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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千花之二

    我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俘虏任其摆布。我站在路中间,走不动道,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她的眼中也繁花似锦。

    她闭上眼,突然吻向我,猝不及防。她吮吸着,我感觉到一阵寒冷,接着是头昏脑胀。接吻的过程中我依然能闻到浓烈的花香,甚至都尝到了花的鲜甜。我站在一片花海之中,各式各样的花从我脚下次第开放,爬上了周围斑驳的灰墙,覆盖了那些办证刻章的广告,覆盖了旁边幼儿园门口栽种的花。美与丑高下立判,那些俗花败草在这样的妖艳之前全都黯然失色,亏我曾经一度觉得这个幼儿园的园丁独具匠心。

    随着寒冷的感觉逐步加剧,我渐渐感觉到了不妙。我开始想要挣脱,但随即又在花香前放弃了抵抗,脑海中不断闪过的都是诸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之类的句子。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花香突然消失了。我睁开眼睛,看见她倒在地上,旗袍上有刀割的痕迹,身上也有刀伤,妖气正在从伤口外泄。

    阿锋站在我们之间,那柄刀上还有妖气萦绕,正应了一个词:杀气腾腾。

    “快滚。”阿锋的声音很冷漠,“趁我现在不想杀你。”

    他的音调没有一丝起伏,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语音。

    女妖被阿锋震慑住了,向后退了一小步。她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流转,最终停在了我这,媚眼如丝。我情不自禁地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她又露出了楚楚可怜的眼神,宛若湖水的眼睛似乎泪光涟涟,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我觉得我彻底沦陷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在这个时候,阿锋横移一步挡住了她的目光。

    他站在我们之间,手起刀落,我惊呼一声,暗叹如此美丽的头颅就要在我面前陨落了。谁知刀锋闪过,断为两截的只有女妖的发簪。那朵硕大的花掉落在地上,像玻璃一样摔成了碎片,化为了一缕缕妖气。

    我被阿锋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叫出了声,引得巷口另一个小区的保安探出头来看了我一眼。那个女妖倒是并不惊慌,只是低眉看了眼已经化为妖气的发簪,在抬起眼睛时眼里的媚态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深的恨意。这个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我不由得退后了两步,差点被路上的一个坑洼处绊倒。

    阿锋刀一横,倒是也不废话。女妖大概也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眼中的恨意又转化为了哀怨。她看了他一眼,捂着依然在外泄妖气的伤口缓步离去,就连步态都风情万种。不知怎地,我竟然还想去追。

    阿锋也没有和我多说,擦了擦刀刃就消失了。擦刀刃的这个动作意义不明——上面又不会沾上血。

    此时此刻四周又只剩我一个人了。我试着和阿锋搭话:“刚刚那个……是谁?”

    问的时候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我刚刚的样子被人录了下来而且让我自己看到的话,我大概会羞的直接去跳河——我只希望刚刚接吻的时候我没有伸舌头。与此同时我试着回忆她的长相,却发现完全记不得了。花香比长相更让人印象深刻。她是拥有媚骨的妖怪,这妖媚不是浮于表面的,而是媚到了骨子里,长相什么的突然变得不重要了。

    阿锋的声音从我的口袋里传来:“那是千花。”

    我又问他:“千花是什么?”

    阿锋留下一句“你去问他们”后就不再说话了。看他没反应,我估计这也是一种有点危险的妖怪。我说:“下次再有这种事你早点出来,我差点没经受住享乐主义对我这种四有青年的考验。”

    阿锋没接我的话,让我觉得有些尴尬。

    我又问:“为什么她诱惑不了你呢?”

    他依然不说话,这样尴尬的感觉更甚。后一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显而易见:并非所有人都像我一样经不起诱惑。

    我一边努力回想着刚刚那个妖怪的样貌,一边加快脚步继续走。之后没再遇到什么千花万花,顺利到家了。

    一进家门,大黄就围着我一直叫,黄雨潇也说:“你今天干吗去了?身上这么香”

    我原以为是狗鼻子灵,但很快我也闻到了沾在我自己衣服上的花香。我对她说:“刚刚遇到个女妖,阿锋说叫什么……千花好像。”

    黄雨潇点着头:“难怪——”很快又转变为了羡慕:“为什么你老是遇到那些好看的妖怪呢?我也想亲眼见见她们的样子。我想知道好看的妖怪都长什么样。”

    我问她:“千花是什么?”

    话刚出口我就觉得我是不是该先说一句“你也好看”?不过黄雨潇没在乎这些细节,她说:“按理来说,花妖就是花妖,但千花和别人不一样。千花有着各种花妖共有的美貌且更胜一筹,任何男人都会被迷得神魂颠倒。她从她看上的男人身上吸取妖气,吸取的越多越美貌。”

    这么一说我还有点后怕:“会死吗?”

    “吸多了当然会。”黄雨潇说,“不过大多数千花不会一次吸太多,她们更希望能够长期的吸取而不是一次吸干。”

    我稍微松了口气,同时还是很感谢阿锋及时阻止了她。

    黄雨潇观察了我一会,说:“看你的表情,你是不是还觉得有点可惜啊?”

    我刚开始没懂她的意思,但很快就懂了,赶紧否认:“没有没有。”

    黄雨潇轻哼一声:“得了吧,别不承认,当时你肯定想的特别多,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吧?”

    我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不过她说的对,在我刚刚遇到千花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充斥着全是欲望,各式各样的欲望。她像是一个欲望的抽水泵,你只需要注入一点热情,就能得到尽的欲望以作回报。

    指南翁突然发话了:“千花也算是可怜的妖怪了,没有保护自己的手段,往往成为一些能力强的妖怪争抢的对象,而这些妖怪往往会在交合之后吃掉自己的伴侣。有的千花为了自保而不得不委身于一些更强的妖怪来求得自保,但这样的结果也不算好——你想想虹鬼和雨女就知道了。那些愿意保护千花的妖怪没多少是出于好心,大多数都是被色所支配。更有甚者,他们让千花去人类那里吸取妖气,回来就与千花交合,再吃掉她们来获取妖气。所以说,千花也是一种悲惨的妖怪,更多的千花单纯地向往与人类交往,因为在人类伴侣那里,她们才会真正的被当作是恋人对待,甚至占有主动地位。”

    黄雨潇反对指南翁的观点:“可是这只是单纯的被千花的外貌迷惑啊,那些被千花诱惑的人真正爱她的灵魂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老觉得他俩在说我。

    指南翁冷笑:“得了吧,能够得到安全感已经不易,何况是被追求?再说,千花有实体吗?看见的不就是灵魂吗?另外,我不认同你的看法。我觉得千花与人类建立长期关系并不是单纯为了妖气,更大的可能是真的因为爱情。”

    黄雨潇又说:“可又不是所有女妖都会去诱惑人类,也不是所有的女妖都会被那些妖怪缠上啊,这不是她们自己的问题吗?”

    “自己的问题?”指南翁再次冷笑,“对啊,不是所有女妖都有千花那么好看。人类的住宅一般的妖怪不会去,那里对于千花来说是不是最安全的地方?”

    黄雨潇反驳:“可是那样就算是爱情了吗?仅仅只是被外貌迷惑……”

    指南翁打断了她:“这样就是千花所理解的爱情了。再说,什么样算是爱情?仅仅因为美貌而互相吸引不行吗?一方愿意死心塌地地跟着另一方,而另一方也同样地视她为唯一,这样的爱情还不够美好吗?清醒一点,妖与人的爱情又不掺杂物质,仅仅是一种灵魂的交流,这样的爱情还不算爱情吗?这样的爱情还不够纯粹吗?”

    黄雨潇还想再说,指南翁又补充:“为什么你老觉得是被外貌迷惑呢?希望自己的伴侣好看不对吗?”

    黄雨潇又说:“那许仙和白蛇的故事怎么解释?许仙知道白娘子是蛇妖不也被吓跑了吗?”

    指南翁又笑了:“那东西说白了就是个故事。再说了,许仙后来不是还回去找她了吗?我想对于自己伴侣的突变都会接受不了。蛇妖害了许仙吗?并没有。蛇妖主动以蛇的形态出现的吗?也不是。白娘子和蛇都是她,她向许仙展示的是她所希望让许仙看到的,这样不好吗?热恋中的人展示的不都是最好的自己、对方希望看见的自己吗?”

    黄雨潇反驳:“可这样不真实啊?”

    “真实?”指南翁干咳两声,“哪里不真实了?那是她的另一个本体,哪里不真实?你不也有两个样子吗?这么多妖怪,谁还没有几个分身?反而是千花,看到的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这还不够真诚吗?”

    黄雨潇换了个角度:“可千花与人类即使真的有爱情的话,别人看的见吗?”

    指南翁反问:“爱情是为了给别人看的吗?”

    “不被认可的爱情有什么用?”黄雨潇追问。

    “你希望爱情有什么用?”指南翁又问,“悦人悦己罢了。照你这么说,不被认可的爱情还多了去了。”

    黄雨潇还想再说,但我觉得每一句都像是他们在旁敲侧击地讽刺我,于是我出面制止了这场无意义的争吵:“好了,别再说了,睡吧。”

    大黄趴下了,黄雨潇也倒在了床上,看得出她还憋着一股气。我看向指南翁,问他:“为什么你对这个反应这么强烈呢?”

    指南翁一言不发,转过身去,又回归了沉默的状态。我关了灯,也躺下了。黑暗中,黄雨潇问我:“你觉得那算爱情吗?”

    “我不知道,”我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沉默了一会,我又说:“应该不算吧。”

    没人回答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指南翁叹了口气,但他最终也没再说什么。

    这件事算是个小插曲,但是我却看到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反应。按理来说指南翁这样的“灵”应该和同为“灵”的阿锋一样冷漠,而黄雨潇应该会觉得这种故事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但他们俩的反应都出乎我的意料。也许在这方面,真正有情感体验的黄雨潇会看的更加现实,而没有情感的‘灵’——我觉得他们的情感不如‘妖’细腻——反而更加从理性上来分析。在这其中,情感的现实又显得理性,理性的分析又显得富有感情,所以就显出了截然不同的态度了。

    情感、理性,理性、情感。我被自己的强行解释弄得晕头转向,一开始思考反而又有点睡不着,这样的感觉实在糟糕。睡不着的时候突然又想到了千花——不得不说她是真的好看,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估计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忘不了她了。

    不过她的脸到已经有些模糊了,仔细想了几种长相,都觉得只是相似而不是她,这样的感觉也算奇怪——越是惊艳的外貌越不容易记住。也许是因为以前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