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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麻烦并没有因为韩坤的谨慎而远离他,第二日刚刚晌午,一位中年人来到摊子前,直言要韩坤入府代写书信,韩坤看着他一身的丝绸袍服这样的人家哪里会需要在外面找代写之人,心中明白这是昨天的后患来了,知道躲不掉收拾了一下,拜托徐叔照看摊子,自己跟随中年而去。

    穿过坊市来到中街,走过安静的县衙大街,最终在一座深紫色小门处停下,看着院墙都精心粉刷着银色涂料的大宅,韩坤想着一会自己会遇到什么,是几名壮仆以贼盗之名痛殴?还是丫鬟以逼奸之名诬陷?更或者以江洋大盗之罪入牢?到时候说不得要放弃这个自己还蛮享受的临时身份,大开杀戒屠门灭口了……

    继续跟随中年仆人,韩坤来到了全然不知自己刚刚已经在灭门之祸边缘徘徊几次的主人面前。

    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绿衣红钗的纤细身影,韩坤认为以此女姿色,在这南夏应该是鼎鼎大名之人,果然中年仆人略显骄傲的介绍到:“我家主人乃是大夏教坊司青鸾掌司!”

    韩坤面上作揖连道久仰,心里默默吐槽:“青鸾?好大的胆子啊,区区艺妓敢以青鸾为名,让堂堂万妖界五主之一的青鸾大帝听说了不得灭了此界所有生灵洗刷耻辱!”

    “你嘴上说久仰,眼神却出卖了你根本没有听过我的名字,或者听过却认为不值得记住?”

    韩坤有点诧异还是忙说不敢,只是之前一心向学,两耳不闻窗外事。

    “你不必吃惊,我干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活计,这些心思变化瞒不住我!”

    “好敏锐的感知!”韩坤这时才一惊,没想到区区凡人能感知到如此细微的表情变化。

    “咦!你这个人有趣,你不操心自己处境,却惊诧于我的感知细腻!你是粗枝大叶还是有恃无恐?”

    这时韩坤赶忙收敛心神,要不是自己一进来就扫到此女毫无修为,他真的以为她修炼了佛门“他心通”或者道宗“真言术”了。

    此时厅上女子心里也是一惊,自己这类似于“读心术”的天赋,自从六岁被师父发现并着重培养之后就效用骇人,再经过十几年沉淀,到如今几乎无往而不立。今日好奇之下用天赋观察这人,开始就朦朦胧胧只能勉强靠猜测,后面居然毫无用处了,这种情况只有未成年的稚子和心思混沌的痴货才可能出现,眼前此人明显不是,那就是他居然可以设法屏蔽自己的天赋?

    这个想法令青鸾顿时如百爪挠心般的好奇心大炙,她象发现一件新奇玩具似的,一双晶莹剔透的美目透射出滚滚热浪,盯着厅前之人:“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啊?你这般口是心非,是打心底里瞧不上我等以色示人之辈嘛?”

    中年仆人觉得主人对一个破落户如此上心似乎不妥,轻咳一声提醒自家主人,哪知青鸾听他咳嗽,居然皱眉转头斥道:“你还杵在这作什么,下去吧。吩咐下去,没我宣召任何人不许来打扰!”

    中年仆人拽着自己的胡子下去郁闷去了,厅中只剩下韩坤二人。青鸾轻声道:“公子尚未介绍自己呢?莫不是公子心里有鬼?”

    韩坤只能硬着头皮分说:“韩某之前真是埋首典籍,苦心向学。青鸾姑娘盛名在下不知也不足为怪吧!”

    青鸾盈盈起身,徐徐来到韩坤面前,又饶有兴致的围着他转了一圈,突然问道:“我不问你对我的名字无动于衷之事,只是你是如何屏蔽我的天赋异能的?”

    天赋异能?原来如此,韩坤之前也碰到过这种天生便具备特殊能力的生灵,有的种族天赋异能极其强大,而对于人族来说一是所具备天赋异能都比较鸡肋,二是人族先天所限,具备天生异能者凤毛麟角。韩坤没想到在此处居然能遇到一个。

    韩坤此时骑虎难下,居然一下子想不出来好的理由了,青鸾刚要步步紧逼,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厅外响起,“青鸾姐姐莫不是在里面会情郎?居然拦着不让我进?”

    韩坤庆幸之余低声说到:“青鸾姑娘请帮我保密。韩某有不得已的苦衷,日后有机会定告知!”

    青鸾闻言美目深深看了韩坤一眼,微笑扬声说到:“哪个不开眼敢拦朱雀妹妹!”

    “好么,又来个朱雀,这是嫌此界生灵死得不够快嘛?”韩坤吐槽之中,一道火红身影飘入大厅,一双凶器直抵拱手行礼的韩坤身前方才停下,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清脆的声音响起:“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韩坤一边可惜大厅里铺的地毯防滑,一边纳闷自己什么时候见到过这对人间凶器,抬头看看红衣金钗的女子,眼中精光一闪,却继续低头抱拳说到:“姑娘似乎未与韩某见过,再说韩某也好奇自己如何在此的。”

    红衣女子小嘴一撅,不搭理韩坤来到青鸾身边附耳低声询问起来,韩坤何等耳力,仔细一听就明白了今日所谓由来。

    昨日几女陪伴一位贵人在酒楼二楼饮宴,还是朱雀听到楼下刘小娘笑声清脆,便让仆人邀来相识,哪知仆人回来一通添油加醋把教坊司几位头牌气的不轻,辛亏那位贵人喝止否则定要韩坤好看,朱雀是蹦的最高的,被贵人直接拉回了座位,其余几女在窗口仔细盯了韩坤半晌,故此韩坤认出了显身窗口的青鸾,却不认得被按在座位上的朱雀。

    今日是青鸾做主邀韩坤过来,打算作弄一番以雪前耻,朱雀听说人诓来了,迫不及待的过来报仇来了。

    如今青鸾兴趣不在戏弄韩坤,便说之前韩坤已经解说是误会一场,而且已经道过歉了,朱雀虽然意犹未尽,但是姐妹几个她最听青鸾的话,闻言只能勉强放弃了雪耻的打算,青鸾见朱雀似乎不打算离开,无奈对韩坤说到:“韩公子,既然误会已经解开,我也就不多留你了,但是你答应的抄写一卷佛经,还望明日亲自送来!”青鸾嘴里“亲自”二字简直咬牙切齿,生怕韩坤听不懂,韩坤一边点头表示明白,一边躲着朱雀伸过来的脚狼狈的离开了大厅,身后传来两女开心的笑声。

    银墙紫门前,韩坤谢过带路的仆人默默前行,心中想到短短几日又见到了一个拥有妖族血脉的,那个后来的“朱雀”身上应该有一丝狐族血脉,此界妖族对人族渗透如此厉害,是妖族故意为之?有什么阴谋?还是此界人族对妖族比较宽容,默许了这种血脉融合的行为。转头又想到,管他有什么蹊跷,自己只不过是一介过客,待寻到恢复修为之法,必然破碎虚空而去,寻找回归中州大陆之法。转念之间又为自己离开后神教众人如何,诸位堂主如何,那个孽障又如何担忧起来,不经意间脚步加快几分。

    第二日日暮时分,知道躲不过的韩坤最终带着抄好的经书来到了银墙前,敲门之后又被引到了昨日的大厅之中,见到了青鸾掌司,仆人退下后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青鸾虽急于得知此人到底如何不为自己天赋所察,但毕竟才第二次见面,而且是一名年轻男子,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而韩坤自然乐得能拖一时是一时。

    最终韩坤的打算落空了,思量半晌青鸾还是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韩公子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韩坤略一沉吟淡淡说到:“其实这也算是我的一项天赋。”

    “天赋?”

    “天赋!”

    “那能说说你的这个天赋具体为何嘛?”

    面对明显充满怀疑的询问,韩坤只能见招拆招:“自小韩某便能将自己的心思沉于心底,等闲人是看不出来的,所以家严和街坊才认为我木讷、寡言。”

    已经派人暗暗打听过的绿衣美人此时有一种狗咬刺猬之感,颇感郁闷的说到:“韩公子此解释有些牵强啊!”

    韩坤垂眼答道:“真相往往最为简单直接!”

    听闻眼前男子这句话,青鸾眼神又亮了,围着韩坤慢慢转悠,轻声说到:“观韩公子言行不太象是落第困苦之人啊!”

    韩坤继续不看她:“科考只考先贤言意!”

    青鸾眯着眼睛,像是发现了猎物的母猫,饶有兴致的问:“我欲聘请韩公子为教坊司幕僚,尊驾意下如何?”

    “宫中教坊司可以有男子出入?”

    青鸾翻着白眼“想什么呢,教坊司在宫外也有办事之处。”

    开什么玩笑,天天对着一个有着窥私嗜好的女人,韩坤才不会自找麻烦,口中答道:“先父逝去鄙人立誓守孝三年,如今孝期未满,韩某不作他想。”

    青鸾又有一种面对乌龟的感觉,愤愤然下咬牙说到:“那小女子就延请韩公子每日抄写经书一卷,日暮前送来即可。”说罢扭头不再理睬这个属乌龟的刺猬。

    韩坤见她再无言语,抱拳一礼施施然离去。望着打着补丁的袍服下消瘦的背影,青鸾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在门口接过仆人递过来的润笔,韩坤也没有道谢,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银墙紫门。

    之后的日子韩坤每天日暮前总会将抄好的经书送来,只是再没有见过那娇美的身影,直到二十天后被告知主人已走,不用继续了。

    之后韩坤的日子归于平静,每隔一段时间老坊长的二儿子总是按时来到摊子前关心他的生意如何,日子可还过得去。韩坤也总是略显木讷的对其答道:“多谢孙二哥上心,这些日子亏得孙叔和街坊帮衬收入还行。”孙二哥便留下些吃食衣服离去。

    这日孙二哥走前让他过几天去家里一趟,言说孙大哥去投军了,走前留了些书给韩坤。韩坤赶忙拱手作揖感谢,孙二哥摆摆手走远了。

    徐婶凑过来说:“老孙头这两儿子真是好样的,老大出去当兵将来能混个将军回来,老二现在已然在县衙办差了,小韩子你要多和孙二学学,别整天呆头呆脑的。”韩坤笑着答应下来。

    随着时光的流逝,韩坤渐渐融入了这个南方小城平静安详的生活之中。期间他发现了许多这个全新界面独特的地方,也见识了许多凡人间的生离死别,品尝了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这种他之前近千年修行生涯从未体会过的凡人红尘经历,使他的神识不光恢复如初,甚至略有提升,关键还是向道之心、追求长生之意志越发坚定。

    而这些日子的耳濡目染也加深了韩坤对于此界的了解。这片已知的大陆幅员辽阔,分为南、北、西北,西南四股势力,南面这个韩坤暂时容身的朝廷叫做“夏”,北面年年入侵,今年乘着北方大旱大举入寇的叫做“胡”,西北方还有一个辽国,西南则是一个叫“天南”的比较落后的原始部落联盟。

    夏朝国祚已近两百年,大半国土地处南方,资源丰富、人文发达,虽然近些年官员腐败,国政多被奸佞把握,百姓生活倒也勉强过得去。北胡崛起也就是最近一二十年的事情,原先只是夏朝治下的渔猎部落联盟,二十几年前夏朝内乱,一些叛贼逃到北方,北胡恰巧出了一位有点作为的明主,加上这些人处心积虑的蛊惑,十多年前北胡终于揭竿而起,夏朝北地多年无战事,驻守军队早已腐蚀败坏,几年间北方及东北大片土地陆续沦陷,去年北胡甚至直接建国立都,从一个地方反叛势力华丽转身为天下四大势力之一,不但与夏朝分庭抗礼,隐隐还压过一头。

    更兼夏朝北方近期连年大旱,腐败朝廷又赈灾不利,北胡之乱愈演愈烈,今年更胜于往年......而近年为了应对北方蛮夷连连入侵,朝廷自南方连番招兵,县中青壮也多有从军的,背井离乡常年在外有识得几个大字,便将粮饷、家信托由朝廷驿站寄递回乡,当然穷苦百姓还是目不识丁的居多,却也可委托军中书记代写,家信寄来不识字的亲人便寻韩坤花几个铜子代读,倒叫他的生意红火了起来。

    这一日又到十六了,每月十五就是家书寄递的日子,所以每月十六韩坤的小摊自晨间便熙熙攘攘,连带旁边摆茶水摊的徐婶都笑的合不拢嘴,排队等候的期间坐茶摊上叫上碗几个铜子的粗茶,聊聊天南海北,几个月来已经逐渐变成坊市间的一种生活方式。

    这时需要韩坤代读家书的轮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后生,只见他怯怯从怀里抽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书信,韩坤接过信纸的瞬间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利芒,怕周围人觉察连忙收敛心神。

    来信的内容无甚新意,就是普通老汉对田间地头的记挂,和对未成年儿子的期许,应该是军中粗通文墨的书记代写的,行文间总有些不合时宜的文言参杂,韩坤解读起来颇为麻烦。

    但是韩坤此时心里却掀起一丝波澜,刚刚他在接过信纸的一瞬间,就发现其上夹杂着一丝久违的信息:鸠尾花的汁液!

    这个世界居然有鸠尾花?!要知道在中州大陆鸠尾花在数万年前就已经绝迹了,此花单独来看极其普通,但是其汁液混合沐心树蕊等几味药材就变成了曾令整个修行界闻风丧胆的灭修粉的主要成分,它能令真神境以下的修士瞬间失去法力,变得和凡人一般,甚至还不如凡人。

    修行界当初可以说是全员动手对鸠尾花、沐心树等药材彻底毁尸灭迹的铲除,而且一旦发现种植的立即诛族灭种。这里发现了鸠尾花,那他所熟悉的其他药草也应该存世,韩坤发现这个世界越来越有意思了......

    下午收摊后,韩坤饶有兴趣的去县城里几家大药铺逛了逛,果然发现并收集到了几味可用的药材,在顺手买了一个药锅后,韩坤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小院,关上门开始嘀嘀咕咕的研究了起来。

    几个时辰后,韩坤表情复杂的开门走了出来,看着星辰点缀的夜空陷入了沉思。他成功了,又没有成功,依照烂熟于心的《毒经》他利用有限材料配出了几组药剂,但是此界元气稀薄,药剂还是那个药剂,配方也还是那个配方,火候也绝对没有问题,效能却天差地别......

    比如他配的第一组“秽血”,即使当初自己初尝炼药时做出来的试验品,弹指间即能成为无色无味笼罩几百丈范围的药雾,修为低下的修士根本无法发现,效果来说身处范围内的灵体、炼心、凝婴三境的小修士无不全身血液沸腾,痛苦哀嚎直至化为粉末。

    而今所制之物,范围倒也有四五十丈,却最多只能对炼心境的起到效用,即使他如今法力全无,也丝毫无效。依此类推由此界药物所炼制药剂估计也都是如此效果,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韩坤转念一想,此界目前看来应该不会有高阶修士甚至完全没有修士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环境不容许啊,所以如果只是针对凡人和高于凡人一两个境界的小修士,今日所制药剂倒不失为一些大杀器,想到这里韩坤不由得心情又好了一些。

    但是随即又有一个数千年没有遇到过的问题摆在了韩坤面前:他缺钱了。今日他从药铺采买的几味药材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而且此界之人也不是很清楚这些药材的根本作用,只是作为普通草药使用。即便如此,也花了韩坤一大笔钱,日后要大量收购实验药剂的话单凭为教坊司丫头抄写经书的润笔费可是远远不够的,然则银钱自何处而来呢?面对普通凡人的终生困惑,韩坤是完全没有什么解决经验的,思前想后他只能决定凭实力去“借”了。

    当夜小小的丽城县发生了数起百年未遇的大盗入户抢劫案件:身形矮壮的劫匪晚饭时堂皇走入富户正厅,以诡异手段控制事主全家后,搜集家中一些金银铜钱而去,更加值钱的珠宝、玉器、字画皆未动分毫,本来如果只是如此,这些富户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多半不会报官,奈何此匪徒实在嚣张至极,居然单枪匹马连夜突袭了全县数十户稍有资产的富户,关键连县太爷新纳的小妾父母家也不放过。

    故此丽城县有史以来情节最为恶劣,影响最为巨大的入户盗抢案件爆发了。县令大人亲自挂帅督办,本县捕头挑选能兵强将成立专案小组,三日后于城外草头坡抓获流窜作案的北方流民数人,所劫钱财已被挥霍一空!县令大人亲自撰文表彰在此案中表现出色的捕头及举报有功的良民刘婆子人等……

    平静的时光总是消逝的飞快,转眼间韩坤已经来到这个世界3个月了,生活依然恬静舒适,这种与世无争、平平淡淡的生活是他过往千年修行时光中所不曾有过的,有时候韩坤下意识想到,如果就这样安稳、随和地度过一生也挺不错的。

    然而,天不随人愿,过去的几个月即使他不努力去打听,也从坊间传言和前方寄回的书信中得知北方大败的消息,作为国都的中京城都丢了,更夸张的是帝后、文武百官和中京数十万百姓皆被蛮夷掳走,一路上肆意虐玩,北方现已是尸横遍野。

    丽城最近涌入了大批北方逃难而来的人,有达官显贵,更多的是流离失所的穷困百姓,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衣不蔽体、随地一躺仿若行尸走肉的北地平民。坊间治安也是每况愈下,按照县老爷的要求,每坊都设了赈济粥棚,夜间也已经开始执行宵禁,但是局面依然越来越差,由小偷小摸发展到闹市杀人抢夺,一副江南烟雨美景转眼间变成百鬼行夜图。

    入夜,韩坤再次站在院中凝望星空,这些日子他依然不停的收集草药、炼制药剂,此时已经积攒了大批得用的药剂,而随着北方战事的发展,此地已渐渐变得不适于他目前韬光养晦的处世宗旨,今日又从药房熟悉的伙计口中得知一味对他来说很有用处的草药的所在,韩坤决定明日告别老坊长一家,顺便开个《路条》好去山中寻找草药,同时也能躲开这纷纷扰扰的滚滚红尘。

    翌日一早,韩坤特意选了最齐整的一套袍服,然后去街上买了一些老年人容易克化的点心,中午时分方才施施然来到老坊长的院门口,刚刚伸出手去打算敲门。身后轰隆隆疾驰来一辆马车,到了门口车夫收缰两匹栗色骏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片刻功夫自驭手位置上跃下一名四十来岁的大汉,眼神犀利的扫了他一眼,便径直上去敲响了院门,韩坤见状只好后退半步候在一边,过了十几息坊长小儿子的声音响起,问院外何人,大汉沉声说到:“烦请通知令尊,故人到访!”说着眼神看了过来,韩坤只好接话:“孙二哥,是我韩坤。”

    孙二打开院门笑着看了眼韩坤,点头示意后转向大汉,敛笑抱拳说到:“贵客请先入客厅看茶,待小人去禀报家父!”大汉点头后退至马车旁,低声说了几句,车厢布帘一卷走出一位身着华丽紫袍,腰间系着一枚拳头大小金黄玉佩的老者,此人只是站在车辕上向下扫视一眼,便令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心头一紧(当然韩坤是装的),这就是所谓上位者的气势所在了。

    紫袍老者跳下马车,慢步走到院门口,抬头看了看门上牌匾,又扫了一眼垂首装得战战兢兢的韩坤,方才慢慢悠悠走进了院门,大汉自然紧随其后,孙二哥也不得不示意韩坤一下然后赶忙提前引导开路而去。

    待众人走远,韩坤抬头细细看了一眼门口的马车,又看了看已不见身影的老者,默默关上院门熟门熟路的走进了旁边一条通往偏厅的小径。一路上一边应对坊长家的亲人仆从的招呼,韩坤一边心里沉吟,紫袍、玉佩加上马车上暗色的徽记,他已经略略猜到老者的身份,就是不明白区区一个小县城坊市的坊长,哪来的如此声名显赫的“故人”?关键这名故人的血脉也不简单啊。

    韩坤在偏厅等了一个多时辰方才见到满鬓斑白的老坊长,听他说明来意之后,老坊长便交代一旁的孙二哥去开具路条,孙二哥走后一阵,老坊长问道:“你来时看到今日府上所来之人了?”

    “是一位很威严的老伯?”韩坤答道。

    “威严?几十年过去他倒是把威风养起来了”,老坊长撇撇嘴说道,“那当初都是一起从军的老哥们,他其实最小,整天跟在我们屁股后面,之后跟了个好爹,如今也混起来了!”

    韩坤觉得这话不好接,苦笑着看着老坊长,老头也醒悟过来这样在晚辈面前编排老友似乎不妥,尴尬笑笑说到:“出去避避风头也好,这兵荒马乱的,山里似乎更安全点,就是你从来没出过远门,路上一切小心,我让老二给你拿些银钱,出外不比在家,考虑要从宽一些......”

    听着非亲非故的华发老者絮絮叨叨的叮嘱,看着其目光里蕴含的关爱、怜惜,韩坤忍不住眼眶也有些湿润,这可是千年未见之胜景啊,当初中州大陆之人要是看到这一幕估计眼珠子要丢一地了......

    手里握着依然带着孙二哥体温的两锭银子,背着比来时反而更鼓胀的包裹,怀里揣着沾着老坊长几滴眼泪的路条,韩坤有些迷茫地站在院门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老坊长一家对他关怀有加,一度他自己都怀疑这个身份是不是老坊长的私生子,即使是孙家两兄弟也对他多有帮助,当初他爹的丧事都是孙大哥张罗着办的,后来孙大从军,孙二哥和媳妇也经常帮济于他。如今世道艰险,这次一别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之日。感怀良久,韩坤收拾心情迈步离开了坊市,走出了县城,逐渐远离了嘈杂的人间,消失在了崇山峻岭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