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荆花诡事④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一直按照秦天师平时的习惯扎一个乱糟糟发髻穿一身黑白道袍，今天奶奶拿了几身自己儿子的旧衣服出来让秦霖试试，看她一脸期待，秦霖也就真的换上了。不是什么好料子，款式是松松垮垮的当地特色服饰，但是十分干净整洁，也很神奇的没有在箱子里放久了的潮味，穿着意外的合身。
秦霖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认真把头发梳顺了，扎了个半丸子头，下半个脑袋的头发散下来披在肩上。因为家里有个比自己小好多岁的麻烦妹妹，爸妈一忙起来，给妹妹梳辫子就成了他的任务，所以在韩醅冬过往的人生里，别说简简单单扎个半丸子头了，就算是把召缨那头白长直编成经典女款亚瑟王造型，对秦霖来说也不在话下。他一边想着，一边看了一眼召缨的高马尾，忽然有点手痒。
两个人都穿着奶奶找出来的当地传统服饰，在村子里晃悠着闲逛，秦霖已经把昨天晚上睡觉前看到的鬼影和浑浊的眼睛给召缨讲过，召缨问他要早点离开荆花村吗，这一问把秦霖问愣了——他可不想走，但是又不想继续待，两者权衡一下，最终秦霖还是选择了再待几天。
暂住归暂住，他还是想知道，村子里是否有一个佝偻着腰、眼睛有黄斑和红血丝的人。
毕竟刚来就被奶奶带回了家，秦霖和召缨对这个村子都没什么了解，今天趁着早在村子里转一转，发现这个村子完全看不到年轻人。从秦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来说，现在应该也还是重农抑商的环境，有余力的年轻人顺手做些小买卖可以理解，但是像这样走一圈看到的基本上都是老头老太太就不太合适，这又不是21世纪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只有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在家……更奇怪的是，秦霖连儿童都没遇到，这里就像一个老人村，生活在这里的只有头发花白行动不便的老人，就算自己和召缨穿着当地的服饰，也在这些人当中格格不入。
好像只有我格格不入，召缨的白头发还是很好融入了其他人的。秦霖在心里腹诽一句。
一个村子只有老人，那么他们生活是如何保证的？古代儒家文化那么推行孝道，主要就是为了在没有社会福利的情况下固化家庭小团体，保障老人有儿子孙子照料，尽量让每个家庭都有个能干活能赚钱的，别把没有生产经营能力的老弱病残自己一个人丢下。这个村子没有年轻人，这些老人又看上去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他们吃什么？
“这里……不太对。”在秦霖脑子里飞快转着纳闷的时候，召缨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秦霖赶紧附和：“是啊，不太对，这里怎么看都只有老人，年轻人去哪了？”
召缨微微皱起眉，向秦霖那边挪了半步，两个人几乎是肩膀贴着肩膀这么走，他压低声音对身边的秦霖说：“嗯……这是不太对劲的一点。不知道您有没有发现，他们都不开窗。”
秦霖现在听到“窗”这个字就应激，他转头看了一圈，目光所能及的地方，确实没有任何一户人家开窗，虽说现在是初冬，开窗会往屋里刮风，但是今天这么好的天气，打开窗户接纳些阳光、给屋里换换新鲜空气也很正常，可这里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就算是围了柴门，大白天上面也挂着锁插着门闩。
“而且，听您说了昨晚上的经历，我才想起来，昨晚门是我锁的，早上也是我第一个起，我去检查过大门，锁没有被动过的迹象。”
秦霖瞪起眼：“哈？既然门锁得好好的，那个人是怎么进来的？地上那么多脚印是怎么来的？”
召缨没有回答，只是摇头。
“对了，我有个问题，”秦霖边走边问召缨，“老太太是厄，她孙子也是厄，她向天枢楼承认自己是厄，天枢楼就这么放过她孙子了？是厄的气息会沾到别人身上吗？”
召缨歪了下脑袋。
“嗯……我的意思是，天枢楼不再去确认二宝是不是厄，是不是因为他们默认二宝和家里其他人身上的厄气息是来自于老太太的？”
这下召缨反应过来了，他笑了笑，然后点了下头：“毕竟三劫之间靠气息辨认对方，就好像说这里有一条鱼和一个鱼贩，让一个盲人去辨认，当盲人确实选中了一条鱼，那么很容易默认另外一个腥味的来源是鱼贩。”
也就是说，我身上厄的气息确实来自于召缨，应该是他找机会故意弄到我身上的，那个单片眼镜应该是封印。秦霖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召缨不像秦霖满肚子心事，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来，并把还在闷头往前走的秦霖拽回到身边，指着一边的一块石碑给秦霖看。
秦霖被这么一拽，脑子还是懵的，忽然就跟一块雕琢十分精细的石碑面对面了。
天地寰宇六道十方万物真宰。
这几个字进入脑海的时候，秦霖忽然觉得精神清明了刹那，呼吸顿时都通透许多，在这个让他压抑困惑了太久的世界里，这样的感觉十分突兀。他看看这个石碑，又看看召缨：“天地寰宇六道十方万物真宰是什么？神的名字吗？”
“是的，是一个没有形象的神。”召缨耐心给什么也不知道的秦霖解释：“有一部分人认为世上存在的一切都是拥有灵性的，而天地寰宇六道十方万物真宰是统治这一切的神明，作为神，万物真宰是没有其他神那样的形象的，但是万物真宰又无处不在。”
“这名字好长啊。”
召缨笑着点了点头。
看着面前这个显然十分用心的石碑，秦霖进入了新的疑惑，他问召缨：“寰宇是什么？”
在他的印象里，寰宇这个词应该是指全宇宙，但是古人对宇宙一词的理解，应该是一切的时间空间，“上下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跟现代人所说的整个包含着无数天体星系的广袤天文世界比起来，好像不是一个东西，又好像还是一个东西。
“天地之外的一切叫做寰宇。”
召缨说完，有些期待地看着秦霖，似乎在鼓励这个学生继续提问题。这个人怎么回事，这眼神怎么像个幼师？秦霖抿了下嘴，被这么目光灼灼地看着，不问个问题好像确实有些对不起这位幼师，他于是继续问下去：“天地还有外面？那天地之外有什么？”
直到自己生活的科技比较发达的年代，还有一小撮人坚持相信地心说和天圆地方说，而这个世界的人就已经认识到天地之外还有其他的东西了？
“天地之外是其他的‘世界’，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世界’，在我们之外，还有人生活在不同的星星上。在他们眼里，我们居住的这个天地，应该也是一颗漂亮的星星。”
秦霖发现自己都有点感动了，真想录下来给大家看看古人的智慧。
“万物真宰的信徒相信，万物真宰是统帅着所有世界中一切生灵一切事物的神，拥有至高无上的威能。他们宣称万物真宰无处不在，生活在一草一木一砖一石当中，所以没有固定的形象，供奉万物真宰也就只供奉这个名字，信徒只要诚信诵念万物真宰的名字，万物真宰就会通过世间生灵回应信徒的期待。因为万物真宰的信徒相信万物有灵，所以向万物真宰祈求过，就会因为种种巧合恰好达成目的而归类于万物真宰的回应，于是很多人相信万物真宰是真实存在的，是真的会回应期待的神明。”
秦霖想了想：“就像是，我是一个要饿死了的人，我向万物真宰祈求一口吃的，然后我发现了一片苞米地，这一定是万物真宰显灵这样？”
“对，也有生病向万物真宰祈求健康，在被大夫治好之后，感谢药草里万物真宰的神力的。听上去或许有些傻，有些离谱，但是至少万物有灵的信念让万物真宰信徒对周围一切保持着敬畏，对其他人也十分友好。”召缨看看那个万物真宰的石碑，神情忽然温柔许多：“小时候我也向万物真宰许过愿。”
这还是头一回听这个人说到他自己以前的事情，秦霖于是笑着问他：“你向万物真宰许什么愿了？”
“我求万物真宰赐我死。”召缨伸出手，指尖落在石碑的“天”字上，他还是那样保持着温柔的眼神，嘴角微微勾着一点笑意：“但是万物真宰没有回应我。”
秦霖感觉脸一僵。
秦霖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认真把头发梳顺了，扎了个半丸子头，下半个脑袋的头发散下来披在肩上。因为家里有个比自己小好多岁的麻烦妹妹，爸妈一忙起来，给妹妹梳辫子就成了他的任务，所以在韩醅冬过往的人生里，别说简简单单扎个半丸子头了，就算是把召缨那头白长直编成经典女款亚瑟王造型，对秦霖来说也不在话下。他一边想着，一边看了一眼召缨的高马尾，忽然有点手痒。
两个人都穿着奶奶找出来的当地传统服饰，在村子里晃悠着闲逛，秦霖已经把昨天晚上睡觉前看到的鬼影和浑浊的眼睛给召缨讲过，召缨问他要早点离开荆花村吗，这一问把秦霖问愣了——他可不想走，但是又不想继续待，两者权衡一下，最终秦霖还是选择了再待几天。
暂住归暂住，他还是想知道，村子里是否有一个佝偻着腰、眼睛有黄斑和红血丝的人。
毕竟刚来就被奶奶带回了家，秦霖和召缨对这个村子都没什么了解，今天趁着早在村子里转一转，发现这个村子完全看不到年轻人。从秦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来说，现在应该也还是重农抑商的环境，有余力的年轻人顺手做些小买卖可以理解，但是像这样走一圈看到的基本上都是老头老太太就不太合适，这又不是21世纪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只有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在家……更奇怪的是，秦霖连儿童都没遇到，这里就像一个老人村，生活在这里的只有头发花白行动不便的老人，就算自己和召缨穿着当地的服饰，也在这些人当中格格不入。
好像只有我格格不入，召缨的白头发还是很好融入了其他人的。秦霖在心里腹诽一句。
一个村子只有老人，那么他们生活是如何保证的？古代儒家文化那么推行孝道，主要就是为了在没有社会福利的情况下固化家庭小团体，保障老人有儿子孙子照料，尽量让每个家庭都有个能干活能赚钱的，别把没有生产经营能力的老弱病残自己一个人丢下。这个村子没有年轻人，这些老人又看上去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他们吃什么？
“这里……不太对。”在秦霖脑子里飞快转着纳闷的时候，召缨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秦霖赶紧附和：“是啊，不太对，这里怎么看都只有老人，年轻人去哪了？”
召缨微微皱起眉，向秦霖那边挪了半步，两个人几乎是肩膀贴着肩膀这么走，他压低声音对身边的秦霖说：“嗯……这是不太对劲的一点。不知道您有没有发现，他们都不开窗。”
秦霖现在听到“窗”这个字就应激，他转头看了一圈，目光所能及的地方，确实没有任何一户人家开窗，虽说现在是初冬，开窗会往屋里刮风，但是今天这么好的天气，打开窗户接纳些阳光、给屋里换换新鲜空气也很正常，可这里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就算是围了柴门，大白天上面也挂着锁插着门闩。
“而且，听您说了昨晚上的经历，我才想起来，昨晚门是我锁的，早上也是我第一个起，我去检查过大门，锁没有被动过的迹象。”
秦霖瞪起眼：“哈？既然门锁得好好的，那个人是怎么进来的？地上那么多脚印是怎么来的？”
召缨没有回答，只是摇头。
“对了，我有个问题，”秦霖边走边问召缨，“老太太是厄，她孙子也是厄，她向天枢楼承认自己是厄，天枢楼就这么放过她孙子了？是厄的气息会沾到别人身上吗？”
召缨歪了下脑袋。
“嗯……我的意思是，天枢楼不再去确认二宝是不是厄，是不是因为他们默认二宝和家里其他人身上的厄气息是来自于老太太的？”
这下召缨反应过来了，他笑了笑，然后点了下头：“毕竟三劫之间靠气息辨认对方，就好像说这里有一条鱼和一个鱼贩，让一个盲人去辨认，当盲人确实选中了一条鱼，那么很容易默认另外一个腥味的来源是鱼贩。”
也就是说，我身上厄的气息确实来自于召缨，应该是他找机会故意弄到我身上的，那个单片眼镜应该是封印。秦霖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召缨不像秦霖满肚子心事，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来，并把还在闷头往前走的秦霖拽回到身边，指着一边的一块石碑给秦霖看。
秦霖被这么一拽，脑子还是懵的，忽然就跟一块雕琢十分精细的石碑面对面了。
天地寰宇六道十方万物真宰。
这几个字进入脑海的时候，秦霖忽然觉得精神清明了刹那，呼吸顿时都通透许多，在这个让他压抑困惑了太久的世界里，这样的感觉十分突兀。他看看这个石碑，又看看召缨：“天地寰宇六道十方万物真宰是什么？神的名字吗？”
“是的，是一个没有形象的神。”召缨耐心给什么也不知道的秦霖解释：“有一部分人认为世上存在的一切都是拥有灵性的，而天地寰宇六道十方万物真宰是统治这一切的神明，作为神，万物真宰是没有其他神那样的形象的，但是万物真宰又无处不在。”
“这名字好长啊。”
召缨笑着点了点头。
看着面前这个显然十分用心的石碑，秦霖进入了新的疑惑，他问召缨：“寰宇是什么？”
在他的印象里，寰宇这个词应该是指全宇宙，但是古人对宇宙一词的理解，应该是一切的时间空间，“上下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跟现代人所说的整个包含着无数天体星系的广袤天文世界比起来，好像不是一个东西，又好像还是一个东西。
“天地之外的一切叫做寰宇。”
召缨说完，有些期待地看着秦霖，似乎在鼓励这个学生继续提问题。这个人怎么回事，这眼神怎么像个幼师？秦霖抿了下嘴，被这么目光灼灼地看着，不问个问题好像确实有些对不起这位幼师，他于是继续问下去：“天地还有外面？那天地之外有什么？”
直到自己生活的科技比较发达的年代，还有一小撮人坚持相信地心说和天圆地方说，而这个世界的人就已经认识到天地之外还有其他的东西了？
“天地之外是其他的‘世界’，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世界’，在我们之外，还有人生活在不同的星星上。在他们眼里，我们居住的这个天地，应该也是一颗漂亮的星星。”
秦霖发现自己都有点感动了，真想录下来给大家看看古人的智慧。
“万物真宰的信徒相信，万物真宰是统帅着所有世界中一切生灵一切事物的神，拥有至高无上的威能。他们宣称万物真宰无处不在，生活在一草一木一砖一石当中，所以没有固定的形象，供奉万物真宰也就只供奉这个名字，信徒只要诚信诵念万物真宰的名字，万物真宰就会通过世间生灵回应信徒的期待。因为万物真宰的信徒相信万物有灵，所以向万物真宰祈求过，就会因为种种巧合恰好达成目的而归类于万物真宰的回应，于是很多人相信万物真宰是真实存在的，是真的会回应期待的神明。”
秦霖想了想：“就像是，我是一个要饿死了的人，我向万物真宰祈求一口吃的，然后我发现了一片苞米地，这一定是万物真宰显灵这样？”
“对，也有生病向万物真宰祈求健康，在被大夫治好之后，感谢药草里万物真宰的神力的。听上去或许有些傻，有些离谱，但是至少万物有灵的信念让万物真宰信徒对周围一切保持着敬畏，对其他人也十分友好。”召缨看看那个万物真宰的石碑，神情忽然温柔许多：“小时候我也向万物真宰许过愿。”
这还是头一回听这个人说到他自己以前的事情，秦霖于是笑着问他：“你向万物真宰许什么愿了？”
“我求万物真宰赐我死。”召缨伸出手，指尖落在石碑的“天”字上，他还是那样保持着温柔的眼神，嘴角微微勾着一点笑意：“但是万物真宰没有回应我。”
秦霖感觉脸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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