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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歌声

    脱出黑暗,吕责辛跳入了温软绵密的现实之网。他的四肢百骸逃脱出意识的控制,首先发出了由触碰纱布发出的第一缕脉冲。

    触感由指尖伊始,向着躯体逐渐蔓延,最终于吕责辛的勃颈处汇合,小心翼翼地刺探着掌控着味觉和嗅觉的神经。

    后者很快回应了前者的试探,努力捕捉着空气中蔓延着的香气。

    气味涌入鼻腔,向上挤去,吵吵嚷嚷地唤醒了吕责辛的听觉,

    “还没醒吗?”好像是斯派克的声音。

    一声叹息传来,吕责辛听到了熟悉的苏姆亚的声音,但此刻对方的声音好似有些虚弱:“还没有……”

    碗勺碰撞的清脆声在耳边响起,吕责辛的意识终于苏醒。此前正在他的身体各处肆意舒展的重重感受感受到了来自上方的庞大脉冲,不甘地缩进了自己应在的位置。

    舌尖传来香醇的味道,吕责辛睁开了双眼。

    “你做的饭还是一样好吃啊。”

    吕责辛出声道,床边的苏姆亚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动作一僵,随即便赶忙扭过了头。斯派克也在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后笑了起来。

    “吕!你可算醒了!”

    吕责辛此时已撑起上半身,靠在了床头的石墙上。苏姆亚见对方神采奕奕的样子脸上浮现出抑制不住的笑容,他一拳打在吕责辛的肩上,紧紧搂住了对方:“你可吓死我了。”

    突入起来的热情让吕责辛有些哭笑不得,这里的人本就性情直爽肢体语言丰富,而苏姆亚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一边推开苏姆亚一边安慰道:“我好着呢,又不是受了什么重伤。”

    见对方不再激动,吕责辛终于问出了自己清醒之后一直想问的问题:“我昏了几天?”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苏姆亚道:“这两天那名叫特林的治安官还来过我们这里,问过你的情况。”

    听闻特林来过这里,吕责辛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来过?问了你们什么?”

    “就问了问你是不是还昏迷着,还说我们几个看样子都是生面孔,之前都没在泽都里见过。”苏姆亚示意吕责辛放宽心,看向斯派克继续道:“多亏斯派克脑筋灵光,说我们是刚到这里定居的捕奴小队,他才没再多问。”

    “就这些吗?”吕责辛皱了皱眉,他将自己的身份带入到治安官的角度上思考了一会儿后问道。

    苏姆亚有些不解:“就这些啊。”

    可能是自己太过以己度人,以为这个时代法律体系中的人也会像他一样对每一个细节都十分敏锐。吕责辛终于不再多虑,拿过了床头的碗勺大快朵颐起来。

    许久没有感受过气味的舌苔纷纷激活,感受着口中爆开的肉米香气。吕责辛大口将肉汤喝了个一干二净,擦了擦嘴道:“说来,我当时是怎么昏倒的。”

    “当时特林治安官问我们为什么打那个人,你突然就开始胡言乱语了。”苏姆亚一边回忆一边讲着:“一开始你就跟看到什么特别亮的东西一样一直挡着眼睛,然后就开始浑身抖个不停。我和周边的人都吓坏了,没想到你原地抖了一会儿以后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我和特林好不容易把你扶起来,没想到你直接吐了他一身。”

    “人家见你这个样子就没再追我们的责了,赶紧让我把你给扶回来,还送了我们好远。”当时的情景在旁人看来实在太过超出常理,以至于苏姆亚把吕责辛晕倒的状况如历历在目般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嘶……”吕责辛试图回忆当时发生了什么,却没曾想大脑中传来一阵剧烈地疼痛,刺得他无法继续思考。

    “难不成这具身体有精神病……?”看着自己的双手,吕责辛喃喃道:“可是我明明记得当时好像看到林队他们了……”

    “吕,你说你该不会是……”苏姆亚看了看斯派克,咽了口口水后问道。

    看着欲言又止的两人,吕责辛好奇问道:“该不会是什么?你们大胆说就可以。”

    苏姆亚挠了挠头笑道:“我倒不是怕说出来会让你不开心,只是你当时的状况让我们想起乌娅祖母小时候了。”

    “乌娅祖母小时候?”吕责辛微微皱眉:“她小时候也会这样。”

    斯派克眉头紧皱,作为队伍中年龄最大的一名成员,他比苏姆亚更清楚帕普村过去的历史。在苏姆亚鼓励下,他终于说出了这两天思考了很久的可能性:“其实当时苏姆亚跟我们说你当时情况的时候,我还有点不相信。因为村子里这么长的时间只有巫祖们年幼的时候出现过跟你类似的状况,乌娅祖母当时也是像你一样昏倒过很多次以后才获得了与巫祖沟通的能力。”

    吕责辛哑然,他没想道各个部落的祖母竟然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得能力的。

    仔细思考苏姆亚所描述的每一个细节,吕责辛很快将自己的症状与前世的一些名称广为流传的精神病症一一对应起来。

    “我不会是有病吧!”吕责辛低声惊呼,完全无视了身边的二人:“这也能解释我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了,难道说我其实是在犯病!?”

    看着面前有些疯癫的吕责辛,一旁的苏姆亚和斯派克表情有些复杂。苏姆亚不由得摇了摇头叹口气道:“看来病还没好……”

    见二人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吕责辛恢复了一丝清醒,他对着二人微笑道:“可能确实还没好,要不先给我一点独处的时间,你们两个先出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苏姆亚也没再多说什么,表达过自己的担心之后就和斯派克出了房间。

    吕责辛从床上坐起,盯着地板道:“我会是什么病呢,精神分裂?羊癫疯?妄想症?”

    他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的景色,伸手抚摸着粗糙的墙面:“是妄想症吧,应该就是妄想症。”

    “嘿嘿嘿……?”这个大胆的猜想让吕责辛低声笑出了声。

    他深深地笑声不断,身体因笑声不断上下抖动着。

    但很快,他不断因笑声不断耸动的双肩就凝固了下来,只见他埋在阴影当中的脸上似笑非笑,通红的双目中正有滴滴晶莹闪烁。空旷的卧室中寂静一片,只有声声抽吸鼻子的声音传来。

    “他妈的……我不知道怎么回去啊……”

    见吕责辛推开房门走出了房间,苏姆亚赶忙从沙发上起身正欲问些什么。但当他看到吕责辛微红的双眼后便咽回了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向他讲起了这两天的变化:“吕,这两天你不在,我可要好好跟你讲讲我们都做了些什么。你看,这个壁炉我们请泥瓦匠重新装了一下,让它现在能给我们熏肉吃了。哦对,这个沙发是斯派克去市场上淘来的,听他说他只用了一枚银币就买来了这个沙发和那边那张大桌子。”

    吕责辛跟着苏姆亚走出石屋,眼前绿色的荒田被日光照着,在杂乱间映出丝丝生机。

    沿着屋前的石路走了不远,二人转到了一处小径上。不远处尚姆、捷瑞和斯派克三人正驱着宽袋牛耕着地,片片棕红色的土壤便随着他们的走动由深处翻出来,盖住了地上杂草燃烧留下的灰黑色余烬。

    走到近处,苏姆亚还欲向吕责辛说些什么,却被后者的话语打断了。

    “各位,帮我一个忙,请帮我自己想想乌娅祖母当时是怎么觉醒力量的。”

    见吕责辛神情严肃目光诚恳,正在忙活着手头上事情的三人都是一愣,苏姆亚连忙开口道:“还是边干活边说吧,要不然要误了农时了。”

    从尚姆手中接过种子,吕责辛有样学样地一边播种,一边听斯派克等人回忆过去的事情。

    “和前几任巫祖五岁左右就觉醒不一样,我记得乌娅祖母应该是八岁的时候出现你那种状况的。”斯派克弯腰将土壤盖在种子上,以让种子能达到发芽的温度和湿度:“当时她的母亲,也就是乌桑斯巫祖。都快急坏了,甚至都打算再生一个。结果没想到不久后乌娅祖母就在水渠边玩的时候晕倒了。”

    牛背上的尚姆噗嗤一声,似乎是也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当时我就在场,我记得还是我们一大帮子人高高兴兴的把乌娅祖母抬了回去。她的母亲看到都高兴坏了,说这妮子哪里都跟历任巫祖不一样,就连觉醒的时间都不一样。”

    “是啊……后来的事情苏姆亚应该也都记得了,乌娅祖母又晕过去几次。大概是第五次还是第几次的时候,祖母一边躺在地上一边唱歌,诶,捷瑞,你当时应该就在现场吧。”

    同样牵着牛正在耕地的捷瑞点点头,接过了话头:“对,乌娅祖母当时唱的是什么效果来着……?反正大概就是让路上经过的人都手舞足蹈高兴个不停,自那以后她就学会如何使用力量了。”

    “唱歌?”站起身来锤了锤有些酸痛的腰部,吕责辛好奇地追问道:“大概是什么调子的歌?”

    “这我就不记得了,而且我想你去回忆之前那些歌是怎么唱的,应该也是想不起来的。”

    听到吕责辛的话,捷瑞无奈地摇摇头,他们此前多次想回忆起乌娅祖母的战歌是如何吟唱的,但大脑里却总是一片空白。

    宽袋牛不住甩动着尾巴,驱赶着四处飞舞的蝇虫。就在众人以为吕责辛放弃了思考的时候,身上由于工作导致的酸痛感竟奇迹地缓解了些许。

    看着一边种地一边轻哼着歌曲的吕责辛,每个人都震惊地放下了手头的活计,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这奇迹般的一幕。

    只见吕责辛手上的动作不断,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呆滞的众人般自顾自地忙活着。最终一头撞在了摇头甩尾的宽袋牛屁股上,失去平衡栽倒了下来。

    他坐起身来,挠挠头,看向呆滞的众人,有些尴尬地问道:“怎么了?我怎么突然又倒下了?”

    其他四人没有一个人回应他的问题,只是死一般的寂静。

    “是不是我又像之前那样犯病了?你们有谁又被我吐了一身吗?”吕责辛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探头探脑的打量着雕塑般的四人。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刚才,你不记得,你刚才你不记得,你不记得你做什么了?”苏姆亚结结巴巴的问道,愣愣地摸着自己的脸。

    “真不记得了……到底怎么了?”吕责辛摇摇头。

    “我没听错吧,你们也感受到了对吧。”苏姆亚看向一旁的三人,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们身上也感受到那股力量了对吧,他刚才,他刚才哼的是不是乌娅祖母之前赶农时的时候经常唱的那首歌。”

    “应,应该没错。”尚姆首先回应了苏姆亚的问题,他轻咳两声确认道:“应该没错,应该就是那首‘丰收’。”

    “啊……祖母在上,祖母在上……”捷瑞不住念叨着。斯派克也不停上下打量着满身泥泞的吕责辛,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对方一样。

    四人的对话让吕责辛也是一懵,对于刚刚发生的事他还毫不知情,而现在他看着面前这几人的描述,同样有些不可思议。

    “我?我也有乌娅祖母的能力了?”

    “好像是的,虽然没有祖母的歌声那么强力,但是我们确实感受到身体里流淌的力量了。”苏姆亚肯定着,情绪激动地紧紧握住了吕责辛的双肩:“吕!你是帕普村第一个!第一个拥有巫祖力量的人!”

    他一边说着,声音渐渐颤抖了,泪水再次从他的眼眶里汹涌的流了出来:“一定是祖母在暗中帮我们,她在帮你觉醒力量,帕普村的人有救了。”

    “老天爷……”这一幕实在太过出乎意料,吕责辛愣愣地看着面前喜极而泣的少年,随后立刻恢复了清明:“哎呀都说了别哭了,这不是好事儿吗?”

    苏姆亚擦擦眼泪,用力点了点头。一旁的众人看他这副样子都笑出了声,捷瑞语气中同样带着一丝喜悦调侃道:“这小子,瑞欧队长在的时候就喜欢哭,现在自己成队长了还总哭,这样我们几个可要不服你咯。”

    “我以后不会再哭了!这是最后一次!”苏姆亚捏捏拳头,装作气愤地瞪着众人,随后又一笑,与大家哄作了一团。

    吕责辛再次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用力攒紧,直到指甲刺进肉里才松开。

    力量觉醒的愉悦之喜、帕普村民被抓走的复仇之怒、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不甘之恨、看到归乡可能的希望之冀,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吕责辛心中沸腾着,欢呼着,交织在一起。最终在一次次呼吸中归于平静。

    吕责辛大步走向四人,与众人紧紧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