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些名为“生活”的故事（上）
NW2027月13日凌晨三点三十
“皎月”将落，光影寂静
N城的深夜，往往是最为安静的时刻。据说N城有一种技术，可以使霓虹与星辰共舞。
从花园大楼往上眺望的话，是可以采撷到漫天繁星的；若是此刻再向远处眺望，揽进眼底的便是满城的霓虹。紫色的霓虹最为深沉，仿佛在讲述一个电子与光影的梦；蓝色的霓虹次之，像是安逸于N城无忧无虑的夜晚；最数轻佻的是橙红色的霓虹--其中灌注的氖气仿佛在跳一支永不停歇的夜之舞，给N城的平静的夜注入了一丝活力。
此时，霓虹大厦的灯光仍然亮着--或者说，它终夜都亮着。无眠的人，若是望着这样一座仿佛永不熄灭的灯塔，心中也会涌现出些许慰藉吧。
你或许会想，诶？难道在N城这样的自得的环境中，也有那些睡不着的人吗？其实，无论在哪一种环境下，人毕竟还是人，其心境并没有绝对的平稳的时候--若是有，那谈何生命？
每时每刻，追寻者的心境都是有一点点小波动的。就像N城的霓虹与满天的星辰，诶，你看，不是每秒或每几秒都闪烁一下嘛？
这样的波动在所难免，即使是像幻姐这样安然生活着的人--
幻姐比往常早起了一个半小时。她平时五点起床，为“家人”们准备食材、早餐，然后下楼闲逛片刻。冰箱前的全息贴纸记录了她最近些年的每一次“晨曦计划”--大概内容是这样，我篇摘一点：
NW2027.125:51
小卡锅（卡塞特斯牌小锅）中有做好的小面包，加热即可食用
给小湛的牛奶，放在第二排冰箱里
给小空和小茶的蔬菜沙拉，放在常温柜里。不许挑食哦（黄色字）
……
类似的记录，还有几千条。
让我们撇过冰箱，视线重新回到西南侧小主卧--
天蓝色的窗帘半掩，透过些许微光
床半卧着的，是名为“幻姐”的二十余岁的姑娘。
她醒来的时候，疲惫也同时醒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是很情愿地低下头看了看手上的智显腕表--上面蓝橙交替的模拟数字显示，现在正是凌晨三点三十。
下面还有两行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检测到睡眠中断，是否选择在骨传导声源中播放助眠音乐？
是/否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点“是”。但她犹豫了片刻，用手掌盖住了智显腕表，上面的字迹也随即消失，重新回到了蓝橙交替的时间显示上。
她无精打采地摆弄了一会儿腕表，将模拟数字调成钟表形式--像卡塞特斯二型机械表似的那样，工业风十足；又转了转上面的旋钮--浏览器、新闻……最终转回到了睡眠检测上。
检测到睡眠……（二话不说地，又是一掌轻轻地盖了上去）
幻姐叹了一口气。她起身打开房间的灯光，调到暖光模式。她的眼睛缓缓闭上又睁开，努力适应着这样的环境。又条件反射性地走向卫生间。（人类失眠时先去上个厕所的这个反应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然而，她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生理反应，只是缓缓地盯着镜子看着暖色调下披着头发的自己，注视许久。
与之相对的是，窗外的那片霓虹依旧闪烁斑斓。
“好久没有这样凝视这片夜了……”一股原始的冲动从她脑海中冒了出来，何不去见识一下这N城的夜？
她试着说服自己，“嗯，小面包的原材料快用完了，另外肉类需要再买一些……”
平常，她一般五点左右去霓虹大厦的商超购买他们所需要的生活必需品，然后回来为“家人”准备一天的早餐。
“一日之计在于晨。”她时常这样提醒自己。为了使他们能够精神饱满地投入到接下来一天的工作中，幻姐全力应付着这于她而言“伟大”的时刻--清晨准备工作。为了使自己的工作有趣一些，她诙谐地给这项工作起了一个名字--“晨曦计划”。
窗外的那片霓虹依旧闪烁斑斓。
“霓虹们在呼唤我出去呢，”幻姐轻笑一声，“看来今天的‘晨曦计划’要提前了。”
既然下定决心，那就去做吧。幻姐以最轻的声音洗漱完毕，牙杯中的水珠晃得莹闪莹闪的。最后一个发箍顺利归位，标志着她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
好吧，现在，三、二、一，晨曦计划（先锋版）行动开始！
她轻声地推开了房门。
隔壁间，小茶和蓝空睡得正香--两小只分列一张一米八的大床两侧，小茶侧向睡着，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被子；蓝空仰着睡，同样地，两只小手在胸两侧抓着被子。
“不愧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幻姐苦笑一声。虽然是七月，和地球上一样，还是比较热的，但全屋恒温系统已经把室温调到二十二摄氏度了。薄薄的被子在他们身上形同虚设。
幻姐悄悄地走进房，帮他们把小手藏进被子里，望着两小只的睡颜，幻姐满意而去。
东南房间里睡着流湛--和小茶和蓝空比，小湛的睡姿是比较好的了。拉紧的窗帘映衬着少年的身躯，小湛四平八稳地睡着，看上去毫不令人担心。幻姐悄悄地又把房门合上了。
孙博士、萨博叔、V、K和言，他们住二楼，年长于她，理应不会有什么问题，就随他们睡着吧。
步过玄关，卡塞特斯牌大冰箱在幻姐右手边闪着暗银色金属光芒。惯例地，幻姐在上面的全息贴纸上记录了如下文字：
大卡锅（卡塞特斯牌大锅）里煮好了五谷粥，没放糖
给小湛的鸡蛋，放在恒温柜三格
……
幻姐最后确定了一遍，没有遗漏的东西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映衬在阳台外夜的光线下照应的半明半暗的客厅--
家中，万事俱备。
幻姐轻声打开大门，准备好迎接这久违的，N城的霓虹之夜了。
深夜的楼层，尚有一丝暖光作为照明。当然，由于每层每户靠楼梯侧都装有半透玻璃，所以晚上睡觉不会受到影响。
幻姐顺着暖色调的壁灯，走到电梯口。彩色像素风的数显楼层和上下显示按键变换着各种光彩，唯独数字没有跳动--很明显，出了幻姐外，应当不会有人在凌晨三点半上下楼。幻姐默默按动指向“下”的那一侧触控板，无声电机悄然运转，与缓缓上升的数字同偕同步。
一两分钟之后，幻姐到达了一层。电梯门悄然打开，眼前映着的是与在花园大楼透过玻璃俯瞰完全不同的光景--
近地面上，夜色更深了；单元门口，唯有透过景观灯散发出的点点微光。与之迎合的是石质平阶旁边暖色的感应灯，当幻姐走过时，发出并不刺眼的柔光。
移步换景，越靠近大门，越能感受到那一份与安然寂静的沉睡居民区截然不同的光与影的狂欢--仿佛是霓虹的呼唤，带领着深夜未眠的追寻者前往另一处极乐之境。
幻姐一路走到了花园大楼北大门。在那里，已经可以完完全全地感受到N城之夜的无声狂欢了--
霓虹大厦的渐变之色，整整七楼的商超隐藏在冷色调的反光之下，那里面就像一个无尽的宝库--与另一重世界，仿佛囊括了世间的一切物质，也囊括了时间。
N城交通枢纽，Selina高架，外立面的亮化应用了一种格外诱人的蓝紫色，就如在一场无边的电子游戏之梦中，追寻者仿佛感受到自己可以随时驾驶反物质汽车，随之可以到达任何有趣的地方，令人心驰神往……
N城最著名的公交线--N城三路公交仍在不舍昼夜地运行着，得益于无人驾驶，只要公交线不中断，不论何时，追寻者们都可以在任何时候乘上N城的公交--
包括现在，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已到站，花园大楼，请乘客们有序上车。”
幻姐随着声音上了公交，用智显腕表刷了刷驾驶室旁的感应台，一串文字冒了出来：
“欢迎使用N城一卡通
幻女士
余额：43.65
此次扣费，0.50”
凌晨的公交空无一人，幻姐顺理成章地坐到了第一排。几秒钟后，公交车开动了。窗外的光影顿时在眼里糊成一片。
幻姐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此行出了购置生活用品外，还会偶遇些什么，但她此时此刻内心无比平静--一种未曾有过的生活正在她眼前铺展开来。
不错，和“家人”们在一起的那段生活的时光确实暖洋洋的，像一颗牛奶味的软糖，甜甜的，回味悠长，也很令人满足：然而此刻在她眼前的，未曾有过的生活，却似一颗柑橘味的硬糖，新奇又略带刺激--她很愿意同时在糖盒里装满这两种糖。
此刻，她就像六年前，第一次拿到名为生活的“糖盒”时那样，激动不已。
“枫叶商业街。”
一个机械声音传来。幻姐透过窗户，一排排八九层的，外侧被深蓝色的光条包裹着的“宇楼”出现在眼前。
简单形容下吧。就N城而言，楼房的作用是丰富而多维的。就像N城的地标建筑--霓虹大厦一般，每一栋楼都是一个综合体--里面是诸如商超、餐饮、娱乐等等你能想到的第三产业的排列组合；当然也有一些楼是专精于一个功能的，比如花园大楼，就是拿来住的。
这种多功能的楼房，除了有固定名字的之外，其他的由追寻者们给它起个名，就叫宇楼（取“囊括万宇，汇聚一楼”之意），简称宇；又按开放时间不同，分为了昼宇和夜宇。
宇楼是追寻者们平日里很爱去的地方，不论时节，不分时间。
枫叶商业街也是N城的一处特色地标，距离霓虹大厦大约一千米。其中的昼宇和夜宇各占了一半。
你可能会有这样的疑问，N城的人们不是工作时间只有7小时，其白班开始于早晨9点，结束于下午4点之前；夜班开始于下午5点，结束于凌晨0点嘛，那么接下来，0点之后的夜宇，谁来营业呢？
答案是，转交由人工智能营业。在0点之后，夜班的员工们下班了，人工智能便开始了他们的工作。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亲爱的读者，但请先不要担心，他们的程序完全可控。帮助客人接应商品，聆听需求，甚至VR陪玩--每一项他们都不比人类差。
交代完毕，现在视线回到幻姐身上。一种不知名的催促感使她起身--她知道这里就是她此行的起点了。
她站起身的那一刻，电能驱动的门也悄然打开。
她拾级而下。
一阵夜所独有的风吹来，夹杂着不冷不热的城市气息，与她刚刚踏出家门的感觉相似而不完全相同--
这是一种清新而略略沉重的气息，仿佛来自遥远的都市大楼；淡淡的馥香，仿佛是混杂在一起的食品的气味，而这种种的气息因子又包含在了N城那富含氧的空气之中，因夜色而变得冷冷的。
幻姐的身体受此刺激，不由也微微兴奋了起来。早起带来的头脑的混沌一扫而空--冷色调的霓虹光影迎面而来。离她最近的是名为“阑灯”的夜宇--专门售卖一些看着稀奇的“手工艺品”。
幻姐下意识地调出智显手表，看了看她的“钱包”
--余额：627.5
本日消费：0
……
幻姐平时用钱的地方并不多，用于个人消费的就更少了。但，眼前的夜宇却激起了她的兴趣。她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外门用的是变色的感应玻璃，因此，从外面看过去，只能依稀看清其霓虹色的招牌，有关于内部的细节、光色等，都是看不清的。然而，当幻姐通过自动感应门走进的一刹那，仿佛世界变换了风格--她走进的是一个暖色调的、带有一点复古环境风的世界。
一个檀木制成的盒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在这个星球上，已经很少有“真正”旧世界地球上的木头了。
然而，这确是一个檀木盒。
打开盒盖，一个一寸见方的小世界展露无遗。内部刻着些旧世界的文字。“这个想必小茶和小空会认识吧。”她暗自思衬着。（盒子里的文字：千枫语秋）文字之下，与之相对的浮雕，是成片的枫树，仿佛在秋日的微风中荡漾着。旁有涓涓细流，与之相映成趣。
她又将盒子翻转过来，尽管没有系统学习过旧世界文学，但她确信，这是一句诗。（盒子外的文字：枫香晚花静，锦水南山影。）
夜宇之中，偶尔有人用低声交谈着；多数人都默默地选购，欣赏的商品。偶然能够听到一声“滴”的电子刷卡声。
幻姐沉浸在这暖色调的店市环境之中，从复古工艺八音盒（里面的模拟钢琴片清晰可见，但不会真正发出声音。拨动钛金属旋钮即可连接配对个人的骨传导耳机播放旧世界从巴洛克时期到新自由音乐时期的大多数音乐）看到旧世界影视动漫作品仿真手办（由虚拟五代全息投影功能实时运算显示，可播放任意自定义动作，但按动一个按钮即可从下部升上一个旧世界很流行的静态实物手办，实现虚拟到现实的切换）。
这些融当下工艺与旧世界工艺于一体的“手工艺品”，售价多数在75元以内。幻姐很少来宇楼中，因此对这类产品兴趣饶然，啧啧称奇。
幻姐自认为已经在这个夜宇中待了足够长时间了，她的目光移开最后一件“手工艺品”，挑选了两件她最喜欢的“手工艺品”--檀木盒和复古工艺八音盒走向无人收货处。
她将这两件“手工艺品”的编号用自己的手持智能终端发送给人工智能的终端，待命区的售货机器人应声而来。幻姐将商品轻轻取下，售货机器人识别出檀木盒的编号和八音盒的编号后，将它们分别装入丝绒盒中，一并装入袋子中。幻姐的手持智能终端同时收到一条预付款通知，她点开看了看：
订单号：202713042408
购物人：阿幻（为方便购物，幻姐起的小名）
购物时间：NW2027月13日4:24
商品数：
檀木工艺盒1件27.5元
复古工艺八音盒1件55.5元
合计83元
是否确认？（如确认，请将打开应用：终端一键支付，并终端放置于相应售货终端上进行支付）
幻姐把手持智能终端放置在人工智能的售货终端上。
几秒之后，幻姐的智显手表的“钱包”页面便有了数据变动：
--余额：544.5
本日消费：83
……
“谢谢惠顾。”
售货机器人将商品包装的拎带口放在她手上，随即转身去待命区等待着下一单指令需求了。
幻姐微笑着，转身走向变色的感应玻璃门走了出去。
凌晨四点半的枫叶商业街依旧被霓虹笼罩着，夜宇静静地格布其中，装点着N城的夜；一公里外，霓虹大厦依旧变幻着那些波长较长的光，与楼阁间的阴影相对着；更远处的Selina高架，外立面的亮化的蓝紫色依旧格外诱人，不时地有反物质汽车穿行而过，划出长长的尾灯轨迹……
这些沉重与馥香并存的气息，是来自城市的气息，也是幻姐如今领略到的另一种生活的气息。
“皎月”将落，光影寂静
N城的深夜，往往是最为安静的时刻。据说N城有一种技术，可以使霓虹与星辰共舞。
从花园大楼往上眺望的话，是可以采撷到漫天繁星的；若是此刻再向远处眺望，揽进眼底的便是满城的霓虹。紫色的霓虹最为深沉，仿佛在讲述一个电子与光影的梦；蓝色的霓虹次之，像是安逸于N城无忧无虑的夜晚；最数轻佻的是橙红色的霓虹--其中灌注的氖气仿佛在跳一支永不停歇的夜之舞，给N城的平静的夜注入了一丝活力。
此时，霓虹大厦的灯光仍然亮着--或者说，它终夜都亮着。无眠的人，若是望着这样一座仿佛永不熄灭的灯塔，心中也会涌现出些许慰藉吧。
你或许会想，诶？难道在N城这样的自得的环境中，也有那些睡不着的人吗？其实，无论在哪一种环境下，人毕竟还是人，其心境并没有绝对的平稳的时候--若是有，那谈何生命？
每时每刻，追寻者的心境都是有一点点小波动的。就像N城的霓虹与满天的星辰，诶，你看，不是每秒或每几秒都闪烁一下嘛？
这样的波动在所难免，即使是像幻姐这样安然生活着的人--
幻姐比往常早起了一个半小时。她平时五点起床，为“家人”们准备食材、早餐，然后下楼闲逛片刻。冰箱前的全息贴纸记录了她最近些年的每一次“晨曦计划”--大概内容是这样，我篇摘一点：
NW2027.125:51
小卡锅（卡塞特斯牌小锅）中有做好的小面包，加热即可食用
给小湛的牛奶，放在第二排冰箱里
给小空和小茶的蔬菜沙拉，放在常温柜里。不许挑食哦（黄色字）
……
类似的记录，还有几千条。
让我们撇过冰箱，视线重新回到西南侧小主卧--
天蓝色的窗帘半掩，透过些许微光
床半卧着的，是名为“幻姐”的二十余岁的姑娘。
她醒来的时候，疲惫也同时醒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是很情愿地低下头看了看手上的智显腕表--上面蓝橙交替的模拟数字显示，现在正是凌晨三点三十。
下面还有两行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检测到睡眠中断，是否选择在骨传导声源中播放助眠音乐？
是/否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点“是”。但她犹豫了片刻，用手掌盖住了智显腕表，上面的字迹也随即消失，重新回到了蓝橙交替的时间显示上。
她无精打采地摆弄了一会儿腕表，将模拟数字调成钟表形式--像卡塞特斯二型机械表似的那样，工业风十足；又转了转上面的旋钮--浏览器、新闻……最终转回到了睡眠检测上。
检测到睡眠……（二话不说地，又是一掌轻轻地盖了上去）
幻姐叹了一口气。她起身打开房间的灯光，调到暖光模式。她的眼睛缓缓闭上又睁开，努力适应着这样的环境。又条件反射性地走向卫生间。（人类失眠时先去上个厕所的这个反应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然而，她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生理反应，只是缓缓地盯着镜子看着暖色调下披着头发的自己，注视许久。
与之相对的是，窗外的那片霓虹依旧闪烁斑斓。
“好久没有这样凝视这片夜了……”一股原始的冲动从她脑海中冒了出来，何不去见识一下这N城的夜？
她试着说服自己，“嗯，小面包的原材料快用完了，另外肉类需要再买一些……”
平常，她一般五点左右去霓虹大厦的商超购买他们所需要的生活必需品，然后回来为“家人”准备一天的早餐。
“一日之计在于晨。”她时常这样提醒自己。为了使他们能够精神饱满地投入到接下来一天的工作中，幻姐全力应付着这于她而言“伟大”的时刻--清晨准备工作。为了使自己的工作有趣一些，她诙谐地给这项工作起了一个名字--“晨曦计划”。
窗外的那片霓虹依旧闪烁斑斓。
“霓虹们在呼唤我出去呢，”幻姐轻笑一声，“看来今天的‘晨曦计划’要提前了。”
既然下定决心，那就去做吧。幻姐以最轻的声音洗漱完毕，牙杯中的水珠晃得莹闪莹闪的。最后一个发箍顺利归位，标志着她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
好吧，现在，三、二、一，晨曦计划（先锋版）行动开始！
她轻声地推开了房门。
隔壁间，小茶和蓝空睡得正香--两小只分列一张一米八的大床两侧，小茶侧向睡着，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被子；蓝空仰着睡，同样地，两只小手在胸两侧抓着被子。
“不愧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幻姐苦笑一声。虽然是七月，和地球上一样，还是比较热的，但全屋恒温系统已经把室温调到二十二摄氏度了。薄薄的被子在他们身上形同虚设。
幻姐悄悄地走进房，帮他们把小手藏进被子里，望着两小只的睡颜，幻姐满意而去。
东南房间里睡着流湛--和小茶和蓝空比，小湛的睡姿是比较好的了。拉紧的窗帘映衬着少年的身躯，小湛四平八稳地睡着，看上去毫不令人担心。幻姐悄悄地又把房门合上了。
孙博士、萨博叔、V、K和言，他们住二楼，年长于她，理应不会有什么问题，就随他们睡着吧。
步过玄关，卡塞特斯牌大冰箱在幻姐右手边闪着暗银色金属光芒。惯例地，幻姐在上面的全息贴纸上记录了如下文字：
大卡锅（卡塞特斯牌大锅）里煮好了五谷粥，没放糖
给小湛的鸡蛋，放在恒温柜三格
……
幻姐最后确定了一遍，没有遗漏的东西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映衬在阳台外夜的光线下照应的半明半暗的客厅--
家中，万事俱备。
幻姐轻声打开大门，准备好迎接这久违的，N城的霓虹之夜了。
深夜的楼层，尚有一丝暖光作为照明。当然，由于每层每户靠楼梯侧都装有半透玻璃，所以晚上睡觉不会受到影响。
幻姐顺着暖色调的壁灯，走到电梯口。彩色像素风的数显楼层和上下显示按键变换着各种光彩，唯独数字没有跳动--很明显，出了幻姐外，应当不会有人在凌晨三点半上下楼。幻姐默默按动指向“下”的那一侧触控板，无声电机悄然运转，与缓缓上升的数字同偕同步。
一两分钟之后，幻姐到达了一层。电梯门悄然打开，眼前映着的是与在花园大楼透过玻璃俯瞰完全不同的光景--
近地面上，夜色更深了；单元门口，唯有透过景观灯散发出的点点微光。与之迎合的是石质平阶旁边暖色的感应灯，当幻姐走过时，发出并不刺眼的柔光。
移步换景，越靠近大门，越能感受到那一份与安然寂静的沉睡居民区截然不同的光与影的狂欢--仿佛是霓虹的呼唤，带领着深夜未眠的追寻者前往另一处极乐之境。
幻姐一路走到了花园大楼北大门。在那里，已经可以完完全全地感受到N城之夜的无声狂欢了--
霓虹大厦的渐变之色，整整七楼的商超隐藏在冷色调的反光之下，那里面就像一个无尽的宝库--与另一重世界，仿佛囊括了世间的一切物质，也囊括了时间。
N城交通枢纽，Selina高架，外立面的亮化应用了一种格外诱人的蓝紫色，就如在一场无边的电子游戏之梦中，追寻者仿佛感受到自己可以随时驾驶反物质汽车，随之可以到达任何有趣的地方，令人心驰神往……
N城最著名的公交线--N城三路公交仍在不舍昼夜地运行着，得益于无人驾驶，只要公交线不中断，不论何时，追寻者们都可以在任何时候乘上N城的公交--
包括现在，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已到站，花园大楼，请乘客们有序上车。”
幻姐随着声音上了公交，用智显腕表刷了刷驾驶室旁的感应台，一串文字冒了出来：
“欢迎使用N城一卡通
幻女士
余额：43.65
此次扣费，0.50”
凌晨的公交空无一人，幻姐顺理成章地坐到了第一排。几秒钟后，公交车开动了。窗外的光影顿时在眼里糊成一片。
幻姐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此行出了购置生活用品外，还会偶遇些什么，但她此时此刻内心无比平静--一种未曾有过的生活正在她眼前铺展开来。
不错，和“家人”们在一起的那段生活的时光确实暖洋洋的，像一颗牛奶味的软糖，甜甜的，回味悠长，也很令人满足：然而此刻在她眼前的，未曾有过的生活，却似一颗柑橘味的硬糖，新奇又略带刺激--她很愿意同时在糖盒里装满这两种糖。
此刻，她就像六年前，第一次拿到名为生活的“糖盒”时那样，激动不已。
“枫叶商业街。”
一个机械声音传来。幻姐透过窗户，一排排八九层的，外侧被深蓝色的光条包裹着的“宇楼”出现在眼前。
简单形容下吧。就N城而言，楼房的作用是丰富而多维的。就像N城的地标建筑--霓虹大厦一般，每一栋楼都是一个综合体--里面是诸如商超、餐饮、娱乐等等你能想到的第三产业的排列组合；当然也有一些楼是专精于一个功能的，比如花园大楼，就是拿来住的。
这种多功能的楼房，除了有固定名字的之外，其他的由追寻者们给它起个名，就叫宇楼（取“囊括万宇，汇聚一楼”之意），简称宇；又按开放时间不同，分为了昼宇和夜宇。
宇楼是追寻者们平日里很爱去的地方，不论时节，不分时间。
枫叶商业街也是N城的一处特色地标，距离霓虹大厦大约一千米。其中的昼宇和夜宇各占了一半。
你可能会有这样的疑问，N城的人们不是工作时间只有7小时，其白班开始于早晨9点，结束于下午4点之前；夜班开始于下午5点，结束于凌晨0点嘛，那么接下来，0点之后的夜宇，谁来营业呢？
答案是，转交由人工智能营业。在0点之后，夜班的员工们下班了，人工智能便开始了他们的工作。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亲爱的读者，但请先不要担心，他们的程序完全可控。帮助客人接应商品，聆听需求，甚至VR陪玩--每一项他们都不比人类差。
交代完毕，现在视线回到幻姐身上。一种不知名的催促感使她起身--她知道这里就是她此行的起点了。
她站起身的那一刻，电能驱动的门也悄然打开。
她拾级而下。
一阵夜所独有的风吹来，夹杂着不冷不热的城市气息，与她刚刚踏出家门的感觉相似而不完全相同--
这是一种清新而略略沉重的气息，仿佛来自遥远的都市大楼；淡淡的馥香，仿佛是混杂在一起的食品的气味，而这种种的气息因子又包含在了N城那富含氧的空气之中，因夜色而变得冷冷的。
幻姐的身体受此刺激，不由也微微兴奋了起来。早起带来的头脑的混沌一扫而空--冷色调的霓虹光影迎面而来。离她最近的是名为“阑灯”的夜宇--专门售卖一些看着稀奇的“手工艺品”。
幻姐下意识地调出智显手表，看了看她的“钱包”
--余额：627.5
本日消费：0
……
幻姐平时用钱的地方并不多，用于个人消费的就更少了。但，眼前的夜宇却激起了她的兴趣。她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外门用的是变色的感应玻璃，因此，从外面看过去，只能依稀看清其霓虹色的招牌，有关于内部的细节、光色等，都是看不清的。然而，当幻姐通过自动感应门走进的一刹那，仿佛世界变换了风格--她走进的是一个暖色调的、带有一点复古环境风的世界。
一个檀木制成的盒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在这个星球上，已经很少有“真正”旧世界地球上的木头了。
然而，这确是一个檀木盒。
打开盒盖，一个一寸见方的小世界展露无遗。内部刻着些旧世界的文字。“这个想必小茶和小空会认识吧。”她暗自思衬着。（盒子里的文字：千枫语秋）文字之下，与之相对的浮雕，是成片的枫树，仿佛在秋日的微风中荡漾着。旁有涓涓细流，与之相映成趣。
她又将盒子翻转过来，尽管没有系统学习过旧世界文学，但她确信，这是一句诗。（盒子外的文字：枫香晚花静，锦水南山影。）
夜宇之中，偶尔有人用低声交谈着；多数人都默默地选购，欣赏的商品。偶然能够听到一声“滴”的电子刷卡声。
幻姐沉浸在这暖色调的店市环境之中，从复古工艺八音盒（里面的模拟钢琴片清晰可见，但不会真正发出声音。拨动钛金属旋钮即可连接配对个人的骨传导耳机播放旧世界从巴洛克时期到新自由音乐时期的大多数音乐）看到旧世界影视动漫作品仿真手办（由虚拟五代全息投影功能实时运算显示，可播放任意自定义动作，但按动一个按钮即可从下部升上一个旧世界很流行的静态实物手办，实现虚拟到现实的切换）。
这些融当下工艺与旧世界工艺于一体的“手工艺品”，售价多数在75元以内。幻姐很少来宇楼中，因此对这类产品兴趣饶然，啧啧称奇。
幻姐自认为已经在这个夜宇中待了足够长时间了，她的目光移开最后一件“手工艺品”，挑选了两件她最喜欢的“手工艺品”--檀木盒和复古工艺八音盒走向无人收货处。
她将这两件“手工艺品”的编号用自己的手持智能终端发送给人工智能的终端，待命区的售货机器人应声而来。幻姐将商品轻轻取下，售货机器人识别出檀木盒的编号和八音盒的编号后，将它们分别装入丝绒盒中，一并装入袋子中。幻姐的手持智能终端同时收到一条预付款通知，她点开看了看：
订单号：202713042408
购物人：阿幻（为方便购物，幻姐起的小名）
购物时间：NW2027月13日4:24
商品数：
檀木工艺盒1件27.5元
复古工艺八音盒1件55.5元
合计83元
是否确认？（如确认，请将打开应用：终端一键支付，并终端放置于相应售货终端上进行支付）
幻姐把手持智能终端放置在人工智能的售货终端上。
几秒之后，幻姐的智显手表的“钱包”页面便有了数据变动：
--余额：544.5
本日消费：83
……
“谢谢惠顾。”
售货机器人将商品包装的拎带口放在她手上，随即转身去待命区等待着下一单指令需求了。
幻姐微笑着，转身走向变色的感应玻璃门走了出去。
凌晨四点半的枫叶商业街依旧被霓虹笼罩着，夜宇静静地格布其中，装点着N城的夜；一公里外，霓虹大厦依旧变幻着那些波长较长的光，与楼阁间的阴影相对着；更远处的Selina高架，外立面的亮化的蓝紫色依旧格外诱人，不时地有反物质汽车穿行而过，划出长长的尾灯轨迹……
这些沉重与馥香并存的气息，是来自城市的气息，也是幻姐如今领略到的另一种生活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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