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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溃逃

    漫天沙尘飞舞,卷积着的尘土仿佛正跟着袭击者战歌的鼓声一同颤抖着。反观帕普村这边,乌娅的歌声也正随着鼓声弥漫在整个村落上方。在这歌声下,每个人都感到自己的血肉与骨骼正被逐渐唤醒。这感受也同样蔓延至吕责辛的身上,让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但战歌中吟唱的女声却让他的大脑始终保持着清醒,此刻的吕责辛正与桑坦等人趴在离高塔约一千米的位置,风力作用下所形成的高耸沙丘成为了他们最佳的掩体。按桑坦的说法,这个位置相比起主战场地势更高,战斗打响后他们可以直接顺着沙坡滑下,冲入敌方阵营当中。

    吕责辛见对方的主力就这样声势浩大的冲过来,眉头皱了皱:“桑坦,他们主力就这样直接冲过来?不会有小股队伍偷袭吗?”

    “不会的,他们的小队一进村子就会被乌娅祖母发现,守卫村子的人员就会第一时间前往发现敌袭的地方战斗。而且由于我们对村子的结构更加了解,对方的小队在村子里和我们缠斗是一定会处于劣势的。”

    “乌娅祖母能发现对方的入侵小队,那……对方的巫祖不是也可以发现我们隐藏在这里吗?”

    “不可能。”桑坦摇摇头:“一首战歌只能发挥它相应的那部分权柄。对方巫祖选用的这首战歌是用于冲阵、增强体能和模糊战场情况的。除非对方在战斗开始后吟唱具有侦查权柄的战歌,否则是不可能知道我们隐藏在这里的。”

    桑坦话语中传递出的信息实在太过荒谬,但对方严肃的神色和语气却让吕责辛认识到他所说的确实是实话,而自己身上的奇怪感受在此刻也有了新的解释。

    “我感到身上的血液在加速流动,身体状况也前所未有的好也是因为受了战歌的影响吗?”

    “对的。”桑坦点头:“乌娅祖母吟唱的这首除了能探查整个村子的情况外,还可以让我们的身体更加有力。”

    吕责辛还是有些疑惑,沉吟一会之后还是开口继续了之前的问题:“桑坦,你说他们分出小队来攻击村落不是明智之举,但如果他们分出小队来放火把村子点着了,那不就不用跟我们打斗了吗?”

    “你觉得他们来进攻我们的原因是什么。”桑坦问道:“仅仅是为了杀人和破坏?”

    “不是吗?”

    桑坦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在沙漠上,攻打别的村落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自己的村子已经一点吃的都没有了。”

    “那,那我们分一点吃的给他们不就可以了吗?”

    闻言,原先一言不发的其它小队成员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个高个子的成员反问道:“那我们吃什么?”

    “每年产出的粮食就那么点,很多时候还要靠我们村子里的好汉冒着丧命的危险带着上好的皮革、葡萄干和美酒才能从别的地方换来足够的食物。分给了他们,我们的人就得饿死。”

    “要不是母祖保佑我们的水渠不被污物堵塞,怕是现在我们也要跟他们一样去别的村子抢吃的回来。”

    吕责辛哑然,沉默了许久,其他人见到他这副样子,也不再说什么。

    不过很快,烟尘中冲出的一道身影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是尚普!”桑坦压低声音惊呼道:“怎么就这么直接冲出来了!?”

    尚普在沙漠上像一只蜥蜴般撒足狂奔,脚下的沙尘颗颗飞起,在他的背后飞舞着组成了一条蜿蜒的轨迹。

    此刻的尚普就像一位牵着自己羊群在沙漠上狂奔的牧羊人,只不过他脸上飞溅的汗水与抖动的肌肉显示他此刻并不轻松。

    桑坦举起手目测了一下尚普与村子的距离,眉头紧皱:“太远了,以他现在的速度坚持不了多久的。”

    “得上去救他,不然不仅命搭进去了,探来的情报也得跟着一起闭了眼!”

    吕责辛趴在一旁,仔细看着尚普与他背后的沙尘,同时他的嘴里正喃喃着一些字词。

    “错了……”

    “假的……”

    “夸……爱……”

    “跑……?”

    “你在说什么?”高个汉子问道:“什么错了?跑什么?”

    “你看他的嘴型。”吕责辛指向尚普的方向:“他一边跑一边还在喊些什么。我只能看懂他好像在说什么‘错了,假的,快跑’之类的字词。”

    高个子男人眯着眼睛看过去:“确实像是在说什么,但是根本看不清啊?”

    桑坦和其他几人也在一旁或皱紧眉头,或睁大银睛看着远处奔跑着的尚普。一个上半身粗壮的汉子看了半天,张嘴道:“倒是真能看到他好像在说什么,但是根本看不清楚啊?”

    “别看了,把他救下来我们就知道他说的什么了。”

    “尼姆,你去跟村子的人说做好防备,敌人可能有意料之外的攻击手段。其他人跟我冲过去,快速把尚普救下来。”桑坦对高个子男人说道,接着握紧长刀冲上了沙丘。

    桑坦顺着沙坡向下大步俯冲,其他人则顺着他的痕迹或狂奔,或高速滑行。吕责辛跟在他们身后,双眼因为兴奋圆睁着的同时,眼皮也随风微微跳动。

    从空中看,帕普村的村民们就像一堵巨墙,那黑色的烟尘则像是一杆细长的长枪,正要缓慢而坚定地刺破这牢不可破的防线。而长枪前行的路径上则突然出现了一颗苍蝇大小的黑点,像是要以自己的身躯阻挡这长枪前进的步伐。

    呆在远处时,吕责辛还未切身的感受到这沙尘中蕴含着的庞大力量,而现在的他则真正明确了自己正在面对什么。此时的尘暴正在他面前鼓动着,如巨蟒般肆意放射着自己的力量。乌娅沉重绵长的战歌也在这里不敌此起彼伏的尖啸声,被快速的鼓点声淹没了声响。

    距尘暴约三百米左右的地方,桑坦停下脚步,从腰间拿出一条弹弓样的物什,只不过这弹弓没有弓臂只有弓带,且弓带极长,装填了石头后甚至垂到了桑坦的脚踝处。

    除了吕责辛外的小队成员也纷纷效仿,将腰间的石子装填在弓带末端的套索上后快速甩动起来。而他们手臂上暴涨的青筋则表明这个动作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轻松。

    弓带很快发出阵阵锐鸣,桑坦手臂一颤,石子便爆出一阵烟尘,裹挟着破空声朝着尘暴冲去。

    其他人手中的弓带也发出绳带崩裂的声响,石子跟着呼啸而出,在吕责辛身旁炸出片片烟尘。

    随着石子不断飞出,长枪原本尖锐的枪头似乎钝下去一些。桑坦也在此刻看清楚了尚普嘴里到底在喊什么。

    “全是错的!全是错的!”

    “都是假的!”

    “都快跑!都快跑啊!”

    “危险!!!”

    “别跟他们正面打!别跟他们正面打!!!”

    “震颤!!”

    天地之间顿时炸响了第三支歌声,这歌声如暴雨之下巨石崩裂,为原先节奏密集的鼓声增加了一层厚重的底调。而且很快,歌声中原本毫不起眼的号声也逐渐嘹亮,像狂风般混入了合唱之中。强大又沉重的音调让每一个人的心脏都随之怦怦跳动,仿佛要从胸口中挣脱出来一般。

    “跑啊!!!!!!!”

    尚普双目赤红,脖颈上暴起根根青筋,朝着桑坦他们怒吼道,随即就如抽线木偶般向前扑倒在了地上。

    “跑!”

    雷鸣般的声音在每个人的心底炸起,一行人撒足狂奔,朝着村落的方向跑去。然而第三股歌声却越震越强,震得桑坦的脸色越发铁青。

    “***!!!!”一个小队成员怒骂道:“天杀的!天杀的!!”

    黑色的长矛中分出多支黑色的细线,朝着沙漠中看似空白的地方直直扑去。这些地方则一个接一个的腾起烟雾来,其中的小队要么朝着村子的方向跑去,要么直面袭来的黑线。此起彼伏的厮杀声与惨叫声在四周响起,让吕责辛脸上原先兴奋的神情变得极度难看。

    “他们不止有一个母祖,很有可能是多个村落联合起来的,我们根本不可能打过他们的。”桑坦一边跑一边说道,远处的人墙似乎是听到了他的愿望,也开始变形重组起来。

    噗梭梭的石子落地声从背后传来,就像暴雨来临一样,起初只能听到一两声石子落地的声音,而随着敌方靠得越来越近,这声音也愈加密集。

    “面对这样的攻势,以多打少有可能吗?”上肢粗壮的汉子喃喃自语道,“可是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奔走!”

    一股滂湃的力量在吕责辛的下肢升起,原先沉闷的鼓声与悠长的歌声皆变得快速和嘹亮起来。同时他的大脑中回忆起了久远的一道记忆,记忆中的他正与桑坦等人围坐在一起,听着乌娅讲述一段段神秘又精妙的故事。

    “雷霆之神见到大地之母与他的姐妹海洋之母联起手来,便晓得这场硬仗他是不可能打的赢了。所以纵使他晓得自己的亲人不愿放下目前所拥有的,但为了他们的性命,雷霆之神知道,若是这所有的不能被抛弃,那未所有的也只能一并丢了去……”

    吕责辛看向周围,火光下每个人用心聆听着乌娅的故事。黝黑的眸子里正映出那一场场精彩的战斗。

    “桑坦,桑坦?”吕责辛戳了戳身边的桑坦,“你说什么时候我们也能通过猎人考试,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到时候我们也就能去到村落外面去,见证这些奇迹了。”

    “我们一定可以的,吕,你脑子灵光,到时候说不定都有机会成为猎人队长。”桑坦表情认真地盯着吕责辛。

    “不过,现在情况紧急,我们还是先回去跟村子里的村民汇合,别在这里折了性命。”

    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吕责辛的思绪被瞬间从过去拉到了当下。耳边的柴火声与众人交头接耳的人声渐渐褪去,露出了藏在其下的厮杀声。

    一颗石子砸在吕责辛的肩上,让他彻底醒了过来。而刚才回忆中乌娅所教诲的一段话却始终在他的脑海中循环。

    “若不能放下所有的,未有的也终将失去。”

    桑坦的目光向他望来,正与他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二人此刻便好像统一了心意互向对方点了点头。

    “我们撤退!”

    “奔走!”

    乌娅的歌声变得舒缓又紧凑,原先让人血脉喷张的力量变得柔和,如轻纱般减缓着身上的疲累感。

    周围的沙坡上腾起阵阵烟尘,吕责辛见到其他小队也迈开了步子,朝着村子的方向跑去。不过其中一些小队离敌人实在太近,跟追上来的小支敌人厮杀在了一起。

    无暇顾及太多,吕责辛望向村子,远处的村民们纷纷收起武器,开始收集起一切自己能收集的物资。

    然而此时,黑色长矛距村庄只约半公里了。

    来到高塔下,多支小队汇合在一起,原先聚集在此处的村民早已跑到了村子各处,只有高塔上的哨兵还在此处坚守。

    一支小队从一旁的葡萄田中窜出,同时火焰也在他们背后从葡萄田中熊熊燃起,吕责辛有些震惊:“怎么?怎么自己把葡萄田烧了???”

    “我们只带必要的物资,其余的物资留着也是成为敌人的给养。”

    “这……这也……”

    吕责辛的表情震惊又呆滞,但他现在也无法思考太多,只能依照着本能不停往前狂奔。

    “幸好对方的体力经过长途跋涉已经不多了,我们的人如果撤离的早还是有机会能跑掉的,只要后面能拉开距离,那一切就都还有机会。”桑坦的呼吸沉重,有节奏地跟着步伐浮动着。

    一些村民在远处也掏出投石索,甩动着手臂将颗颗石子投掷而出,试图掩护桑坦及其他小队撤退。

    背后的厮杀声渐渐消失,余下的只有脚步声和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太阳此刻已经变得巨大且无力,灼热的火焰与天空的赤云连成一片,映得整片沙漠都染上了红色。吕责辛与桑坦从葡萄田旁奔过,灼热的空气让他们的皮肤都感到有些刺痛。前方的大部分村民们则早已顺着大道撤退到了村子的另一边,只有少部分的汉子们或是在掩护未能跟上的小队成员撤退,或是拿着巨大的木桶在水渠旁收集水源。

    一个强壮的女性骑手骑着巨兽来到桑塔他们身旁,将上肢粗壮的汉子和其他小队中明显出现疲态的成员扶上了巨兽。整个过程流畅的如同多次演练过一般,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此时他们背后的那两股歌声也改变了音调,原先那让人胸闷心跳,头脑发涨的感受也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沙沙声和悠长的吟唱,那不衰的狂风也随着这歌声慢慢平静下来,使得火势的扩散也间接地放缓了。

    乌娅祖母的楼下聚集了大量村民,其中一些正坐在那一人半高的巨兽身上,帮着把种种资源安置在巨兽所穿戴的包裹上。

    “他们在干什么?”吕责辛问道。

    桑坦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脚步不停地边跑边说道:“抢救一切可以抢救的物资,我们撤退的匆忙,葡萄园的火势也没有及时的蔓延开来,所以肯定会有很多剩下的物资。这些物资对敌人而言也弥足珍贵。”

    天色渐晚,桑坦等人也已然跟上了百十人的大部队,其余的小队成员也都陆续跟了上来。在前方吟唱着歌谣的乌娅如同暗夜中的灯塔,让村民们即使没有灯光也能跟紧队伍。

    黑色的沙尘早已停歇,这场雷声大雨点小的对决让吕责辛的心中疑问重重,脑子里突然出现的一段记忆更是让他的思绪混乱无比。此刻,他们背后的村子中仍是火光不断,却不再是葡萄田燃烧的火焰,而是对方搜刮村庄与追击的队伍手上举着的火把。

    队伍中慢慢的出现了聊天的嘈杂声,起初偶尔能听到孩童的啜泣声与哭声,但很快一些成年的村民也或是流泪,或是唉声叹气起来。待到队伍中每个人都将情绪发泄出来之后,乌娅的歌声便及时地抚慰了每一个人的心灵,将失去家园的痛苦转化为了对美好未来的希望。

    桑坦在队伍中来回穿行,找到了多支幸存下来的小队。几支小队的队长与桑坦聚在队伍的尾部,交流起了刚才发生的状况。

    “除了我们队伍以外,还有别的队伍离敌人比较近的吗?”桑坦问道。

    “我们。先前的队长是瑞欧,因为给我们殿后已经牺牲了……现在由我接任对长一职。”一个胸口有伤痕的长脸汉子接过话头,坚毅的语气之下隐藏的是战友离去的悲伤。

    其他人的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另一名头发扎成粗大麻花的队长,搂过了长脸汉子的肩膀,用粗糙的女性嗓音道:“别太难过了,小苏姆亚,瑞欧可不想看到自己的接班人是这副丧气样子。”

    “感谢你,安塔队长。”

    “别谢我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应该是交流信息,并借此找到敌方合作的原因。”

    “桑坦,不如你先来吧,给这个小家伙一点时间。”安塔放开了苏姆亚,示意桑坦先发言。

    桑坦点点头,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