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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名妓(二)

    楚月楼就在楚王府不远处,由一片高低起伏的楼宇组成,四周都是楚州城中少有的铺着整齐青石板路面的大街。楚月楼坐北朝南,最高处有四层,是楚州城中少有的可以远眺四方的楼宇。占地辽阔的楚月楼是由六座风格相同却独立建构的楼宇紧紧簇拥而成,每座楼宇的一层各开着一种不同菜系的酒家,有京城菜、益州菜、青州菜、楚州菜、扬州菜和豫州菜,酒家的大厨和食材都是从菜系所在地精心挑选,足以让南来北往的过客都能尝到最喜爱的风味。二层和三层是精心布置的客房,有普通的客房,也有大的厢房,厢房都有朝南打开的窗子,其中布置有寝室、茶室、琴房、盥洗室、便所等用木墙隔开的小间。四层是大厢房特有的专享,宾客可以从大厢房内登临四层的小屋,这里视野开阔,清爽明亮,可做为观景台,也可做为茶室、琴房,观景赏月,凭栏远眺,把酒临风,美不胜收。由于每个厢房的规格不同,所以一层之上的屋顶便呈现高低不平、起起落落之态,虽有起落,但并不杂乱,各个厢房都宽敞明亮、通风流畅,整体又沿着坐北朝南的大门东西对称,显得井然有序、美观大方。站在高处的厢房推开窗去,可见四周屋顶高低起伏,错落有致,别有一番趣味。

    灵秀姑娘便入住在楚月楼三层正中最大的厢房里,此刻正在琴房中抚着琴。

    唐易与霍同站在楚月楼楼下,被这楚州最奢华的客栈所折服。

    霍同不禁感慨道:“即便是在京城,也少有如此大手笔的经营!”

    “大人真是见识非凡!不过京城中寸土寸金,实难有这么大的一片地来盖间客栈。”楚月楼大门边站着的一位身着锦袍、珠光宝气的中年男子搭话道。

    唐易望着这位眉宇间透着精明的男子,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男子抱拳道:“鄙人曹遇知,钟毓楼的管家,今日竟有幸在楚州见到了两位羽林卫的大人!”

    霍同奇道:“原来是曹管家,你竟认得羽林卫的官服?”

    曹遇知恭恭敬敬地抱拳答道:“羽林卫的官服怎敢不认得,两位大人虽然不曾光顾钟毓楼,但是身为管家,京城中各式官服都要认得。青楼的姑娘们谋得生计并不容易,若是因为我们这些下人眼拙得罪了贵人,岂不是连累了姑娘们。”

    霍同忙抱拳赞道:“灵秀姑娘能有曹管家相助,实乃幸事。”

    曹遇知忙道:“姑娘钟灵毓秀,又体恤下人,是曹某有幸谋得这个差事,自当竭尽全力。”

    唐易突然问道:“楚王寿辰已过,灵秀姑娘为何仍滞留此地?”

    曹遇知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大人的话,楚王贵体微恙,近来一直在府中养病。灵秀姑娘不愿就此离去,待到楚王病愈,为楚王献舞后再回京城。”

    唐易又问道:“曹管家每日都在门口处候着吗?”

    曹遇知答道:“回大人的话,只是今日如此。楚王府外有大军经过,曹某登高远眺,看到了羽林卫的骑兵。曹某不敢擅自揣测王府之事,但想到灵秀姑娘从京城而来,去过几次王府,若是王府有事,难免会有差人盘问,便守在此处相迎。”

    唐易望着曹遇知,知道这是个滴水不漏的厉害角色,远非冷谏之可比。

    霍同抱拳道:“那烦请曹管家通报一声,羽林卫百户霍同、唐易求见。”

    曹遇知连忙躬身行礼道:“原来是霍大人、唐大人。钟毓楼礼数不周之处,还望两位大人海涵,姑娘此刻正在琴房抚琴,曹某这就先行引路。”

    唐易朝身后不远处紧跟着的冷谏之招了招手,接着便随曹遇知进入楚月楼中。

    唐易、霍同二人刚进入厢房,一阵优美动听的琴声便从琴房中传来。曹遇知轻声道:“姑娘正在抚琴,两位大人若无紧急事,不妨先听上一曲,曹某这就嘱咐下人烹茶。”说着退出厢房,随手带上了房门。一直跟在身后的冷谏之也在厢房外候着。

    唐易照例是左右观察着房中的情形,霍同则迷醉在灵秀的琴声中。

    灵秀虽是以舞见长,但也是自幼学琴,十多年来从不间断,琴技在诗乐坊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只是在“曲有莺歌、舞有灵秀”的盛名之下,众人只记得莺歌擅长抚琴唱歌,每次去钟毓楼消遣时也只想看灵秀跳舞,渐渐地便无人知晓她的琴技了。

    灵秀刚抚完一曲,霍同忙叫了一声好,随后又觉得唐突,面色红了起来。

    “可是有贵客登门?”一个女子的声音从琴房中传来,那声音听起来温柔细腻、婉转动听,却又带着些清新直爽,丝毫没有矫揉造作、妖冶俗媚之感。

    霍同连忙道:“羽林卫百户霍同、唐易求见灵秀姑娘。”

    “竟然是羽林卫的两位大人,”那声音柔美中带着惊喜,“灵秀不知两位大人大驾光临,失了礼数,还望两位大人莫怪。”

    霍同连忙道:“不妨事,不妨事,是我们惊扰了姑娘的雅兴。”

    灵秀笑道:“灵秀不知有贵客光临,尚未梳妆,还请两位大人在茶室小坐,待灵秀盛装打扮之后便来陪两位大人。”

    说完,有两位婢女从琴室走出,在前方引着路,带着唐易与霍同穿过一道厢房内的走廊向茶室走去。走廊一侧临窗,另一侧由一扇屏风隔着,唐易的双眼盯着屏风的缝隙向内望去,突然看到在一层薄薄的纱帘后,两名婢女正服侍着一位身形曼妙动人的女子换着衣裙。唐易连忙收回眼神,向前走去。

    走廊尽头竟是一段短短的楼梯,茶室竟然在四层,就连霍同也是第一次见到屋内有两层的厢房,不由得啧啧称奇,楼梯的尽头正对着一块敞开的窗子,转过身便是茶室了。将两人带到茶室后,两位婢女便熟练地收拾起茶具来。

    唐易和霍同并不着急落座,在茶室里左右打量起来。那茶室宽敞明亮,竟比普通的客房还要大,座位正对着一片敞开的窗子,宾客坐在茶室内便能透过窗子看到远处的群山。唐易站在窗子旁,向下望去,下方是错落着的二层的房顶。

    霍同不禁叹道:“一间茶室都如此宽阔,楚月楼果然不同凡响。”

    不多时,曹遇知安排的茶已经烹好,又进来了六位装扮不同的婢女将茶炉、茶壶、案几从茶室外抬入,安静又熟练地忙碌着。

    唐易已将茶室内外的角角落落查看清楚,坐在自己的茶几旁,盯着来往的婢女。

    宽阔的茶室中只摆了三个座位,成品字型,唐易与霍同对面落座,灵秀的座位在主位,正对着窗子。每人前方都有一个宽阔精致的檀木茶几,婢女们正一碟碟往茶几上放着各种品茶的器具和各种小食。

    霍同正觉无聊之时,突然一阵香风飘来,灵秀穿着一身湖绿色的长裙,装扮精致地走了进来,边走边柔声说道:“灵秀失礼,让两位大人久等了。”

    霍同急忙站起身来,连声道:“是我二人唐突了。”说完向灵秀望去,正遇到灵秀那双水汪汪的眸子也望着他。那双眼眸清澈明亮,带着温暖的笑意,如春风拂面一般。灵秀微笑着向霍同轻轻行礼,那双眸子便如同会说话一般,让霍同瞬间感觉到了她的欢喜。灵秀说是盛装打扮,脸上却没有过多的妆容,肌肤白皙中透着红润,却不是脂粉的颜色,嘴唇是鲜艳的红色,就像是新妇面上盖着的红盖头一般。灵秀轻轻一笑,明艳动人,仿佛整个茶室都亮了几分。

    霍同虽也是世家子弟,却很少去诗乐坊享乐,他少年习武,随后便入宫做了侍卫,再到如今的羽林卫百户,一直都勤勉自律。他所知道的有关诗乐坊的轶事,也多是世家子弟之间口口相传。灵秀姑娘曼妙的舞姿,他也只是在三年前的一次大宴上远远地观赏过,令他至今如痴如醉。除此之外,他便与灵秀这位京城名妓再无交集。像今日一般,如此近的距离,且被灵秀奉为座上宾的经历,对他来讲还是第一次。

    霍同被灵秀的眼眸凝望,不禁心跳加快,脸颊上一片火热,那双手也不知往哪里放显得更得体一些。与灵秀对视的片刻,竟然让他突然有些羞怯,眼神也无意中向下躲避了一下,这无意中一躲,却又看到了灵秀雪白修长的颈子和那胸口处袒露出来的一小片白如羊脂的肌肤,霍同连忙把眼神移走,不敢再望下看。灵秀不仅舞姿优美,身段更是柔软婀娜,那玲珑浮凸的线条,霍同是见过的。

    “这位便是霍大人吧,”灵秀笑着说,“霍大人与灵秀算是旧相识了,为何还如此拘谨?”

    霍同红着脸惊讶道:“姑娘竟还记得霍同?”

    灵秀笑着嗔怪道:“灵秀每日要面对多少宾客,霍大人只来看过一次,灵秀又怎能记得。是钟毓楼里的曹管家,每次灵秀献舞之后都会誊录下一份宾客的名单给我看。对于那些只看过一次,便不再来的宾客,灵秀总是会更在意一些。灵秀与霍大人上次有缘还是在三年前吧,河东崔家的大宴上,是不是灵秀的舞姿不堪,惹得霍大人不欢喜了?”

    霍同连忙道:“灵秀姑娘的舞姿曼妙动人,不愧为天下第一的舞技。”

    灵秀笑道:“不怪灵秀,那就怪霍大人了,只来看过一次,又让灵秀如何记得住大人?”

    霍同连忙憨笑着点头。

    灵秀看到霍同的窘迫,又禁不住掩口笑道:“灵秀方才说笑了,霍大人莫要在意。霍大人是世家子弟,却少去诗乐坊寻欢作乐,灵秀心中很是敬佩。若是两位大人不嫌弃,待会儿饮完茶,灵秀愿为两位大人献上一舞。”

    霍同面露惊喜之色,连忙道:“如此甚好!”

    灵秀幽幽叹道:“灵秀近些日子颇感孤单,在京城时有许多挚友相伴,还不觉得苦闷。可是一出了京城,便无聊至极,一路上虽也有山山水水,却无心情赏玩。来楚州之后更是如此,景致虽美,却无知己相伴,每日里只有读书、弹琴、练舞,别无他事。看来灵秀注定没有慧根,体会不了文人们淡泊宁静的境界,只是个喜欢诗乐坊那般喧闹浮华的俗女子。”

    霍同忙道:“灵秀姑娘,热情真挚、清新爽快,是个真性情的女子。”

    霍同听她说起弹琴,忍不住又赞道:“霍同之前只知道灵秀姑娘舞技曼妙无双,方才听了姑娘的琴声,才知道姑娘的琴技竟也是如此精彩绝伦。”

    灵秀双眸中突然闪烁着惊讶的神彩,欣喜道:“听到霍大人如此夸赞,真是让灵秀无比欢喜!自从灵秀以舞技成名之后,便许久没有宾客听过灵秀的琴声了。灵秀学琴十几年,每日都不敢懈怠,如今却无人问津,每次抚琴时,都难免会有文人怀才不遇之感。”说着说着,那美丽的容颜上又涌现出失落的神情来。

    霍同连忙赞道:“姑娘才是真心喜爱音律之人,即便知音难遇,也十几年如一日的练琴。”

    灵秀吃吃笑道:“倒也不是霍大人所说这般喜爱,每日练琴也是为了增进舞技,舞蹈与音乐的韵律相通,灵秀每次练琴时,就如同从乐师的眼中审视自己的舞步一般。”

    霍同又忍不住连声夸赞。坊间一直有传闻莺歌与灵秀两位名妓孤冷、高傲,不曾想今日一见,才发觉灵秀姑娘竟然如此好亲近。今日之前,他对灵秀的印象只有绝色的容颜和精妙的舞技,觉得她遥不可及。而此刻,与佳人近在咫尺,才感受到她的热情、率真,让人忍不住心生喜爱。虽然昨日霍同刚见过元瑾郡主那样的绝色佳人,但灵秀之美却丝毫不亚于她。如果说元瑾是夏日中的一块冰,那灵秀就像是冬日里的一团火,真挚、热烈,令人如沐春风。

    灵秀又望向唐易,笑道:“钟毓楼中从未有羽林卫的大人们光顾过,没想到今日竟有如此荣幸,见到了两位大人。”

    唐易冷冷望着灵秀的神情举止,却不似霍同一般对她迷醉不已。他不是世家子弟,在世家子弟开始寻欢作乐时,他和唐纵已经在北疆拼命了。他的双眼中没有享乐,只有生存。即便他和唐纵已经官至羽林卫百户,依然随时都会跌落深渊之中。尤其是此刻,唐纵下落不明,在他眼中所有的人和事,都只有线索和无用之分。

    灵秀见唐易面色如常,一边饮茶,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她和神情和每一个来往的婢女,便笑着说道:“这位唐易大人,可是传说中驰骋北疆的唐氏兄弟?”

    唐易冷笑道:“姑娘连我们兄弟都识得?”

    灵秀眸子闪亮亮地望着他,笑道:“灵秀既是一个名动京城的舞姬,也是一个爱听故事的小女子。每到夜深难眠时,便会让身旁的婢女讲着外面听来的稀奇故事。故事里便有北疆唐氏兄弟的传说。”

    唐易冷笑道:“我们兄弟竟成了姑娘听到的故事,那姑娘不妨说说看,故事是什么样的。”

    灵秀不以为意,微微歪着头,托着腮,一边回想一边笑着说:“故事不知是哪位来钟毓楼的将军讲起的,说北疆有唐家的兄弟二人,刀法卓绝,又善骑射,屡屡立下战功。其中有一次,兄弟二人深入大漠,被西戎骑兵追杀,兄弟二人不但把西戎骑兵全部击败,还直捣黄龙,烧毁了西戎部落的大帐。还有一次,狼牙关被西戎围困,唐家兄弟只率五百骑,便大破敌军,斩杀敌将多人,解了狼牙关之围。”

    灵秀一边讲着故事,一边露出了崇拜的神色,令霍同都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嫉妒。

    唐易的双眼中却突然闪出一丝寒意。在他的正对面,霍同的茶几旁,一位刚刚进来的婢女,正神态自若地为霍同换着茶盏,整理着茶具。那婢女高挑的身形,三十多岁的年纪,皮肤蜡黄,相貌平平,手中的动作却熟练自如。

    唐易的双眼如电,紧紧盯着她。这位婢女看来比其他的身形都要高挑,年纪也大,看起来十分可疑,更重要的是,她刚刚看了唐易一眼。这一眼让唐易立刻警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