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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殿试(上)

    大唐洛阳凤江北岸,礼部贡院。

    礼部贡院是大唐殿试文举考场所在,当年林婉贞耗费巨资扩建未央宫和杏园,被民众指责为一己私欲挥霍国帑,她生平最好脸面,于是挪出皇室土地五百亩建出贡院,这才将堵上世人非议的嘴。

    林婉贞垂帘听政时任人唯亲,将科举全权交由礼部管理,那礼部尚书平槐野贪腐严重,导致殿试被门阀世族完全把持,历届进士及第都是李三寿这样的官宦富贾公子,平民子弟即便参与也难以金榜题名。

    直到去年宁炀亲政后改制科举,要求殿试经礼部承办、翰林院监考、国子监批卷三道程序,最后再由他钦定出进士名单,除此之外又定下诸多规矩严禁徇私舞弊,这才让殿试对平民子弟友好许多。

    大唐殿试文举于三月初二开考,萧然早早来到礼部贡院,这贡院虽然占地颇大可围墙破旧看起来稀松平常,并不像是李三寿说的“耗资甚巨”,便是以为李三寿又是吹牛。

    等验完浮票萧然进了院去,才发觉这工部尚书徐承彦亲自主持修建的贡院并不是徒有虚名,进门后依着九州各城布局设有数十个廊道,考生们按照籍贯分道入场,由此表明大唐广纳天下良才,既无地域要求亦无门第偏见。

    萧然的陈留一道考生没几个人,要说人多还得是国都洛阳那道,数百个考生挤来挤去堵得水泄不通,仿佛这入场的次序决定了进士榜单次第,个个只顾着骂娘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地处大唐边境且人丁稀少的天水、武威等地,考生数量反而要比人口密集的陈留高出不少,而不在大唐境内的巴蜀永安、南楚交趾等城,考生亦不再少数。

    萧然琢磨一会也想了明白,这洛阳是权力中枢自然要多加照顾;而对边城如此关照,则是那里蛮夷部落较多不好管理,可利用科举选些忠君体国之人“以夷治夷”。

    大唐为彰显国力及九州共主地位,对邻国学子不但提供路费住宿,考中进士后还会给予丰厚奖励,因此巴蜀、南楚学子也会不远千里来殿试,只有北凉因和大唐交恶今年没人来。

    至于萧然所在陈留,虽然地处中原人口众多,可夹在中间最是难受,今年只给了三四十个名额,还不足洛阳的一成。

    萧然穿过廊道来到中庭,广场正中是一座梁柱交织四面皆窗的三层四方小楼,楼顶除了牌匾还写有“慎终追远,明德归厚”八个字,正是贡院发号施令之处明远楼。

    作为贡院最高建筑,明远楼登楼四顾不但整个贡院一目了然,连半个洛阳城也能尽收眼底,而负责殿试的朝廷要员也是在楼顶监考,萧然抬头朝楼上望去,只见阁楼里三个朝廷大员,个个不苟言笑派头十足。

    萧然不认得这几个人,其他考生却是分得仔细,那居中坐的是内阁首辅严惟忠,左边是礼部尚书平槐野,右边则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余节庵。

    按照民间对朝堂派系划分,严惟忠和平槐野属于欺上媚下的浊流一派,搜刮民脂民膏的手段可谓一流,口碑差到极致,若不是受林婉贞荫护,怕是早被宁炀除了。

    至于做了宁炀二十年老师的余节庵,则是清正派的中流砥柱,自从担任翰林院掌院学士一职,为朝廷呕心沥血培养不少年轻官员,民间对此也有点评:

    “一入节庵府,扶摇上青云。”

    这显然是夸赞余节庵教徒有方,门下学生升迁极快,可不过坊间对其还有还有一点评:

    “翰林桃李满天下,节庵堂前不栽花。”

    这话则是奚落余节庵过于严厉,教出来的学生也不懂知恩图报,导致节庵府门前冷落,便是逢年过节也无人问津。

    待到余节庵下楼去考场巡视,严惟忠对平槐野突然问道:“听说上届殿试时醉仙楼老板李思思花了一万两银子,通过你们礼部给他那不学无术的弟弟买了个进士,可有此事?”

    严惟忠向来谨慎,这问话必然不是空穴来风,平槐野身为礼部尚书拿了张大户银子大头,即便听出严惟忠明知故问还是义正严词连连否认,反复寻思哪里出了纰漏,竟然传到了严阁老耳朵,

    平槐野这礼部尚书是严惟忠举荐,严惟忠见他不说实话倒也不生气,只是淡淡说道:“那就好,拱卫司最近查这事正查得紧,怕是明天就会去礼部借调考生资料,槐野你到时候做好准备就是。”

    拱卫司从来都是暗地查案,证据齐全才会把事摆到明面,按严惟忠说法礼部其实已被坐实受贿,只是还没查到平槐野头上。

    但按照拱卫司的手段,查到平槐野头上只是早晚的事,平槐野登时有些慌张,额头冒出几滴冷汗,赶忙向严惟忠求救道:“礼部有人徇私舞弊我也难逃干系,还望阁老出出主意。”

    严惟忠见平槐野不说实话也不计较,宽慰道:“那吏部、工部哪年不出几个老鼠,可那些尚书还不是坐的稳稳当当,槐野既然问心无愧,那又怕个什么?”

    平槐野不敢赌他属下能否扛住拱卫司严刑拷打,想严惟忠刻意提醒他或是有所准备,当即装作委屈模样说道:“槐野承蒙阁老厚爱才做到今天这位置,若真被牵连进去无法报答阁老知遇之恩,那便是抱憾终身。”

    严惟忠对平槐野这假惺惺样子不屑一顾,可他们毕竟属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关键时刻该帮一把还是要帮一把,告诫道:

    “报答?我为朝廷举荐人才要什么报答?我只是告诉你,太后眼里我们是维护她脸面的奴才,可小皇帝眼里我们却是连奴才都算不上,你若是想多攒些银子养老,就只能从为民请命的命里做文章,之前那些上不了台的手段少用为妙。”

    平槐野虽是没悟出为民请命如何做文章,但也只能先点头称是,严惟忠怕一次提醒他记不到心里,也刻意留着为民请命这四个字等下回再做详细分解,至于刚说那张大户行贿之事,则是提点道:

    “这事若是办的好,是他那弟弟有真才实学,这进士也该是给他,礼部没收一分钱银子;若是办的不好,就是你礼部上下串通一气徇私舞弊,死一个还是死一窝,你自己看着办罢。”

    “阁老意思?”平槐野想请严惟忠说明白些,可想想严惟忠说明白那就是引火上身,含含糊糊才能置身事外,于是只能自己琢磨。

    平槐野思索片刻悟出严惟忠意思,紧张说道:“严阁老,我这礼部向来管教严厉,此事定是有人故意诬陷。”

    严惟忠说道:“诬陷?让拱卫司去查的是宁久微,哪里有人诬陷你?你要记住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要是不想掉进河里,这拉你下水的人该一脚甩掉就甩掉,可不能有半点犹豫。”

    “宁久微?”平槐野搞不清楚这藏珏公主为何和他过不去,突然又想起至公堂里还有他安排的几个考生,上届科举出了篓子这届绝不能再惹出是非,于是赶忙下楼去至公堂盯梢。

    ···

    礼部贡院除了明远楼还布有几座砖石建筑,由南向北依次是殿试唯一室内考场至公堂、考官行政歇息处戒慎堂、国子监学士集中阅卷处衡鉴堂。

    萧然是在至公堂参考,堂里号舍按着“天地玄黄、洪荒宇宙···”东西排开,六尺见方外观和茅厕无异,除了桌椅板凳还备有夜壶木片,这夜壶功能自不必说,至于木片···

    文举须得在号舍里坐上十二个时辰,考生们万一拉肚子窜稀,这木片可就用得上了。

    今年是科举改制后首届,宁炀亲自出题,大家摸不透这小皇帝的脾气,只能按照往届考题猜来猜去离不开八股文章,如今拿到题纸一看,却是发现之前准备毫无用处。

    本次殿试文举考题:无题。

    宁炀倒是省事,可苦了这些考生,须知道这无题的尺度向来最难把握,考生不知该针砭时弊还是该称功诵德,抓耳挠腮过后只能求稳,尽可能多写点对朝政的溢美之词。

    萧然也被这无题扯到了蛋,他不想称颂天子,可针砭时弊他又不知道有什么时弊,正发愁却听到考场内嗡嗡作响,抬头看去原来是只不起眼的苍蝇。

    这至公堂里人均一个马桶,有苍蝇并不奇怪,可不想那苍蝇盘旋片刻后竟然径直钻入一考生耳朵,那考生原本只字未写,飞蝇入耳却是醍醐灌顶,不一会便将答卷写得满满当当。

    “卧槽,飞蝇传语?”

    萧然惊得目瞪口呆,只恨没能学上几手法术,又见另一考生不甘示弱,对着手掌念念有词,随后掌上便浮现出密密麻麻文字,正是灵道法术“空掌纹书”,

    “卧槽,牛逼啊。”萧然啧啧称奇。

    恰在此时,翰林院掌院学士余节庵进了至公堂,只见他身材削瘦髭须浓密,长脸宽眉双目深邃,头戴金丝缘边官帽,身穿云霞孔雀纹绯袍,自带一股凛然正气。

    余节庵朝至公堂里扫视一圈,皱起眉头。

    随后余节庵不动声色地晃了晃腰间配印,只听那飞蝇传信的考生右耳突然一声炸响,表情变得痛苦不堪,如癫痫发作一般抱着脑袋使劲往桌上砸去。

    “卧槽,这特么耳机炸了。”

    见飞蝇传信的考生狼狈不堪,萧然低头捂嘴狂笑,想到这朝中官员竟也身手不凡,才知李三寿说那权道有法宝“权印”傍身不假,正所谓“三百六十道、道道可修仙”。

    那空掌纹书的考生见势不妙赶忙将手藏在桌下,可他哪里能逃过余节庵法眼,只见余节庵疾步走来猛地一拍桌子,腰间青白印登时变为血红色,那考生手掌如被烈火焚烧不住惨叫。

    “这厮更惨,手机被没收了。”

    见作弊考生出尽洋相,萧然捧腹大笑。

    “滚出去!”余节庵毫不留情将作弊考生轰出考场,其他考生无不噤若寒蝉,便是作弊手段比那两位高明也得乖乖放弃。

    那两个考生刚灰溜溜出了至公堂,平槐野就赶了过来,把余节庵叫出去质问道:“余学士,不过是小小过失便把考生前途断掉,未免太过草率了罢?”

    若说严惟忠,余节庵多少还觉得此人有些水平,但对于平槐野他是一点瞧不上,凛然回道:“秉公执法,不草率。”

    余节庵一个草率不要紧,可是害苦了平槐野,那俩考生都是经他手安排进来,一个是太后小侄一个是司礼监谈公公外甥,虽然没收银子可搞成这样也是办事不力。

    平槐野被逼无奈只好说出考生身份,质问道:“太后那里你该如何交代?”

    余节庵正色回道:“我翰林院负责监考不假,但有考生作弊也是据实报予你礼部处理,你礼部怎么再报给皇上和太后那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

    平槐野气地肝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