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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葬歌

    他独自一人躺在乱草堆里,周围到处都是哀怨和叹息声,一股股恶臭扑面而来,但他早已经习惯。周围每一根铁条上都油腻得发亮,那些摆在角落里的便桶似乎从来没有人来清理过,他也根本不在乎。他只想睡觉,虽然他知道三天后他就会一直睡,一直睡,再也不会醒来,对于这样的结果他表现出现异常的兴奋,那些恐惧和愤怒都与他没有什么关联,他只想睡觉,那些厚砖加上糯米石灰水镶嵌的地板虽然有些不平,但并没有把他的骨头硌痛,那用一块块巨石垒起来的墙壁上没有窗户,他即使想看看外面的天空,也只是徒劳,墙上挖出的拳头大小的孔洞里来往的只有老鼠、雀鸟和黑夜里误闯进来的蝙蝠,那牢不可破的屋顶上用巨石砌成拱形,除去支撑的几根大柱子,便也空荡荡的,他做过建筑,知道那柱子做为支撑其实也是多余的,这种拱形是不可能坍塌的。此刻牢门被打开,只见一个批头散发的男子被几个兵卒推了进来,他身上散发着臭味,面孔焦黄,胡子拉渣,但两只眼睛却格外有神,透着一股英气,高挺的鼻梁。来者进来,一屁股就坐在他旁边。他懒得理会,便翻了个身子,背对着他睡去了。旁边两个人便踯躅过来,靠着他坐下,其中一人便说道,“兄弟你什么时候吃饭”,“吃饭”的意思是指杀头,因为杀头之前要吃一顿好的,所以他们都盼望着这顿美味的食物。来者看了看他们,温和的笑道,五天后,这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也说道,“我们也是”。“他要快点,三天后”。其中一人用嘴努了努睡着的人。“三天够了,那个人说道。两人没有听懂他的话,一脸茫然望着他。”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他问二人道。

    二人便说道,“我们俩是朋友,原本做点买卖,后来生意做大,合伙买得门店位于城里当口,县里长官小舅子看上我们门店,便要硬抢,我们二人不服,便去和他理论,没想到他竟然限期我们七天之内搬离,我们俩想县里不能伸张正义,便商议去府里告状,没曾想第二天便背了官司,原来是我们店里一位看店的掌柜当天晚上就死在我们门店里,他的女儿也不巧吊死在店后的一棵树上。于是县里便给我们俩定了一个强抢民女不成,杀人泄愤,在这里关了三个月了,已上报批准,五日后便是我们的死期。你说人冤不冤,现在店也充公,千里之外的家人也不知道消息。五日后就是他乡之鬼,异地之魂了。”

    这人一听,只是微微笑了笑。

    两人又问他,“你是什么原因呢?”

    这人便说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替死。”

    两人便说,“哦,他也是替死”。其中一人又说道,“我就想不通,你们活得好好的,怎么来承这档子活,这可是拿命来的,不发算啊。”

    只听见一个声音说道,“你们做生意的人,自然有钱,不晓得我们穷人的苦,我死全家活,我不死全家死。你说我怎么选。”

    两人一惊,才发现是睡在地上的兄弟在说话。二人抚掌自叹道,“只道这狱里没有一个是真正犯罪的”。其中一人接着说道,“我二人虽然远涉千里做生意,本想发了财将家人接来一起生活,哪里想到世上如此凶险,如今家人没来,反而不受牵连,也正是应了我们死全家活了。”

    于是刚进来那个人便说道,“二位兄弟也有些迂了,为何不将所以资本拿将出来,买了替死,自然可以东山再起了。”

    一人回答道,“你既是被买的替死,你不是不知道,这替死只有三类人可替,一是高官权贵者子女死罪有人替,二是巨贾富商犯死罪有人替,三是有大能者如当地土豪、强横、帮众之首者。这里边都是因其与官家密切,有钱财开路。我等正经商家,上没靠山,如今身陷囹圄,又是他人陷害,有点财资也充了公。如今只有死路一条,只求家人不受牵连,我们伸颈受戮。”

    那焦黄皮肤的男子两眼猛的一闪,露出威严的面色来,便说道,“这朗朗乾坤,如此不堪的事做得这样堂而皇之。”

    其他人一听,也只有叹气的份,不再言语。心想,“你也不过一个替死,说这些也无用的。”

    过了一会儿,又听一人说,“我们俩这冤是伸不了,没看昨天拉出去那人,比我等还冤,听说只因妻子漂亮,被人奸杀,跑去报官,被判定为泄愤杀妻,连证据都没足就杀了。据说报上去后,上面说证据不足,发回重审,结果人杀了,就做了假证据,重新报上去,说犯人已招,凶器已找回,这写过程的也是高手,将整个事件编得是活灵活现,之后当然不了了之,他家又没什么亲戚,几个朋友也不敢出头,邻居也只能自求多福。”

    就在此刻,一狱官跑了过来,将门锁打开,扯了那地上躺着的汉子便往外走,众人都是一惊,以往杀人都有一顿断头饭的,为何今日不给饭,也不多人来,偏一个狱官来拖人去杀。这被拖的汉子也很㤞异,便开口道:“不是还没到日子吗?饭也没有吃,我不做饿死鬼上路的。”

    狱官听后,便骂道:“球日的,哪个要杀你,只是叫你出去有事问,你想死这么快做甚,多活一天不好?”众人也颇奇怪,便都追着去看,到狱门口时,狱官锁了门,众人只好抱着门柱发怵。

    监狱外的院子里,有一片草地,那不远处便是行刑台,血将台子染得漆黑,久了使那台子变得油亮油亮的。那汉子被狱官扯着到了院子里,看着外边的阳光有些眩目,回头一看那刑台,双腿便一软,瘫了下去。那狱官便使了力扯他,边扯边骂:“球日的,还没到你咧!你起来和我走”。

    汉子战战兢兢的拉着狱官,一直往右边甬道上走,不远处就看见一个红服的年轻男子坐在那里,旁边立着一个更年轻的英武男子,双手当胸抱着一柄刀,狱官把他扯到两人面前,便行了一个礼,“你先去吧!”于是狱官回身就走了,这汉子想去抓他,却只抓了个空,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橫下心来,就地上一坐,心想,“狱官说不是今天死,应该是真的,我有什么好怕的,本来就是个替死,有什么好怕的,有什么好怕的,……。”

    “你叫什么名字?犯的什么罪?”只见坐着的人问汉子。

    “我叫周吉,今年26岁,犯入室杀人罪,”汉子随口答道。

    “杀了几个人?”坐着的人又问道。

    “杀了六口人,强奸两个女子,”汉子又答道。

    “嗯,不对呀,我看卷宗了,是七口人啊!”坐着的人继续说道。

    “那就是八口,大官人你说几口人就是几口人,”坐着的男子便又接话道。

    只见两人互相对望一眼后,笑了。然后站着的人便对汉子说:“这是我们刘世祁大人,他知道你是人家买的替,你放心我们会救你的。”

    只见刘世祁说道:“你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你的家人我也安排妥当了,你不需要担心,现在我只需要知道如下一些情况,你得如实告诉我。”

    汉子说道:“你们可别开玩笑,我就叫周吉,人是我杀的。”

    两人又对视一下,只见站着的年轻男子中蹲下身子,从怀中掏出一把小竹刀说道:“这是我们从元歌镇上,你女儿那里拿来的,也是你女儿叫我们带给你的,放心吧,我们是帮你的。”汉子一看见那把小竹刀,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赶紧将竹刀抢过来握在手心,双膝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

    于是刘世祁站了起来,轻轻的说道:“跟我们走吧,还有很多事我要问你的。”年轻男子便伸手扶起汉子,三人朝院外走去,出得院来,驶过来一辆黑蓬马车,将年轻男子藏入马车后,便沿着官道往东去了。

    周吉此刻刚从镇子上最好的洒馆出来,跟在后边的还有几个地痞流氓,他们正说着各种谄媚的话,以此来感激周吉又请他吃了一顿,此刻他们脸皮紫胀,眼神游离,簇拥着周吉往外走去。这已经是正午时分,普通人家还没有煮饭,但周吉不一样,他的生活是花天酒地的,再说这元歌镇上哪家敢比他周吉先吃饭?天也不是很冷,他便对后面的几个人说道:“诸位有雅兴么?要不去周围爬山消食?”几人哪有敢反对的,都拍手称好。于是几个人就往镇外走去,不巧刚出镇子,就迎面碰上春莲,这周吉平日里也经常往箍桶匠家街上来,对春莲也有过照面,但今日里见到春莲越发觉得好看,这只因春莲被佣做厨娘后,不管是穿的吃的比平日里确实要好一些,于是整个人看起来也越发漂亮。这周吉就是个贪淫好色的人,看到春莲后边便动了坏心思。于是凑上脸去问道:“这不是箍桶匠家的孙女吗?”他并不知道春莲的名字,便又接着问道:“妹妹叫什么名字?要不找个地方坐坐,看你也走乏了,你这是从哪里来啊?”

    春莲看到周吉这样子,心里已经有了几分不舒服,便不理会他,径直往前走去。这周吉哪里会让到口的食物溜走,便阻挡在春莲前面,春莲抬头说了一句,“我不认识你,请你让开。”

    这周吉一听春莲说话的声音十分悦耳,更加来劲了,便要去搂她。春莲平日里做着农活,也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子,看他要调戏自己,回头就走,心想我走远些,应该就没事了,到前面绕一段路就好。但她哪里知道恶人行恶从来不会半途中止的,这周吉便带着一帮狐朋狗友跟着春莲。春莲是越走越怕,前面刚好有路口绕镇子里去,没想到有两个混混提前绕到路口,一下子跳出来堵住了去处,春莲便喊:“我们做什么堵住我的路?快些让开。”

    这喊声确实也惊动了刚好送饭的一个农家孩子,他便跑回去叫来大人,几个大人急忙赶了过来,一看是周吉,其中一老人便赶紧上前打圆场:“原来是周家大少爷,您老人家不认识,这是春莲,箍桶匠家孙女儿,别去吓她了,让她走吧!……”。

    周吉一听,使了个眼色,只见其中一名壮汉照老人家脸上就是一拳,打得老人当场倒地,满口来血,众人一看,急忙扶起老人,都说道:“怎么随便打人呢?”

    这周吉便说道:“信不信,你们再在这里放屁,我把你们全杀了。”众人心里发怵,知道这家伙和身边的人都是些不入流的畜牲,什么都做得出来,今天这样子春莲估计凶多吉少。只在内心祈祷着他们只是欺负她,至少留她条活命吧!众人便要走,“回来,”只见周吉叫道,“让我看一下都有谁在现场,你们我都记住了,今天的事要要有半点风声传出去,我可以保证,你们家连一只跳蚤都不会活着出门。”

    众人一听,心里更是惶惶不安,暗自怪起自己不应该起这个好心,给家人惹这么大的麻烦,便无奈的摇摇头各自离开了,其中有几人还滴下了几滴泪来。

    春莲一看情况知道不妙,想着自己今日估计只有死了算了,没想到爷爷死的祭日也成了自己的祭日,不觉露出凄凉的笑容来。这边周吉以为自己得手了,便也不急,于是走到春莲跟前,“春莲妹妹不要害怕,跟我回我家去,我家有好吃的,好穿的,你放心我会对你好。”

    春莲便抬头看着他,静静的说道:“好啊!”

    于是周吉开心得不得了,便在前面引路,他此时已经是心慌马乱的,猴急猴急的就要动手动脚,几个随丛一看,就自觉放慢了脚步,谁知道手还没伸出来,就见一块飞石袭来,直接打在他后脑勺上,当时就起了老大一个血包,春莲让在一边,回身就跑。这边几人听到惨叫都跑上去看周吉的脑袋,那周吉疼得哇哇大叫,“我X你X的,是哪个杂种扔的石头,……”,话没说完,又见一块石头朝自己飞了过来,这个家伙家里也是有几个武师教导的,虽然不怎么争气学习,但也会几个闪躲和擒拿的技艺,只见他一闪便躲了过去,回身便指着草丛中喊道:“那里,那里,就是那里,给我抓住他,我x他妈。”于是众人像恶狼一般冲进那高高的茅草丛中,“嘭……”,只见一人捂着眼睛跑了出来,原来他也挨了一石头。于是大家又扎进草丛里找寻。几番下来,好几人都挂了彩。这周吉是坏在骨子里的,眼睛咕碌一转,便看到正在往远处逃路的春莲,于是做了个手势,有两人便飞也似的去追春莲了,春莲本来是名女子,哪里跑得过这些男人,不一会儿就被抓住揪了回来,只见周吉冲草丛里喊道:“出来,不然老子当场把这个女人X了。”

    这话一出,春莲就怒了,大骂道:“你个畜牲,你不要用我来威胁他人,我可以跟你走。”

    周吉扯过春莲的头发,恶狠狠的说道:“这不再是我和你的事情了,然后把春莲一把推倒在地上,就要去脱春莲的衣裳。只见又一块石头袭来,这次周吉是有准备的,石头根本打不到他。

    突然,一个男孩子从草丛中走出来,“放开她,……”,他的声音铿锵有力,虽然衣衫褴褛,但眼中充满着怒火,双拳紧握。

    春莲一看那男孩子,正是她上坟时候遇到的野孩子,她心里顿时有了勇气,逞周吉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爬起来就跑到男孩子身边,把男孩子护在身后,说道:“好吧,我虽然是个弱女子,今天我把话撂这儿了,你们不要动这个孩子,我现在就让他走,我跟你们走,如果你们今天要动他,那我就……”,说着她看了看左右,便捡起一块石头,放到自己脸上,“我就划破自己的脸,割开自己的皮肤,让自己变成丑八怪,我想你不会喜欢这样的丑八怪吧!”

    周吉一听,急忙说道:“别,别,听你的,听你的。”

    春莲便回身对男孩子说,“快走啊,……”,虽然他是个孩子,但也有十二三岁,身高已经和春莲差不了多少,春莲推了几次都没有推动他,春莲急了,便说道:“只我跟他们去,不会有事的,你快走吧,他们会打死你的。”

    这男孩子一听,更加不动了,只见他攀开春莲的手,看着她说了一句:“姐姐,你快走!”突然一个矮身,春莲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已经冲入人群里,对方人群少说也有六七人,见这个孩子来势汹汹,都围了过来,春莲愣在原处不知所措,这些人和孩子打成一片,那孩子真是厉害,见拳头来了也不躲,硬生生的扛过去,直接冲上去,照着一个人狠打,并照脖子就是一口下去,将那脖子生生咬去半边,只见鲜血喷涌,那人当场就翻白眼倒在地上抽搐,其他几人一看,吓得不轻,都退到一边去。

    周吉一看有人倒地,便跑过去瞅了一眼,见那人口鼻里翻着血沫子,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便更加恶狠狠的说道,“杀了他,X的!”一边说着,一边找东西,因为他出来来本是玩乐,也没有带什么武器,其他几人也是流氓混混,平日里也是恶贯满盈,没把人放眼里,在元歌镇上历来嚣张,便不带什么武器在身上。几个人听到周吉的吩咐,便又恶狼扑食般冲了上去,这孩子眼神发红,双手沾血,身上已经满是创伤,他只感觉到喉咙里需要更多的鲜血,手指需要更多的东西来抓扯,于是几人扭打成一坨,只见他死死抱住一人,张口就咬,那人用手一挡,他便咬住他的手腕当即扯下一大块肉来,那人痛得是哀嚎连连,而其他几人,拳头不停的砸过来,他已经头昏眼花。

    这边春莲一看,也顾不了那么多,捏起手中石头便跑了过来,照其中一人脑袋用尽全力砸过去,那人回头要骂,春莲不待他反应过来,又是一石头砸上去,砸在眉骨上,她甚至听到眉骨断裂的声音,她根本不愿意思考,使足了劲砸,一下,两下,突然自己像被什么拖动一样,然后撞着什么东西,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周吉坐在石头上,看着眼前的情况,他甚至不敢想象,一个女人,一个孩子,竟然杀死了三个大人,重伤三个,他真的不敢想象。他隐隐觉得自己内心什么东西被唤醒,三个重伤的人就靠在他身边,不停的呻吟着,而那个女人满头是血躺在一处石头边,要不是刚才他把她拖走,甩到石头上撞晕,他认为这个女人还会杀死一人。再看那个男孩子,那个小畜牲,妈的,竟然弄死了两个壮汉,这些人,这些低等人哪里来的勇气,怎么敢反抗,他们怎么敢?他现在只想杀人,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爆发着一种热血被点燃的激情。就在此时,一支队伍突然跑了过来,然后是一乘轿子,那颜色他再熟悉莫过了,轿子停在跟前,从里面走出一个五十左右的男人,他穿着黑色绸缎长衫,手上戴着一枚翠绿色大扳指,他径直走了过来,走到周吉跟前,看了看满脸是血的周吉,再看看周围,露出轻蔑的一笑,“孽畜,你做的好事!”然后走过去,走到春莲身边,仔细打量了一下,又站起来,伸手从后面的人手里接过手帕,再次蹲下身子,擦拭了春莲的脸,淡淡的说:“为了这么个女人,你差点被人打死,丢我的脸。”便站起身来,回头对一个管事的说道,“处理一下,不用报官。”管事的点头应道,“爷请明示,那女人如何处理。”

    “带回去,关起来。其它的人,都按死了处理。”周吉父亲说完,走到周吉面前,抬起周吉的下巴,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污渍,突然扇了他一耳光,然后把手帕丢在他身边,便回身上了轿。来了两个男丁去扶周吉,只听见轿子里说道:“不用扶他,他不和我们同路。”于是轿子被抬起,队伍跟着走了,只留下五个人,他们将三个重伤的抬到那山上的路沿边,掏出匕首,照着心口一人一刀,三个抽搐了几下,直到三人都落气了,便直接朝路边的深沟里扔了下去。然后是另外三个死者,也都抬到那山上直接扔下沟里去了,最后那个孩子,已经打得不成人形了,眼睛被血覆盖,脸部几乎破碎,胸部塌陷,四肢俱断,来了两个壮汉,将其抬到那山路边,也扔到那山沟里去了。然后又打了几桶水过来,将一些地方冲洗了一下,有血的泥土便翻了翻土,没人看得出来这里有过一场生死搏斗,于是他们满意的点点头,没有理会周吉,快速离开了。

    天色将黑,周吉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但知道自己该走了,他觉得今天是最倒霉的一天,几个要好的兄弟一下子全没了,他想起他父亲的话来:“畜牲总爱和畜牲一起。”现在好了,畜牲都没有了,只剩下自己这唯一的畜牲了,他苦笑着。便沿着一条路走下去,走到天黑透了,也不知道离元歌镇有多远了,见有一户人家,他便过去坐在院门口的石阶上,大约是看家的狗不停狂吠,主人家便出来看,先是一名中男子出来,然后他的两个女儿也出来看,中年男子便问他:“你是哪儿来的,怎么坐这里咯?”他也不说话,就是笑。中年男子便说:“你快些走吧,我们要关门了。”

    他就笑着,看着中看男子,他想要是父亲也如他一般说话的语气,那就好了。屋子里传来小孩子打闹的声音,那么的快乐,那么的温馨。他便从身上掏出一钱银子来,给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眼睛花,加上夜色笼罩,就低头来看半天,也没清楚。他就说:“这是银子,我在你家住一晚如何?”

    中年男子便说道,“我家中有女儿家,不太方便,你还是另寻别家吧!”

    他一听便从怀中又掏出一块小银子来,“这块银子我在元歌镇上最好的饭店里可以吃住一个月。”

    中年男子一听,便回答道,“你是富贵人家,你这么多钱,我们好几年也凑不到这么多。你即要在我家休息,等我安排一下,给你腾一间干净点的房屋。”

    于是喜滋滋的去了,不一会儿就来请他入屋,屋主的两个女儿听说有贵客,也亲自下厨做了自认为最好的饭菜,摆上桌来款待。他便把银子给了中年男子,“主人贵姓?”

    “我这边姓尤,这是我妻子原姓贾,两个女儿都带在家中,丈夫出去服兵役也好几年了,没有音讯。膝下有两个外孙,一家一个,都随着老汉我姓,”中年男子介绍到,“不知道贵客姓什么?哪里人氏?”

    “周吉,元歌镇的,”周吉答道。他心想要是我有这样的一家人该有多好啊!此时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外面的夜色越来越浓,像一张漆黑的网铺展开来,压了下去,周围的一切也变得沉默起来,黑色的世界里似乎又有无数双眼睛,他们像坐在观众席上的看客,又像是远在宇宙深处,无法感知到他们的存在但又相信他们一定存在。

    一只草狼拖着比它大很多的战利品在草丛中费力前行,引得其它几只草狼的嫉妒,纷纷前来抢食,它很愤怒,放下口中的战利品,便去阻止其它的草狼,其它的草狼从它的语气里感知到还有更多的食物在一边,便也放弃了与它争夺,纷纷嗅着气味往草丛里钻去。而这只草狼更加努力的拖动着巨大的食物,毕竟它的巢穴里还有几个孩子,所以它即使很累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当它把食物拖到山坡上的时候,透过夜色,长久的注视我们可以看见那是一具尸体,大约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草狼继续拖动尸体前行,它要爬到那山顶去,它的洞穴就在那松树林子下边的陡坎里,没有人会发现,其它动物也难以发现,它甚至为自己有这样的完美洞穴感到自豪。到达山顶的一处石头上,它忍不住炫耀自己的战果,在那石头上发出了极长的一声嚎叫,像是告诉其它狼群自己取得丰收,其它狼群也顺势做了回应。它满意的回头望了望它的猎物,在星光下那具尸体似乎动了一下,这更引起了它的兴趣,它发出一声暗吼,缓缓的走向他。

    突然从远处飞来一群乌鸦,总共有好几百只,它们发出难听的嘶鸣,围绕着尸体上空飞翔,这让草狼很气愤,发出低吼以示警告,但乌鸦似乎不买账越飞越低,草狼失望的朝山底下发出哀嚎,于是山底下草丛中便有无数的眼睛,它们以同样的声音回应着。草狼只好放弃它的战利品,默默退出了战场。乌鸦们全部都停了下来,它们不再鸣叫,也不飞舞,只是靠着尸体旁,在那悬崖上,一团乌黑的云将整个山头包围,它们将这具尸体围在当中。停留了一段时间,然后它们开始哀鸣,那尖锐的哀鸣在元歌镇上空持久不衰,就像是在合唱一首葬歌,这一夜,整个元歌镇的人都似乎活在恐怖与悲伤之中。

    第二天早上,住在山边有几个猎人,因为整夜被吵闹得难以入睡,就商议要去看个究竟,便沿着悲鸣声来到山上,平日里他们也到那松林后的山上去打猎,所以对地形也十分熟悉。当他们来到不远处时,看到山沿那黑压压的鸦群后,不免心里害怕。正要离开,却只见鸦群“扑啦啦……”全部散开了,几人再看时,发现那石上躺着一个人,就过去细瞧,原来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全身被污血沾染,胸部塌陷,手脚变形,他们竟然发现这里的地面都散发着热气,那孩子身体也是温热的,有人胆大,便探了探鼻息,发现还有气息。

    其中有人便问道:“你们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吗?”

    众人都摇头,想了半天这镇子里确实没有谁家有这样的孩子。

    于是有人建议道:“山后面有家庙,庙里不是住着个修行的人吗?他平日里也为咱穷人行医治病,咱们把他弄过去,看能不能治,如果不能治,死了咱就埋了吧!”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但是又有说道:“这个事情,咱们还是不要声张,昨天周家大公子调戏箍桶匠家孙女,据说就是这孩子替春莲出头,被打死了,怎么一晚上后人跑到这山坡上来了?”

    “是啊,是啊,有点玄啊,再说周家谁惹得起。咱们做这事,可别给自己惹了麻烦哦!”众人都说道。

    “管他的,我们大男人家,虽说没什么出息,也不能见死不救,不然连个孩子都不如啊,”有个年轻一点的男人说道。

    众人一听,有觉得有道理的,也有觉得不妥当的,“那你去报官,说周吉杀了人,欺负了良家女子,你看官是抓你还是抓他?”有人反驳道。

    众人便沉默了,“这样吧,今天的事,咱们都不讲,昨天的事,咱们也不问,将这个孩子送到后边庙里去,其他的事就听天由命吧!”那年轻一点的男子又说道。

    众人都觉得有理,于是找来一条索子,砍了一些木头做担架,将孩子放上担架,抬到后山的庙里去了,这一路下来也有二十里地,累得几个猎人满头大汗。

    到了庙门口,几人便犹豫了,说是庙,实际也就是一座草房子,其中有人便疑惑的说:“不是说是庙吗?这哪里像个庙啊!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其中有人便答道:“不消,就是这里,以前我有个朋友生病,我曾陪他来过一次,这庙不供神,只供一把剑在上面,就是这里。”

    众人便商议如何去与庙中人说,又有人说:“要不咱们把他摆在门口就走吧,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毕竟这事大了,知道的人多了对谁都不好。”

    几人便异口同声说道:“对、对、对……”,于是就将人抬到屋门口,轻轻摆在那里,又有人大胆的敲了敲门,喊了一声:“快来救人啦!”

    于是众人便飞也是的跑开了,躲在远处看着,只见不多时有个青衣的男人,蓄着朝天髻,出了门来就发现在眼前的担架,他抖了抖袖子便拾起那男孩子的手腕开始把脉,把完脉后就抱起孩子往里屋去了。众人也就放了心,便聚在一直互相警告说道,“这事大家回去了谁也不要说,知道吗?周家咱真惹不起啊!”于是众人纷纷赞同,然后就上山打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