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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塞下曲

    死寂之夜,乌云遮月,疾风卷劲草,落雪压枯枝!

    马蹄声在这空旷的四野突兀响起又缓缓远去,大唐锐士,执马槊,别陌刀,背劲弓,披环锁,驾乌麟,疾驰而去。

    狂乱的北风呼啸着,即使是在这雁归时节,依旧寒冷刺骨,疾驰数个时辰的戍边小队停步休整,即使身心疲倦仍旧保持着高度警惕。具有极高“渊”的抗性的乌麟马不安的躁动着,哪怕是疾驰数个时辰,奔行数百公里,这支戍边小队对之前看到的画面仍旧心有余悸!

    它们在备军!!!

    雪!漫无边际的雪自漆黑的天空洒落,伙长破风,五人成阵,兵煞之气撕裂飘雪,这队大唐锐士正冒着风雪全速前进。

    突然!无声的风雪中传来阵阵呜咽,他们知道,他们被缠上了,它们不想他们把消息带回去!它们来了!!!

    诡异的烟气在阵列前方凝结,不可名状的诡异人形生物缓缓浮现。

    伙长勒马,阵列止步,他将目光看向了队尾的那道身影,他们要把消息带回去,他年龄最小,刚刚及冠。

    阵列一变,他凛然转向,绕过前方,驭马疾驰,不曾回望一眼,只是风雪太大,早已模糊了双眼。

    他们宛若一尊尊雕塑屹立在风雪中,屹立在呜咽的风雪中。

    大雪满刀弓!

    阵列再变,四道雪亮的刀光划破黑夜,冲锋!冲锋!!冲锋!!!

    无边无际的风雪只剩二字久久回荡不止,宛若一支塞下曲的序章,悠扬,澎湃,任凭黑夜浸染。

    “长安!”

    “长安!!”

    “长安!!!”

    亦如长安中永不坠落的上京城,自玉门关建成之日,七颗镇关玉星就高悬于此,映照玉门,映照人间!

    艳雪落人间,本是妙景,可雪太大了!大雪是会冻死人的。

    雪下了一夜,破晓时分的天空并未亮起依旧昏暗。雪还在下,李小二起的很早,李父更是如此,柴房传来阵阵灼热的波动,一块块流火碳在炉中成形。那些道行高,修行深,已经登上山的高人自是不需要此物的,可无论是那些还在山脚下的寻道者,还是那些角落中的命贱之人尽皆需要此物来度过接下来可以预见的一个个寒冷的雪夜。

    “唰!”燕云麦磨成面粉制成的面条落入水中,不一会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就被李小二端了出来,放在了柴房门口处的长桌上,“阿爹!吃饭!我走了啊!”

    回家住的这段时日一直如此,李小二又一次为李父做好早饭,向着酒肆的方向飞奔而去。

    雪真大啊!单小泉双手拄着脑袋,坐在离门口最近的那桌感叹着,心里不禁有些担心,往日这个时辰李小二这个大憨憨早已来到店里,今天却迟迟不见踪影。雪更大了,乌云压得很低,寒风呼啸着。

    某个自称李风流的家伙,倚着窗,百无聊赖,就这样看着那个纤细的少女冒着刺骨的寒风坐在酒肆门口遥望,直到一道身影冲破风雪,来到少女面前。少女严厉的呵斥了迟到的少年,只是将冒着风寒长久等待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掌藏于袖中。

    呵!女人,面对着少女审视的目光,靠着窗的李风流连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不许多嘴!”

    风雪中无声的等候,世间最动人的情话莫过于此。

    大雪不止,压弯了柳枝,玉门关前,一骑已至,仅有一骑。

    乌麟马上缠绕着诡异烟气的伤痕无声的诉说着,它的背上再不见少年锐士的身影,只剩下用陌刀刻下的血淋淋的字迹——它们来了!!!

    高达七十七丈的中立城门轰然关闭,截断了出入的人流,禁空矩阵随之启动,一条条绳索自城墙上抛下,成为城门外人群最后的生路。玉门渡停止运转,七颗玉星熠熠生辉,万里堪舆图爆发剧烈的波动,以玉门为中心巡查万里疆域,隐隐有金戈铁马般的战吼在城墙上回荡。

    身姿高大的将领站在城楼之上,向北遥望,手中的密信上未散的酒气弥漫着,宛若那匹乌麟眼中蒸干的泪滴。

    北地极渊,渊兵十万,渊奴不计其数,渊军已动,直指玉门,一日即达。

    站在城楼之上的将领点燃密信,任由灰烬随风飘散,这座沉睡了二十余年的宏伟关隘无声的咆哮着,它们来了,那又如何?

    长安春暖,雁字将归,距离满月时分已不足半月,程暖暖和杜愚每日忙的见不到人影,制发请帖,设计嫁衣,藏酒备宴,没有片刻歇息。春日郡主结亲的消息不胫而走,热闹的气氛传遍整座长安城,虽说那栋长安西楼内蕴一方天地,地方大得很,可这长安百姓又有几人能够收到那鎏金请帖,于是很多打心底喜爱长安小郡主的人家,便自发宴客,夜灯不熄,来庆祝这良辰美景。

    纵然整座长安都繁忙了起来,顾峮依旧闲的无事,哪怕是之前闹得人心惶惶的诡粮,在大理寺卿加班加点的审查之下,也平息了不少。郡主结亲,圣人亲许长安不夜,晨钟暮鼓为新人齐奏,谁敢在这个时期再生事端,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近日顾峮无事,盯上了卢国公马棚里的几匹宝马,临摹骨骼纹理,给威武铜将军做了个升级翻新,混在几匹宝马间的二黑儿当真是到达了驴生巅峰,养的毛发柔顺,色泽漆黑,远远看去竟有些神骏。

    晋昌坊角落里那间显得有些破落的房屋被修缮了一番,连带着院子角落里那株青翠欲滴的枣树都挺拔了几分,那个春衫少年的身影常常出现在院子里,久违的欢声笑语再次蔓延开来。

    长安的又一个春日,煦日和风,不见风雪。

    墨家战争机关在运转,发出巨大的轰鸣,城池四周淹没在黄沙风雪之下的机关箭塔缓缓上浮,劲钢锻造而成的矩阵单元平台在机关箭塔四周悬浮,各式各样的战争机关安置在单元平台之上,由矩阵阵灵统一调动。负责侦察敌军动向,调整箭塔方位的鹰眼锐士已经就位,玉门矩阵将为他们的洞悉术法提供最高加持。

    箭塔四周的地面上,数千道由雷击木炼制而成的辟邪雷墙交相错落,分割敌军,建立弱渊环境,身披避雷锁甲,手执聚雷陌刀的辟邪军锐士分散其中,待令而动。

    辟邪雷墙后至城池前的百里空地,玉门守军列阵其中,三万守军,分作三重骑阵、四轻骑阵、二步兵阵。重骑兵二千一阵,披山纹玄铁凯,执千钧马槊,人马一体,守若山,攻似陨。轻骑兵三千一阵,披神风韧钢甲,执冬寒陌刀,迅疾若风,奔腾似电。步兵六千一阵,披环锁,背劲弓,玉星加持,攻守一体。

    玉门关节度使以及玉门判司乘风而起,悬停在城门前,点将,阅兵,等风来。

    小酒肆内酒香弥漫,单小泉不禁有些担心,昨天出城去的掌柜的还没回来,那个看起来不怎么样实际上人也不坏的李太白也不知道哪去了,只有李小二在城内的军事管制下那也去不了,留在酒肆里擦拭酒桌上干涸的酒渍。玉门关内最初由城池封闭带来的混乱已经平息,特殊时期,军事管制,在节度使府的调度之下,整座关隘被调动起来,为前线守军提供后勤保障。关隘中的机关技师被集体征调,源源不断的战争机关备件被制造出来,其余得道高人、登山客齐聚于城墙之上,各显神通,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着准备。

    风雪更大了,凄厉的呜咽声自远方传来,诡异的烟气四处弥漫,地面上三尺厚的白雪被染的漆黑,一支无形的诡军向着玉门关的方向不断推进。

    日暮西山,阴寒更胜,低沉昏暗的天空不见月光,只有军阵中雪亮的刀光,雷墙中闪烁的雷光,机关箭塔聚能单元迸射的红光。

    “报!鹰眼来报,城外五百里处雪黑如墨,向着城池方向蔓延而来,敌军无形,难查其数,申请全功率调动堪舆图,破障!”

    “允,传令机关箭塔蓄势运转,待黑雪蔓延百里,分批次火力覆盖,冷却矩阵单元全功率运转,另外通知城池上的登山客们,有什么威力大的神通术法,向着五百里之外的黑雪上给我轰,不用管什么敌军在哪,先给我来两轮无差别覆盖,回气的丹丸已经给他们备好了。”玉门节度使将营帐设立在半空的悬浮矩阵之上,以求便览全局。

    雷光,焰雨,箭阵,妖风,道纹在城墙之上蔓延,擅长远程攻伐的登山客们各显神通,各式各样的光辉在五百里外的黑夜中爆裂开来,诡异的烟气猛然汇聚,又扩散开来。

    中立城门之上的玉门万里堪舆图散发出惊人的威压,万里山川水脉缓缓浮现,一道骇人的波动向着五百里外扩散开来,在黑雪之上动荡徘徊。

    “啪!”清脆的破碎声在天地间传荡开来,黑雪之上不可视的无形屏障破碎开来,在神通术法残余的光辉照耀下,只见黑雪之上,无边无际的诡异类人形生物爬行在同类的身躯之上,一层有一层宛若黑色的浪潮,渊奴的数量难以统计。

    “报!鹰眼来报,渊奴数量不详,恐破百万,披甲渊军十万,渊将二十,气息磅礴者三,无带翼单位,另有两处诡烟笼罩探查不详,敌军已进入机关箭塔射程,约一刻钟后抵达四百里临界点。”

    “探查不详?判司大人,敌情不详,恐生事端,我且亲去临界处施展秘术探查一番。”这位年轻的玉门节度使沉吟一番,向着玉门判司说道。

    “你可想好,身为统帅,孤身涉险,此乃兵家大忌!”玉门判司眉头紧锁,目光凝重。

    “无妨,在下善遁,家师亦有保命手段留在我身上,敌情不明,实在是让我担心。”

    “好,速去速回。”玉门判司抱拳行礼。

    黑雪蔓延的边界处,一道银甲身影骤然浮现,在其身后庞然复杂的道纹凝结成眼眸状,一道洞悉世事的目光向着黑雪之上的两处诡烟覆盖之地射去。

    随着目光的洞察,银甲身影宛若受到了某种侵袭,道纹凝结成的眼眸骤然崩溃,就在此时,黑雪之上的未知处,一道由诡异烟气凝结成的大手向着银甲身影抓来。

    “哼!”一声冷哼自营帐中传出,在玉门判司的操纵之下,七颗玉星发射出巨大的青色光束,击碎了诡烟大手,在黑雪上犁出了一道白痕。

    在玉星的掩护之下,银甲身影清醒过来,消失在风雪中。

    “报!鹰眼来报,敌军已进入临界点,机关箭塔已准备就绪。”

    “那还等什么,难道二十多年没运转,这些贵到老子骂娘的东西都坏了不成?”玉门判司双眸之中满是煞气。

    “诺!”

    沉睡二十余年的机关巨兽再次发出低沉的咆哮,一道道宛若贯穿天地的红色巨大箭矢,向着黑雪之上迸射而出。一道道圆形的红色神光在黑雪之上以箭矢落点为圆心扩散开来,黑色的浪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蒸发殆尽,唯有十万披甲渊军硬扛着红光余波向着辟邪雷墙不断逼近。

    那是两尊王尸,玉门节度使在窥见王尸的第一时间就遭到了严重的侵蚀,识海里的儒家经典不断净化镇压,险而又险的逃离了临界点,强撑着将消息传递回去,玉门节度使当即回帐闭关,抵御炼化侵蚀,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失去了指挥与作战的能力。

    值得庆幸的是王尸藏于渊军之中的情报已经传回,不然若是让这群诡异将王尸抛入军阵之中,后果不堪设想,既然已知此事那么针对的对策便不难寻了。玉门判司端坐在营帐之中陷入了沉思,听闻酒泉之中来了个小酒鬼,与那长安谪仙同名。

    在城墙之上加油助威,广结好友的李风流被两名传令兵拉到了营帐之中,玉门判司详看眼前之人,玉袍锦衣,剑眉星目,好一个谪仙人相啊!只是怎么听闻此人在城墙之上有些许的举止不得体哪?定是谣传,定是谣传!嗯?他好像在向我挑眉???

    王尸藏匿于渊军之中,渊军已入雷墙,李风流在了解事情缘由之后也严肃了起来,看着身前眉目疲倦的玉门判司低声吟诵道:“李某有二剑,一剑定风雪,一剑斩楼兰。”

    玉门判司当真是没想到眼前之人如此答复,因为眼前之人境界不高。谪仙,谪仙,赞的是气韵风流,传的是诗情酒趣。玉门判司本是想长安谪仙豪掷千金,宝物无数,定有克制王尸的浩然之物,可没想到眼前之人如此答复。

    世人皆知长安谪仙,气韵第一,诗才第一,然剑术不高,境界马马虎虎,此事并非谣传,确实如此。

    然世人不知,太白先侠客而后谪仙,长安谪仙剑术稀里糊涂,青莲剑客剑意——穷碧落,上九天。

    遥望祁连,谪仙提笔,挥毫泼墨,塞下曲——赠友陈安。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战场之上,大帐之中,这身为玉门统帅的玉门判司竟是有些醉了。

    再望黑雪,剑客拔剑,意起玉门,两道剑光,直奔黑雪之上,天地间风雪为之一顿,两道浩然玄妙的剑意无视诡烟的阻挡,磨灭王尸。

    “报!鹰眼来报,敌军已被雷墙交错分割,渊中带出的诡烟已磨灭大半。”

    “报!鹰眼来报,重骑阵已介入战场,敌军阵势即将瓦解。”

    “报!鹰眼来报,轻骑阵已介入战场,敌军阵势已彻底破碎。”

    “报!鹰眼来报,步兵阵已介入战场,全面剿灭敌军有生力量。”

    “报!敌军全歼,大胜!长安!”

    “长安!!”

    “长安!!!”

    上万守军胜利的呐喊回荡在天地间,宛若一支永不褪色的塞下曲。

    与此同时,北地极渊,一位飘散酒香的身影静静的站在极渊之上,注视着刚刚翻了个身的祂,祂睡得并不深,紫微宫中的那位似乎也不能彻底杀死祂,只能让祂陷入长久的沉睡,只是如今祂快要醒了,很快,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