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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清风袭月02

    李寻欢又道:“通过刘姥姥的线索,我们可串起两支正册的金钗,一个妙玉,一个巧姐。只会读正面文章会对妙玉会有怨谤,认为她太过目下无尘,孤高自许,既看不起如刘姥姥辈的穷苦底层人民,又在公子小姐面前展现满满的优越感。但当识得背面文章,便知道她的高洁风雅,真正的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妙玉确实是书中的妙喻,在她身上用喻之妙,以及作者的不写之写,都堪称奇文妙笔。栊翠庵品茶一节处处用喻。除了掷杯洗地,妙玉给每一个人用的茶具、茶叶、茶水都是匠心独运。妙玉住的栊翠庵,意龙萃庵,实喻明朝的太庙也。所用茶具也全是礼器。成窑杯,并不是古董,而是点明时间是成化年间,掷杯洗地那一刻,妙玉化身的是成化帝明宪宗朱见深。六安茶,是明朝的贡茶,无根水是祭祀用水,贾母故意说出“不喝六安茶”,便是点明栊翠庵是太庙。妙玉给黛玉用点犀䀉,喻心有灵犀一点通,而那煮茶用的梅花上的雪水更喻朱明的气节。妙玉给宝钗的茶具,是将葫芦一分为二制成,暗含胡虏瓜分天下之意。妙玉给宝玉自己饮茶的绿玉斗,暗含二人两身一心,又暗合了传国玉玺国之重器的地位。”

    “而妙玉给宝玉拜寿的粉笺“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更是神来之笔。邢岫烟说,自残唐以来的诗词,妙玉最喜欢的就是范成大的“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所以自称槛外人,又因喜欢庄子文采风流,故又自称畸人。她教宝玉用槛内人和世人自称去与妙玉对应,便可合了妙玉的心意。邢岫烟笑妙玉行事怪诞,搞得男不男,女不女,僧不僧,俗不俗,成什么样子。她说的这句话很重要,但这里面却又有许多“不言之言”,作者也有许多“不写之写”。不言之言,方为真言,不写之写,方为大写。僧不僧,俗不俗,男不男,女不女正是《红楼梦》反面文章的重要读法。铁槛寺、馒头庵是贾府的家庙。范成大的“馒头诗”对应了妙玉心境,但最对应槛外人的典故诗词不应该是《滕王阁序》中的“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吗?无论名气,而是诗词造诣,还是明显显的“槛外”二字,都较“馒头诗”不遑多让。书中也提引过《滕王阁序》的诗词,而这时候妙玉的知己邢岫烟,以及才情敏捷的宝玉都记不起这首更易联想到的“槛外长江”呢?槛外长江对应的正是阁中帝子!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槛外人,意谓一生为大明守庙的帝子王孙。阁中帝子已不在,槛外犹有守庙人。太庙已被清人占据,先祖的神位被移出,“刘姥姥”们的神位居然被供奉,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但我依然用心守庙,遥叩芳辰。”

    曹公垂泪道:“诚哉是言也!《红楼梦》为避文祸,将帝王将相写成女儿,将娼妓优伶反而写成男子,雌雄莫辨,可谓男不男,女不女。身在佛门,心在红尘,可谓僧不僧,俗不俗。借邢岫烟之口自戕,正是作者本意。”

    李寻欢亦垂泪道:“八大山人的个山小像很荣幸被现代人发现。我见了画像,如闻邢岫烟书中言语,再想到槛外人、畸人之喻,真真伤怀不已!”

    说到这里,李寻欢任由涕泗横流,幽幽说道:“那年我四十有九岁,好友黄安平为我画了一张像,我号个山,我便叫他个山小像。我没有穿僧袍,而是戴着斗笠,遮盖我的光头,我穿的是明朝仕人的衣服。看上去僧不僧,俗不俗,不成个样子,是不是像个丧家之犬呢?可是我斗胆在上面刻上了一枚“西江弋阳王孙”的印章,这枚印章我珍藏在身边,从不示人。这幅画我也一直珍藏,我告诉自己我是王孙而不仅仅是个和尚,我有作为王孙的责任与使命。这幅个山小像后来被你们现代人发现,正如我的“传綮”“雪衲”的印章被你们现代人发现,但请你们务必知道,在我内心深处,我不认可我是“传綮”“雪衲”,我也不是青云谱的道士和宗师,我不是八大山人,我是西江弋阳王孙,我姓朱,我叫朱耷。从那一刻起,我决定要立言写书。所以,你们不要说八大山人的画画得好,更不要以此来定义我的一生,和我留给你们的《红楼梦》相比,我那些微末小技的画又算什么呢?”

    曹公赞道:“个山小像重见天日,真乃天意。那妙玉不正是个山兄的小像吗?两两印证,双双映衬,诚可感也。”

    李寻欢又道:“您的这位个山兄一定很喜欢个山小像中所戴的斗笠。他不但把它戴在自己头上,还把它写进书中,戴在了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头上,让他们扮演了一对‘渔翁渔婆’。黛玉曾对宝玉说,戴上这斗笠,岂不成了画儿上的渔翁渔婆了。那画儿上书中两相映证,无不是惊骇文字。”

    曹公叹道:“个山兄有情,真可谓情至不情之物。今见个山小像,岂不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