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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初识敌手

    郭暧和杨修远每日里在国子监结伴读书,闲时便在长安四处游玩,郭暧带着杨修远熟悉各街坊及其相关的人文典故,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到了郭暧的大婚之日,郭府上上下下张灯结彩,达官似水,贵人如织,热闹了好几日,可算将升平公主娶回了家。

    一连几天的忙活,新郎官郭暧也累的够呛,洞房花烛夜又难免一番操劳。照例民间惯例,拜堂成亲的第二天,新妇应捧上一筐枣栗去拜见公婆,然而皇帝嫁女称“降”,驸马娶之则称“尚”,尊卑关系一目了然,正如郭暧之前所说,这天早上,升平公主非但没有去拜见公婆,反而是郭子仪夫妇一大早来向新妇问安,郭暧不敢接受父母的跪拜,远远的站到了一边,满脸的难堪,心中怨气难平,他以前只是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可是当事情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其心境与往日闲聊时便大不相同了。

    事毕,郭暧气冲冲的跑到杨修远房中,重重关上大门,“臭婆娘、臭婆娘”地不停漫骂,杨修远和水月不停地在旁边安慰他,说这也是历来不成文的规矩,郭子仪虽然功勋卓著,不同寻常人家,皇帝也曾多次下诏命公主拜见公婆,然而这件悖理之事由来已久,积重难返,并不是一时一家就能改变得了的。

    郭暧嚷嚷了半日,恨意难消,瘫在杨修远床上,悻悻说道:“从前,尚书省的白敏中给皇上挑选女婿,选中了郑景,当时郑景刚中状元,风光无限,已经和卢翰的二女儿定亲了,卢翰是范阳卢氏第一大家,之前我和你说过的,五姓之一。郑景满心欢喜的去娶妻,人已经走到洛阳了,可是被皇帝的诏书追上,硬是给叫回来娶了公主,郑景不敢埋怨皇上,此后一生都视白敏中为死敌,必欲杀之而后快,后来由于白敏中的哥哥白居易出面调停,两人的关系才不至于公开决裂。”郭暧说着,在床上扑腾了几下,大叫道:“崔颜玉啊崔颜玉!我的玉儿!你在哪儿里?”

    水月连忙扑上去掩住郭暧的嘴,急声说道:“六郎你疯啦?这话要是被公主听到,可不得了!”

    郭暧坐了起来,哼了一声,说道:“知道又怎样,我还怕她不成?昨儿晚上在我面前还摆什么公主的架子,仆人散去后,却支使我铺床,我才不理,三下五除二,把她弄的服服贴贴的,后来半句话也不敢说了。”

    杨修远不禁好奇,能把公主能制服了,那手段一定了不得的,便问道:“你用什么法子?”

    郭暧邪性一笑,瞄了眼水月,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不知道,她肯定知道。”

    水月本来也不知道郭暧说的是什么法子,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便一下明白了,瞬间小脸胀的通红,如红烧一般,急忙用双手捂住,站到一边去了。

    郭暧见杨修远还是一脸不解的样子,不由的想笑,指着水月对他说道:“你们两在一起这么久,就没做点什么?”

    饶是杨修远不经男女之事,经他这么一说,也都明白了,颇难为情地说道:“这……水月是府上的侍女,平日里只是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我们之间并没有其他瓜葛。”

    郭暧从床上站起来,拍手笑道:“水月,之前听说你每天抄写杨公子的诗词,一遍又一遍的,不知写了多少张纸,前段时间知道他要入府了,便毛遂自荐前来服侍,人都到了一个多月,怎么还不动手?”

    水月被郭暧当面点破心事,臊的俏脸飞红,浑身滚烫,娇声嚷道:“啊呀呀~”跺了几下脚,便夺门而出了。

    杨修远瞄看了郭暧一眼,撇嘴说道:“好好的,你打趣她作什么。”

    郭暧哈哈大笑,搂着杨修远的肩膀,坏笑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既然不想对身边的人下手,改日我带去你平康坊乐呵乐呵?”

    杨修远说道:“昨日你才成亲,今日就说这样的话,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郭暧摇头道:“升平公主长在深宫之中,娇生惯养十多年,一点趣味也没有,哪里比得上平康坊的那些花朵善解人意,过几日咱俩抽个空,一起去平康采花。”说完,哈哈大笑着出去了。

    升平公主是当今皇上最怜爱的女儿,嫁妆异常丰厚,从宫里拉来的服饰、金银珠宝、绸缎绢帛装满了九辆大车,陪嫁过来的随从、侍女也有近百人,对郭家各院上下都有打点,就连身为客人的杨修远也收到了五匹上好的蜀锦,郭府其他族人的礼品可想而知。

    这天晚上,杨修远摸着那鲜艳亮丽的蜀锦花纹,心里盘算着,裁下两匹寄回家里给母亲,自己留一匹换点钱财,剩下的的两匹等着温路漫回长安后,当作见面礼送给她,想着想着,不知觉的就笑出声来。

    水月正在旁边扫地,听到笑声,便凑上前来,见他一副痴痴的模样,笑道:“郎君何事笑的这么甜,可是想你的心上人了?”

    被她猜中心思,杨修远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假意咳嗽两声,说道:“你家六郎大喜,升平公主就没赏你点什么?”

    水月说道:“咱们做婢子的,侍候主人是本分,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求什么赏赐。”

    听她说的可怜,杨修远心生侧隐,问道:“我看你聪明伶俐,长相姣美,是怎么沦落成婢子的?”

    听问此事,水月的眼框唰地一下就红了,悲戚说道:“家父本是⼤理寺狱丞,安史之乱时被安禄山裹胁至洛阳,被强迫委任了一个职位,后来官军收复洛阳,家父被处于谋逆大罪,街市问斩,水月也被收入掖廷做苦役,从此便入了贱籍。后来因郭令公平定战乱有功,皇上奖赏无数,其中就有从掖廷划拨过来的苦役二十人,水月便是其中之一。”

    杨修远听罢,也是唏嘘不已,想那水月的父亲因一时不慎,误入贼军,不但丧了自己的性命,还害的女儿落身为奴,岂不悲哉!

    杨修远宽慰了她几句,又说道:“和这个院子里的那些富家公子不同,我从小是在乡下长大,洗衣做饭,砍柴烧水,拨草种地,什么都做的,皮糙肉厚的很,所以啊,刚来这里时,还挺不习惯被你侍候的。”

    水月面色稍缓,走上前来,轻轻捶着杨修远的肩膀,细声说道:“那郎君现在可习惯了?”

    杨修远听她的语音腻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说道:“不习惯,还是不习惯,可能我就不是富贵命吧。”

    水月说道:“水月才不信呢,郎君才学出众,人品一流,将来肯定能中进士,当大官儿。”

    杨修远笑道:“这样夸我,你莫不是有求于我?”

    水月娇嗔地哼了一下,撒气似的,稍微用力捶了一下杨修远的肩膀,说道:“郎君怎地如此推测水月,我常听到老爷向其他人夸你呢,难道老爷也有求于你么?”

    杨修远说道:“令公不怪我才疏学浅,把我从汤城请到长安来,那是抬举我,逢人说几句客气话罢了,当不得真的。”

    “才不是呢。”水月由捶改为捏,手指游走于各关节之间,一轻一重都极有分寸,看来是精于此道,她边捏边说道:“前几日六郎大婚,元相来送贺礼,老爷就跟他夸你来着,当时我就在旁边,都听到了。”

    “元相?”杨修远心中一震,神色沉凝起来,缓缓问道:“这个元相,可是当朝宰相元载?”

    水月说道:“可不是元载么,哪里还有第二个元相。”

    杨修远若无其事地问道:“令公在元载面前是怎么夸我的?”

    水月说道:“老爷说你才学出众,人品一流。”

    杨修远呵呵笑道:“原来你刚才那两句是从这里偷学的。”

    水月也扑哧一笑,说道:“哎呀,被郎君发现了,该打,该打!”

    杨修远又问道:“令公说了这些后,那元载说什么?”

    水月想了想,说道:“元相向令公要了你的诗词,看过之后也是频频点头,然后问起了你的出身,老爷便照实说了,可是……”水月突然停住了,仿佛在回忆什么。

    杨修远有种不妙的预感,急忙转过身来,抓住月水的手,问道:“可是什么?”

    水月没想到杨修远会反应这么大,被吓了一跳,想缩手回来,却发现自己手被抓的死死的,怎么也抽不动,不由的轻声嗯了几下。

    杨修远发觉了自己失态,连忙松开水月,又和气说道:“元载乃是当朝重臣,我实在想知道他是怎么评价我的。”

    水月揉了揉泛红的双手,边想边说道:“当时……当时元相听说你来自汤城,就流露出惊讶的神色,连续问了三遍是哪个汤城,老爷也回答了三遍,然后元相就跟身边的王相说……”水月怕杨修远不知道王缙是谁,又特意补充了一句说:“王相就是宰相王缙,大诗人王维的弟弟,元相指着你的诗,向王相说:咱俩的这个位子,只怕将来会由这位杨公子来坐一坐。元相说完这句话,老爷就和那两位宰相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他们就开走了,我也没有跟过去,不知道之后还说什么了。”水月冲着杨修远俏皮地眨了下眼,说道:“看到没,夸奖郎君的不止老爷和我,还有当朝的两位大宰相呢。”

    杨修远心中一阵冷笑,暗想:元载听说我从汤城来,又姓杨,就算没有猜中我是杨邕的儿子,也一定起了三分疑心,娘亲啊,来长安之前你嘱咐我别招惹元载,可是我无事家中坐,他却找上门来,我又能如何?想到此处,杨修远勉强笑了下,对水月说道:“那不过是些场面话罢了,听听就好。”说完,便走向书桌练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