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只在此山中（1）

    从沈家山堡到明光书院其实并不远，骑快马日夜兼程有个三五日便也就到了。但阿爹却带着我和阿兄及几个随从走水路北上，一路晃晃悠悠地走了二十多天，领略了两岸风光，也见识了不少城镇的风土人情。

    这一日便到了明光书院所在的东明山地界。这东明山山势雄峻，峰峦叠嶂，景色如画，书院便位于那高耸入云的东明山主峰之巅。

    一大早阿爹带着我们上山。山下已渐暖，这山上却仍有积雪，不过山路早已打扫出来，并不难走。只是一路上，仅我们一行人，不免冷清了些。越往上空气越冷，抬眼望去，远山近岭，皆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越接近山顶，俯瞰着下面的雪景，越是壮观。

    明光书院在近东明山顶的一处山坳开阔平地上。书院临着一条山涧而建，背山临水，两边悬崖，四周云雾缭绕，仿佛仙境。书院的建筑制式古朴，石柱木梁，古韵悠长，院门外尚有一片竹林，环境清幽，视野开阔。

    晨光初现，寒雾袅袅，清冽的空气中传来阵阵读书声。父亲的旧友，书院的夏淼夏监院亲自来迎，又领着我们四处参观。来到一处宏伟的大讲堂，我好奇地跟着众人往里看，里面满坐着一群意气风发的学子正在高声诵读。

    中间独立着位身着一袭青衣，中等个子，年纪看似比阿爹略长的先生，此人面目慈祥，相貌之上并无过人之处，却自有一种飘逸不羁、不拘小节、淡泊高洁的气度，流露出一股温和而又超然物外的气息。很难想象，这两种矛盾的气质居然毫无违和地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但又真真切切让人觉得舒服。

    青山披雪，书声荡幽，晨辉飞扬，得意添仙。真是位神仙似的人物啊！我忍不住心中叹到。眼前那人突然转身，双眸似越过众人扫向了我，有如温暖和煦的阳光，从亘古穿射到我面前，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苏先生真乃神人也，”旁边的阿爹也抑制不住低声感叹道。原来这就是明光书院的山长，苏煜、苏长晟、苏先生啊！阿兄悄悄在我耳边说：“阿钰，这苏先生看起来就非同一般，不如你就拜他为师吧！”

    白了一眼这位完全不解我心意的兄长。拜师？我可是计划在此地待上几日后便找由头偷偷溜下山，闯荡江湖去也，从未曾想过要留下来拜什么师。不过，刚才走了一圈，这书院内除了设有讲堂、斋舍、寄舍、藏书楼这些普通书院的正常设施外，居然还有禅堂、习武校场、练功房，都快赶上沈家山堡的配置了，这点倒是挺特别的。也不知这位苏先生有何本事，值得让我留下来拜师学艺的。

    又往前逛了逛，便有学子赶来寻我们，说是苏先生已在书房等着我们了。监院闻言便带我们走小路前往书房。进了书房，屏退了不相干的人，阿爹与苏先生寒暄几句后，就直截了当地将我与沈家的关系、未来的学业和生活等等都一一说明了。

    我心里纳闷，阿爹说话怎么如此直接，竟连我和沈家的私隐都讲出来了。

    正想着，便听到我阿爹那边竟然恬不知耻厚着脸皮第一次见面便毫不客气地提出了请苏先生收我为入室弟子的想法。原来阿爹是早有预谋！我心中一阵慌乱，阿爹之前从未提及此事，我也从未想过要拜师，更何况还要做入室弟子？这个阿爹，真是给我找麻烦！

    接着，便见那苏先生笑眯眯地看着我，问道：“你阿爹想让你拜我为师，你自己怎么想的？”哈？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有人问我，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想了想，这要是被逼着拜师，担了个入室弟子的名头，以后势必就被管得严，再要想偷摸下山四处闯荡可就难了。倒不如一开始就把事都先说清楚了，要是人家看不上我，阿爹便也只能作罢。

    一不做二不休，我便直接答道：“苏先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做您弟子一定是不差的，既然您直接问，小女便直接答。小女浅薄，自幼学文习武，学问不高，但明事理有余；功夫不深，想来行走江湖锄强扶弱也够了，不知苏先生这里又有什么值得我学的呢？”

    一番话下来，阿爹那边脸色惨白，一边骂我没有礼数、是个黄口小儿狂妄至极，一边向苏先生赔着罪。苏先生倒是没有一点气恼的样子，反而饶有趣味得看着我说：“好好好，有自己想法，不会盲从别人，很好。那，你想要些什么呢？”

    想要什么？我一听又愣住了，又是个从来没人问过我的问题，好像我也从来没问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