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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玉门急讯,冰裂红茶,阁上红绡

    咚!咚!咚!暮鼓震响,长安宵禁。东西二市封闭,主干道上禁止行人往来,然而千坊万巷之内仍旧载歌载舞,灯火煌煌。来长安之前杜愚一直以为这长安宵禁之后,应当是行人断绝,夜灯不明,昏暗无光。可在长安生活一月有余,这坊巷之内的灯明火亮、夜歌不止实在是让杜愚大开眼界。

    教坊司的靡靡乐声,觥筹交错的碰撞之声,宾客交谈的开怀之声,剑舞破空声,燃烛声,流水潺潺声,声声入耳,编织出一幅歌舞升平的盛世画卷。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歌舞升平的幻景,一骑单骑,飞驰而来,顺着教坊司旁的倒悬河乐音直入上京,刚刚跨越云海,一道繁杂的破空矩阵便将其笼罩,画面一转,单骑已入紫薇城。

    紫薇城,大明宫!

    清思殿的棋房中,灯火不明,月辉将房间照澈的透亮,二人坐落对弈,一人静立观之。三人之中,东侧对弈者,窗边月光恰巧洒落在他的身上,又恰如其分的不曾照亮他的面容。西侧对弈者,眉目威严,目光炯炯,哪怕是只穿一身白色的丝质睡服,久居高位的气韵仍旧让人心生敬畏。而静立观棋者,一身紫色衮冕,身姿清瘦,气韵悠长。

    对弈者所下的莽莽棋局尤为神异,山川为纵,水脉为横,广袤大地腾挪演化作一方棋盘,芸芸众生繁衍厮杀落盘为子,随二位国手的千丝万绪而动。

    观棋者不语,眉头紧锁,棋盘之上变换莫测,东侧对弈者似乎占了上风,可西侧对弈者,落子之下还有落子,种种手段层出不穷。虽然这莽莽棋局在近山巅的修行者中颇为流行,可能看懂身前二位棋局的人,怕是没有几个。

    月光无声,棋盘上的厮杀已至高潮,正在此时,一道高亢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报!西都星讯阁来信,玉门急讯,请陛下过目!”一披甲传令兵,左手执御赐的紧急通行令箭,右手执密信,闯进了棋房。

    殿内寂静,三人久久不语,只有传令兵吞咽口水的声响回荡。

    紫色衮冕的观棋者,眉头舒展,一脸无奈的神色,“见过魏公了?”

    “房相,我....”传令兵紧张的额头流下豆大的汗滴,似乎是下了狠心,一副死而无憾的神色高声说道:“陛下!魏公说,莽莽棋局虽然有趣,但朝政为重!”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殿内寂静无声,似是过了一瞬间,又似过了永恒,“滴答!”汗水滴落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知道了,出去吧!”身穿丝质睡袍的西侧对弈者面无表情的说到。

    “诺!”

    “慢着!信放那!另外,下次喊“报”声音洪亮点。”身穿丝质睡袍的西侧对弈者依旧面无表情。

    “诺!”洪亮的声音在清思殿内久久回荡。

    那西侧对弈者突然满面笑容,对着月光下看不清面容的身影炫耀道:“我大唐锐士,如何?”

    月光下的身影沉吟一番,“忠勇兼具,上国上将!”

    “哈哈哈!”满是傲意的笑声回荡在整座大明宫。

    “得君此言,当传千古!”

    “看来今天陛下心情不错啊!”,被这深夜十分紧急叫到紫宸殿的满朝文武低声议论着。

    “嘘!噤声!陛下来了!”

    李二一身青黑帝袍,头戴翼善冠,扫视诸公,沉声道:“玉门来报,极渊侵疆!”

    满朝文武为之一静,紧接着汹涌的喧杂声扩散开来,李二坐在龙椅上,听着大堂之上衮衮诸公的争论声、骂街声,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对着身旁的内侍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了,大堂之上安静了下来,身穿紫色衮冕的房玄龄向着李二身旁的内侍使了个眼色。

    那内侍连忙走到李二身旁,低声轻唤,“陛下!陛下!”

    “嗯!嗯?听着那!说到哪了?”

    “启禀陛下,极渊诡险,不可不防,应遣神策军,北探极渊,另外北疆军费上调两成。”房玄龄上前说到。

    “三成!”

    “三成???”大堂之上又开始议论纷纷。

    “就这样吧,朕困了!”李二说完便转身离去,任由大堂之上喧嚣声汹涌。

    是日,日升之时不见春日,只见一道灿烂的青蓝色光辉从天空的这头蔓延到了那头。

    极光绚丽,美不胜收,即使是在这极北之地的天空之下,极光也是相当罕见的天象,长安百姓数年也只能看到一两次,而刚来长安城一个月的顾峮为这绝妙的景色深深陶醉。

    清晨的第一缕光辉不是日光,而是夜空之中缓缓洒落的青蓝色极光,这是何等浪漫之事!早上正准备出门的顾峮深深地感叹到。

    顾峮已经来长安城一个月了,一位在卢国公的催促下,早该去拜访的名士,也被顾峮拖到了现在。

    “当今圣人跟你熟你不去拜见,行!可那长孙老贼你你总该去见见吧!”程知节的大嗓门回荡在顾峮耳边。

    那位被称为“贵戚豪族,英冠人杰”的凌烟阁第一人在这清廊坊的某处有一座小院子。

    顾峮并不是很喜欢这位国舅,这长孙无忌确实是绝世人杰,相处起来也算是平易近人,可那抹骨子里的贵气实在是让顾峮难以亲近,这位贵戚豪族便是如此,只能以威服民,而难得民之爱戴已。

    而程公则与之不同,同为高门出身,文韬略通但武略在腹,更难得可贵的是他那年轻时草莽经历所养成的可爱的匪气,深得峮心。

    只见清廊坊一处雅致的小院里,一宽袍常服的名士,坐在院子中赏春风暖日,宽袍常服也难掩其贵雅。

    院落的大门被敲响,顾峮登门拜访。

    “小院破落,比不上巍峨的卢国公府能让青云流连忘返,客人见笑,客人见笑。”院中名士慵懒调侃到。

    “小子不敢。”,说完便拿起了手上提着的精致礼盒,“为您精心烧制,世间罕有之物,跟我家老头子是同款。”

    “哦?与那位同款!我这一个在家赋闲的平民百姓还能得如此大礼,使不得,使不得啊!”嘴上说着使不得,一听是与那位同款,唰的一下,就到了顾峮面前,将礼盒迎进了屋里。

    只留顾峮一人站在春风暖阳下。

    屋子里,那贵雅名士小心翼翼的将礼盒打开,取出其中之物,放在了桌子上。只见一青釉茶具展现在眼前,粉青色的釉面莹润如脂,大片的裂纹扶疏伸展,如同雪地上的柳枝梅影般婆娑潇洒,又如玉种冰裂,纹理深浅交织,产生一种独特的美感。

    正当那贵雅名士沉浸于此物的冰裂之美的时候,还在院子里感受春风暖阳的顾峮咚咚咚的敲起了门来,“看来今日小子来的不是时候,要不小子就先行告退了。”

    那名流雅士连忙正色凝神,沉声道:“进来说话。”

    顾峮走进屋子里,看见了桌子上的冰裂青釉茶具,上前一步道:“近几年茶饮在我大唐盛行,稷下的那帮固执的老家伙,也甚爱此道,我便烧制了多种如此一般的茶具,后听闻程公说您也爱茶,便取出了,这与我家老头子所用同批次的另一只,给您送了过来。”

    那名流雅士神色端正,看着身前之人细细端详,面带笑意道:“有心了。”

    这是长孙无忌首次认真打量身前之人,面容清秀,眸光透亮,两道眉毛有些许的秀气,一身春衫薄衣,半枚游鱼玉佩挂在腰间左侧,右侧另有一令牌状的古朴物件,锈迹斑斑,长发披散在肩头,好一个风流少年。

    只是长孙无忌心中难免有些疑惑,稷下就这么缺束发带吗?

    正在对镜整衣冠的杜愚也不免在心里嘀咕到,我稷下也不缺束发带呀?为何陈安师叔,小师叔,师父,还有那位师祖大人都爱披发于肩哪?搞不懂,不过照做肯定没错,定然是我不曾注意过的某条规矩。

    杜愚将束发带放在一旁,拿起一旁的鎏金请帖,略显无奈的走出了早春堂。

    这个不靠谱的小师叔,程公让他去拜访长孙大人,他还真就单纯的去拜访了,暖暖姐和陈安师叔婚宴的请帖早就不知道被他忘到哪去了?

    白玉马车在城内行进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时辰,杜愚便来到了长孙无忌在这清廊坊的雅致小院门前。有阵阵交谈声,自其中传出。

    “这稷下风情当真是令人神往啊!鸿雁湖的游鱼,杏林的玉面粉黛,无不如此啊!”

    “您谬赞了,这小院的清幽雅致也令峮惊叹。”

    “行了,别在这里相互吹捧了,院子里那匹五劫银鳞游龙马,给程老匹夫牵回去,就当是暖暖出嫁的贺礼了,话说我这请帖怎么还没有人送来哪,最近也没怎么气那程匹夫啊!”

    “请帖在此!请长孙大人过目!”突然一道洪亮的声音自院外传来。

    “进来!”

    杜愚手持鎏金请帖走进了屋里,顺便还不忘幽怨的看顾峮一眼,“晚辈杜愚,见过长孙大人!”

    长孙无忌点头示意,只是目光在杜愚披散在肩头的头发上停留了一会,然后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会。

    “我四师姐的弟子,很不错,就是有点死脑筋。”顾峮用手扶住额头,看着那个鎏金请帖好像想起了什么,然后继续说道:“五劫神马,您真舍得啊!我能不能骑回去!”

    “哦?我观你才刚刚渡完三劫,驾驭的了?”顾峮嘿嘿一笑并未多言。

    ......

    “长孙大人,我就先行告退了,婚宴繁杂,我这一走,暖暖劫忙不过来。”杜愚说完便转身离去,在街上找了辆白玉马车,向着早春堂方向疾驰而去。

    顾峮也牵着那匹银鳞游龙马,站在院子外,向有院子里的名流雅士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阿莉!”

    “在,大人有何吩咐。”

    “遣人前往稷下,送上一批上好的金丝紫纹束发带。”

    “诺!”

    停杯且听琵琶语,细捻轻拢!

    这教坊司隶属礼部,可其中曾眷养的那群风尘女子却是对礼乐绝大的讽刺,直至那位大青衣写了《教坊司》这部戏曲,方令世人警醒,这偌大的长安城青楼无数,难不成就非得有你这管弦雅乐之地不成?

    当今圣人下令教坊司禁妓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了,教坊司经过多年的演化已成传授雅乐之所,世家贵族乃至皇室,都有女眷在此学习音律,培育养音律大家无数。

    只听玉盘走珠之声在这精雅的阁楼间流转,刹那间,乐声势头一转,从清脆明快的玉盘走珠之声转作丝缕缠绵的哀怨之声,又恍然间,乐声再变,似铁骑临阵刀枪齐鸣。不知不觉,日上三竿,一曲终了。

    “虞大家,当真是已入化境!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我愿出千两开通元宝,请虞大家再来一曲!”

    ……

    这舞台之上抱着琵琶的倩影,无视了台下公子王孙的阿谀奉承,缓缓起身。

    只见!那沾染酒污的血色罗裙舒展开来,宛若那燃烧着的血色虞美人,身边因敲打节拍而碎裂的银簪散落一地,闪烁着清冷的光辉,那美的不可方物的窈窕倩影缓步上楼,消失在转角处。

    “虞绡姐姐,虞绡姐姐!”刚上楼的倩影一如往常的被这楼上的莺莺燕燕围了起来。

    “银簪击节,饮酒和曲,此间风流定当广传天下!”

    “姐姐抱抱!”

    “去去,你这小浪蹄子,一边去,姐姐当然是抱抱我了!”

    ......

    废了好大一番功夫,虞绡才从这莺莺燕燕的环绕中挣脱了出来,走到窗边轻轻的哼起了一首小曲。

    白石郎,临江居,前导江伯后从鱼~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悠扬的小曲从不远处的阁楼上传来,顾峮身骑银鳞游龙马向着教坊司旁的倒悬河乐音而去,刚刚走到一处斜桥上,就听见不远处阁楼上悠扬的小曲,一时兴起,马蹄声作歌,身在斜桥上,倚歌而和之。

    只见,潺水斜桥上,一春衫薄衣少年郎,身下骏马银鳞流转宛若游龙,倚歌和曲,化作一幅气韵悠长的画卷烙印在这春日暖阳中。

    一曲终了,阁楼上的倩影,向下望去,那少年郎明眸皓齿抱拳作揖。楼上的莺莺燕燕们也忍不住探出头来,想要看看是哪家公子,竟与我家姐姐如此合拍。一阵春风拂过,阁楼的窗边叽叽喳喳,莺莺燕燕们的红袖飞满了阁楼。

    “听说一月前那个乘云霞入京的仙人,穿的是一身素色春衫,不知少年郎可曾见过!”那窗边倩影轻起朱唇,似狐狸般狡黠的眼眸带着笑意,向着那春衫少年郎说到。

    那少年郎并未作答,只是挥了挥衣袖,骑马远去。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