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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会疯真的会疯

    这天早上,BJ大雨滂沱,汉庭酒店里所有准备外出的客人都被堵在了一楼大厅里,当然也包括我们这些不带雨伞的外来上班族,任鑫、姗姗和高艳三位女士很幸运地叫到了网约车,早已到达了公司,陈达、老孟和我还在大厅的沙发上坚持不懈地呼叫网约车,时间还在早高峰时段,小费已经加到20都没有司机接单,我在推测刚才那三个女的是加了多少小费啊,那么快就叫到车了,因为实际叫车的任务好像只在我一个人身上。

    现场的情形甚是微妙,虽然我们三个人的目的都是叫车一起走,但行为表现却各不相同。我,老老实实的坐在沙发上,死盯着手机屏幕,适时地加高小费,等待司机接单;陈达,他虽然也在摆弄着手机,但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不知是在叫车还是在刷视频,也许是因为他腋下夹着的那把雨伞,他可能在想,要不是因为你们道德绑架,我早就自己打着伞走了;老孟呢,属他最着急,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又来回踱步,好像如果雨停了他就要完蛋了似的。

    “叫没叫到车呢?快点啊!”,老孟终于忍不住了,手扶着沙发靠背,在我和陈达的身后抱怨了一句。

    我向后瞥了一眼老孟,心想:“你自己都不叫车,还好意思催我”

    陈达倒是很爽快,把心里想的直接说了出来:“酒店卖伞,你买一把,咱们直接出去坐地铁不就完了”

    “你开玩笑呢?我这三千多块的皮鞋,跟你们出去踩水泡子?”,老孟这话一出,我立刻意识到他可能又要点炮,便回头怒视着他,果然,这时陈达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扬长而去,望着他举着雨伞渐渐消失在雨中的背影,老孟无奈的都笑了。

    然而更加无奈的人应该是我,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想着,老孟啊老孟,你到底是智商低还是情商低啊,你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刚才旁边还坐着陈达呢,你竟敢这么口无遮拦,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陈达虽说算不上小人吧,但他可是名副其实的小心眼儿,睚眦必报啊,你就等着他给你杜撰一部精彩绝伦的职场小说吧,到时候你这个反面人物的种种劣迹会被传的尽人皆知。再说,你刚惹了一桩麻烦事儿,还不吸取教训,当然你可能还蒙在鼓里,但你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

    我的预感很准,就像BJ的天气预报一样,说下午会放晴,果然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就艳阳高照了,而我预感的是最近办公室里会风云突变,恰好和室外的天气情况相反,也分毫不差的应验了,我去了趟厕所的功夫,返回时距离办公室门口还有30米远的时候,就听见东北二人转的吵架片段已经在里面开演,老孟和姗姗组成了男女搭档,在既无伴奏又无观众的条件下,为办公室里的唯一生物盆摘奉献了一出精彩大戏。

    “你凭什么随便动别人电脑啊?”,姗姗质问道。

    “你别搞错了,那是你的电脑吗?那是公司的电脑,它出问题了,作为公司的技术人员,我就有义务修理它”,老孟也不甘示弱。

    “电脑是公司的,电脑里的东西可是我个人,你凭什么动啊?”

    “那你凭什么把你个人的东西放在公司的电脑里啊?”

    ......

    这出戏我听得也不完整,开场没听到,结尾不想听,可能只是听到了一半我就起身离场了,因为剧本枯燥乏味,对白俗不可耐。显而易见,这两个人不会仅仅因为我刚才听到的那点事情吵起来,而必定是因为积怨已久,所以本来不值得一吵的事也会让人大动干戈,我想,这回老孟应该会知道刘艳静已经把他出卖的事儿了。

    更加可怕的是,我在楼下溜达一圈之后,准备返回办公室,到了七楼电梯门一开就听见他们居然还没吵完,我被迫再次下楼溜达了一圈,若要谈论一下今天的心情,我这个目击者不比那两个当事人好到哪去。

    下班以后,我和老孟必然不会再与那群女士们同行,返回酒店的这一路上,老孟少言寡语、情绪不高,他怏怏不悦的趟过地上的积水,也全然不顾他那双三千多块的皮鞋了。眼见他如此消沉,我蓦然有些自责,如果我把已经了解到的情况提前透露给他,是否就会避免某些极端事件的发生呢?这时西边涌过来的一大片乌云告诉我:不会,天气预报是不会改变天气情况的,垓下的雨是迟早会下的。

    当我和老孟从地铁站里出来的时候,天气状况已经是一片山雨欲来的态势,乌云压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让人简直睁不开眼睛,也直接阻止了伪君子们偷瞄那些被狂风撩起的裙底,从地铁站到汉庭酒店还有大约一公里的路程,为了逃避上天对人类的惩罚,我们加快了脚步,但还没走出多远,雨点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落,随之,我们被迫从快走换成了慢跑,但也是无济于事,因为真正的惩罚片刻间就倾泻了下来,还好此时路程已经过半,我想一鼓作气直接奔向终点,但我回头一看,老孟却停了下来,切换成了雨中漫步的模式,看来他是认了,爱咋咋地了,的确,当内卷把人折磨的精疲力尽时,躺平也未必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这次来BJ出差,我们完成的工作内容还是蛮多的,首先,康盛的开发工作已经到了收尾阶段,根据我的全程跟踪审核结果来看,他们已经如期完成了委托协议中约定的各项软件功能,距离最终的交付验收指日可待;其次,在之后的几天时间里,经过技术和人资部门的精心筛选,和几轮严格的面试之后,已有五名开发工程师正式入职了。

    老孟与姗姗爆发的争吵,对于老孟来说似乎还是耿耿于怀,他不仅仅是对事,最主要的还是对人,从他看向姗姗时那种犀利的目光,和谈到姗姗时所表达出的冷嘲热讽,就可见一斑了。

    “你看这微信步数,二十步,下地撒泡尿也不止走二十步吧,这他妈可能是死床上了!”,老孟看着手机,似乎是在对我说。

    “呵呵,谁啊?”,我冒昧地问道。

    “切,姗姗呗”,老孟耸了一下肩膀,讥讽道。

    如果老孟不说,我还真没发现,今天姗姗又没来上班,不过前两天忘了是听谁说的,姗姗这两天生病了,在酒店休息呢,但纵然她有万般理由,在老孟看来她都是无故旷工,这就是仇恨的魔力。

    晚上在酒店的房间里,老孟在他的床上跟他媳妇(未婚妻)聊着微信,我在我的床上跟我的媳妇(关系微妙的女朋友)也聊着微信,忽然我的手机屏上闪出了任鑫的来电,我顿时有点惊慌失措,这么晚了,她怎么会给我打电话?不会又要带我去楼梯间吧?想着,我接通了电话。

    “别说话,不要叫我名字”,还没等我说喂的一声,电话那头的任鑫就抢先开口了,“我在酒店楼下,你出来一趟,我问你点事儿”,很明显任鑫不想让老孟知道是她给我打的电话,也肯定不想让他知道我要出去找她,但让我惊讶的是任鑫能够把人心拿捏的如此精准,她竟敢断定我不会在老孟面前说出是谁来的电话,然后再接听。

    “嗯,好的”,在任鑫没等我回复就挂断了电话之后,为了避免露出马脚,我又装模做样地回复了一声,又在内裤外套上了外裤,瞅了一眼在床上聊得正酣的老孟,看样子他也没工夫对我的深夜出行起疑,我便也没跟他打招呼,就直接走出门了。

    任鑫也是把保密工作做到了极致,她都没有在一楼大厅等我,而是站在了酒店门外,见我从电梯里出来,就一边向我招手一边喊:“这儿呢”。

    “我先给你看一条短信”,任鑫一面掏出手机一面对我说,只见她的外套是披在身上的,头发也没有扎起来,看来她叫我出来也是临时起意,并非早有预谋,难道是有紧急的突发事件吗?这时她已把短信翻了出来,并把手机递给了我,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小作文一样的短信。

    “王总您好,我是在BJ入职的新员工,非常冒昧地打扰到您,我想跟您反应一些目前公司内部存在的管理问题,希望可以引起您的注意,并加以调整,从集团总部派来的一位同事李珊珊,曾多次无故旷工,上班时间看视频玩手机,在岗期间玩忽职守,造成过多项工作失误,人资部门的工作关乎到公司的未来发展,如此重要的职位若由其长期担任,势必会给公司带来不可估量的严重后果,望慎重”

    很明显这是一条借刀杀人的短信,看了之后,我头脑中立刻浮现出那天下午老孟和姗姗吵架的场景,难道这短信真的是老孟发的?那他岂不是像刘艳静一样卑鄙了吗?会不会是有人想陷害老孟呢?但那天目睹老孟和姗姗吵架的除了我也没有别人啊。再有,这短信是发给王总的,怎么会跑到任鑫的手机上呢?重重迷雾使我不由得抬头看了一下任鑫的眼睛。

    “看完了吗?”,任鑫见我抬起了目光,便问我。

    “嗯”,应着,我把手机还给了任鑫。

    “这短信是一个陌生号码发给王总的,然后王总又发给了我,让我调查一下,你知道这短信是谁发的吗?”,任鑫开始向我发问了。

    大晚上的叫我一个人出来,打电话还要背着老孟,毋庸置疑,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那么她现在这多此一问,是在验证我对王总的忠诚度吗?还是在督促我抓紧时间站队呢?坦白地说,我早已厌烦了集团内的牛李党争,甚至想过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像我这样的钢铁直男,在这待久了迟早会成为炮灰。所以,我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装傻充愣。

    “那个陌生号码的属地是哪儿啊?”,我用这句反问向任鑫表明,我也不知道这短信究竟是谁发的。

    “那是个170开头的号码,查不到属地”,任鑫已经露出了不悦的神色,眼睛睁得溜圆看着我说,“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件事,是把你当自己人看的,你不要对我隐瞒什么,你实话实说,这短信是不是老孟发的?”,任鑫终于把态度挑明了,还带着一种逼问我的语气。

    “这我真不知道”,我果断地给了她答复,也算表明了我的态度,但为了不让她觉得我这个人不识抬举,我还是在后面找补了一句,“如果你非要从我这儿问出点什么,我只知道老孟和姗姗之间的关系确实是不太好”

    她不再指望能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所以表情也平淡了下来,随之又语重心长地说:“姗姗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孩子,挺不容易的,她在公司里挣得也不多,我知道你和老孟关系好,你最好劝劝他不要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说着她还皱起了眉头,像是在为姗姗鸣冤叫屈。

    任鑫突然转变了口吻,走苦情路线,也让我动了恻隐之心,意识上开始偏向于是老孟发了这条短信,毕竟,客观地讲,老孟的嫌疑是最大的。

    “还有,最近好多人都在跟我告他的状,说他总随便动别人电脑,陈达还说,他怕把鞋弄脏,下雨天故意上班迟到”,任鑫又补充道。

    该来的还是来了,看来陈达的小说已经发表了,这我倒并不意外,让我疑惑的是,为什么好多人都跟任鑫告状,这样说来,我对她在集团内的身份还是存在误解,她不应该是老板的秘书,而应该是执行总裁。

    集团里复杂的人际关系和诡异的人物身份,有时让我觉得很头疼,有时又让我觉得很可笑,偌大的一个集团拢共就这么几个人,还搞内讧,党同伐异,不累吗?这让我想到了一个段子,说一个人在炒豆子,其中有红豆和绿豆,炒完之后往盘子里一倒,红豆和绿豆自动就分开了,这是为什么呢?原来这人一共就炒了两个豆子,一颗红豆,一颗绿豆。这不是在浪费能源吗?如果让我当老板,肯定会选择炒熟一大锅相同颜色的豆子。

    回房间的途中,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旁敲侧击的点化一下老孟,但在这时敖洁却突然打来了一通让我沮丧的电话。

    “今天我约徐哥谈话了”,敖洁在电话那头说。她把她的理发师男友,一直称为徐哥。

    “怎么说的?”,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和徐哥摊牌了,要谈分手,所以我直接这样问。

    “我跟他说,我觉得,我们其实并不合适,我脾气不好,又很有个性,不太符合男人找老婆的标准,我们相处这段时间,你为我付出了许多,我心里明白,也很感谢你,希望你以后能找到一个更适合你的另一半”

    “就这些?”

    “对啊”

    “那他说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很委屈的样子,让人看着很难受”

    “嗨......”,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停顿了片刻后,我又说:“那你这手算是没分成呗?”

    “......”,只能听见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半晌都没有说话。

    “你好像没有表达完整吧?”,我打破了沉寂,我认为她能听出我这话里的含义,所以我没有说得那么坚硬和直白。

    “那还说什么?我不忍心再伤害他”

    “那他同意分手了吗?”

    电话那头又一次沉默了下来,我没能等到敖洁再次开口,就忍不住把电话挂掉了,通话时被心平气和的语气挡在体内的一腔怒火,随着手机上那颗红色的按钮被按下,身体立刻启动程序将它发射了出去,我一拳砸向了走廊里的空气,不过从远处看应该是像在摔手机。

    我把墙上的消防栓当作敖洁,死死地盯着它,在心里愤怒地对她说,你这哪里是去谈分手啊?这能叫摊牌吗?你是在给他播种希望啊!照这个情形来看,他会对你更加一往情深,还可能对你死缠烂打,因为你肯本就没说出要和他分手的真正原因啊,甚至连我不喜欢你这几个字都没说出口,也许在他看来你非但没有拒绝,还给了他锲而不舍的动力。

    我对敖洁失望透顶,她信誓旦旦地向我表示会和她的徐哥摊牌,没想到全是虚与委蛇,她既想劈腿,又想给前任留下一个善良的印象,这种当婊子还想立牌坊的心态,我相信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忍受。

    回到房间后,一腔郁闷的情绪无处发泄,老孟还不合时宜在床上咯咯发笑,聊微信聊得满面春风,房间内的气氛两极分化得如此严重,让我很不舒服,我打算给予适当调节让它趋于平衡。

    “你以后不要随便动他们的电脑了,因为这点事儿,闹得急头白脸,有啥意义呢?”,我一边脱下外裤,一边殷切地对老孟说,他应该听得出来,我说的是他和姗姗吵架的事儿,我认为先挑明面上的事说比较好,不要那么快就把背地里讨论的事透露出来,避免引起他的激烈反应。

    “我是出于好意,谁知道他们不领情呢”,他平静的回应我,目光还没离开他的手机。

    “你是好意,但人家不需要啊,我知道你喜欢鼓捣硬件,那你就鼓捣自己的电脑还不够吗,何必去讨这个嫌呢?”,我这句话像是揭露了他不可告人的心机,让他的情绪有些亢奋了。

    “我不是喜欢鼓捣电脑,同事之间,眼瞅着他们电脑出了问题,难道不伸手帮一把吗?”,他把嗓门放开了,手机也放下了,还点上了一支烟。

    看他这副样子,我的情绪也上头了,音量也调高了几度,道:“你助人为乐也得经过人家同意啊,虽说都是同事,但也不能与每个人都保持相同的距离吧,有些话你跟我说可以,跟别人说就不合适了,你知道下雨那天陈达甩手就走,之后他在背后说你什么吗?”

    提到了他的死敌,他语气更加激昂了,“操!我知道,他们早就开始针对我了,我现在是手头儿太忙,没时间搭理他们,你等我闲下来的,就任鑫、陈达这些人,说不准哪天我就整死他们”,说着,他把抽了一半的烟就狠狠地按灭在烟灰缸中,仰身钻进了被窝里。

    “哎,别说疯话好不好,咱说正经的”

    “我没开玩笑,整死他们很简单,我随便弄个车,各种保险都买全了,然后天天跟着她,我就不信她从来不闯红灯,只要一看见她闯红灯,就一脚油门顶上去,不死也给她撞残了,之后咱人车都啥事没有,保险就全赔了”

    老孟这一番冷静的表达,让我听得毛骨悚然,不敢再往下接话了,不管他是危言耸听,还是发泄怨气,我都认为会疯集团才是罪魁祸首,好好的一位有志青年,来这里工作才几个月,就被折磨疯了,活活地染上了被害妄想症,妄想周围没有一个好人,所有人都想陷害自己。

    会疯集团似乎像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因为他们看到的是一片雍容华贵的景象,而里面的人想出来,因为他们受够了身处鬼屋般的感受。

    而作为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并不怕妖魔鬼怪,甚至可以做到视而不见,我害怕的是冰冷而现实的爱情,这也近乎快把我折磨疯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睁眼便开始重新思考我昨夜的行为,是不是对敖洁的期望过于激进了,我是不是应该多给她一些时间,她是不是还没有最终确定,她想选择的人是我,那么能够代表她心意已决的标志是什么呢?是承诺?是性关系?从她的感情经历来看,都不是。

    中午时分,陈达、高艳和我,是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吃的午饭,因为从集团总部来BJ的其他同事,都不约而同的出去办事了,话说我们三个能凑在一起吃午饭,还是一件很让人惬意的事儿,因为在集团内的所有同事中,也就剩下我们三个人之间还没有发生过摩擦。所以,饭后我突发奇想,说了一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提议,“我们去颐和园玩一圈啊?”,没想到竟然迅速地全票通过了,于是我们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更加敢想敢为的举动是,我们是公然开着王总家的奔驰车,一路说说笑笑奔向的颐和园。翘班出去旅游,还开着资本家的车,花着资本家从劳动人民身上榨取的剩余价值,一路上感觉风光无限、心情舒畅,从车外吹进来的热风比车内的空调还凉爽,有种劫富济贫后的快感。

    颐和园真是名副其实的旅游胜地,即便是在工作日,售票处的游客也能排起长龙,按照我以往的行为习惯,见此场景我肯定就选择放弃了,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我就像一个劫后余生的难民,别说让我排队了,就算让我吃屎我都愿意。

    我哼小曲儿跑过去排队,可能是有点兴奋过头了,一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一个哥们儿,而且撞得还不轻,那哥们儿立马回头对我怒目而视,骂道:“你挤个**?”,我听他这么一骂,不但没生气,反而噗嗤一下乐了,因为我听出了这哥们儿也是东北的,我便嬉皮地回了他一句说:“一个啊”,不过他明显没听懂我的意思,迟疑了片刻,见我笑嘻嘻的样子,想必也没有要跟他battle的想法,便把头转了回去。但我还在冲着他的后脑勺讥笑,想他不会真的以为我神智不清吧?看来这哥们儿是头脑简单、四肢不发达、反应迟钝、思维不灵光,空有一身匹夫之勇。

    其实颐和园内的景观并没有太多吸引我的地方,我更在乎我们三个人当下一起共度的时光,仔细想来,可能所有的旅行都是如此,不在乎去哪,重要的是跟谁去。这一天下午,我们没有讨论公司里的尔虞我诈,更没有谈及工作上的凡尘俗事,而是海阔天空地畅聊了古今中外,我们评说了洋务运动和北洋水师,分析了戊戌变法和君主立宪,还嘲讽了慈禧和光绪,在颐和园的衬托下我们聊得愈发起劲儿,没想到陈达虽然是个小心眼儿,但还挺博学多才的,高艳仍旧像个小迷妹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这一天可以说是我入职会疯集团以来最高兴的一天,甚至包括我和敖洁在一起的时候,让我一扫昨日的阴霾,瞬间满血复活,对未来又充满了无限憧憬。其实小心眼儿也会自带心思缜密的优势,在返回公司的路上,陈达提醒了我和高艳,下午拍的照片谁也不要发朋友圈,不过,据说后来这件事还是被王总知道了,但我认为知道更好,必讽之。

    谁说福无双至呢?只要心情好,高兴事儿也会一件接着一件,刚一回到公司,我们就得到了最新消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可以回家了,确切的说是回集团,这一次破天荒的坐早上的飞机,不出意外的话,王总怕是又要有大动静了,管他呢,十几天来的差旅生活已经让人疲惫不堪了,谁还有精力去揣测他的意图。然而,另一件事却让我心神不宁,就是我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敖洁还不想与她的徐哥彻底分手这件事。

    时间来到第二天的下午一点,上午刚刚从BJ返回集团,此时便又聚集到总统套房的会议室,从客观上来看,我们这群人还真是兢兢业业。王总依然上坐,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而他这副嘴脸我们早就习以为常,所以都在若无其事的等待他训话。

    “你们是怎么坐的,出去,重新坐,男的左边,女的右边”,半晌都不说话的王总终于忿忿地出了声,但一开口就语惊四座,把所有人都听呆了,说完,他又霍地站起身来,返回了卧室。

    留下一众大眼瞪小眼的打工仔,面面相觑,相信在场的每个人眼前都会闪过三个字,“为什么”,可是无奈,也只好照做,谁让他是老板呢,谁让他是阎王呢,谁让他掌握着我们在公司里的生杀大权呢,坐在王总一边的任鑫第一个起身向门外走去,其余的人也都分别起身跟随。

    到了门外,任鑫像一个小学的体育委员一样,扯着每个人的衣服,像是在下国际象棋一样,把我们摆放到她认为合适的位置,男生一排,女生一排,准备按照这个队形齐步走进会议室,再整齐划一的坐下来,我觉得如果她再喊两句口号,“向前看齐,一二三四”,她就能成为历史上最老的小学体委,还是个老女体委。

    再次回到会议室,我们按照性别坐得整整齐齐,长条的会议桌两侧,一边都是男的,一边都是女的,就这样面对面的坐着,如果王总不来掺合,这就宛如一场地道的相亲大会。

    我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了,我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王总这个更年期的并发症真是太严重了,他肯定是失恋了,见不得男男女女搀和在一块的样子,不然他就会发作。当我们都做好以后,又等了半天,这个失恋的人才从卧室里愤愤不平的走出来,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他似的。

    这次开会他讲了些什么,我一点儿都没听,我是真真切切,完完全全的一丁点儿都没听进去,从头至尾,我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在萦绕,“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面对他开场的那一技欺辱人的行为,我没有拍案而起、拂袖而去就已经非常克制了,再加上会议室门外的那一通羞辱,我们生而为人的尊严岂能容得这些喜怒无常的魔鬼肆意践踏。

    会疯,见鬼去吧!

    按常人的思维逻辑,我应该会向人事部递交辞呈,然后在人资总监的再三挽留之下毅然决然地离开,但这种十八线城市实属法外之地,没有任何一家企业自觉遵守劳动法,主动请辞与被劝退体现在薪资上的结果是完全一样的,补偿是不曾出现过的概念。

    所以,我不打算悄无声息的离开,要有所作为,就算不能施以颜色,也要留下点印象,哪怕只留下一句话也能解我心头之恨。

    正巧王总让我出具一份对康盛开发项目的审核报告,我知道这种拿给老板看的材料都会做得工工整整、有板有眼、长篇大论、套话连篇,这才能以示对老板的尊重、敬仰、和爱戴之情,因此也催生了很多网上的报告模版交易,所以我决定对此下手,潦潦草草地写了几句就交了上去,我料王总见此一定会大发雷霆,甚至会跑到办公室来当面怒斥我。

    “怎么,你写个报告就这么几句话啊?”,王总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夺门而入,径直走到我办公桌前声色俱厉地质问我。

    “王总,我就算只写一句话也是我用心写的,不是在网上抄的”,我装腔作势地皱起眉头回应他,更是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眼神。

    此时王总的鼻孔张得老大,喘着粗气,怒不做声,我相信他已经听出来我是在讽刺他的迂腐了,他可能是在消化之中,也可能是在考虑如何处理我,沉默片刻后,他最后还是骂骂咧咧的摔门而去。

    计划得逞。

    晚上,我参加了一个别开生面的饭局,敖洁为庆祝我们久别重逢预定了一桌烧烤,但她还邀请了另外两个朋友,一个是她的闺蜜小崔,另一个是会疯酒店的李总监,对我来说,这顿饭因此而变得更加新鲜。

    小崔和李总监我都早有耳闻,只是素未谋面,但实际上这样说也并不严谨,我和这两个人都打过数次照面,因为工作上没有交集,所以才从未打过交道,但既然我能认识他们俩,那他们俩也肯定会认识我,何况我们之间还有个敖洁,相信我们彼此早已不是陌生人。

    想到这儿,我才忽然意识到,敖洁是不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公开我们之间的地下恋情,她要昭告于天下我才是她真正的男朋友,包括她的徐哥也要从此认清现实,我越想越兴奋。

    不过再进一步推敲,这个想法似乎也不成立,因为,小崔是她的闺蜜,自打我和敖洁搞暧昧那会儿,她可能就已经对我们的关系了如指掌了,至于李总监,敖洁曾经跟我说过,他是小崔的追求者,这可能也是邀请他的原因之一,这样看来,他自然也不是局外人了,所以这饭还是一顿普通的饭,刻意封锁的信息是不会被泄露出去的。

    小崔是个样貌清纯的姑娘,额前一片齐刷刷的刘海儿,脑后一条飘逸的马尾,脸上总是一层淡妆,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素颜,这副造型让我联想起一句歌词,“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她的性格是极为开朗,甚至开朗的令人发指,大千世界没有她不敢聊的事,没有她不敢怼的人。

    李总监是个四川人,每次见他都是西装革履,脚踏一双锃亮的皮鞋,说话时总是和颜悦色的,再加上他的南方口音,还有刚过一米六的身高,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人畜无害。

    我们这顿饭吃得很快,因为饭后有一项重要活动,陪小崔去看房,获得父母将在经济上给予资助的承诺后,她准备买房了。中介把我们四个人带进一套两室一厅的毛坯房里,唾沫横飞地絮叨了一通之后,发现半天都没有人理睬他的精彩介绍,才发觉自己都没有搞清楚我们四个人当中到底谁是买家,便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们几个是谁要买房啊?”,中介柔和地问道。

    相比于索然无味的房屋介绍,这个问题对我们更有吸引力,刚才还散落在屋内各处的人头,这会儿便围拢到中介的周围。

    “你看我们谁像要买房的?”,小崔坏笑着反问中介。

    中介眼中那狐疑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停留了片刻,最后也没有给出答案,但也没觉得是被戏弄,反而乐在其中。

    “要不你就猜猜我们之中谁和谁是一家的吧”,还是敖洁的想象力丰富,别出心裁地把原来问题的趣味性又提高了一个档次。

    这回中介倒是没犹豫,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岔开,一指敖洁和李总监,道:“你俩是一对”,同样的方式换成右手,目光投向我和小崔,说:“他俩是一对”,话音一落,当场响起了一阵两个女人的尴尬笑声,笑声中,还是大提琴在引领着主旋律。

    “对,对,你猜对了”,敖洁憋着笑反语道。

    “他俩是一对,我俩是一对”,小崔也来添油加醋,还一把挽住了我的胳膊,我随之瞟了一眼敖洁的表情,还好并无异样。

    这次的聚餐,就在这打打闹闹的气氛中落下了帷幕,小崔和李总监回了他们各自的单身宿舍,我要履行护花使者的职责送敖洁回家,为了能在一起多腻一会儿,我们选择一路携手漫步。

    “凡文,和你在一起时很有感觉”,伴着晴朗的夜色,敖洁浪漫道。

    “啥感觉?”

    “就像刚刚开始谈恋爱的感觉”

    “初恋啊?”

    “比初恋要强烈”

    “情窦初开啊?”

    “是毫无顾忌的爱,很奔放”

    我被她生动的描述给逗乐了,但表情上只是翘了一下嘴角,更多的是乐在心里:她的感情还真是丰富,如果我被她体验成初恋,那么徐哥是什么呢?看形势应该是归宿吧?初恋和归宿的体验同时进行,她还真会坐享齐人之福。我思忖着,她又接着说。

    “但刚才那个中介让我很不爽!”

    “嗯?为啥呀?”,我莫名其妙地问她。

    “他怎么能看不出来咱俩是一对呢?”

    “哈哈......”

    她又把我逗乐了,同时也感慨女人的脑回路真是蜿蜒曲折,说不准在哪一个拐角处,就会遇到一个暗藏了许久的心结。不过话说回来,我倒并不介意那个中介乱点鸳鸯,反而能够理解他那一瞬间的判断,因为如果是我,也会这样配对,敖洁一身职业女性的装束,和我这种屌丝男士怎么看都不像一对,而且李总监和小崔看起来似乎也不般配。

    “李总监怎么会追求小崔呢?他俩看起来也不搭呀”,我换了一个角度,为她难以平复的心绪聊以慰籍。

    “所以小崔一直都没同意啊”,敖洁说。

    她的话又让我心生疑惑了,既然不同意怎么还出来约饭,难不成也在搞暧昧?所以我含沙射影的问:“那是不是也没拒绝呀?”

    “嗯......是吧,最关键是小崔现在有一个名义上的男友”

    这个回答击中了我的要害,让喉咙里的口水把我呛得咳了好几声,一边咳还一边观察着敖洁,看她是否已经觉察出了我的异常反应,很遗憾,她可能认为我只是烧烤吃咸了,完全没在意我此刻是否会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怪你们俩能成闺蜜。

    我不想再追问小崔的现任男友是谁了,继续这种话题只会让自己徒增烦恼,还不如把今天干的最有成就感的那件事与她分享一下,我打算从结果说起。

    “我可能马上就要被辞退了”

    敖洁被我这冷不防的猛料炸得一惊,忽地转过头并瞪大了眼睛看着我,问道:“为什么呀?”

    于是,我把下午开会的经过为她声情并茂的讲述了一遍,还包括我是如何通过写报告去激怒并讽刺王总的。

    “干得漂亮!”,听过之后,敖洁为我的壮举喊出一句豪放的评语,我顿时自豪感拉满,毫不逊色于在王者荣耀里拿下一个人头。

    她又说:“你知道吗?李总监跟我说,他在酒店的监控中,曾经看到过任鑫和王总开过一次房”

    “没必要吧?他俩要想干坏事儿,在总统套房里就行了,还用得着另外开房吗?”,我对她的怀疑表示怀疑,但我知道,她主要是想告诉我任鑫和王总的关系不一般,比我想象的要龌龊得多。

    “谁知道呢?老板的境界咱不懂”,敖洁微笑道。

    “我记得这话你好像跟谁说过呢”,我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这时她也似乎泛起了回忆,与我对视着目光,随后我们俩异口同声的说:“姗姗,哈哈......”。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她家楼下,一进入楼道,我们便开始在黑暗中激吻,我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热情地抚摸着她的身体,动作比以前自然了许多,直到听见有人从楼上走下来,我们才慌忙地分开。

    两天之后,我如愿以偿地被集团辞退了。又过了几天,敖洁也如她不久前所预想的,被调离了集团办公室,不再担任人资总监,去三轻店上班了。生活上,她依然与徐哥保持着男女朋友的关系和正常的来往,而且对我仍是从不避讳,我便获知他们也会时常四人聚餐,但参与者是她和徐哥、小崔和她的名义男友,不知我是心胸豁达还是一再忍让,也不知她是有恃无恐还是得寸进尺,我只知道我还从未在这些事情上对她有过激烈反应,只是把所有的不满情绪都埋藏在心底,进而我有了更进一步的自我认知,我是一个只会发泄愤怒而不善于表达的人,而敖洁呢,她是一个懒于接受表达更不能容忍愤怒的女人,这是我对她的最新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