发点,看不顺眼的就少发,这么一来,很多人的心思就从挖河泥转到去讨好衙门上去了,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江淮地处平原,雨水充沛,这河道没人管,很快就又堆积了一些泥沙,时不时地就出现一些小事故,衙门就开始指责这些漕户拿了钱不干事,周遭的群众也都对他们怨声载道。

    靠巴结官府拿了钱的人整日享乐,不巴结官府,埋头苦干的人食不果腹。这也就是为什么原本庞大的漕户队伍,最后只有石头一个人还在坚持日日挖泥。

    后来,运河里事故频发,刘大人从外地调过来一帮人,接手了河道,保留了部分之前官府的狗腿子,把大部分人销去了漕户户籍,任其自生自灭。其中有六人带着三个孩子去了江南找投靠石头去了(最终到南浔的只有三人带着一个孩子)。另外的一拨人以一个叫杨大的人为首,投靠了青芒山附近的土匪,干起了杀人越货的买卖。至于那份名单是出自何人之手,又是如何落入漕户的手中,就没人知道了。

    三人听完这位漕户的话,这才意识到,这一系列举措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整个过程环环相扣,滴水不漏,将两岸的漕户和民众都玩弄于股掌之中。朝廷甚至还要夸赞他们治河有功。如果不是那份名单意外流出,落到李儒墨几人手里,恐怕这些漕户的冤屈将永无申诉之日。

    将那名漕户打发走后,三人骑着马,准备回城里。李儒墨脱去道士打扮,换上日常穿的一袭白衣。

    “我说,”子辉骑在马上,晃晃悠悠地说:“你们道士这手段够卑鄙的呀,先让我们装神弄鬼,把他吓破胆,你就等着他去找你这个假高人算命,最后几句话就给他糊弄过去了。你之前是不是老干这个呀,流程挺熟呀。”

    由于担心返程途中碰到那个漕户,三人也没急着往回赶。

    “你还说他呢,我看你扮鬼的时候,比谁都积极。”介平笑道。

    “我这不是为了匡扶正义嘛。”

    “哦,你就是匡扶正义,大师就是卑鄙了是吧?”

    见李儒墨一直不说话,子辉问:“想什么呢?”

    “我在想今天遇到的那个商人。”

    “给你六两银子算命的那个?”

    李儒墨点点头:“嗯。商人无利不起早,他能掏出六两银子给我算命,那就说明他所求的东西远在这六两之上,我身上有什么他图的东西呢?还有,他提到了我师父,难道……他跟那个人一样,也是七玄门的人?”

    “不会吧?隔了几百里地呢,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来这边了?”

    李儒墨神情凝重:“这个七玄门,让我一想起来就毛骨悚然,他们好像时刻都知道我们在哪,在做什么。我甚至有一种感觉,如果他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们弄死,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李儒墨知道,他们此行最大的依仗就是他们在暗,敌人在明,一旦暴露,随时都可能有性命之忧。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如芒在背。

    “对啊,但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连他们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介平也沉思道。

    “有没有可能,他真是来帮咱们的呢?”子辉说。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李儒墨问道。

    “拿我们当枪使?让我们帮他们扳倒政敌?”子辉猜测道。

    李儒墨摇了摇头:“虽然现在还能不确定,但我隐隐感觉,那个转运使根本不配做他们的对手。这两个人虽然出现得不经意,仔细想来,这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他们必须清楚我们准确的出发时间,我们的目的,我们脚程还有路线,这需要非常庞大的信息网。如果漕运那帮人能做到这个程度,那几个漕户根本不可能活着到南浔。”

    听到这里,田子辉一脸狐疑地看着黄介平。

    介平被看得浑身发毛,一阵无语道:“你有毛病啊!你不会怀疑我是七玄门派来的奸细吧?”

    “大师,你怎么看?”子辉问道。

    “看什么?”

    “他喽。”子辉挑眼看了看介平

    李儒墨扫了介平一眼:“长得挺帅,起码比你帅。”

    子辉一口气没上来:“你神经啊!”

    三人正刚要进城时,看到几个人在城门口看告示,定睛一看,这告示里写的是官府近日剿匪有成,剿获土匪五十余人,定于三日后问斩。再一看时间,告示是两天前贴的,也就是说,明日就是斩首的日子。看到这个告示,几人心中一沉,暗觉不妙!

    回到暂住的旅馆,三人面色都有些沉重,

    李儒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有点措手不及:“我一开始以为那些漕户四散到各地了,但现在看来,没有比这更糟的情况了。”

    几人午饭没吃,要了几碟小菜,但是都没动筷子。

    “这手段太毒了。”介平捏着手指,冷冷地说:“先是消了他们的籍,让他们走投无路,不得不投匪,然后借着剿匪的名义将他们一网打尽,不光铲除了后患,顺便还捞了一个剿匪的功劳。那些漕户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他们都死了,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子辉怔怔地看着窗子。

    李儒墨长长出了口气说道:“还没到无计可施的时候,容我再想想。”

    “实在不行,咱们劫囚吧!”子辉恨恨地说。

    李儒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不如现在去买根绳子,往这梁上一挂,还能落个全尸。”

    “那你说怎么办?他们明天就问斩了。”

    “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搞清楚,杨大他们在不在这五十多个人里?”介平分析道。

    “怎么确认?我们连他们面都没见过,总不能去问官府吧?”子辉不屑道。

    “对呀!”李儒墨一拍大腿:“问官府呀!”

    翌日上午,集市上人声鼎沸,官兵们早已摆好了阵型,留出一条道,人们围在路边看热闹,毕竟在太平盛世,这种事本就少见,加上周围百姓受盗匪之苦已久,如今这样大快人心的场面自然不能错过,纷纷准备了烂菜叶之类的不洁之物往囚车上丢去。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那些强盗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更不可能想到,他们有一天也可能成为那囚车上的一员。

    李儒墨摆弄了一下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问道:“你们帮我再看看,这身打扮还有什么问题吗?”这是他专门花了一枚铜板从一个乞丐那里换来的衣服,然后照着乞丐的样子把自己打扮了一番。

    “放心吧,没有比你更像乞丐的乞丐了。”介平笑了笑。

    “吃的准备好了吗?”李儒墨又问子辉。

    “喏。”子辉将手上提的一包东西扬了扬。

    看着子辉手上提着的包装精美的餐盒,李儒墨气得恨不得跳起来爆锤他的猪头。

    “有什么问题吗?”子辉看着吹胡子瞪眼的李儒墨无辜地问。按照他的逻辑,给死刑犯送行,不得让他吃点好的嘛。

    李儒墨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已过头顶,一把夺过子辉手里的餐盒,说了一声:“来不及了。”说着,他三步作两步,走到一个卖茶的小摊前,向摊主买了一只旧碗,然后囫囵地把食盒里面的饭菜倒在旧碗里,用脏手胡乱搅了搅,朝着刑场入口走去。那里有大量官兵把守,寻常百姓也不敢往那里凑。

    “官爷!行行好吧!”李儒墨声泪俱下地扑到一个官兵的腿上。

    “去去去!干嘛的?”官兵怒喝道。

    “行行好吧,让我给我哥送一碗断头饭吧!我们从小没了爹妈,都是我哥把我拉扯大的。他是当了强盗,那也是过不下去了哇!我这个当弟弟的,也就只能送他一碗吃的来报答了。”李儒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伏在那名官兵身上,同时将一把铜钱塞到他的手里。

    “刑场重地,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还不快滚!”另一个官兵喝到。

    “我不进去,官爷,你们就行行好,把我讨来这碗饭给他送去就行。”李儒墨收了收眼泪,委屈巴巴地说。

    “这……”收了李儒墨钱的官兵看了一眼旧碗中的东西,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都是一会儿要砍头的人了,我能怎么着呀!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没爹没妈的孩子吧!”李儒墨说着又哭起来。

    “要不……我问问主刑大人吧,你在这里等着。你哥叫什么?”

    “他叫杨大。”

    “等着,别乱跑!”那名官兵又提醒了一句。

    “好!谢谢官爷,官爷大好人啊!”

    那名官兵走进刑场,在主刑的官员耳边说了几句,那个官员朝李儒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跟站在他身边的一个人说了几句话,不多时,那名官兵就走了回来,对李儒墨说道:“你赶快走吧,里面没有你哥。”

    “好!好!好!谢谢官爷!谢谢!”李儒墨连连鞠了几个躬,然后快步离开了。

    三人在约好的一条无人巷子里汇合了,子辉看着快步流星走来的李儒墨笑道:“看你那表情,他们不在里面?

    李儒墨点了点头:“接下来,就是一步险棋了,你的东西都寄存好了吗?”

    “都弄好了,身上就带了点铜钱。”

    “好!事不宜迟,出发!”

    介平看了看李儒墨一身的行头:“呃……你不洗个澡,换身衣服?”

    “车上有衣服,不洗了,反正熏的又不是我。”

    “反正我驾车,熏的也不是我。”介平幸灾乐祸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