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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先生之名,弟子之劳

    腊月终于到了,学堂里一月前就放了假,而青州府学才放假。杨巨源、于鹄、李霄、韩淹四人从府城赶回家的时候已经开始下今冬的第二场雪了,李希言整天窝在家里不出门,偶尔出门也是披着羊皮大氅,头脸都窝在大氅里,只露出眼睛看路,银质的面具冬日里特别冰凉,换成了皮质面具,但皮质有味,所以能不戴就不戴。几人找来的时候,李希言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听见脚步声在院门外响起就速度戴上了面具。

    “站好一排”,见日常显眼包韩淹这会儿躲在后面,李希言微微坐起身道。

    几人耷拉着脑袋,别扭的排排站,韩淹脸上的淤青还未散完,侧着脸不想让自己看见,使劲扣地。

    “说说吧,怎么回事?”哎,新人受排挤难免的,受欺负常事,只要不伤筋动骨动则要命就没事,但作为长辈,还是要关怀安慰一番的,还是躺着听吧。

    “先生,其实,也,也没什么事,就是这回考试我们几个比较靠前,他们嫉妒而已”,李霄略微迟疑的说道。

    “哦,韩淹,你说呢?”李希言瞥了眼韩淹。

    “……先生,其实真不赖我,我就说了句……考题有些简单了,他们就生气了”。

    “还有呢?”

    “……也……没什么了……”韩淹的声音越来越低,又气不过,运了运气,抬头对上先生依然前后摇晃的身影,心一横道:“他们生气,我自然要理论,考题确实简单嘛,您以前出的难多了。我就说不信的话让他们把甲班的题拿来我们做,结果他们当真找夫子们要来了甲班的题,我们就做了,先生也判了乙等,然后他们就把我们揍了,当然我也还回去了。”

    “哦,这样啊!”李希言都气笑了,停止了摇晃,一一望着面前这几个少年,除了杨巨源面带羞愧,其他三个还有些得意,“巨源,你说说这件事中你错在哪儿?”

    “先生,弟子没有及时阻止师弟,任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此错一;事后没有给师弟分析利弊,此错二;其他的弟子想不出来错在哪儿了,请先生教诲!”

    “罗一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李希言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哦,前日罗师兄说还有两本书没抄完,不能半途而废,抄完再回来,约莫也就这两日该回了”。

    “罗一在府学两年多了,明年就要参加院试了啊,还真快啊”,李希言回忆起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什么都看在眼里心里的少年,他是她从乞丐堆里发现的明珠,机敏聪慧,善于思考,明明自己身处地狱却还心怀善念,“你们学了五年才考童生试,而罗一只学了三年,你们的学问远远不如罗一,而他在府学这两年却很平安,与师长同窗相处融洽。韩淹,你说说,这是为什么呢?”

    李霄、于鹄对视了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恍然大悟之色,又齐齐看向韩淹,见他拧眉思考了一瞬就低下头难掩羞愤,是对自己的羞愧与愤怒,无关乎他人。

    “先生,弟子错了。”

    “说说看,错哪儿了”,至此,李希言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是,先生。一,弟子骄傲自大,不懂得韬光养晦,收敛锋芒,为败之始。二,弟子私欲膨胀,未考虑师兄们的处境,连累了他们,为不悌不义。三,弟子目光短浅,思虑不周,只考虑眼前,未顾及以后,为愚。四,弟子不该想瞒着先生,为不敬……”韩淹终于认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后悔莫及。

    “先生,弟子不该煽风点火,暗自得意”于鹄这会儿神情更加难堪。

    “先生,弟子不该在事发时默不作声”李霄也急忙出言补充自己的错处。

    “嗯,不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你们还叫我先生,自称弟子,那这先生之名不能白担,弟子之劳不能不做。我问,你们答。”

    “是,弟子谨遵师命”四人立即精神抖擞,异口同声拜请,这样的场景已有大半载未见了,多么怀念啊,齐刷刷看着先生。

    “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出自何处?”

    “回先生,出自论语子路篇”这么简单的问题,大家不约而同的默声,留给年纪最小的韩淹。

    “《论语·宪问》篇中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何曰?”

    李霄抢答:“回先生,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何解?”

    于鹄抢答“子路问怎样才算是完人。孔子说,像臧武仲那样有智慧,像孟公绰那样不贪求,像卞庄子那样勇敢,像冉求那样有才艺,再用礼乐来增加他的文采,就可以算个完人了。孔子又说,如今的完人何必要这样呢?见到利益能想到道义,遇到危险时肯献出生命,长期处在贫困之中也不忘平生的诺言,也就可以算是完人了。”

    “是,正是如此,为师不求你们做个十全十美之人,只要保持大道,不改初衷”。

    “是,先生”。

    ……冬日寒风虽刺骨,但今日阳光甚暖。安海默不作声的从屋里搬出茶几,烧炭煮水烹茶,摇椅咯吱响一阵停一阵。

    “诵《彖传下·丰篇》”。

    “丰,大也。明以动,故丰。王假之,尚大也。勿忧宜日中,宜照天下也。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杨巨源答。

    “何意?”

    小院中日光慢移,茶香四溢,对答如流……

    ……

    “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出自何处?”

    寂静,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直自信对答的杨巨源终于摇头。

    忽然身后传来声音,“出自《道经》六八篇”。

    只见来人十五六岁年纪,一身粗布夹袄罩在对襟长衫外面,背着书框,拎着布包,满脸风尘,气息刚匀,笑盈盈的站在门口。

    “罗师…大哥,你回来了,快来”众人高兴的上前接过罗一背上、手中的包袱放在石桌上,又让出离先生最近的位置,紧张的看着又继续摇晃的先生,几息后又听先生继续问“何解?”

    “擅长带兵的人,不崇尚勇武;善于打仗作战的人,不会轻易被激怒;善于胜敌的人,不与敌人做正面冲突;善于用人的人,对周围的人总是谦让。这是不与人争之德,也是善于用人之能,符合自然之道,是古人推崇的大中至正的准则。”

    “师兄,你真厉害,道经都读了啊”李霄满脸崇拜。

    “先生,院试考道经吗?”韩淹询问,他还不知道道经是什么呢,咋办?“你傻啊,当然不考”于鹄捅了捅他,“这是罗师兄,涉略广泛。”“哦,哎,望尘莫及啊”韩淹小大人一样抱拳一揖,罗一转身回礼也不言语。

    “字面意思很不错,还要学会延展。将欲取之,必先予之。金以刚折,水以柔全,以弱克刚,以小制胜,莫逞匹夫之勇,你的影响力才是你真正的能力。《兵法·谋攻篇》云: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也。你可记住了?”

    “是,罗一谨记。”

    “你们呢?”

    “先生,是何意?学生不懂您为何跟罗师兄讲兵法啊?罗师兄又不从武?”韩淹疑问冒泡。

    “《论语》中有云: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这句话你可还记得?”

    “哦,先生,学生懂了,多谢先生教诲!”韩淹雀跃的行礼。

    “满招损谦受益,月盈则亏水满则溢;韬光韫玉,藏器待时;善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此其智不可以及也。故穷而不忧,富而不骄;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常足终身不辱,知止常止终身不耻。你们要谨记。”

    “是,弟子谨遵教诲,万不敢忘!”无人齐声执弟子礼,郑重应声。

    “嗯,今日午食疙瘩汤,酱菜饼,你们……要留下来吃吗?”李希言终于从摇椅上站起,抚了抚衣袖,看向几人。

    “要的要的,多谢先生留饭”几人也笑容上脸神情放松了。

    “嗯,那就去厨房帮忙吧”,疙瘩安海已经弄好了,这会儿该揉面做饼了,她不想动,只能弟子服其劳了。

    “是,先生。”

    李希言回了正屋,几人忙碌收拾一番,又隐约听见韩淹问罗一“师兄,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出自哪里啊?”“是何意啊?”“哦,多谢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