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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千花之一

    这次黄雨潇伤的并不如上次遇到虎妖严重,但看起来还是挺糟糕的。她坚持说没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也许我天生缺乏关心女生的那种能力——说好听叫老实,难听点就是木讷了。

    “你真的没事吗?”我又一次忍不住问。

    “哎呀哎呀没事啦,”黄雨潇摆摆手,“你老是这么关心我还有点不习惯呢。”

    出门的时候是两个活蹦乱跳的人,回家时就是两个病号了。指南翁看见我们残兵败将一样地回来,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

    他说:“一个瘸子一个……”想半天他也没想起来手受了伤该用什么词,但也无妨,他照样笑的很开心。

    早上被电动车撞的擦伤已经结痂了,虽然碰到的时候还是有点疼,但也算无大碍。黄雨潇比我惨一些,她躺倒在床上,摆出鲁迅阿长的大字形。我瞥了一眼,看到床角还有点空地,蜷缩着也躺下了。就这样彼此沉默地躺了五分多钟,我先坐不住了,起床想玩会手机,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头歪在一边,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散开,有一缕头发落在颈子上,像是雪地上的枯枝。我的目光又落在了她受伤的手臂上,那里既有擦伤也有淤青。我有些心疼,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揉了揉大黄的脖子,但它睡的很熟,并没有吭声。

    “你就不用管她了,过几天就好。”指南翁说。

    “我挺担心的。”我说。

    指南翁冷笑一声:“担心你就不会让她受伤了。让我猜猜,是不是遇到妖怪的时候你又躲在她背后了?”

    被他说中了挺没面子的。我正要反驳,睡梦中的黄雨潇动了动,让我一下子忘了我要说些什么。指南翁也并没有要和我搭腔的意思,自个在书架上哼着小曲儿。我有些无聊,打开了手机,看到一条朋友给我发的消息:出去玩吗?

    我想都没想就回复了:不去。

    对方回复的也快:怎么不去呢?呆着不无聊吗?

    我:我可以打游戏。

    他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又说:过几天谢师宴啊。

    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我就回了个:嗯。

    朋友:这么冷漠?你在干什么?

    我:睡觉。

    实际上我本来是打算玩会手机的,但和他聊了这么一会让我又有了倦意。我也没等他回复,将手机扔到一边又躺下了。我缩在床角,侧着脸看着黄雨潇,又看了一眼指南翁,问他:“你有被别的妖怪伤过吗?”

    指南翁先是一愣,又说:“哪一种?身伤还是心伤?”

    “身伤。”我说,“她这样的伤会很严重吗?”

    “不会。”指南翁说,“不致死的伤都不致命。妖怪们不会因失血过多或者伤口感染而死,只要妖气补充及时就行。”

    我默默点头,将一团妖气敷在了黄雨潇的伤口上,一如之前一样。转过头来我开始品味指南翁的那句话:莫非他还因为别的妖怪心伤过?

    我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八点,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能睡。黄雨潇已经醒了有段时间了,正坐在床头看《盛世百妖集》,看起来并无大碍。开始时我还诧异她居然能摸到书本,后来发现是大黄在翻书。

    “我家狗会翻书”。如果把这句话做视频标题传到网上肯定能火。这么想着,我又睡着了。

    谢师宴定在三天后,这三天在我基本每天都待在家中,只有晚上的时候会带黄雨潇出去散散步。当天中午我昏昏沉沉的起床,吃了个午饭,又打了一会游戏,准备出门去。

    因为没有背着包,所以我也没带上指南翁;去的又是比较大的酒店,我也没带着黄雨潇。黄雨潇说可以在门口等我,但我放心不下她,还是让她在家里呆着了。走的时候我带上了阿锋,想着不能躲在黄雨潇背后就该躲在他背后了。我和他并不熟,感觉是纯粹的雇主和保镖的关系,因此也鲜有聊天。

    我去的稍微有些迟,进去的时候人也到的差不多了。我一进去就四下打量,在人群中寻找瞿清鹤。我并不打算坐到她旁边去,找她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林雨潇的旁边有个空位,我就在他身边坐下了。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我用他的名字给自己家的狗取名。

    大厅里在放同学照片剪辑成的幻灯片,背景音乐是《夏令时记录》,似乎是某个动漫的主题曲,学校用它的前奏做下课铃,毕业之后再听当年的下课铃别有一番滋味。当时觉得下课了是一种解脱,现在呢?

    草草吃了几口之后,有的人嚷嚷着要喝酒。先是有人给老师敬了酒,接着同学们纷纷向老师敬酒。几个课任老师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大家都鼓起掌来,有的女生甚至哭了起来。有的人带了洋酒,大家喝不惯这种烈酒却又跃跃欲试,于是我们把雪碧和洋酒兑在一起,喝下之后像是完成了一种仪式。这种氛围有点迷样的好,酒精和闷热的气氛带来的是一种让人迷恋的安逸感,也许高中时代的终结亦是象牙塔时代的终结,对于未知的大学我没有概念,但是潜意识里已经感觉到了大学时代同学间的感情或许比不上高中时期浓烈——这里需要声明一点,这是我当时的感受,并不代表实际情况。当时的我不知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因此对于大学生活还是挺抗拒的。

    后来大家一起合唱了一首《老男孩》,很多人都哭了。老师们又说了几句,年级主任和我们说,高中不让你们谈恋爱,大家到了大学记得抓紧时间,大家都笑了起来。临散去时大家一起合了影,又纷纷更新朋友圈,配的文字多是“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之类的文艺腔,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也喝了不少酒,但稍微还算清醒——有的同学已经完全走不了路了。一个男生喝的满脸通红,哭着搂着历史老师喊“哥”,拉着他要拜把子。老师为了安全起见叫我们结伴回家,自己和他刚认的把兄弟又吃夜宵去了。

    我走到瞿清鹤那桌,借着微醺的酒劲,问她:“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嗯?”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看着我。

    “现在很晚了。”我解释道,“也许还可以一起坐公交。”

    瞿清鹤莞尔一笑:“好啊。”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她连着发了四条微信叫她爸别来接她了,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好笑。

    出门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基本上是赶不上末班车的。我们在站台等了一会,确定末班车已经开走了之后,我们打算走路回去。瞿清鹤有些犹豫,看她为难的样子我也觉得叫一个女生走这么远实在是不太好。

    “打车吧。”我说,“我叫个车。”

    “不用了。”她拦住我,“就走走吧。”

    十点多的街道灯火通明。我们并排走在路上,却保持着半个身位的距离。我想聊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聊什么,气氛有点尴尬。我双手插在兜里走在前面,她跟在我后面,夜晚阵阵风吹来,我感觉脸上有点发热。

    “奕琦?”她突然在背后叫我。

    我也没有回头,只是应了一声:“嗯?”

    “上次说的书,”她说,“《盛世百妖集》是吧?你看完了吗?”

    当时我只是随口应付的而已,没想到都过了两个月她还记得——不过我更愿意理解成这是没话找话地瞎聊。

    “唔……上次好像给了你一本,明天我把剩下的给你吧,”我说,“明早送你家去?你家在哪?”

    她说:“不用那么麻烦啦!永安街新开了一家‘洛梵妮’,明天去那里怎样?可以去喝奶茶——如果你不是很忙的话。”

    “洛梵妮”是我们那比较有小资情调的连锁奶茶店了,但不知怎么地我居然在想她为什么不让我送到家里去反而还要刻意跑出来一趟呢?

    “怎么会麻……”话刚出口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以借书为名义的邀约,于是赶紧改口:“现在哪有什么事可以忙!明天可以的。”

    她微微一笑,又向我确认时间:“早上九点?”

    我满口答应:“嗯,行。”

    答应完我就后悔了:九点我根本不可能醒的来。

    路上我们又聊了点别的,完全都是她问我答,我承认我很缺乏和别人聊天的能力——或者单单是缺乏和女生聊天的能力,在和男生连麦打游戏的时候我总是能把他们骂的狗血淋头。

    我本来是打算把她送到家楼下的,但到了小区门口的时候突然有点心虚,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不敢再往前走了。瞿清鹤倒也没说什么,我们挥手告别,我一个人踏上回家的路。我们住在市中心附近,即使是晚上也不至于冷清,反而还有些热闹,只是周围的热闹显得我一个人更加孤独,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只想着快点回家。

    约莫走了七八分钟,小区的巷子在我面前出现了。我家虽然在市中心附近,但房子也有些老旧了,小区门口有一条长约五十米的曲折的巷子,一侧是一个停车场,另一侧是一个幼儿园。这里晚上没有灯,照明全靠旁边马路上的路灯穿过绿化带照进来的光,进出小区还是挺不方便的。

    因为没有灯,所以我得很专注地盯着脚下的路。走了几步之后我感觉前面站着个人。开始时我没有感到多意外——不管是人还是妖都见得多了。但又走了几步之后,我发觉她似乎在看我,于是我也打量起她来。

    她黑色的旗袍与夜色融为一体,丝绸的材质在昏暗的灯光下还有点反光。旗袍的下摆上点缀着数朵大红色或金色的刺绣花朵。她走在我前面,走走停停。旗袍是露背的款式,雪白的肌肤显得格外刺目。她的手中有一把纸伞,伞的主色调与她的衣服一样也是黑色,有着金色的刺绣花边,伞上也绣了或者画了无数的花。无数的常见却叫不上名字的花簇拥着一朵牡丹,富丽的金色牡丹在黑色的伞面上格外引人注目。她轻轻转动着伞,花朵也跟着舞动,让人眼花缭乱。我眼前出现了一个花环,在夜空中转动起来。

    我盯着那个花环,目光实在挪不开了。不知怎么地脑子里突然响起了那首极度诡异的童谣:

    “Aringaroundtherosies,

    Apocketfullofposies;

    AshesAshes,

    Weallfalldown.”

    这歌并不是她在唱的,但她却缓缓向我走来。随着她的靠近,这歌马上被我忘记了。我只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香气,一种混合着胭脂香、体香与花香的香气,前两者浓烈缠绵而后者清丽淡雅,看似对立的碰撞却相得益彰。我有点入迷,尽最大的力深吸一口气,肺里填满了让人迷醉的香气。

    她已经走到我跟前了。她转过身又对我回眸一笑,袒露着后背与臂膀。她的皮肤有象牙的色度与瓷器的光泽,后背与左臂上还有花朵的刺青,像是一种张扬的美。她梳着古典美人的发型,垂落的长发上沾着花瓣,头顶的发簪上还有一朵硕大的花。她的两颊绯红若桃花,眼影也是妖冶的红色,眼中流出暧昧而危险的气息。这种让人迷醉的眼神只是一瞬,像鸬鹚掠过湖面而捉走了心鱼。她背对着我往前走了几步,背后刺青上的花仿佛都盛开了,一个眼神足以让我骨头酥麻,使我呆在原地无法自拔。她又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裙裾摇摆像夏日风中荷。我加快脚步走上去,脑海中一片空白,眼里只有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她跟前,想要看个仔细。她的美不同于曼陀罗华那样安逸,而是一种充满了诱惑的美,是一种让任何傻瓜都能开窍的美。我毫不避讳自己心中的感情,那种美是激起人的占有欲的美。

    她用手指勾起我的下巴——她应该是碰不到我的,所以应该是我自己抬起了头;她的眼睛微微一眨,睫毛像是深邃湖水边的芦苇——我注视着她的眼睛无法挪开目光;她微微张开嘴,舌尖从自己的上牙上舔过,像是红色鹿奔过白色的篱墙。我已经完全能够感受到她的呼吸了,她呼出的气带着浓烈的体香与花香,让人迷醉。这香气比之前的酒还醉人,我几乎要窒息在花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