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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新生

    厮杀、哭鸣。

    侍女、舞姬们再也没了早前的矜持,她们争先恐后地逃窜,衣物被撕碎了大片,流露出大块雪白娇嫩的肌肤,全然不顾浑身近乎赤裸的模样。

    望着近在咫尺的殿门,她们以为能逃出这满是鲜血的修罗场。

    然而她们所不知的是,早在几个月之前,她们就已被纳入了处决名单。

    这是单方面的虐杀,没人能活着离开地狱。

    宇皇楞在原地出了神。

    自始至终,他都以为这不过是一次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刺杀行动。

    显然,他错了。

    大错特错。

    就在宇皇愣神的片刻,一阵寒光从他正前如流星般闪袭而过,但紧接着也是一声铿锵,看上去足以毙命的一击,宇皇只是脸颊划出一道血痕。

    “王将是在怀疑我?”刘沉珂冷冷看向一旁,那是与自己同穿一身盔甲的御前侍卫,同时也是羽鹏氏穆谛族长的独子,全宇国最锋利的矛,王将。

    方才险些置宇皇于死地的一击也出自王将,以借此辨明敌友,尽管这路数颇有谋害宇皇的嫌疑,但对于王将这个身份而言,这只是维护陛下安全的一种形式。

    “至少现在不是了。”王将淡淡道。

    “你拿陛下的性命陪你胡闹么?!”刘沉珂怒目而视,右手已然伸至腰间。

    “你若不出手,我自会替陛下挡下,只不过届时,你的人头也会落地。”王将淡然处之。

    “那我倒也有一个问题。”刘沉珂言辞锋锐,“这群刺客冒充主臣,在你眼皮底子下堂而皇之地进来,什么时候,能有伪装骗过王将的火眼金睛?”

    王将镇定自若,浑身上下像是有游离于凡俗的气魄,“是杨庆丰无疑,我听说过这群死士。”

    “你早就发现,却还是放他们进来?”刘沉珂冷目而视,紧紧护着身前的宇皇,俨然就是名极尽职责的护卫,“莫要以为王将的头衔,就是你肆意妄为的借口!放任刺客入殿,置陛下性命于不顾,任何一条都足以令你人头落地!”

    宇皇这时终于开口,“够了,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

    殿宇内的厮杀完全就是一边倒,这群死士的攻势犹如破军之势,将众侍卫团团剿杀,而宇皇身旁的两名御前侍卫,却还在互相猜忌。

    “王将,解决他们。”宇皇吩咐下去。

    “明白。”王将只是轻声说,随即抽出腰间佩剑,绽露出刺眼的锋利。

    说时迟,那时快,王将已经冲了出去,他的脚底生风,只见得一股残影游离,掌间长剑在半空极速嘶鸣,每一次顿挫,都是人命的消芜。

    一对六十,整个大宇也只有王将能做到如此功绩,作为全大宇最顶尖的术师,掩藏术式的催动,杀人于无形,已是他最拿手的本领,即便是面对杨氏苦心栽培的死士,王将依旧闲庭信步、翩若惊鸿。

    刘沉珂默默护在宇皇近前,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虽说同为御前侍卫,又兼具皇室的血脉,刘沉珂的前路本该是一片坦荡,但他终归不是走运的家伙,因为他撞见了这个令他一辈子都只能望其项背的男人。

    王将。

    仿佛只是须臾之间,殿内六十有余的死士就已被清扫干净,而这,只是一个人的功绩。

    王将缓缓转过身来,摘去头盔,露出惊艳的相容。

    “可以走了。”王将淡淡说。

    宇皇正要过去,却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拽住,恐怖的握力倾注在他肩膀,就连骨头都要粉碎。

    宇皇惊愕地回头看去,刘沉珂面色低沉,嘴角微微上扬。

    “依我看,陛下还是待在我身边最安全。”刘沉珂邪魅一笑,从地上拔出一柄长枪,瞳孔里多了一丝凶险。

    王将面无表情,只是直勾勾盯着刘沉珂,“终于还是露出真面目了么?”

    原来刘沉珂此前一番作秀,只是为了博得宇皇信任以支开王将,以现在来看,刘沉珂已然取得了成效。

    “跪下!”刘沉珂吼道,“你该为你的无理付出代价了!”

    “刘将军,这是……”宇皇不解。

    刘沉珂看都没看宇皇一眼,一把将其甩在身后,直面王将道,“是时候作出选择了,陛下,皇都已在杨庆丰的掌控之中,没人逃的出去,但只要陛下跟着我,我发誓可保陛下无恙。”

    宇皇瞳孔急骤,他从没想到这个自己一手提拔成御前侍卫的嫡系,竟成了杨庆丰的走狗,他怒指刘沉珂,手止不住地颤栗,“你…你好大的胆子!身为皇室之人,竟敢和外族人勾结篡反,你忘了你骨子里流的是什么血么?”

    “陛下大可不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刘沉珂昂起头,惬意的神情就像在啜饮胜利的美酒,“要是没有我替陛下求情,陛下可谋不到生的机会,相反,陛下该感谢我才是,是我明辨是非,为皇室保留了最后的火种。”

    “是以为能一个人独吞功劳么?”王将上前一步,“算盘不错,可惜…你从来不会汲取教训。”

    刘沉珂癫狂大笑起来,面容扭曲变形,活脱就是一个疯子,“教训?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死士这个名字的来由么?一辈子沐浴鲜血的他们早已是一具空壳,无条件信从主人的命令就是他们活着的目的,所以这种人是不配有活着的念头的,从始至终,他们就只是工具,即使去死也要献出最后的价值。”

    就在此时,殿宇内的死士忽然站了起来,他们的瞳孔被纯白色浸满,致命伤被不知名丝线填补起来,在他们腹部,是一个又一个繁复古奥的术印!

    只有王将明白,这是怎样的术式,被誉为禁术之首的转生骸骨,竟以这种形式重出于世!

    刘沉珂面无表情,仿佛一个无情果决、裁决万物的审判官,“不过倒着实是有些可惜,毕竟今天之后,就再听不到犬吠了。”

    他们疯了似地冲向王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唯独避开了宇皇两人,他们的行动更为敏捷,他们的身体无惧疼痛!

    “残术而已,岂敢装神弄鬼!”王将也操起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术式—妄眼,术式—疾步,术式—盾御,术式……

    只是呼吸之间,王将的术式就已悉数使了出来,他的面庞寒似冰霜,纵千军万马,一人独往矣。

    “没人会在意失败者,他连历史的尘埃都算不上。”战场后方,刘沉珂只是淡淡说,“我会护住皇室,陛下可以相信我。”

    “告诉寡人,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成为杨庆丰的走狗?”

    刘沉珂只是看了一眼宇皇继续说道:“既然陛下执意这样称呼,那就暂且如此吧,不过硬要说是什么时候的话,就是陛下决定顺从先皇的遗志扶持铁氏的时候。”

    “为什么?”

    “臣曾劝慰过陛下,不过可能陛下都已经忘了。”刘沉珂轻声说,“好像历来的君主都是如此,只有朝野倾覆的时候,才会耐心听人劝告。”

    宇皇愣住了,他的瞳孔涣散,再不复往日。

    “从先皇开始扶持铁氏之际,杨庆丰乃至穆谛就已经察觉了陛下的意图,扶植又一党派沦为自己麾下,占据三家鼎立的先机,不只是陛下,这同时也是杨氏乃至羽鹏氏想要的。”刘沉珂深吸一口气又说,“所以铁氏的处境其实很微妙,皇室、杨氏甚至羽鹏氏都想拉拢他,先皇在铁氏壮大初期就早早安插皇室亲信于铁氏内部,他自以为快人一步掌控了铁氏,但很不幸的是,的确有人和铁氏达成了同盟,只不过那不是我们。”

    刘沉珂顿了顿又说,“而自陛下今日正式和杨氏、羽鹏氏撕破脸皮之后,皇室就彻底陷入了众矢之的,所谓大宇的皇帝,已是名不符实。”

    不知是愤怒还是胆怯,宇皇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脸色苍白得宛若一张白纸,“你…你满口胡言。”

    “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臣绝不会轻易背叛陛下。”刘沉珂说,“想必陛下也以为臣是因为嫉妒王将吧?坦白说,臣还挺乐意的,毕竟骗过了这么多人,什么垂涎狗屁王将的头衔,那只是臣取信杨庆丰的手段。”

    “那你是以为杨庆丰会放过寡人么?”宇皇直视刘沉珂,像是在询问他的内心。

    刘沉珂却笑了笑,“关于杨庆丰,臣从一开始就没准备把陛下交给他,臣会带陛下杀出这里,活着离开皇都。”

    “那你又为何要对王将下死手?”

    “臣不信他,穆谛的儿子,可不值得陛下托付。”刘沉珂缓缓说,“等他死了,臣就带陛下离开,有这群死士,没人拦得住我们。”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木笛声,声音沉闷而又清脆,刘沉珂忽然面目扭曲,眼神变得如猛兽一般阴狠,他一把推远宇皇,紧接着,遍布尸骸的殿厅里数十双纯白色眸子睁开,瞬息间朝他扑杀而来。

    “先躲起来,陛下!臣马上就到!”

    刘沉珂尖锐的呼喊声回荡在遥洛殿,但紧接着就又被覆盖住了,侍女、舞妓、侍卫,他们的尸体在此刻纷纷被唤醒,不同于站立直行的死士,他们匍匐在地面,嘴角流淌着唾液,喉咙间压缩出低沉的闷吼,俨然就是一群饥饿到了极点的豺狼。

    “该死!”刘沉珂怒目圆睁,几乎是笛声响起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被算计了,原来自始至终,杨庆丰就没准备让一个人活着走出这遥洛殿。

    而现在由于“鬼”数量的激增,他又不得不被逼得愈退愈后,离宇皇也是愈来愈远。

    殿内已经完全乱了套,仅王将跟刘沉珂还在苦苦支撑,奈何“鬼”的生命力太过顽强,纵是头颅被整个砍下,身躯却依旧能接着行动。

    “啊!”

    刘沉珂咆哮着沉肩向前顶去,他必须赶在“鬼”之前到宇皇身边,尽管他的盔甲被撕裂,血衣被凿开了数个口子,右眼更是被整个扣落,说是强弩之末一点也不为过,但他却如愿赶到了宇皇身前。

    即使茫茫无际的“鬼”已将他们团团包围。

    “陛下,相信臣么?”

    “沉珂……”宇皇瘫倒在地,无力低语。

    “臣绝不会让皇室的血脉断在我手里。”刘沉珂默默吟诵术语,每次呼吸都仿佛有晨曦浮现。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形如影魅,突破层层防线,忽然出现在刘沉珂左侧,男人身形颀长,血衣随着剑气罡风摇曳生姿。

    王将!

    “你…竟然还活着。”刘沉珂咽了口血沫苦笑。

    王将单手负剑而立,“想好了么?”

    刘沉珂点点头,他的眼神果决,好似归途就在前方。

    “听着,潘家的戏台底下有一条通往夷陵的地道,可能杨庆丰都没想到,这绝地之中竟还有求生之法。”刘沉珂吼笑一声,这笑里却像是藏着一丝孤寂,“把陛下托付给一届异族人,我啊…应该会被后人视作罪人吧?”

    王将一句话也没有说,从地面抽出两杆剑丢给刘沉珂,刘沉珂接过双刀,寒芒在半空划出两条凄厉的弧线。

    “可惜了,不是好刀。”

    刘沉珂头顶燃起金色烈焰,双目泛起琉璃青光,面对几十倍于自己数量的“鬼”,就这样一个人毫无顾忌地冲了上去。

    这是燃尽生命的最后一舞,亦是他油竭灯枯都誓要实现的价值。

    “来吧,杨庆丰的刍狗们!”

    他猛地跃向半空,双刀展露出岩浆似的繁杂纹理,时间仿佛定在了这一刻,悬腾在半空的刘沉珂,像天神凌空,如金刚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