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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烧锅八十二

    八十二

    七老爷虽然没有去过于满江家,但百十多户的屯子,谁家住在哪里,那都是一清二楚的。农家院也没有高大的院墙和大门,简单的一排木障子,一扇木门而已。屯子里有围子,外面的人进不来。再加上民风淳朴,屯子少有偷盗,一般人家的大门都是掩上而已,不会上闩落锁。七老爷推开木门,一条黄狗汪汪地叫了几声,懒懒地趴在窝里,没用上前。七老爷小心翼翼地来到门前,轻轻地拉了一下门,没拉开,里面已经挂上了。又拉这一下,屋里有一个女人问:“谁啊?”

    七老爷一听,不用问,说话的是徐二薇。询问道:“是大江子家吧,他在家吗?”

    徐二薇说:“他不在家,有事儿你明天来吧。”

    七老爷说:“噢,那我就和你说吧,他回来以后,你再和他学也可以,我是杨家掌柜的。”

    门被打开了,徐二薇迎着七老爷说:“七老爷你来了,找满江啥事儿?”

    七老爷说:“噢,我想问问柳罐①的事儿,大江子干啥去了?”【注释】①柳罐:器皿名称;从井里提水的容器。

    徐二薇说:“七老爷你里屋坐,他去围子值夜啦。”

    七老爷贱笑着说:“二薇呀,你是忙啥呢?”

    徐二薇指着地上没有完工的炕席说:“闲着没事儿,编几领席子。”

    七老爷说:“啊,那我不进屋了,你忙你的,我也看看你是咋编的。可不,大长夜的自己多冷清,睡不着呀。”

    徐二薇递过一只木凳,然后自己蹲在席子上,继续干自己的活。一边干一边问七老爷:“七老爷找满江问啥柳罐的事儿?他回来我好告诉他。”

    七老爷说:“家里有匹儿马总闹圈,有人说喂些井水泡豆子,喂了好使。我家的柳罐用得年头多了,有点过性。怕豆子一涨,柳罐再漏了,撒井里不好弄了。我寻思着让大江子给编一个,该多少钱我给多少钱。”

    徐二薇说:“噢,一个柳罐好办,啥钱不钱的?我们都是扑奔你来的,一个柳罐还能收钱?七老爷你都不用过来,打发一个人来告诉一声,让他给送过去。今天满江没在家,要是没别的事儿,你忙你的,明天满江回来给你送去。”

    七老爷试探着说:“我没啥忙的,一天也就是溜达,到你家买个柳罐,顺便想过来看看你。”

    徐二薇躲避他的话题说:“你老是财主,来我们家里也没啥好待承的,你老多包涵,家穷没办法。”

    七老爷离开凳子,也蹲在新编好的席子边上,用手摸着席子说:“你家刚来嘛,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没事儿,你和七老爷好好处,想过好日子还不容易?哎呀,薇的手艺真不错,席子编得光溜溜的,和老娘们的肉皮儿一样。”

    徐二薇说:“啥人啥命,我们都是受苦挨累的命,不寻思啥富贵,能吃饱饭就依足啦。”

    七老爷往前凑凑,徐二薇往另一侧躲了躲。七老爷说:“话可不能这样说,谁不想过好日子?哪个女人不想穿金戴银的?现在街里的洋布多带劲,像你长得漂亮,穿上那多打人儿?能把全屯子老娘们都盖了。”说话间又往徐二薇身边靠了靠,伸手去摸她的手。

    徐二薇赶紧站了起来说:“哎呀,灯也不亮,不得眼,我不编了。七老爷你还屋里坐吗?我该给孩子补衣裳了。”

    七老爷也跟着站起来,说:“你看,我年八辈①来你家一趟,你是要赶我走啊。我不是寻思你一个人夜里冷清,过来陪你唠唠嗑嘛。”【注释】①年八辈:方言;好久。

    徐二薇说:“你不用陪我,两个孩子在屋呢,有啥冷清的,一会儿该搂孩子睡觉啦。”

    七老爷也不再装了,伸手拉住徐二薇的胳膊,商量说:“薇呀,你别走啊,我是特意来看你的。”

    徐二薇赶紧想挣脱他的拉扯,说:“看我干什么?老爷快松手,太晚了,你该回家了。”

    七老爷见她想摆脱自己,干脆就结结实实地一把抱住她。急切地说:“你别挣了,你听我说,自从上次看牌见了你。老爷我成是稀罕你了,你和老爷我相好吧,你要啥我都给你,啥都依着你。”

    徐二薇继续想摆脱七老爷的束缚:“不行,我可不能那么做,年轻媳妇儿有点是,你还是找年轻的去吧。你快放手,再说了,我可不是那种人。”

    七老爷岂能轻易放手,想用一只手控制住徐二薇,另一只手伸进她衣服里。徐二薇是做惯农活的人,虽然是女人,但是也有一把力气,抓住七老爷的手不让他得逞。二人谁都不再说话了,撕扯起来,谁也没有达到自己的意愿。不一会儿,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撕扯中徐二薇的衣服也破了,头发也乱了。七老爷见不能得手,平时养尊处优惯了,此刻累得坚持不住,只好松手。被徐二薇一推差点摔倒,后退了几步站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指着徐二薇说:“你,你,咋不知道,知道好歹……”

    徐二薇怕他再纠缠,退到外门口说:“我现在去给你找柳罐,以后你别来了。你是当老爷的,论起来得管你叫姑父,你可不能这样做。让屯子里的人知道了,我还活得了吗?”

    七老爷又想上前,嘴里说:“你不说,我不说,别人谁……”

    突然,院子里传来脚步的声音,七老爷赶紧止住身子,徐二薇也整理衣服和头发。门开了,不知道为什么,于满江回来了。一进屋,几个人愣住了。于满江见自己老婆和七老爷对面站着,喘气还不匀称,场面很是古怪。

    七老爷喘着粗气说:“大江子,你回来啦,我到你家买个柳罐。”

    于满江干脆没有理他的茬,拉过徐二薇,见她头发凌乱,衣服破了,扣子也开了。立刻火冒三丈,啪地就是一耳光,愤怒地说:“你说,他嘎哈来了?”

    徐二薇被打得既委屈又害怕,颤巍巍地说:“来,来,找你,买,柳罐。”

    于满江骂道:“买他妈什么柳罐买柳罐,你们干的好事儿。我操你妈的,你个老王八犊子,我他妈剁了你。”说着直奔菜墩子去了,从上面找到一把菜刀。

    徐二薇一看,顾不得害怕,上去把于满江抱住,大声喊道:“满江啊,快把刀放下,你打死我都可以,人家是老爷,可伤不得。”

    于满江哪听得进去,怒吼道:“撒手,放开我,我管他什么鸡##巴老爷不老爷的。敢给我扣绿帽子,我不整死他我不是爷们儿,放手!”

    徐二薇哭着喊:“你还站着干啥?还不快跑?”

    七老爷此刻才缓过神儿来,赶紧往外跑,嘴里叨咕着:“我来买个柳罐,你不卖就不卖呗?还动刀动枪的。我把你家咋地了?敢对你七老爷使横?咱们走着瞧。”

    于满江暴跳如雷大骂:“老畜生你别跑,别以为别人怕你,你就以为我也怕你,大不了一命抵一命。你祸害别人家的女人可以,我家的就不行。满屯子谁不知道你是个骚泡卵子?快撒手,我非剁了他不可。”

    七老爷已经跑到院子里,回头说:“谁把你媳妇儿咋的了?你舞了嚎疯①的,你等着……”【注释】①舞了嚎疯:方言;歇斯底里。

    徐二薇哭着说:“满江啊,动刀可不行啊。人家是财主,咱惹不起人家啊。咱们还有孩子呢?你还是弄死我吧,你带孩子找活路去吧,我,我咋这么倒霉啊?啊啊啊”于满江看七老爷跑了,把菜刀一扔……

    七老爷见于满江没有追出来,于是,放慢了脚步,又回归到平时不紧不慢的速度,尽量让自己把气喘匀了。心中暗想,于满江这小子怎么跑回来了?不是在围子上值夜吗?竟然空下围子不管,私自回家。于家媳妇儿二薇可是个好东西,只是不太好得手,都是不识抬举的东西。得想个主意好好治治他们,不信你们在我的屯子,竟然敢和我使横?跟我动刀子。好,好,七老爷治不了你们,还叫七老爷吗?心里想着,来到自家的大门。里面手电光一闪,出来一个人,七老爷一看,气更不打一处来了。出来的是杨信,不知道这个时间又要干什么去。与七老爷走一个照面,七老爷问:“小五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信回答说:“傍黑啊,咋了?”

    七老爷训斥道:“咋了什么咋了?回来也不到我那里去一趟,你老大不小了,一点事儿都不懂吗?”

    杨信反驳说:“谁说我没有去,你不在家怨我吗?我又没有惹你,咋跟吃枪药了一样。”

    杨信也是被惯得没教养,和他爹说话也不客气。七老爷继续训斥说:“我有我的事儿,谁知道你啥时候去?你一天能不能学点好,除了逛窑子再就是吃喝,年纪轻轻干点正事儿。”

    杨信玩世不恭地说:“那没办法,蛤蟆没毛——水种(随种)啊!当年你不是也一样吗?现在你也没消停啊。”

    七老爷暴怒地说:“住口,一点家教都没有,都是你妈惯的。子不管**,爹妈的事儿你也敢说?”

    杨信对付说:“你是我爹又不是我妈,我也没管你,我说说不行啊?你年轻的时候……”

    七老爷吼到:“我年轻的时候又没有抽大烟,你呢?啥时候学会的?谁让你抽那造孽的东西。”

    杨信说:“种大#烟不就是给人抽的吗?你知道造孽你还种。再说了,你种那么多,我能抽多少?”

    七老爷说:“放屁,我又不是给你种的,我是给你们挣钱,让你们过好日子。你看见我抽过吗?”

    杨信不想听他训斥,不耐烦地说:“好,好,好,你英耀,你英耀行了吧。七老头,我跟你说件事儿,我想娶一房小。”

    七老爷更生气了:“娶小?你看全家上下谁娶小了?我娶了吗?你想得挺美,不行。”

    杨信争辩说:“怎么不行?我就要娶,人儿都找好啦。别人谁不想娶?是你不让。你年轻的时候,不是也想要娶小吗?”

    七老爷被他顶得无话可说,只好说:“大晚上的,别说这些没用的。去,把你大哥给我找来。”

    杨信问:“那我娶小的事儿咋说?”

    七老爷喊道:“赶紧去,你那烂眼子事儿明天再说。”杨信不满意地嘟嘟囔囔去了。

    七老爷进屋气呼呼往凳子上一坐,摸起烟来点着。七娘见状问:“哟!不会是输钱了吧?咋不乐呵了?”

    七老爷没搭理她,接着抽自己的烟。

    七娘也是故意气他说:“得,我知道了,肯定是野老婆让别的野汉子给刨①了。该,让你一天在外面跑骚,整多看不住了吧。”【注释】①刨:方言;睡,奸淫。

    七老爷把烟一摔:“我问你,小五子要娶小老婆你知道不?”

    七娘说:“知道啦,他晚饭后来了,跟我说的,咋啦?”

    七老爷问:“老杨家不允许娶小你不知道吗?”

    七娘反问说:“知道啊,当年你不是也知道吗?你不是还要娶赵姑娘吗?哎呦,你不说我还忘啦,沙金沟散了,那娘们儿去哪儿了?”

    七老爷说:“别跟我整那些没有的,你答应他啦?”

    七娘摆手说:“男人那点烂眼子①事儿,你们爷们儿掰扯去,跟我说不着。你们爷们一天净整那些花花事儿,我也管不过来,明天……”【注释】①烂眼子:方言;破烂、乱。

    七娘话没有说完,杨仁来了。杨仁进屋就问:“七叔,你找我啊?有事儿?”

    七老爷平平心里的怒气,说:“刚才我去围子转了一圈,怎么没有人啊?自卫团每天晚上是不是都派人值更啊,看着点,现在世道不太平,咱家炮手也辞了,注意点别进来人。”

    杨仁说:“不能啊?天天晚上都有人啊?”

    七老爷说:“你还是去看看吧,做甲长的得尽点心。可能是我没有碰见?小心无大错,即使他有人在,看见你去了,也让他敬重你不是?”

    杨仁连连应允:“行,行,我立马去。”

    七老爷补充了一句:“别光你自己去,叫上自卫团团长崔大牛一起去。”

    崔大牛叫崔广奈,平时喜欢说大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东西都夸大其词。屯里人都说他喜欢吹牛逼,于是,大家经常叫他崔老牛、崔大牛。过去他给杨家烧锅做过炮手,对杨家也是忠心耿耿地,魏守林搬走以后,七老爷把他弄来,当自卫团团长。杨仁答应着,出去找崔大牛,七老爷则盘算半晚上发生的事儿,心里很不爽快。

    杨老太太在街里多呆几天,主要是等先生看好的日子。先生说:十六是个好日子,冲猪煞东,宜祈福、入殓、移柩、伐木、纳畜、出行、安床、安葬、修造、赴任、立柱、破土、上梁、成服、搬家。忌:开业、开张、作灶、订盟、纳彩、嫁娶、治病。酉命互禄,辛命进禄。财神西南,喜神正东……说了很多。杨老太太与公孙仲秋最后能明白的是,十六日可以破土移柩,还可以入殓安葬,能够破土移坟一句足够了。

    四姑娘也一直陪奶奶,公孙爷爷给她弄来一笔钱,用来支付货款。订货的事儿,她每天都去夏经理处,看看东西齐不齐。等了三天,夏经理才给她弄到大部分,按单子上的数字实在凑不齐。因为一些东西太紧缺。比如那个洋针来说,洋行里只有两台,都让他弟弟夏先生买来了。还有一些药品更难弄,一直凑不够。还是夏先生想个主意,买中药。不在一家药铺买,几个人分开去各药铺,一个人只买一味药,回来以后往一起凑。第二天,几个人交换药铺,一人再买一味药,两天买齐方子上的药。四姑娘与夏经理结算完账目,又与明山交割完货物,收下明山的烟#土。等所有的事情办完之后,四姑娘才上自己贩卖的洋货,她的东西好办。紧着夏经理手里有的,街里能买到的。有什么采购什么,挑一些屯子里好卖的、新奇的。一切办妥之后,专门陪着老太太,等到了日子一起回家。

    到十六这天,公孙仲秋带个伙计,赶着一辆马车。装上一个中等的小材,里面盛满四姑娘的货物。主要是防备出城时检查,等出城后再把货拿出来,进山装骨殖。等出城的时候才知道,东门没有检查的,只有炮楼上有哨兵监视过往行人,一切顺顺利利地出了城。到山里后更顺利了,按照看日子的先生吩咐,简简单单地操办完,起出骨殖。剩下的其它事情,四姑娘参与不到,因为那都是男人的事情。她主要的是马上去金矿,把手中的大烟换成金沙,再把金沙变成钱,及时把债还上。余下的钱,足够以后自己做生意的。

    回去的路上,四姑娘也没有闲着,坐在颠簸的车上,还在缝着什么。杨老太太凑到跟前,小声地问:“俺说四姑娘,你咋这么用功呢?小心扎了手。”

    四姑娘随着车的一抖动,还真扎到手指头,赶紧把手指放到嘴里吸吮。老太太说:“咋样?让俺说中了吧?别做啦,回家有都是功夫。”

    四姑娘吐掉口中的血,然后说:“都怪你,你不说我能扎到吗?我到家还得卖货,还得出一趟门,哪有那么多时间?”

    杨老太太说:“俺说那么准?不说你不小心,灶坑不好烧你埋怨灶王爷。丫头,俺看你是在做男人的鞋,给谁做的?”

    四姑娘说:“给八弟做的。”

    杨老太太嘴一撇:“你可拉倒吧,老八的脚有那么大?你不用糊弄俺,俺心里明镜似的,保不齐是给那个小伙儿做的。”

    四姑娘说:“知道了你还问,没看他们穿的鞋,都耍圈子了,一个个的张嘴了。天天在山里跑,费鞋。”

    杨老太太说:“是吗?俺咋没有看见呢?还是俺孙女心细,知道心疼人儿。”

    四姑娘用白眼看着奶奶说:“你这老太太啥意思?咋拐弯抹角地说三七旮旯话①?有话直说呗?”【注释】①三七旮旯话:方言;旁敲侧击。

    杨老太太说:“那有啥不能直说的?俺想问问,你是不是瞧上那个小伙儿了?”

    四姑娘说:“哪有的事儿呢?我和人家也没见几次,啥样人都不知道呢?我咋就看上人家了?”

    杨老太太说:“你当俺看不出来啊?那小伙儿看你眼神都不对。再者说,如果你不中意,不认不识地你能给人家做鞋?”

    四姑娘被老太太弄得是哭笑不得,解释不清楚了。无奈地说:“那两三个人呢?我每人都给做一双鞋,难不成我都看上了啊?我只是看他们不容易,一群跑腿子不会做针线,我才帮忙的嘛。不过话说回来,我要是真看上他,也不犯毛病吧?他没有媳妇儿光棍一条,我又是闺中待嫁,不曾订婚。如果一个愿意娶一个愿意嫁,也不犯谁。告诉你啊,我哪一天要嫁人,你得给我做主。”

    杨老太太连连摆手说:“俺可不管,你有爹妈呢,你找你爹妈去。俺可先告诉你,你得想好了,那孩子是当兵打仗的,自己可要拿好主意。”

    四姑娘问:“奶,你是不是逗我玩?你又不管我的事儿,还问我这些干啥?”

    杨老太太慢悠悠地说:“不管归不管,但话得说啊?老的看见了,提醒一下还是应该的。”

    四姑娘问:“老太太当年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和我爷定亲了没有?那谁给你拿的主意啊?”

    四姑娘的一句话,把杨老太太拉到年轻的时候,想起当年自己给杨宗缝衣服、做鞋子。老太太自言自语地说:“当年啊,俺和你爷……”

    在四姑娘的眼里,明山倒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从外表看,很有男人的英俊气。而且待人和善,知道为别人着想。只不过,现在还不太熟悉,除了做生意,四姑娘根本没有额外的想法。现在老太太一说,她才去思考一下,明山是否适合自己,要不要真地去往婚姻上去考虑。想到婚姻,四姑娘不由得哑然失笑,想起算命先生的话:婚姻不巧。

    四姑娘当前最着急的,是把手中的大#烟出手。回到家中立即着手,连货都顾不上卖,着手准备去金矿。毕竟一个女孩子出门,路上也不太安全的,何况手中还带那么多的硬通货。不过,这些问题难不倒她,回到家找来一个坛子。将烟#土切成火柴盒大小,用油纸包好,化几根洋蜡烛,做好蜡封放入坛中。再化一些猪油,在凝固之前倒入坛中。猪油凝固以后,表面看不出任何蹊跷,再找张窗户纸把坛子封好。身上带两条烟和一些稀罕洋货,路上如果有意外,备作急需用。再从过去家里当过炮手的人中,选一个比较信得过的,有江湖经验的人,雇其给自己赶车。即使是信得过的人,也没有告诉他,自己真实干什么去,只是说去串个门,顺便卖点洋货,赚个零花钱。凭着四姑娘的心思,别说屯里人,就是家里人,都不知道她究竟鼓捣些什么。

    驼腰子金矿在大清时期,已经发现金脉。据说在顺治十七年,有闯关东的偷偷开采。因为地处偏僻,交通闭塞,开采量非常小。到了光绪十六年,朝廷纳为官办。张作霖大帅统治时期,吉林省在驼腰子设立陵川金矿有限公司,由驻依兰镇守使李杜开办并经营。至此,驼腰子的产量才有大幅提高,年产量达到上万两黄金。随着黄金大量产出,吸引大批人员来此定居,从此形成一个繁华的小镇。金矿工人居住的街上,商铺、客栈、饭馆、货栈、车马店、赌场、妓院、烟馆等鳞次栉比,相当的繁华。到了一九三三年二月,日本人侵占驼腰子金矿,开始疯狂地掠夺这里的黄金资源。委任大汉奸杨书玉为金矿局局长,组建一支近千人的守备队,修筑多处碉堡,密切监视金矿里里外外的一切活动,盘查过往人员。日本人占领金矿以后,资源丰富的矿脉,由金矿局使用机器开采。矿脉较差的边边角角,包给采金把头,组织人工开采,采得黄金由金矿局统一回收。

    金矿局、把头为了盘剥工人,并不先发给工人工钱。而是让工人在矿里消费,以实物抵工钱,这样,他们从中还能得一笔钱。一般畅销的是烟、酒、大#烟,甚至是窑姐儿。所以,在矿工中大烟是最抢手的,几乎等同于黄金。正因为如此,才是明山他们往里销售大烟,往外运沙金的原因。黄金并不是谁都能带出去的,因为矿守备队盘查得很严,只有一些在矿上有头脸的人才能行。四姑娘想进入驼腰子镇是不太可能,因为进去的时候,东西可以随便带进去,想带东西出来可就难了。

    自从谢文东带领救国军,攻打驼腰子金矿以后,日本人加强了戒备,增加了兵力,进出金矿要过三道检查岗。所以,四姑娘不能去驼腰子,要在湖南营附近的一个客栈落脚,然后,再等金矿的一个账房先生到来。账房先生姓李,李先生在一个分矿当账房,也负责外面采购,像金矿发给工人的大烟等物资。因为李先生能带出沙金,矿上的工人在淘金的时候,偷偷藏匿一点点沙金。然后,私下去李先生那里换些物资,李先生积少成多,再用这些沙金换回物资。一来一去和四姑娘一样,从中有几成利润。至于明山他们怎么与李先生认识的,或者是什么关系,四姑娘也不想知道,来到以后,一手钱一手货,完成交易而已。

    湖南营已被日本人占,成为开拓团的驻地,改名叫千振,但老百姓还是习惯叫湖南营。在距离开拓团三五里的柳毛河,也有个中国人的聚集地。开着一些买卖家,主要是过往物资的集散地,顺便开了几家饭馆、客栈。四姑娘来的第二天,李先生从矿里出来采购物资,客栈掌柜的告诉四姑娘的时候,已经是吃中午饭的时候。四姑娘现在已经与李先生熟悉了,李先生见主顾到来,吩咐掌柜的准备几个菜,随便请四姑娘吃顿饭。饭菜上桌以后,李先生见四姑娘拎上一个坛子。便笑着说:“杨小姐出这么远门,还自带酒不成?看来贵府的佳酿一定上乘,今天我也能借个光,饱饱口福。”

    四姑娘说:“实在抱歉,我考虑不周,不知道李先生喜欢饮几杯。我带的不是酒,里面装的是货。等下次再来,一定给先生带几坛来。”

    李先生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那么一说。店里有酒,杨小姐能否喝一杯?”

    四姑娘说:“少喝一点点还可以,饭后我还要往回赶路呢。”

    李先生说:“不必走得那么急,下午走也到不了家。走夜路不安全,明天再走也不迟。”

    然后让店掌柜拿来两壶酒,二人各自一壶。李先生问:“杨小姐,这次你带了多少货?”

    四姑娘伸出一个指头,李先生大吃一惊:“啊?那么多?太多了、太多了。我可能让你失望啦,我暂时没有那么多的料,我最多能收下一半。”

    听说对方不能全部收下,可让四姑娘为难了。冒这么大的风险,好不容易把东西带来,李先生还不能全部收下,总不能再冒风险带回去啊?即使带回去,这东西还不知道一时怎么处理,欠公孙爷爷的钱说好的回去就给。如果货不能出手,回去还要借钱,自己实在不想和家里人说。于是,忐忑地说:“李先生,我好不容易带过来,不能再带回去呀?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都收下吧,哪怕落落价也行啊!”

    四姑娘现在想,只要货能出手,少赚一点也可以。李先生说:“杨小姐你多心了,我没有要压价的意思,原来啥价格还啥价格。实在是我手头没有那么多金料,不是我不想要你的货。”

    四姑娘忧愁地说:“我在湖南营人生地不熟的,除了认识你,也不认识其他人。如果我货出不了手,不是砸手里了吗?李先生,你能不能帮个忙,给我再介绍个买家?”

    李先生笑了笑:“杨小姐,做违禁的买卖,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特别是干我们这行的,都是独来独往。抱歉,你的忙我真地帮不上。”

    四姑娘此时情绪很低落,也没有心思喝酒了。李先生见状,连忙说:“杨小姐你别上火,先喝了这杯酒,我说个办法你看行不行?”

    四姑娘一听有办法,连忙举起酒杯,邀请李先生饮了杯中酒。李先生说:“我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我先说说,杨小姐如果觉得不妥,权当我没有说,然后咱们再想办法。杨小姐初入买卖道吧?对如何做买卖还没有入门。你现在是光凭着赶想敢干,初生牛犊不怕虎,伸手就做的勇气来做买卖。这是不可取的,做买卖不只是赚钱,还有好多的风险,有赔钱跟着呢?买卖应该是先算赔后算挣,也就是说做一桩生意,要算没有做好赔钱了,最多能赔多少?赔这些钱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李先生看了一眼四姑娘,意思是你明白吗?

    四姑娘点点头说:“先生你继续说!”

    李先生接着说:“然后你再算挣钱,算完后对比得失。哪个对自己有利,才选择哪个?如果是挣一赔九,这样的买卖,没有啥意思。但是要挣七赔三,那买卖可以做。噢,杨小姐,这是我的拙见,当然杨小姐有自己的见解,我说的可以忽略。”

    四姑娘心里惦记自己的货咋出手,还是很虔诚地说:“先生久在商界,能够得到你的教导,玉珍非常感激。”

    李先生一笑,继续说:“噢,小姐看来芳名玉珍了。做生意,如果事先没有定准的事儿,切不可贸然前往。拿你今天来送货的事情,就非常的冒失,其中利与弊不用我多说。但现在你已经拿来了,也不讨论那些。我现在说几种办法,你看行不行?如果不行,我找人送小姐带货回去,因为不能见小姐路上有风险。”

    四姑娘急切地说:“先生你快说办法,先不提回去的事儿。”

    李先生说:“第一种方法是,我拿走一半货,给你足料。因为我现在其它什么都不进,也只能够一半的料。然后你在客栈等着,等我出完货,凑足料再换你剩余的货。不过时间可能要长,半个月、二十天都说不准。第二种方法是,你把货都给我,如果你能信得过,先赊给我余下的部分,过二十天你再来取货。第三种是你把货交给我,咱们算好账,不足部分折成钱。我给你写一个条子,你拿条子去土龙山。我家在土龙山住,你拿条子找家父,家父会按条子付钱给你。你看三种办法哪个更稳妥一些?杨小姐你选一下,如果小姐有更好的办法,说出来我听听,咱们可以商量商量。毕竟杨小姐是通过朋友介绍,扑奔我来的,总不能让小姐的货到地头死。当然,我与小姐相识不长,我做生意的人品,小姐还不了解,也不要完全相信我。”

    四姑娘把几种方法思考一番,也觉得李先生是诚心诚意的,现在的几种方法是各有利弊。第一种最稳妥,但耗时太长,一个姑娘在外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不太方便,消费也太大,还耽误家里的生意。第二种方法风险太大,不是信不过李先生,做买卖最忌讳赊货出去。因为赊出去以后,中间出了变故是不可控的。第三种是最稳妥的,货能出手而且还能拿到现钱,只是中间的利薄一点,赚不到沙金的利润。考虑片刻,四姑娘说:“李先生的办法都很好,只是我现在有些不方便,我家里欠亲戚一大笔货款,早些变现要紧。那用第三种方法吧,省去我兑换金子过程,直接收钱吧,只是不知道,先生的现钱是如何定价的。”

    李先生笑着说:“杨小姐你放心,不会让你亏太多的,以后咱们还是老主顾呢。你稍等一下,我给你算算账,你看完再决定。”

    做这类买卖,在人员众多的场所,是没有人吵吵嚷嚷地要价、砍价。都是和牲口市场买卖一样,二人在袖子里,捏手指头。但四姑娘是个大姑娘,总不能二人手碰手。李先生叫来掌柜的,让他把算盘借来用一下,掌柜的给拿来算盘。李先生不愧是账房先生,打得一手好算盘。只见他快速在算珠上拨动,只听一阵噼噼啪啪响,然后把算盘推给四姑娘看。

    从整个动作上看,似乎有一种卖弄的感觉。在女人面前,男人惯用的一种习惯,或者是通常地表现形式。四姑娘哪里考虑那些,眼睛直盯着算盘珠。然后个十百千地去数,心里默念这个数。李先生说:“杨小姐,你再算一遍,看看和你预期的数,有多大的差别,你能不能接受这个价格。”

    四姑娘坦诚地说:“让先生见笑了,我只上二年私塾,认识字不多,没有学过算盘,我还是掰手指头吧。”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

    然后,四姑娘也不顾李先生如何看自己,当真掰起自己的手指头。其实四姑娘并不是算细账,而是算大帐,自己拿出去多少钱,家里有多少货,李先生给她的是多少。反正是算了好几遍,都觉得与上次差不太多。然后爽快地说:“谢谢李先生,按你的算法,我觉得我不会亏的。”

    李先生听她一说,苦笑着说:“杨小姐是精明的人,你还能亏吗?我是按上次的价格,一块钱可都不少。如果你要同意,咱们现在兑货吧,我回去再称重,重新计算一下。等你下次再来,咱们多退少补怎么样?”

    四姑娘欣慰地点点头,同意李先生的提议。李先生接着说:“下午你就可以动身,日落之时能到土龙山,今天晚上在我家住。明天早上再赶路,记住,一定不要赶夜路。还有一件事,你买一本黄历,让家父给你大面值的票子,你把票子夹在黄历里,防备路上有劫道的。”

    四姑娘的心事儿了了,这时候才仔细地观察李先生,品品他的人品。发现李先生办事稳重,遇事考虑周到,说话诚恳,而且还文质彬彬不张扬,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李先生写完条子,抬起头,递给四姑娘。见四姑娘正盯着他看,四目相对,双方都很尴尬。四姑娘脸一红,赶紧收回目光,李先生也找了一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