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些名为“救赎”的故事（上）
“NW1711月18日早晨7时
寂静，冰冷
N城边缘，一个叫卡尔斯区的地方。
这里与N城中心的繁华截然不同--工业集散地、城域边缘、卫星城……从高空往下看，大面积的金属。
正值‘冬季’，雪花覆盖在金属楼宇之上，四野茫茫，人迹罕至，仿佛留给此地的，只有工业与科技。
这是霓虹之城中，最不受光影眷顾的地方。
然而此地，虽生机渺渺，却坐落着N城最大的生命实验室--卡尔斯大学第一生命实验室。
这里面，没有景观、没有绿化、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令人‘快乐’的东西，有的，只是一个个单独陈列的生命方舱。
‘在这里的孩子，出生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布满营养液试管的生命实验室。这里收容的是在旧世界自由芯片世界中，遇难了的追寻者们的后代；以及之后星际移民过程中，渴望‘救赎’的生命的后代。’
卡尔斯大学理学严教授，第一生命实验室总负责人如是说道。
通过智能控制，每隔半个小时，方舱便会诞生出新的生命。这些特殊的婴儿，与旧世界传统的生育方式不同，在系统检测下，生命体征达到一定特征之后，他们便可以“出生”了。
出生时，育婴机器会从方舱中接管婴儿，吸走积水、恒温抚养等等一应俱全—直到婴儿睁开双眼。
‘他们甚至不需要哭泣。’
‘新世纪纪年171年，1月18日，早晨7点第14批婴儿A1男’
拟真机械声音在A1方舱中响起，几乎是瞬间，育婴机器将我托起……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
我诞生了。几乎诞生在‘荒野’之中。
……
NW1751月13日早晨6点20
‘身体非常健康，也很聪明，是个难得的孩子。’
‘能查到对应的精细胞和卵细胞信息吗？’
‘330256……和330257……不行，严教授，后面的信息都被划掉了。’
‘根据前面的六位可以推断出他父亲姓什么吗？’
‘……姓孙。’
……
我听到技术员们在我旁边交谈着，一些……我完全不清楚的话题。
直到5岁，我一直生活在这里。严教授格外青睐我的才华，帮助我完成了所有学前教育项目……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在生命实验室出生的孩子，虽然在整个N城人口中，这样的出生条件，占比不高吧，但也至少是15%，吧？
6岁那年，我接受了严教授提出的N城卡尔斯区的户籍收容政策，正式成为了N城的建档公民。
我一直以这个身份自居--
‘孙xx，这个论题完成得很好……’
‘前途无量的孩子……’
--尽管被这样赞扬着，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出色之处，就这样平淡地活下去吧。
在卡尔斯区读完8年的义务教育之后，严教授突然找到我……
‘孙xx，你是我十几年来在生命实验室里见过的最出色的孩子，但是，你一定很好奇你的出生，对吧？’
‘严教授，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话音未落，严教授突然提高音量，他那严肃的声音，我之前从未听到过……
‘不！你不是。’他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话音稍微大了点，‘这样，孙xx，你跟我来。’
我半疑惑半害怕地跟着他。潜意识里，我预感到，有一件大事即将发生--而那，可能改变我的一生。
我们仿佛在一条黑暗的通道里走了许久，壁灯随着我们的通过一盏盏打开，而又一盏盏关闭，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终于到了一扇玻璃感应门前--
严教授将他的手指放了上去。
‘权限通过，识别人，严凌。’
我第一次知道了严教授的全名。
‘进来吧，这是和平委员会的卡尔斯区分会。’
一进门，全屋的智控灯光便亮了起来。这是一间办公室模样的房间，空间不大，40平米左右。
桌子上放着一台计算机，看不清型号，但时间已经定格在了NW143年。严教授按下了计算机旁的另一个开关，随即，之前走过的黑洞洞的通道整个亮了起来。
‘严教授，为什么……’
没等我发问，严教授抬起半只手掌，示意我先保持安静。
我在一旁侧立着。
过了一会儿，严教授用温和而又坚定的语气对我说道：
‘孩子，过来，这里有你期望的答案。’
只见计算机上出现了一个打开了的文档。
自由芯片事件调查调查人：严凌
……
我很快地跳读着前半部分文档—这些在我上学时早已耳熟能详，具体细节的话，我也能猜出一二。
我并不理解这个文档对我有什么意义，直到，我看到了最后的注--
注：OW2440年6月14日，自由芯片事件局势不可控之后，有且仅有两位‘革新派’获得保释：
33025613020孙业成
33025713355颜叶
保释人（3人）：
20365418…蓝冰
20365415…茶亦
20141474…流影
有14位‘救世主’获得保释：
……
保释人（23人）：
……
有22位‘老古董’获得保释：
……
保释人（41人）：
……
以上人员经审核，符合保释条件，自愿签署星际移民协议书。
文档到此为止。
‘孩子，你知道吗，你的父母，就是那两位被保释的革新派。’
我脑海中顿时回想到4岁那年听到的那些话……
‘为了保护你的身份，我在你出生之前便找到和平委员会……我把你父母的编号后5位划掉了。’
‘……这便是我一直隐藏着的身份吗？’我哽咽住了，‘谢谢您。’
‘不，不要谢我，孩子，看看名单，你应该道谢的，是那三位……’
‘那他们……’
严教授沉默了一会儿。‘本来，我想向你展示的就是这些了，但如果你执意了解更多信息的话，’严教授的眼睛湿润了，‘来吧，孙xx，我给你看另一份档案。’
‘这是你父母在星际移民过程中，生命最后时刻，记录下的档案。’
宇宙的温度
致：
蓝先生
茶女士
还有，尊敬的流先生
我们怀着崇高的心情，在45年之后与你们对话。愿星辰的光影加护你们。
……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列支敦士登战役，革新派溃败的时候，向我们伸出援手的你们。
……
当机械子弹划过枪膛时，残暴的战争机器人α用冰冷的机械臂扫过最终的据点……
‘快走！’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你疯了吗，他们是革新派！战争因他们而起！为什么要救他们！’
‘他们也是生命啊！人性可塑，教育万能，这是2315年世界公认的无政府主义的基本章程啊！’
阴沉沉的天幕下，6个战争机器人α疯狂地将反物质脱甲弹以每分钟1500发的速度射向据点，燃料、物资仓顿时燃起熊熊大火。
我和小颜被反物质脱甲弹的弹片击中，就在即将失去了意识之时，我感觉到有两双坚定的手，把我和小颜拖向外面……
是追寻者特遣先锋队……
我仿佛听到一首圣歌在我耳畔回响，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追寻者章程》--
生权伟大，奉献光荣
……
人性可塑，教育万能
……
暗夜将尽，追寻永恒
……
平等互助，和谐共享。
……
2440年6月12日，我们被带到了追寻者位于中国上海的总部……
我疯了似的询问那天追寻者特遣先锋队的救了我们性命的两人的信息，却被告知，他们已是身负重伤……
追寻者的最初组织者，也是本次星际移民的主导人，严厉地对我们说，我们遵循《追寻者章程》，愿意吸纳你们，但，你们也要有相应的思想改造的觉悟。
其中最主要的是，思想保释书。
……
鉴于我们的身份，并没有人愿意为我们作保释。
我们做梦也想不到，在保释书限制日期即将结束之时，我们即将绝望之刻，蓝先生和茶女士不顾重伤，来见了我们一面。
……
‘带着星空的祝福，活下去吧，两位。’
……
更令我们意想不到的是，截止前的最后一小时，追寻者主导人亲自来见了我们。
‘如果你们没有保释人，我愿意为你们作保释。’
我怀疑我们听错了。
但当他看到我们的保释单上赫然签着蓝冰、茶亦两人的名字时，他第一次对我们露出了微笑。
‘他们俩，果然会签字。’
‘来吧，我相信你们。’说罢，他接过保释单，郑重其事地将他自己的名字--
流影
‘希望你们，不要再以罪人的身份活下去了。’流影眼中闪闪发光--那是星空的光芒，‘你们从现在开始，就是追寻者的一员。’
……
当晚，星河长明。
有人说，宇宙的温度仅仅零下240摄氏度，如何使人生存呢？我曾深以为然。但当我亲自经历了以上事件时，我愈发觉得，有了人类，宇宙之间，无谈寒冷--那是人性的温度。
‘看完了吗。’严教授缓缓问道。
我点了点头。我不想让他看到我满眼的泪水，便半掩着脸，但，桌角点点的斑湿却无以隐藏。
‘孩子，追寻者的孩子。’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称呼我，‘好好用功吧，为追寻者社会作出贡献。这样，才无愧于追寻这一身份。’
我暗暗下定决心，所谓追寻之路，于我，也是救赎之路。
--记于NW185年6月12日”
花园大厦A幢3704室，孙博士正在空无一人的书房里，望着曾经自己写下的这本日志出神。
寂静，冰冷
N城边缘，一个叫卡尔斯区的地方。
这里与N城中心的繁华截然不同--工业集散地、城域边缘、卫星城……从高空往下看，大面积的金属。
正值‘冬季’，雪花覆盖在金属楼宇之上，四野茫茫，人迹罕至，仿佛留给此地的，只有工业与科技。
这是霓虹之城中，最不受光影眷顾的地方。
然而此地，虽生机渺渺，却坐落着N城最大的生命实验室--卡尔斯大学第一生命实验室。
这里面，没有景观、没有绿化、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令人‘快乐’的东西，有的，只是一个个单独陈列的生命方舱。
‘在这里的孩子，出生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布满营养液试管的生命实验室。这里收容的是在旧世界自由芯片世界中，遇难了的追寻者们的后代；以及之后星际移民过程中，渴望‘救赎’的生命的后代。’
卡尔斯大学理学严教授，第一生命实验室总负责人如是说道。
通过智能控制，每隔半个小时，方舱便会诞生出新的生命。这些特殊的婴儿，与旧世界传统的生育方式不同，在系统检测下，生命体征达到一定特征之后，他们便可以“出生”了。
出生时，育婴机器会从方舱中接管婴儿，吸走积水、恒温抚养等等一应俱全—直到婴儿睁开双眼。
‘他们甚至不需要哭泣。’
‘新世纪纪年171年，1月18日，早晨7点第14批婴儿A1男’
拟真机械声音在A1方舱中响起，几乎是瞬间，育婴机器将我托起……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
我诞生了。几乎诞生在‘荒野’之中。
……
NW1751月13日早晨6点20
‘身体非常健康，也很聪明，是个难得的孩子。’
‘能查到对应的精细胞和卵细胞信息吗？’
‘330256……和330257……不行，严教授，后面的信息都被划掉了。’
‘根据前面的六位可以推断出他父亲姓什么吗？’
‘……姓孙。’
……
我听到技术员们在我旁边交谈着，一些……我完全不清楚的话题。
直到5岁，我一直生活在这里。严教授格外青睐我的才华，帮助我完成了所有学前教育项目……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在生命实验室出生的孩子，虽然在整个N城人口中，这样的出生条件，占比不高吧，但也至少是15%，吧？
6岁那年，我接受了严教授提出的N城卡尔斯区的户籍收容政策，正式成为了N城的建档公民。
我一直以这个身份自居--
‘孙xx，这个论题完成得很好……’
‘前途无量的孩子……’
--尽管被这样赞扬着，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出色之处，就这样平淡地活下去吧。
在卡尔斯区读完8年的义务教育之后，严教授突然找到我……
‘孙xx，你是我十几年来在生命实验室里见过的最出色的孩子，但是，你一定很好奇你的出生，对吧？’
‘严教授，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话音未落，严教授突然提高音量，他那严肃的声音，我之前从未听到过……
‘不！你不是。’他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话音稍微大了点，‘这样，孙xx，你跟我来。’
我半疑惑半害怕地跟着他。潜意识里，我预感到，有一件大事即将发生--而那，可能改变我的一生。
我们仿佛在一条黑暗的通道里走了许久，壁灯随着我们的通过一盏盏打开，而又一盏盏关闭，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终于到了一扇玻璃感应门前--
严教授将他的手指放了上去。
‘权限通过，识别人，严凌。’
我第一次知道了严教授的全名。
‘进来吧，这是和平委员会的卡尔斯区分会。’
一进门，全屋的智控灯光便亮了起来。这是一间办公室模样的房间，空间不大，40平米左右。
桌子上放着一台计算机，看不清型号，但时间已经定格在了NW143年。严教授按下了计算机旁的另一个开关，随即，之前走过的黑洞洞的通道整个亮了起来。
‘严教授，为什么……’
没等我发问，严教授抬起半只手掌，示意我先保持安静。
我在一旁侧立着。
过了一会儿，严教授用温和而又坚定的语气对我说道：
‘孩子，过来，这里有你期望的答案。’
只见计算机上出现了一个打开了的文档。
自由芯片事件调查调查人：严凌
……
我很快地跳读着前半部分文档—这些在我上学时早已耳熟能详，具体细节的话，我也能猜出一二。
我并不理解这个文档对我有什么意义，直到，我看到了最后的注--
注：OW2440年6月14日，自由芯片事件局势不可控之后，有且仅有两位‘革新派’获得保释：
33025613020孙业成
33025713355颜叶
保释人（3人）：
20365418…蓝冰
20365415…茶亦
20141474…流影
有14位‘救世主’获得保释：
……
保释人（23人）：
……
有22位‘老古董’获得保释：
……
保释人（41人）：
……
以上人员经审核，符合保释条件，自愿签署星际移民协议书。
文档到此为止。
‘孩子，你知道吗，你的父母，就是那两位被保释的革新派。’
我脑海中顿时回想到4岁那年听到的那些话……
‘为了保护你的身份，我在你出生之前便找到和平委员会……我把你父母的编号后5位划掉了。’
‘……这便是我一直隐藏着的身份吗？’我哽咽住了，‘谢谢您。’
‘不，不要谢我，孩子，看看名单，你应该道谢的，是那三位……’
‘那他们……’
严教授沉默了一会儿。‘本来，我想向你展示的就是这些了，但如果你执意了解更多信息的话，’严教授的眼睛湿润了，‘来吧，孙xx，我给你看另一份档案。’
‘这是你父母在星际移民过程中，生命最后时刻，记录下的档案。’
宇宙的温度
致：
蓝先生
茶女士
还有，尊敬的流先生
我们怀着崇高的心情，在45年之后与你们对话。愿星辰的光影加护你们。
……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列支敦士登战役，革新派溃败的时候，向我们伸出援手的你们。
……
当机械子弹划过枪膛时，残暴的战争机器人α用冰冷的机械臂扫过最终的据点……
‘快走！’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你疯了吗，他们是革新派！战争因他们而起！为什么要救他们！’
‘他们也是生命啊！人性可塑，教育万能，这是2315年世界公认的无政府主义的基本章程啊！’
阴沉沉的天幕下，6个战争机器人α疯狂地将反物质脱甲弹以每分钟1500发的速度射向据点，燃料、物资仓顿时燃起熊熊大火。
我和小颜被反物质脱甲弹的弹片击中，就在即将失去了意识之时，我感觉到有两双坚定的手，把我和小颜拖向外面……
是追寻者特遣先锋队……
我仿佛听到一首圣歌在我耳畔回响，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追寻者章程》--
生权伟大，奉献光荣
……
人性可塑，教育万能
……
暗夜将尽，追寻永恒
……
平等互助，和谐共享。
……
2440年6月12日，我们被带到了追寻者位于中国上海的总部……
我疯了似的询问那天追寻者特遣先锋队的救了我们性命的两人的信息，却被告知，他们已是身负重伤……
追寻者的最初组织者，也是本次星际移民的主导人，严厉地对我们说，我们遵循《追寻者章程》，愿意吸纳你们，但，你们也要有相应的思想改造的觉悟。
其中最主要的是，思想保释书。
……
鉴于我们的身份，并没有人愿意为我们作保释。
我们做梦也想不到，在保释书限制日期即将结束之时，我们即将绝望之刻，蓝先生和茶女士不顾重伤，来见了我们一面。
……
‘带着星空的祝福，活下去吧，两位。’
……
更令我们意想不到的是，截止前的最后一小时，追寻者主导人亲自来见了我们。
‘如果你们没有保释人，我愿意为你们作保释。’
我怀疑我们听错了。
但当他看到我们的保释单上赫然签着蓝冰、茶亦两人的名字时，他第一次对我们露出了微笑。
‘他们俩，果然会签字。’
‘来吧，我相信你们。’说罢，他接过保释单，郑重其事地将他自己的名字--
流影
‘希望你们，不要再以罪人的身份活下去了。’流影眼中闪闪发光--那是星空的光芒，‘你们从现在开始，就是追寻者的一员。’
……
当晚，星河长明。
有人说，宇宙的温度仅仅零下240摄氏度，如何使人生存呢？我曾深以为然。但当我亲自经历了以上事件时，我愈发觉得，有了人类，宇宙之间，无谈寒冷--那是人性的温度。
‘看完了吗。’严教授缓缓问道。
我点了点头。我不想让他看到我满眼的泪水，便半掩着脸，但，桌角点点的斑湿却无以隐藏。
‘孩子，追寻者的孩子。’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称呼我，‘好好用功吧，为追寻者社会作出贡献。这样，才无愧于追寻这一身份。’
我暗暗下定决心，所谓追寻之路，于我，也是救赎之路。
--记于NW185年6月12日”
花园大厦A幢3704室，孙博士正在空无一人的书房里，望着曾经自己写下的这本日志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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