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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各取所需

    大端王朝文风昌盛,治下一千五百多座城池几乎都建有文庙,都有文庙街。

    在大端王朝,文庙不仅是祭祀古圣先贤的场所,也是官学之所在。

    这义阳城既是义阳县中的文庙,既是义阳县县学之所在,也是义阳府府学之所在,李裕也曾在此寒窗苦读近六年。

    当然,李荣隆是没来过这个地方的。

    不过,在外人眼里,他就是李裕,那个曾在这里寒窗苦读了近六年的李裕。

    所以,当看到李荣隆跟在阮小妹身边走进文庙街的时候,旁边书坊门口正躺在竹椅上打着盹儿的老掌猛然坐了起来,然后使劲揉了昏花的老眼又看了一眼,这才急急起身冲李荣隆招着手,“李裕,李荣隆……”

    听到招呼声,李荣隆不禁嘴角一翘,泛起了一抹笑意,然后连忙隐去笑意,这才转身朝书坊走去,“老丈,别来无恙?”

    他并不认得老掌柜,所以只能叫声“老丈”。

    老掌柜听得微微一愣,随即老眼一瞪,“怎的?才半年不见就不认得我魏老头了?”

    李荣隆确实不认得他,只得讪讪地陪笑,“那个……我这不是被官学除名了吗?哪里还能那么叫您老人家呢?”

    闻言,老掌柜不禁一声轻叹,“你啊你,县试、府试、院试连夺三案首……你本该在去年的秋闱中大放异彩才是,却为了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沦落到如此地步……值吗?”

    呃……

    李荣隆一愣,不禁语塞。

    被救时,阮大川确实提了一嘴,李裕是因为一个女子而被断了科举之路的,之后就没人再跟他提起李裕的过往,所以,他压根儿就不知道其中的原委。

    不过,想想自己和菊……想来那李裕若听到这话,大抵也会毫不犹豫地回他一声“值”吧!

    心念电转,李荣隆已经将自己带入了李裕的角色,嘴角悄然泛起了一抹苦笑,“相遇已是上上签,只怪我出身寒微,才疏学浅,才会遭此厄运。”

    老掌柜微微一愣,唯有摇头叹息,“你啊你……单论那谢家小姐的出身,就不是你这等寒门子弟该觊觎的啊!”

    一旁的阮小妹听得这番话,却是暗暗担忧了起来:裕哥哥该不会是真地失心疯了吧?

    不然,他怎么那天说他有个妻子叫菊,怎么怎么好,还哭得那么伤心,还满青衣江去找。

    今天又说和那个谢姑娘是什么“相逢已是上上签”……

    正在阮小妹越想越感担忧之际,老掌柜突然目光一转望向了她,上下一打量,然后拈须而笑,“坊间传言你已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如今看来,传言果真不可信啊!眼下这个姑娘就很是不错嘛!”

    此言一出,阮小妹顿时俏脸通红,心底的担忧也烟消云散了。

    李荣隆却有些尴尬,“魏老说笑了,这位是阮家小妹,就跟我亲妹子一样。”

    闻言,阮小妹的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明显一黯,老掌柜则有些惊讶,也有些尴尬,“那个……三郎如今在做什么营生?”

    终于聊到正题了!

    李荣隆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露出了些许苦涩的笑容,“不瞒魏老,我此次进城就是想找个合适的营生。”

    老掌柜皱眉沉吟起来,“凭你李三郎的才学,要想找个营生并非难事,即便到我正大书坊做个编修也绰绰有余,可你……万万不该招惹那几位,你招惹了他们,便是我想招揽你,我家东主也不会答应啊!”

    李荣隆自然没想进正大书坊做事,“我已经有了些盘算,不敢让魏老为难。”

    老掌柜神色一松,“不知三郎是何盘算?”

    李荣隆顺杆子而上,“不瞒魏老,就是写写话本小说。”

    “写写话本小说……”

    老掌柜微微一愣,却有些惋惜,“以三郎的才学,若能进得书坊当一编修编纂些应试书籍,才是正道啊!至于小说一途,终究还是小道。”

    李荣隆故作怅然,“魏老所言甚是,可我如今这境况,哪里还有得选呢?话本小说固然只是小道,可我也得先活下去不是?”

    老掌柜点点头,“倒也是!世道艰难啊!这样,待你手稿完结就给我送来,虽然不能招揽你进书坊,但帮你向东家讨份合适的酬劳,我魏老头还是能做到的!”

    李荣隆欣然允诺,“那就多谢魏老了,过几日便把手稿给你送来!”

    就在此时,文庙大门里走出两个衣冠楚楚的青年来,两人一出门便看到了书坊门口的李荣隆,不禁都是微微一愣。

    其中那个瘦高青年连忙调头就要往大街的另一边走,另一个白胖青年的目光则落在了李荣隆身边的阮小妹身上,顿时眼睛一亮,连忙一把拉住了同伴,“子谨,你怵他做甚?”

    瘦高青年微微一怔,颇有些不服气,“谁怵他?现在可不是当初,量他李三郎也不敢像当初那般牙尖嘴利!”

    说着,他貌似才看清李荣隆身边还跟着个青春靓丽的阮小妹,眸光也亮了起来,当下便迈开了脚步,“走,今日我倒要好好会会那厮!”

    本就是臭味相投的死党,白胖青年哪里不清楚他的心思,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老远便热情地打起了招呼,“呵呵……这不是李兄吗?一别半载有余,李兄无恙乎?”

    瘦高青年连忙附和,“当初惊闻李兄的遭遇,我和继宗还为李兄惋惜了好一阵子,不想再见面,李兄已是美人在侧谈笑风生了……果然,李兄就是李兄,还是这般让人捉摸不透啊!”

    琢磨你大爷!

    李荣隆循声望来,便瞧见了两张笑容热情的脸,但射手座的直觉已经让他察觉到了两人的真实目的,于是冷冷一笑,“李某尚好,两位别来无恙乎?”

    此言一出,原本可以被一番虚情假意的客套掩盖过去的龌蹉已经暴露无遗,就连一旁的阮小妹都察觉到了不对,裕哥哥还说他的同窗好友会请他吃顿好的呢,原来都是假朋友,明明裕哥哥都这么惨了,他们还在说风凉话……

    老掌柜自然知道李裕与两人素来不对付,连忙打圆场,“苏公子、蔡公子,两位贵客可有好些时日没来照顾老朽的生意了。”

    高瘦的苏子谨明显对李裕怨念极深,连忙打蛇随棍,“这不,去年秋闱受了某人牵连,发挥得不是很理想,回来就被家父禁足在家了,哪有时间来光顾你生意!”

    白胖的蔡继宗连忙附和,“还好,我和苏兄闭门苦读这半年倒也有些长进,想来再等上两年,定能在秋闱中有所斩获!”

    两人句句不离秋闱,明显是为了恶心李裕,只是他们并不知道眼前之人并不是李裕,而是李荣隆。

    李荣隆可不在乎什么秋闱不秋闱的,恰好瞧见两人衣锦佩玉又如此讨厌,便掏出一张折好的小纸条递向了打圆场不成满脸尴尬的老掌柜,“魏老,咱们继续谈正事!”

    老掌柜不禁一愣,却听李荣隆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五两银子,您只需掏五两银子,便能拥有这首新词的署名权了!”

    老掌柜越发地摸不着头脑了,“那个……署名权……”

    李荣隆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当下微微一笑,“就是说,魏老您只需出五两银子,这首新词就将作为您的佳作传唱天下了!”

    闻言,原本也有些茫然的苏子谨和蔡继宗都是哂然一笑,“传唱天下?李兄好大的口气啊,就不怕闪了舌头吗?”

    李荣隆压根儿就没理会两人,只是继续忽悠隐隐有些意动老掌柜,“您老也知道,我被断了科考之路,功名与我已如浮云,如今偶得佳作倒不如找你换些银钱,你得名,我得利,各取所需!”

    “您老放心,您老可是我的第一位主顾,断然不会让您吃亏的!您老若是信不过我李荣隆的才学,大可以先看看这首新词究竟如何再做决定!”

    老掌柜连忙摇头,“三郎说哪里话!你的才学有目共睹,老朽自是信得过的!”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麻利地展开纸条,仔细读了起来。

    “好!”

    不过,只看了数息,他便猛地一拍大腿,赞叹不已,“好个‘一蓑烟雨任平生’!此等豁达豪迈之态,直让人钦羨啊!好,这五两银子,老朽给了!”

    “不过,三郎你可得说话算话,往后这首新词就是我魏仲德所作,与你再无半点儿瓜葛!”

    此言一出,不仅阮小妹瞪大了一双美眸,就连苏子谨和蔡继宗也有些惊讶了。

    要知道,五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就算在这青黄不接的时节物价上涨了不上,一两银子依旧可以买到两百来斤大米,或者五十多斤上好的猪肉,即便魏仲德身为大正书坊的掌柜酬劳不低,一个月也只有七八两银子的收入。

    可是他只是读了一遍,便爽快地花五两银子买下了这首词,那这首词又该是如何地惊艳?

    须知这书坊不同于其他生意,掌柜的几乎也都是科考无望的落魄文人,就如这魏掌柜,年轻时他也是上过官学的,只是人过中年依旧没能搏个功名,这才来大正书坊当了掌柜,之后又整日里与经史诗词打交道,自然是个识货的。

    难道他真觉得这首新词能让他魏仲德名动天下?

    一念及此,两人不禁也有些心痒了。

    文人向来重名甚过重利,更何况他们这种出身富贵本就不缺银子的公子哥儿?

    于是,苏子谨也顾不上对李裕的怨念了,连忙客气地作了个揖,“李兄,我也看中了这首新词,愿意出价六两……”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老掌柜便急急地打断了他,“苏公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若是换作别人,他怕是都急眼了,只是眼前这位可是通判大人家的公子,他着实得罪不起啊!

    苏子谨自然不肯相让,“魏老头,所谓买卖不就是你情我愿,价高者得吗?怎地,你觉得本公子的银子没你多?”

    老掌柜顿时被怼得老脸一红,不禁又羞又悔,只悔刚刚为何要那般失态呀!

    可是,那首新词溢于言表的豁达通透之情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让他着实是情不自禁啊!

    见状,李荣隆淡淡一笑,“买卖嘛,还得讲究个先来后到的,苏兄你也别为难魏老了,新词,我这里倒还有几首,不过……”

    话到此处,他的肚子却突然“咕噜噜”地哀鸣了起来,于是他话锋一转,“赶了半日路,倒是怠慢了这五脏庙,魏老,快去取银子,拿了银子我得去找一家上好的酒楼好好祭祭我这五脏庙……”

    他话音未落,苏子谨连忙接过了话头,“这义阳城中哪里还有比继宗家的聚贤楼更好的酒楼了,既然继宗也在这里,哪里还需要李兄你掏银子?”

    一旁的蔡继宗连忙附和,“对对对……难得重逢,咱们今日就去聚贤楼里好好地聚一聚,还望李兄千万不要推辞!”

    苏子谨买词心切,他何尝又不急?

    男人这辈子无非就是争两样东西,第一是女人,第二就是要争口气!

    这一次,他一定要让自家那个向来都不怎么瞧得上自己的老爹对自己刮目相看!

    李荣隆却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想来聚贤楼的东西也不便宜,哪好让蔡兄破费?”

    蔡继宗连忙摆手,“不破费,不破费……自家的生意,破费个甚!”

    李荣隆这才勉强点了点,“那李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他答应了下来,苏子谨和蔡继宗尽皆欣然。

    一旁的阮小妹已经看得目瞪口呆,还真有人请客?而且还是这两人……他们先前还那般挖苦裕哥哥……

    老掌柜在书坊里见多了卖文鬻字为生的文人,倒没有太惊讶,只是暗自有些感慨,果然,有真才实学的人呐,走到哪里都能混到口饭吃!

    戌时初刻,夕阳已经隐入云海,撩人的夜色缓缓地在人间朦胧展开了它那妩媚的姿容。

    上下两层的聚贤楼灯火通明,二楼雅间雏菊厅里,十多个品相上佳香气四溢的菜被陆续端上了考究的红木餐桌,煎炸烹炒炖,无一不包。

    看得出来,蔡继宗确实是下了血本的。

    李荣隆自然不会客气,提起筷子就开造,不时还会为有些拘谨的阮小妹夹菜,一顿风卷残云,根本就没停过筷子。

    那吃相着实惊到了苏子谨和蔡继宗这两个从未挨过饿的公子哥儿,让原本准备灌李荣隆一些酒的他们都没找到机会下手。

    “嗝……”

    终于,李荣隆打了个饱嗝,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由衷地赞了一句,“蔡兄,你家聚贤楼这位大厨的手艺堪称一绝啊!”

    原本被他的吃相弄得有些郁闷的蔡继宗不禁眉头一挑,“李兄有所不知,我家聚贤楼的秦师傅原本是大内御厨,只因受小人构陷丢了差事才流落回乡的,家父为了请他出山,可花了不少心思。”

    “哦。”

    李荣隆恍然,却是话锋一转,“我这里确实还有几首新词,虽然风格迥异但绝对不会比卖给魏掌柜的那首差,不过,这价钱嘛……”

    “两位兄台也知道,我如今科考就指着卖诗词度日了,奈何诗词这个东西……佳作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也不知道自己余生还能不能写出这样的佳作……”

    蔡继宗不愧出身商贾世家,闻弦歌而知雅意,“李兄放心,只要词好,银子不是问题。”

    说着,却又话锋一转,“不过,李兄之才华有目共睹,可不能把余生的指望都放在这几首新词上啊!”

    他的意思很明显,银子有,但你也别狮子大开口。

    一旁的苏子谨显然不懂这层,“李兄放心,只要词好,三五十两银子一首也不是问题!”

    听得这话,李荣隆不禁一愣,“苏兄大气啊,不日定将名动天下。”

    显然,苏子谨给出的价格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作为一个写过历史文的网络写手,他自然不是对白银的购买力一无所知的菜鸟。

    三五十两银子呢,都够普通的五口之家阔阔绰绰地花上一整年了。

    这苏子谨当真是人傻钱……嗯,这样豪爽之人可交,以后缺钱了就找他!

    原本还想压压价的蔡继宗则有些郁闷,可是苏子谨都出价了,他也只得硬着头皮附和,“子谨所言甚是,不能让李兄吃亏!不过,李兄日后若有新作,可别忘了我和子谨才是!”

    他显然比苏子谨想得更长远,眼下凭着买来的词扬了名,那扬名后呢?

    李荣隆明白蔡继宗的意思,“蔡兄请放心,往后若有新作肯定先考虑你和苏兄!”

    得了保证,蔡继宗倒也爽快,“那李兄就把剩下那些词都拿出来吧!我和苏兄一人一半。”

    李荣隆却淡然一笑,“每人三首便足以扬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