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
他现在回想起他的这位母亲，只觉她从没有爱过赖惊涛，从头到尾，从没有爱过。可她最后还是嫁给了赖惊涛——因为他说过的一句话。
在历经诸多波折之后，他们母子俩被赖惊涛和参与营救过他们的海赖帮帮众护送回家，其中还有并不是海赖帮成员的覃雨。在重回他家所在的小渔村后，赖惊涛张罗着要庆祝一下，便忙里忙外去准备饭菜和好酒，还说要亲自下厨，他的手下和一些和他关系较好的村民也来帮忙。那时他那小小的家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屋里屋外都是人，每个人都笑意盈盈。他记得那时慕漪涟和覃雨在家里的院子隔着众人视线相交。相顾无言，谁都没有说话。然后，慕漪涟便把他叫到了她的房间，屏退所有人，郑重其事地坐下与他平视，一字一句地问他：
“你是不是很喜欢赖帮主，想要他做你的父亲。”
那时的他，其实从慕漪涟对赖惊涛的称呼便能敏锐察觉到，在她心里，赖惊涛只是常活动于这一带的义名远扬的海盗帮会的年轻帮主，一个经常来找她、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又为她解决了不少麻烦，为她做了很多很多的，朋友。
那时的他，同样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答案将会决定他们三人，甚至更多人的未来。但他并没怎么犹豫。他很快就点头了。
他点头的时候用双眼紧紧盯住慕漪涟，倒不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而是，他想要把自己对赖惊涛的喜欢投注到那双平静到好似已经勘破红尘的“大士”眼中。他想要她和他一样爱那个人，爱那个在他心里几乎等同阳光和大海的男人………可是在发现自己并不能将这份热爱灌输到一片由冰川化就的早已沉淀冷却万年的冰海后，他瞪大眼睛，几乎要哭了。但他听到了赖惊涛欢笑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越离越近，所以他拼命眨眼睛，把眼前有点湿润的泪意给憋了过去。
然后，他表情也变得冷漠，和眼前冰雪般洁白姣美的面容一般，好似这辈子都不会再融动。赖惊涛敲门进来后，笑嘻嘻地戳了他一下，又牵住他的手，叫他们出去吃饭。他不敢留恋从那男人身上散发的温暖，刚要冷着脸甩开那人————他听到身后的慕漪涟起身说：
“赖帮主……………惊涛。”
“……可唔可以……请你娶我。”
彼时，他愣住了，握着他的手的那个男人也愣住了，整个身子明显一僵。他难以置信地转头，却不出意外地看到那人平静沉着的根本不像是在与喜欢之人谈论自己婚嫁之事的面容，用没有多少可以称得上喜悦和欢欣之情的语气说：
“我愿意嫁畀你，如果，你也愿意嘅话。”
她一开始用的是她惯讲的官话。但轻轻皱了下眉后，她便用上了自己还学得颇为蹩脚的当地方言，即赖惊涛的家乡话。不过，其实她就算不做出这点改变，她所说的“如果”，也从来不是什么假设。
所以，下一刻那个男人就放开了他的手，欣喜若狂地奔了过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一个流血流汗不流泪的汉子，那一刻好像哭了出来——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漪涟！我好钟意你！钟意到死咗就快！！”
“我哋两个成亲，今日就成！我哋要生好多好多仔，组建一个好幸福好幸福嘅家……小炒，快啲嚟，叫阿爹抱下！”
然后，他不必过去，那个男人就激动万分地冲了过来，一把抱起他转了好大一圈，随后就不顾他的害羞反抗，扛着他出了门，挨个通知所有人，亦将自己无尽的喜悦传染给所有人。那一天他看见所有人都在笑，所有人都在为他们这个新的家庭的组建感到开心，并献上祝福。覃雨也是，一再恭喜着赖惊涛，叫他好好对她，叫他们一定要幸福美满……
……他至今回想起来，那时便有细心留意覃雨反应的自己，恐怕早已看出了这位覃大侠与慕漪涟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感情。可是，那时的覃雨对赖惊涛的祝贺似乎又是真心实意的。那一天，其和赖惊涛共浮三大白，笑说着往日同游的经历，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了一夜，晚上亦和赖惊涛相枕而眠。对着慕漪涟，其早早就改称为“嫂子”，从无逾矩之处。所以他当时并没有再过多细想，如今也仍觉那时的覃雨和慕漪涟的关系，应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所以覃雨不为慕漪涟要嫁给赖惊涛而难过，慕漪涟却在决定自己终身大事的那天并没有那么欣喜激动，表现得如旧是一副要以身饲虎，舍弃自己的平静……
在慕漪涟答应要和赖惊涛成亲后，他们母子俩便收拾了家底，没过几日便跟着赖惊涛一起回了海赖帮的领地，亦是其从小长大的地方。
彼时，海赖帮的势力还未开拓到海外，据点也不过是在东陆西海岸上借助葱茏山林掩映的一处隐蔽港村。帮会所有的船就停在附近海窟里，才只有三艘白艚，七八艘蒙冲，十几艘鱽鱼船。赖惊涛拉着他兴致勃勃地给他一一介绍那些船只，给他讲解每一只船的特点和作用，也叫他看了自己小时候初次上手的小渔舟，亦带着他和慕漪涟见了帮中的所有人。而无论是和其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还是其之兄弟的妻子儿女还有其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以及那些选择在海赖帮庇护下生存的平民百姓，都在见到赖惊涛归来还带回了新媳妇后真心地咧开嘴角，为其高兴。有人表露祝福之余还会没什么顾忌地小小调侃几句，恭喜赖帮主喜当爹，然后真心实意地叫慕漪涟一声嫂子叫他一声大侄子，欢迎他们来到海赖帮。所有人都会看在赖惊涛的面子上无视他这个继子南陆基因明显的外表，没有为难甚至是对他和慕漪涟表露半点不满，便足见这位赖帮主的人缘和不折不扣的领袖地位。而在这些赖惊涛亲自带着他们见的人中，赖惊涛尤为隆重正式地和他们介绍了在其父亡去后一直照顾其长大的，亦忽悠其将一颗石头当珍珠盘到包浆的其之三叔，以及待从小没娘的赖惊涛比亲娘还像亲娘的其之二婶。也就是他赖金发的三叔公和二婶母。
慕漪涟和赖惊涛成亲很快，怀上孩子也很快。他们成亲后不到三个月，慕漪涟便怀上了赖银发。可能这就是从小吃生蚝长大的男人的实力吧。但他那时并不为此开心，甚至比一向冷心玉面的慕漪涟表情更为平静，或说冷漠。理由倒也简单——那时，赖惊涛才教会他握刀，学会游泳。会天天带着他下海摸海产，把他埋在沙滩里和他闹着玩的赖惊涛，像一个父亲，又像一个可以当他朋友的大孩子，叫他每天的生活都有了盼头，有了陪伴。他恨不得一整天都和其待在一起，听其讲其小时候的故事，吹男人爱吹的牛逼。崇敬着自己的新的父亲的他，会偷偷学着其言行举止做事，搜集并收藏和其同款或者其嘴上提过的“男子汉该有的战利品”，甚至会在午时阳光最盛的时候跑到沙滩晒太阳，想要把自己的皮肤晒成和其一样的“硬汉该有的颜色”……可是幸福来得突然，待得短暂，不过三个月，赖惊涛的注意力便要从他身上转移走了，会被赖惊涛扛在肩头登高摘果的小孩，将不再是他……那时的他，再度感觉自己置身于冰冷海水之中，伤心难过无以言表，孤独痛苦难以言说。
而自听说慕漪涟怀孕后就开始绞尽脑汁，为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想名字的赖惊涛，却在他“懂事”地回避了几日后，突然在半夜推开了他房间的窗户，一跃而进跳到他床上，兴高采烈地将本就伤心到没睡着的他推醒，并热情地提议说——
“小炒，我想出咗好几个好正嘅名，你快啲帮我参谋参谋，唔好瞓啦~！【少辞，我想出了好几个很棒的名字，你快帮我参谋参谋，不要睡啦~！】”
他本就是为了不想让自己的臭脸影响到他的后爹为其未出生的小宝贝想名字的热情，所以这几天才懂事地不找其练刀，不找其钓鱼，不在其跟前晃悠，甚至吃饭都不愿去前厅和其同桌的。没想到这家伙还是蹦出来了，看起来那份热情非但不会受他影响，反而还在试图影响到他。
他死尸一样躺在床上听苍蝇，啊不，他的后爹在他耳边嗡嗡嗡嗡，念念叨叨，为了叫这个人赶快闪人，他无奈配合了其之热情，开始点评其煞费苦心想出的各种名字，什么“小鱼大鱼”、“金宝银宝”啊的，统统驳回。最后启明星都在窗外天空亮起来了，他实在在赖惊涛老师父念经一样的碎碎念下给说困了，所以，在赖惊涛说到“银发”的名字后，他困到栽头，点头“认同”了。
“噉就银发啦！大名赖银发，小名赖银宝，就咁决定咗~~~”
决定好其之心肝宝贝的大小名，“老师父”欢呼雀跃，终于不念了。而他却被“老师父”这一声兴奋大叫给吓走了睡虫，清醒梦外，一时五味杂陈，油然心凉……
“决定好了就快走，我攰到死【我困死了】……”这样说着，他转身面墙，枕臂盖被，假装要睡，其实心中难过到像是被刀戳中。伤血静流，在他心中蜿蜒成泪河，说不出的悲哀寂寞。
而在这时，一个有力的臂膀却从他身后环住他的肩——那刚刚还兴高采烈的“老师父”，如今小心翼翼，贴着他的后背说：
“以后，你细佬嘅名叫赖银发，你个名叫赖金发，好唔好呀……【以后，你弟弟的名字就叫赖银发，你的名字就叫赖金发，好不好……】”
“我要有一个银宝啦，仲要有个金宝呀……【我要有一个银宝啦，还得有个金宝呀……】”
…………
那晚，他哭得好惨，以那枕臂面壁的姿势，流了一枕头的泪。而那人始终贴着他的后背，不曾将赠与他的温暖撤回。他其实从没奢求过得到爱。所以在爱突然降临时，他是那么快乐，又是那么伤悲。以至于做不到回过身去，抱着他最爱的人好好哭一场。
总之，从那时起，他就改名赖金发了。他是赖惊涛的儿子，有着其绞尽脑汁想出的带有吉祥寓意的好名字，有其赠与的灿烂广博的爱。他再也不是，自怨自艾、孤独寂寞的慕少辞。他也不愿再做整日缩在昏暗的房间中，与这世上任何人都没有情感联系的慕少辞。虽然，赖惊涛叫他时有时会下意识地叫回“小炒”，但无所谓————无论是“小炒”还是“金宝”，他的名字，只有在被真心爱他的人叫的时候，才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他现在回想起他的这位母亲，只觉她从没有爱过赖惊涛，从头到尾，从没有爱过。可她最后还是嫁给了赖惊涛——因为他说过的一句话。
在历经诸多波折之后，他们母子俩被赖惊涛和参与营救过他们的海赖帮帮众护送回家，其中还有并不是海赖帮成员的覃雨。在重回他家所在的小渔村后，赖惊涛张罗着要庆祝一下，便忙里忙外去准备饭菜和好酒，还说要亲自下厨，他的手下和一些和他关系较好的村民也来帮忙。那时他那小小的家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屋里屋外都是人，每个人都笑意盈盈。他记得那时慕漪涟和覃雨在家里的院子隔着众人视线相交。相顾无言，谁都没有说话。然后，慕漪涟便把他叫到了她的房间，屏退所有人，郑重其事地坐下与他平视，一字一句地问他：
“你是不是很喜欢赖帮主，想要他做你的父亲。”
那时的他，其实从慕漪涟对赖惊涛的称呼便能敏锐察觉到，在她心里，赖惊涛只是常活动于这一带的义名远扬的海盗帮会的年轻帮主，一个经常来找她、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又为她解决了不少麻烦，为她做了很多很多的，朋友。
那时的他，同样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答案将会决定他们三人，甚至更多人的未来。但他并没怎么犹豫。他很快就点头了。
他点头的时候用双眼紧紧盯住慕漪涟，倒不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而是，他想要把自己对赖惊涛的喜欢投注到那双平静到好似已经勘破红尘的“大士”眼中。他想要她和他一样爱那个人，爱那个在他心里几乎等同阳光和大海的男人………可是在发现自己并不能将这份热爱灌输到一片由冰川化就的早已沉淀冷却万年的冰海后，他瞪大眼睛，几乎要哭了。但他听到了赖惊涛欢笑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越离越近，所以他拼命眨眼睛，把眼前有点湿润的泪意给憋了过去。
然后，他表情也变得冷漠，和眼前冰雪般洁白姣美的面容一般，好似这辈子都不会再融动。赖惊涛敲门进来后，笑嘻嘻地戳了他一下，又牵住他的手，叫他们出去吃饭。他不敢留恋从那男人身上散发的温暖，刚要冷着脸甩开那人————他听到身后的慕漪涟起身说：
“赖帮主……………惊涛。”
“……可唔可以……请你娶我。”
彼时，他愣住了，握着他的手的那个男人也愣住了，整个身子明显一僵。他难以置信地转头，却不出意外地看到那人平静沉着的根本不像是在与喜欢之人谈论自己婚嫁之事的面容，用没有多少可以称得上喜悦和欢欣之情的语气说：
“我愿意嫁畀你，如果，你也愿意嘅话。”
她一开始用的是她惯讲的官话。但轻轻皱了下眉后，她便用上了自己还学得颇为蹩脚的当地方言，即赖惊涛的家乡话。不过，其实她就算不做出这点改变，她所说的“如果”，也从来不是什么假设。
所以，下一刻那个男人就放开了他的手，欣喜若狂地奔了过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一个流血流汗不流泪的汉子，那一刻好像哭了出来——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漪涟！我好钟意你！钟意到死咗就快！！”
“我哋两个成亲，今日就成！我哋要生好多好多仔，组建一个好幸福好幸福嘅家……小炒，快啲嚟，叫阿爹抱下！”
然后，他不必过去，那个男人就激动万分地冲了过来，一把抱起他转了好大一圈，随后就不顾他的害羞反抗，扛着他出了门，挨个通知所有人，亦将自己无尽的喜悦传染给所有人。那一天他看见所有人都在笑，所有人都在为他们这个新的家庭的组建感到开心，并献上祝福。覃雨也是，一再恭喜着赖惊涛，叫他好好对她，叫他们一定要幸福美满……
……他至今回想起来，那时便有细心留意覃雨反应的自己，恐怕早已看出了这位覃大侠与慕漪涟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感情。可是，那时的覃雨对赖惊涛的祝贺似乎又是真心实意的。那一天，其和赖惊涛共浮三大白，笑说着往日同游的经历，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了一夜，晚上亦和赖惊涛相枕而眠。对着慕漪涟，其早早就改称为“嫂子”，从无逾矩之处。所以他当时并没有再过多细想，如今也仍觉那时的覃雨和慕漪涟的关系，应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所以覃雨不为慕漪涟要嫁给赖惊涛而难过，慕漪涟却在决定自己终身大事的那天并没有那么欣喜激动，表现得如旧是一副要以身饲虎，舍弃自己的平静……
在慕漪涟答应要和赖惊涛成亲后，他们母子俩便收拾了家底，没过几日便跟着赖惊涛一起回了海赖帮的领地，亦是其从小长大的地方。
彼时，海赖帮的势力还未开拓到海外，据点也不过是在东陆西海岸上借助葱茏山林掩映的一处隐蔽港村。帮会所有的船就停在附近海窟里，才只有三艘白艚，七八艘蒙冲，十几艘鱽鱼船。赖惊涛拉着他兴致勃勃地给他一一介绍那些船只，给他讲解每一只船的特点和作用，也叫他看了自己小时候初次上手的小渔舟，亦带着他和慕漪涟见了帮中的所有人。而无论是和其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还是其之兄弟的妻子儿女还有其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以及那些选择在海赖帮庇护下生存的平民百姓，都在见到赖惊涛归来还带回了新媳妇后真心地咧开嘴角，为其高兴。有人表露祝福之余还会没什么顾忌地小小调侃几句，恭喜赖帮主喜当爹，然后真心实意地叫慕漪涟一声嫂子叫他一声大侄子，欢迎他们来到海赖帮。所有人都会看在赖惊涛的面子上无视他这个继子南陆基因明显的外表，没有为难甚至是对他和慕漪涟表露半点不满，便足见这位赖帮主的人缘和不折不扣的领袖地位。而在这些赖惊涛亲自带着他们见的人中，赖惊涛尤为隆重正式地和他们介绍了在其父亡去后一直照顾其长大的，亦忽悠其将一颗石头当珍珠盘到包浆的其之三叔，以及待从小没娘的赖惊涛比亲娘还像亲娘的其之二婶。也就是他赖金发的三叔公和二婶母。
慕漪涟和赖惊涛成亲很快，怀上孩子也很快。他们成亲后不到三个月，慕漪涟便怀上了赖银发。可能这就是从小吃生蚝长大的男人的实力吧。但他那时并不为此开心，甚至比一向冷心玉面的慕漪涟表情更为平静，或说冷漠。理由倒也简单——那时，赖惊涛才教会他握刀，学会游泳。会天天带着他下海摸海产，把他埋在沙滩里和他闹着玩的赖惊涛，像一个父亲，又像一个可以当他朋友的大孩子，叫他每天的生活都有了盼头，有了陪伴。他恨不得一整天都和其待在一起，听其讲其小时候的故事，吹男人爱吹的牛逼。崇敬着自己的新的父亲的他，会偷偷学着其言行举止做事，搜集并收藏和其同款或者其嘴上提过的“男子汉该有的战利品”，甚至会在午时阳光最盛的时候跑到沙滩晒太阳，想要把自己的皮肤晒成和其一样的“硬汉该有的颜色”……可是幸福来得突然，待得短暂，不过三个月，赖惊涛的注意力便要从他身上转移走了，会被赖惊涛扛在肩头登高摘果的小孩，将不再是他……那时的他，再度感觉自己置身于冰冷海水之中，伤心难过无以言表，孤独痛苦难以言说。
而自听说慕漪涟怀孕后就开始绞尽脑汁，为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想名字的赖惊涛，却在他“懂事”地回避了几日后，突然在半夜推开了他房间的窗户，一跃而进跳到他床上，兴高采烈地将本就伤心到没睡着的他推醒，并热情地提议说——
“小炒，我想出咗好几个好正嘅名，你快啲帮我参谋参谋，唔好瞓啦~！【少辞，我想出了好几个很棒的名字，你快帮我参谋参谋，不要睡啦~！】”
他本就是为了不想让自己的臭脸影响到他的后爹为其未出生的小宝贝想名字的热情，所以这几天才懂事地不找其练刀，不找其钓鱼，不在其跟前晃悠，甚至吃饭都不愿去前厅和其同桌的。没想到这家伙还是蹦出来了，看起来那份热情非但不会受他影响，反而还在试图影响到他。
他死尸一样躺在床上听苍蝇，啊不，他的后爹在他耳边嗡嗡嗡嗡，念念叨叨，为了叫这个人赶快闪人，他无奈配合了其之热情，开始点评其煞费苦心想出的各种名字，什么“小鱼大鱼”、“金宝银宝”啊的，统统驳回。最后启明星都在窗外天空亮起来了，他实在在赖惊涛老师父念经一样的碎碎念下给说困了，所以，在赖惊涛说到“银发”的名字后，他困到栽头，点头“认同”了。
“噉就银发啦！大名赖银发，小名赖银宝，就咁决定咗~~~”
决定好其之心肝宝贝的大小名，“老师父”欢呼雀跃，终于不念了。而他却被“老师父”这一声兴奋大叫给吓走了睡虫，清醒梦外，一时五味杂陈，油然心凉……
“决定好了就快走，我攰到死【我困死了】……”这样说着，他转身面墙，枕臂盖被，假装要睡，其实心中难过到像是被刀戳中。伤血静流，在他心中蜿蜒成泪河，说不出的悲哀寂寞。
而在这时，一个有力的臂膀却从他身后环住他的肩——那刚刚还兴高采烈的“老师父”，如今小心翼翼，贴着他的后背说：
“以后，你细佬嘅名叫赖银发，你个名叫赖金发，好唔好呀……【以后，你弟弟的名字就叫赖银发，你的名字就叫赖金发，好不好……】”
“我要有一个银宝啦，仲要有个金宝呀……【我要有一个银宝啦，还得有个金宝呀……】”
…………
那晚，他哭得好惨，以那枕臂面壁的姿势，流了一枕头的泪。而那人始终贴着他的后背，不曾将赠与他的温暖撤回。他其实从没奢求过得到爱。所以在爱突然降临时，他是那么快乐，又是那么伤悲。以至于做不到回过身去，抱着他最爱的人好好哭一场。
总之，从那时起，他就改名赖金发了。他是赖惊涛的儿子，有着其绞尽脑汁想出的带有吉祥寓意的好名字，有其赠与的灿烂广博的爱。他再也不是，自怨自艾、孤独寂寞的慕少辞。他也不愿再做整日缩在昏暗的房间中，与这世上任何人都没有情感联系的慕少辞。虽然，赖惊涛叫他时有时会下意识地叫回“小炒”，但无所谓————无论是“小炒”还是“金宝”，他的名字，只有在被真心爱他的人叫的时候，才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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