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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融合

    日光射进屋内,照亮了漆黑一片的厅堂与卧室。

    众人在这过去的三天时间内将石屋打扫的焕然一新,原先一楼大厅深处的两间佣人房成为了吕责辛和苏姆亚的住处,斯派克等人则和西奥多一同住在了二楼的各个房间内。

    当初吕责辛提出在二楼空出一个房间给西奥多住的时候众人都十分不解,最终还是苏姆亚力排众议,让大家接受了这个提案。

    此时吕责辛看着面前这个反复欲言又止的少年,不由得笑出了声:“苏姆亚,你心里有很多疑问对吧。”

    “对啊!我当然有很多问题,我们都已经到了泽都了为什么还要给他这么好的待遇让他自生自灭不就好了吗我们好不容易才把这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他怎么就直接住进去了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还和那些抓走帕普村的人是一样的人你到底是怎么……”如同打开了泄水的阀子,苏姆亚一股脑的将自己的问题一股脑全都抛了出来。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让吕责辛头大无比,他赶忙出声制止了面前这滔滔不绝的少年:“停停停,先别讲了,你这样一股脑全都问出来我哪里回答的上来。”

    见苏姆亚终于清净了,吕责辛整理一番思绪后顿了顿道:“我知道这段时间我做出的种种决定你们大部分人都理解不了,甚至来泽都的路上斯派克他们对我的很多负面情绪也不是演出来的。但苏姆亚,你简单想一想,如果当初我们直接就把他杀了丢到沙漠里,那么来泽都之后在我的记忆没有恢复的情况下,我们要住到哪里,在哪里定居呢?”

    他继续解释道:“在那种条件下,不要说救出帕普村的人了,我们能否在这个地方生存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那现在呢?现在我们不是定居下来了吗?为什么还让他好好活着。”这些几乎已经形成共识的答案还无法完全说服苏姆亚,他很快就抛出了自己的下一个问题。

    吕责辛的目光望向远处密集的建筑群,用目光示意苏姆亚朝那个方向看去:“住这里的人比帕普村要多得多,而且在泽都这种人人都有财产观念的城市里,每个人都会因为各种利益关系结成一个个圈子,而每一个圈子也都会有他所对应的势力范围。”

    “我们现在身上这么多钱都是从他们身上搜刮来的,你觉得他是从哪里搞到这么多钱的?他又是怎么把那些抓来的可怜人通过什么方式卖到市场上去的?”吕责辛收回目光,指了指自己头顶:“在这个地方,情报和信息比武力要重要的多。或许我们在沙漠上可以通过简单的武力解决大部分事情,但泽都的情况不一样,这里的人与事之间的联系太紧密了。想救出帕普村的人,我们首先就要知道这个体系是怎么运行的,我们在哪个环节出手可以达到最好的效果。”

    看着面前认真思考的苏姆亚,吕责辛知道自己的这些话还没有真正的打动对方的立场,他于是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苦思冥想都没有得到答案的那个问题:“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控制各个部落的祖母的。”

    吕责辛的一番解释让苏姆亚陷入了沉思,此时的他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眉头紧皱,认真思考着刚刚接收到的每条信息。

    “我真的不理解,吕。”苏姆亚放弃了思考,语气中带着一丝崇敬:“我想我永远没有办法像你一样从一件事出发,联想到这么多东西,就好像你永远都知道我们当下做的事会对以后造成什么影响。对了,你说这个叫……叫什么来着?”

    他低着头思索了半天,终于在脑海中找到了那个陌生的词汇:“‘音锅’!”

    “是‘因果’。”吕责辛笑道:“我当时跟你说有因必有果,一件事情必然导向一个结果。而一个已经发生的结果也必然有导致其发生的原因。”

    “对对对,就是这个。”苏姆亚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欣喜:“‘因果’,你还说这种思考方式只要多多训练就能掌握,但是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还是没办法做到像你一样。”

    “慢慢会好的,放心吧。”

    在这里呆的时间越久,吕责辛就越能感受到在原始社会中生活的人思维方式与现代人有什么区别,而刚刚苏姆亚对因果关系表达出的困惑就是二者思考方式中最为不同的地方之一。

    吕责辛感到这里的人大多数时候的思考方式都不是线性的,人们往往难以将事件和事件之间成体系的联结到一起,最终组成一个逻辑缜密能够自洽的系统。起初他还以为这是因为他在刑侦课上经过系统性的训练,但深入思考之后他却发现这本质上的由现代社会和原始社会不同的运作方式导致的。

    远处的歌声逐渐响起,泽都中各个阶层的人都已醒来,开始了自己一天的劳作。吕责辛坐在沙发上思考了一会儿后坐起身来,扭头看向苏姆亚:“跟我去一趟市里?带你去身体力行的体会一下这里和村子里有什么不同。”

    “好啊。那斯派克他们呢?”苏姆亚起身问道。

    尚姆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从房间深处的仓库传来,三道身影陆续出现在了大厅中的二人面前:“我这两天看到那边有一处废田野草长得很高,今天正准备带着他俩去那边拿火烧一遍,简单处理一下土壤的情况。”

    见他们三人都已装备齐全,一副要大干特干的模样。苏姆亚也没再多说什么,简单道别后就和吕责辛离开了石屋。

    清晨的泽都还是一样的肮脏,拥挤和吵闹。吕责辛和苏姆亚此时正聊着天,朝着集市的方向走着,不远处的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怒骂声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我每天在外面跟牛一样耕地,你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大早上的甚至连口热……热饭都不给我吃?!”男人怒吼着将女人从屋内赶到了街上,手掌重重地落在女人脸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后者则不断求饶着,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大声哭泣。

    路过的行人看到这一幕并没有做出什么表示,就像早已习以为常一般径直的走了过去,任由男人继续施暴。

    这一情景本就让苏姆亚握紧了双拳,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更加愤怒了。只见屋内一个走路还不稳的小男孩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向男人求着不要再打自己的母亲,却被男人一巴掌扇晕在了地上。

    吕责辛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苏姆亚就快步上前,一脚蹬飞了那还欲继续施暴的男人。

    见那男人醉醺醺地躺在了地上,苏姆亚便扭过头来准备扶起地上的女人和孩子,却没想对方一巴掌打飞了自己的手,朝着自己哭喊道:“你打我男人干什么!?你把他打残了我们两个以后怎么办啊?!”

    女人跪在地上爬到男人身边,大声哭喊着:“有没有人啊,这里有人当街打人了啊,我男人都被他踢晕过去了。”

    这荒诞的一幕让苏姆亚不知所措,愣愣站在了原地。他不可置信地举起自己那只被打飞的右手,仿佛一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呆滞住了。

    “让开!都让开!”道路另一头一个身着铁甲,腰间别着长刀的男人一路撞开了行人,朝着这里跑来。在见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男人和呆站在原地的苏姆亚后他眉头一皱,对着女人问道:“是他打的吗?”

    “对!就是他,就是他,治安官老爷!!我家男人在路上好好的,结果那个人过来一脚就把我男人踹飞了,你说我可上哪评理啊。”女人伏在男人身上控诉着,仿佛刚才对他拳打脚踢的不是自己身下那醉醺醺的酒鬼,而是不远处那个呆滞的少年。

    “是你打的吗?”治安官来到苏姆亚身边,扶着腰间长刀指着地上的男人问道。

    吕责辛上前一步,和苏姆亚并肩站在了一起,后者这时才如梦初醒,支支吾吾的回答道:“啊……啊,是……是我。”

    “有纠纷打人无所谓,但你这在街上好好的给人一脚,不仅把人踢成这样,还正好被我撞到了。”治安官上下打量了一眼苏姆和吕责辛的衣着后语气柔和了些,扭头看向了吕责辛:“你是他朋友吧,说说怎么回事?”

    “他……他当街……呃呜……什么?我叫吕责辛……”吕责辛看着面前治安官脸上的手电筒发出的刺目白光,下意识抬起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能动了!什么吕责辛不吕责辛的,我又没有问你叫什么。”白光背后的街道上摆满了精密仪器,吕责辛再次看到了那些连在自己身上的黑色线条。而此时面前这名治安官不知何时在盔甲外套上了一层警服,之前手上握着的长刀也变成了一袋果篮。

    “什么……?什么能动了……我……刚才那个男人当街打他的女人,我就被嫌疑人射出的子弹打中了,后面我就到这里来了,我朋友是为了……为了让这个女的不被伤害才这样的,你……你是什么人?”

    “我叫特林,小吕啊,我跟你讲,你这次这件事可是引起了上级领导的注视。你说你们两个起码也应该有一座小庄园,干嘛跟普通小市民过不去呢?”面前这个叫铁林的治安官站起了身,露出了一张吕责辛熟悉的面孔。

    “林……林队……?”

    吕责辛的目光向远处看去,只见不远处女人身后的门被推开,一行陌生人夹着一两张吕责辛熟悉的面孔走进了房间。他于是挣扎着想要从病床上坐起,却一时脱力重重地摔倒在了石板路上。地上的污物和尘土高高扬起,呛得他不住咳嗽起来。

    “小吕!哎呦你说你身子还没好就不要动弹了嘛,你看把你朋友都吓到了。”王木承赶忙把吕责辛扶起,交到了苏姆亚手中。后者则用力摇晃着吕责辛的身体:“吕?吕!?你怎么了?你看这位是市里派来的领导,这次来是特意看看你们这些老爷,就是爱多管闲事,人家家里的事跟你们没什么关系的。怎么样,用不用扶你朋友回去?”

    “这是哪里的话。”陌生的声音传来,苏姆亚对着铁林不住道谢道:“基层民警的安全和工作状况本身就是我们要重点关注的,我们住的地方不远,而且后续的治疗费用都会由我们承担。”

    “行,那你们路上小心,这里交给我处理就行了。”

    吕责辛头昏脑涨,身体无力地被苏姆亚撑起。先前在战斗中他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此刻正要往石屋的方向去。

    “祖母呢?祖母怎么样了?”吕责辛吃力地问道。

    “祖母也被他们抓走了!”苏姆亚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的声音却是吕责辛完全陌生的声音。

    身体上的不适感越来越重,吕责辛感到自己的大脑正向自己的胃部发出呕吐的指令,他于是再也控制不住身体,一口气全吐在了面前的领导身上。

    “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母祖的力量发挥不出来!”一个脚步声从吕责辛背后传来,他扭头望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然而那声音还在不断地从虚空中响起:“是泽都人!是泽都人干的!”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小同志受了这么重的伤,身体有不适反应也是很正常的。”领导擦了擦身子,污浊的鲜血便涂满了全身:“泽都的人实在太多了!你侄女也被他们抓走了!”

    “到底……他妈的……怎么回事……”脑中的记忆与眼前的画面不断交织重叠,吕责辛感到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正不断颤抖着,好似下一刻就要将自己的脑浆蒸成沸腾的开水。

    他的大脑机械地运行着,下意识地回答着一个又一个问题,面对着一件又一件事情的同时,他的理智正不断挣扎着,试图从混乱中找到一个点,一个足以支撑他重新找回逻辑的点。

    吕责辛痛苦地抬起头,望着头上下着血雨的六轮太阳,中央的圆月此时正张开双眼,温柔地注视着他。耳边亲人被残杀的哀嚎声、捕猎小队桀桀的怪笑声和领导的慰问声、苏姆亚急切的喊声不断响起,吕责辛感到自己的身体正被多股力量撕扯和占据着,每一股力量都不甘示弱地在他脑海中向另一股力量证明着自己的强大。

    “呃啊……”吕责辛望着天上的日月,仿佛要把自己的意识投射在不断旋转的六轮炽阳当中。他看到群阳的轮廓上火焰升腾,狂风正随着他们的燃烧呼啸。

    远处歌声响起,这歌声极远,远的就好像是从日轮中央的明月上传来的。吕责辛用力眯起双眼,尽可能的让自己双眼能紧紧锁在那弯明月上。

    那轮明月也回应了他的注视,吕责辛感到自己的身体此时正被轻盈地抱起,被拥入了一个伟大的存在当中。四周黏腻温暖的液体将他的四肢百骸紧紧包裹起来,让他得以如胎儿般轻轻蜷起身体,自在地在黑暗中放弃所有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吕责辛感到面前亮起了一道光芒,他感到自己身边的液体正裹挟着自己朝着那个方向涌去。他于是调整了自己的姿态,头朝着光亮处划了过去。

    温热散去,吕责辛的嘴中发出嘹亮的啼哭声,无助地摆动着四肢,不断向下坠去。四周的黑暗中寂静一片,只有他的声音在不断回响。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吕责辛感到自己的肚脐处有什么链接在此刻消失了。他于是不再啼哭,静静地躺在黑暗之中。

    背后渐渐传来柔软的触感,吕责辛再一次放松身体,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