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死两宽

    生辰翌日一般都会由着我睡到自然醒。待我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已是日上三竿，床头坐着我的老父，眼眶红红的，似噙着泪。我那身为家主的尊贵母亲，则一脸寒霜地站在远处。

    见我醒来，阿爹一把鼻涕一把泪，讲述了我早已耳熟能详的家族秘密以及长老们对我的安排，最后一个斩钉截铁道：“阿钰你放心，阿爹我一定多费时日给你寻一好去处，确保你后半生能妥妥当当的，再将你送走。”

    什么？不不不，我早已经准备好了行装，怎么还要多费时日？吓得我一个激灵，赶紧起身安抚阿爹道：“无妨的阿爹，您就这两天，看哪天天气好随便将我送出沈家山堡就行，我会自己找到合适的去处。”

    老父一脸不悦，道：“瞎说，你连沈家大屋都未曾离开过，怎么可能知道该去哪里？若是随便送你出门，那我们家阿钰不就成了无家可归的娃了。”边说着，阿爹眼眶又红了几分。

    阿娘皱了皱眉，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了。”又对我说：“沈家自不会亏了你，会尽快给你寻一去处，做好安排的。眼下已近年关，你暂且老老实实待在在自己院里，将日常所需之物都收拾妥当，一切年后再说。”

    无奈，我只好点头先应承了下来。然而，我这前脚还未走，族中长老们便迫不及待地宣布，将我的姨妹沈碧琳过继到我母亲名下，更名为沈胤琳，从长房“胤”字辈，待到正旦日开祠堂祭祖时便立她为“少家主”。

    是了，那位表妹我见过，是姨母的长女，比我小九月。看起来长得弱质纤纤，柔美可爱，但其灵力在我这一辈中却是最强，听说已达三级半，相信日后在母亲的调教下必能更上层楼。

    我曾听说这沈胤琳在诛妖试炼中追杀一只小狐精，先设法令其接近，再以法术瞬间将其爆裂，谋术之深、决断之迅速、手段之老辣，是为小辈中第一人。

    不过这些统统都已与我无关。阿娘已得一位符合她身份的长女，接下去便是将我扫地出门，从此各安天命、生死两宽。依着沈老太君的意思，既然沈胤琳已入长房为少家主，我的院子就该腾出来让她住，同时也应该尽快把我送出沈家，彻底断绝关系，再无瓜葛。

    我心里自然欢喜沈老太君这种一气呵成的做派，要走就赶紧走，别再黏糊。只要出了沈门，便是我的天空海阔。

    不过这事儿上阿爹却是有史以来的硬气，坚持要为我的日后安排妥当，再亲送我离去。阿娘默不作声，无有表态，每日只忙着指挥族内上下做着过年准备。众长老念及骨肉亲情，又加之年关将至，便依了阿爹，让我继续在沈家多待些时日，年后再送走。

    其实，我心下早有算计，无论阿爹送我去哪里，只要离了沈家，没了这禁足结界，我自然能设法逃脱，去往任何我想去的地方。阿兄带回的《南境地理风物志》早已被我翻得烂熟于心。我也已在心中计划多年，要去哪些地方，领略哪些美景，品尝哪些美食。

    直到正月后的一日，阿爹与我说，他要亲自送我去一个叫做明光书院的地方。据说，这明光书院的山长苏先生学识渊博，崇尚有教无类、因材施教，只要有求学之心，无论贵贱不论男女更不看资质，什么样的弟子都收，学风开明之极。

    更重要的是阿爹的一位早年同窗在此书院担任监院之职。在阿爹看来，有熟人就好办事，必能好好照看我，至少在我出阁前，此书院会是我极好的栖身之地。好吧，就应了阿爹，反正我待不了多久，只要阿爹前脚离开，我后脚便可浪迹天涯去也！

    临行前，我只去向母亲和太祖母行了别礼。

    阿娘照例冷冷地无话可说，准备离开，才勉强开口道：“以后就靠你自己了，照顾好自己。”我连忙回应着，啰嗦了几句感激母亲的养育之恩的话。站在阿娘身边的沈胤琳倒是给我行了礼，说了几句与阿姊道别、平安顺遂之类的吉祥话。

    太祖母就干脆许多，直截了当地提醒我，不可擅自向外人透露自己是沈家人；每月银钱开销会由银号支付，沈家自不会亏了我；出了事要自己解决，绝不可跑回沈家…

    这些我早已明白，断绝血脉就是一别两宽，老死不相往来的道理，我岂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