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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喜马拉雅山巅

    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有一张长椅,它直直对着通往院外的唯一的大水泥路。

    他常坐在椅子上,只点半根烟,另一半留下。

    傍晚时分,他又坐在这里,吸完一整根烟。

    夕阳直直照着椅子,光线将他变得模糊不清。夕阳在大路上铺出一道金色的路,行人经过,小鸟落下,他们都被染成金色。

    他听到一阵孩子的笑声,迎着光抬起头,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蹦跳着向院外去,后面又追来几个身影。他知道这一定是谁家的孩子出院了。

    他又发呆了,直到一阵风吹来,树上树叶飞上路,路上小鸟飞上树,金光之下分不清,这是小鸟还是树叶。

    回到女儿的病房,女儿极安静的躺在床上,妻子把女儿的小手包在手心,而整个人一动不动。

    他打破寂静的一句话:“小晏晏马上5岁了…找个日子,去旅行吧。”

    妻子抬起头盯着他,有气无力地说:“…最…”接着眼泪钻出来,又说:“你带她去看雪吧,她一直说…想再看一次雪。”

    他强忍着眼泪,开始收拾起东西。

    开车回家的路上,他脑海里一直在重复与医生的对话:

    “她还能活多久?”

    “最多一年。”

    “为什么没治好?你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治不好她!”

    “请您冷静…”

    …

    他又想起了之前朋友推荐的老中医,老中医说他治好过艾滋病病人,但买了几千的药却依旧没有效果。

    妻子联系过另一个中医,那个中医说必须立马到他那去治,不然很快就会病危。

    “似乎只有朋友推荐的中医一直坚信可以治好,我们赌了一次。”

    女儿三岁那年,他陪着她在医院看了第一次下雪。

    女儿拜托他给雪人戴上了她很喜欢的小蝴蝶结,她一直希望可以亲手摸摸雪。

    已经九月了,但他想让女儿更快看到雪,玩到雪。于是他决定带着女儿去XZ旅行。

    XZ有神圣的色彩,有吸引世界无数朝圣者的魅力,更重要的是它同时拥有喜马拉雅山上的雪。

    在火车上,女儿一直盯着窗外,满眼都是好奇。

    她一路上不知疲倦,桌上的面包留下几个小缺口,吃下的药又偷偷吐掉。半夜也会爬起来看,即使一片黑暗。

    同行的旅客会指责他浪费粮食,而他尴尬的说教了女儿后,其他人便沉默下来,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到了LS,他们跟着旅行团去了一家甜茶馆。

    馆里很黑,人很多,所以又很吵。他让女儿戴上口罩,把她抱在怀里才走进去。

    他们在里面逛了一圈都不知道到收银台在哪,无助的站着。

    导游发现了,走过来说:“干啥呢?赶快找个地方坐。”

    他:“那么,怎么点单呢?”

    导游:“拿个杯子去,把钱放在桌上,有人来倒茶的。”

    他:“好,谢谢你。”女儿也跟着说:“谢谢你”

    导游:“不用,赶快坐吧。”

    他找了个空处坐下。四个长条板凳围一张桌子,他用两个玻璃杯压着一张10元。

    服务员来倒茶时,才告诉他:“一元一杯,十元怕您喝不完。”

    只有他面前摆了两杯奶茶,女儿用它们来暖手。他拒绝了旁边的人给的饼干,因为女儿不能吃这个。

    女儿吹了几口气,喝了一小口,对他说:“爸爸,这是什么牛奶呀?”

    他也尝了一口说:“这是奶茶,不是牛奶。”

    女儿:“哦。”

    喝完茶,导游要带着他们去八廓街玩一玩。

    街两边的白墙小楼上有一扇扇窗,每一扇木窗前会摆上几盆鲜花。小楼第一层总是用来作为店铺,卖些生活用品或食物。

    女儿指着路旁树立着的奇怪大柱子问:“这是路灯吗?”

    他:“爸爸…也不知道,这也许是藏民的文化柱子。”

    他把女儿抱起来,站在街上可以看到远处的蒙上一层灰白的青山,看的时间久了,便从心底产生出强烈的凄凉感。

    导游拍了拍他的肩说:“别发呆了,快跟上,不要让别人一直等你。”

    他:“对不起,对不起。”

    女儿:“爸爸总是惹人生气。”

    他摸了摸她的头说:“知道啦。”

    导游开始讲八廓街的文化历史:“八廓在藏语中是中转经道的意思,而八廓街是绕着大昭寺的转经道,藏族人称为圣路。现在被建设成了商业街。”

    女儿指着挂在墙上的几个牦牛头骨说:“这些牛牛真可怜。”

    他:“你说得对。”

    街上有许多穿着藏袍,手上拿着一个像拨浪鼓的东西。导游说这是转经筒,转一次等于诵经一遍,目的是给活着的人祈福,超度逝者。

    导游从口袋中翻了一个出来,给了他。他没有拒绝,开始转起转经筒来。

    女儿伸手想拿,他把转经筒移去一边。女儿撒娇说:“我要玩,爸爸给我。”他笑着说:“亲爸爸一口,就给你。”

    女儿嘟着嘴亲了一下他的脸,他也朝女儿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把转经筒给了女儿。女儿开心的把转经筒摇来摇去。

    大昭寺门口一个个大木箱中养了一丛丛鲜花,它们的颜色格外鲜艳,与其它省不同。

    门口许多朝圣者,对着金、红、白色的寺庙参拜。连腰都直不起的老人都作为朝圣者来到这,是否真的有神?什么能让他们做到这样?

    在布达拉宫广场上看着布达拉宫,它的白墙似乎是对天上白云的呼应;它的红墙也许是生命的象征,是与上天的界限。

    女儿说这大房子像草莓蛋糕,他微笑着说:“没错,真像。”

    导游只叫他们自由参观,他看见同行的年轻人们拿着摄像机,准备爬布达拉宫。

    他问女儿:“我们要不要爬上去看一看。”

    女儿点了点头。

    正是中午,他才爬到一半,便因为高原反应而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但是女儿却依然生龙活虎,举着转经筒跳上几个台阶,又跑下来。

    终于来到主宫门囗,其他人继续进去参观,而他停了下来,原来是女儿累了,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便抱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下布达拉宫。他们在阳光下留下一团影子,云飘过来才拿出雨伞。

    下一处是建于半山腰的色拉寺,一样的红白金配色。巨大的山岩上画着神,定义了这里的神圣。

    一群又一群的红衣僧人从他们面前经过,导游说他们是来辩经的。

    这些僧人坐在一起,讨论着让人听不懂的东西。

    一位戴着眼镜的僧人注意到了低头坐着的他,走到他面前,向他打招呼。他向僧人介绍了自己和女儿,僧人微笑着说:“您的女儿因您会有幸福的一生。”

    快要日落,他并没有和年轻人们一起爬到山后看日落,而是找了棵大树,在树下休息。旁边有一排“大型转经筒”,行人来往都会转一下,筒身上的金漆掉了不少,树影打在上面。

    天快黑时,又来到布达拉宫广场。见证布达拉宫灯光亮起之时,他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盖在女儿身上。

    回到酒店时,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他身体不停地发抖,女儿关心地问:“爸爸,把衣服穿上就不冷了。”“好,爸爸先去开空调。”

    “爸爸,我想吃冰淇淋。”

    “天这么冷,还吃冰淇淋,不怕感冒了。”

    “我要嘛,我要嘛,我要吃嘛。”

    他看着女儿的眼睛,还是没忍住买了。

    女儿舔了几口,将冰淇淋举到他面前。他眼球一转,咬了一大口。女儿生气得拍桌子,而他被冻得说不出话。

    第二天早上,将要去纳木错,很快女儿就可以见到喜欢的雪了。

    他租了两罐氧气,几个年轻人却在打赌不带氧气能扛多久。

    坐在车上,看着前方。天和路一样的灰白,似乎连接在一起,能区分他们的是黑色的山。

    云层太厚,看不清周围的山。只有导游指了个方向,说那边是念青唐古拉山。

    到了山口,许多条长了七彩的布条的绳子迎接他们。路上有一层一层的雪了,女儿很激动,抓起一团,留下的痕迹很快又被抹去。

    他捏了一个大雪球,女儿捏了一个小雪球。用石子作鼻子,药瓶盖作嘴巴,再用手点上眼晴。一个独属于他们的、世间唯一的雪人诞生了。

    女儿捧着它向前、向山上跑,而他紧跟着,原来是到吃药的时间了。

    大风让他停了下来,强烈的高原反应,他吸起氧气罐。而女儿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回到他身边,好奇地问:“爸爸,你在吃什么?”

    坐上去往纳木错的车,乌云本一直压在头顶,直到一抹阳光带着一笔绿色讲入眼中,便一瞬间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天由此分割,一边乌云密布,一边蓝天白云。

    “爸爸,那是海鸥吗?”

    “应该是的。”

    “爸爸,你看那个白色的牛牛。”

    “对,他穿着衣服。”

    那座山就站在水的身后,冰蓝色的神明。

    又过了一天,女儿依旧活泼激动,他却感到有些疲惫。雪已经看到了,接下来只是为一个完整的旅行。

    羊卓雍错湖,如玉石般镶嵌于群山之中。

    长若拉冰川,他强忍着高原反应和女儿到了顶端,女儿也在湖旁堆了一小堆石头。

    又是一天,他们要去到珠峰大本营。

    一路的颠簸以及偶遇的挡路牛群,这是为了看到“日照金山”的代价。

    女儿格外兴奋,他也在期待着。

    可云雾遮住了珠峰,什么也没有。

    “爸爸,它怎么还不出来啊。”

    “它…也许今天不开心吧。”

    “嗯,大山明天一定要开心哦。”

    他们在帐篷中过夜,来自四海各处的陌生人们分享着食物、水。那个没带氧气的年轻人借了一罐吸,另一个大叔问他要不要药,他什么药都有。

    笑容、热气和“扎西德勒”,帐篷里温馨得如一家人。

    女儿在大家面前唱了自己最喜欢的一首歌,他也被女儿推着唱了一首歌。

    大家的歌声不断,直到累了,躺在床上。

    女儿蜷缩在他的怀中,静静的睡着。

    度过了一个宁静的夜晚。

    早晨的一阵声响激醒了他。原来是几个年轻人早起,他们打算去拍摄珠峰的u“日照金山”。

    他摸了摸旁边,没有摸到女儿,立马从床上坐起。二话没说,穿上衣服冲出帐篷。

    他看着蓝色与黑色分隔的世界,那个山上的几个黑影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他用尽全力追上去,被石头绊倒,而又硬撑着继续向山上跑。他不在乎缺氧,只在乎女儿。

    在黑暗中沿着蓝色奔跑,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座又一座山峰,似乎都是女儿的影子。

    他已力竭,瘫坐在某一山巅。珠峰注视着他,等他抬起头之时,阳光从珠峰后射来,青蓝色的天空瞬间变为橙红,接着金色染满了整座峰。

    有人牵起了他的手,是他的女儿。她对他说:“爸爸,快看,彩色的天空!”

    他的眼泪止不住,紧紧抓着她的手。她的身上泛出的阵阵金光,通过她的手传到他的手,直至黯淡。

    云聚集在他们身边,她张开双臂,笑着说可以摸到云。

    在喜马拉雅山巅,并不是巅峰,只是一处恰好可以看见星空的地方。

    他也许抱着她最后看了一次星空,淡青蓝色的天幕上被洒上许多星粒,他们在旋转、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