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玄幻奇幻 » 盛世百妖集续 » 五十一 斑鸠妖之一

五十一 斑鸠妖之一

    夜里的妖怪真的特别多。凌晨三点似乎是妖怪活动的高峰期,我可以很清楚地听见妖怪们活动的声音。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一种感觉,在黑暗中的时候,除了视觉之外的所有感官都会被无限放大,你能听到很多平常听不到的声音,像是手表的齿轮与夏夜的虫鸣;你还能闻到一些不一样的味道——不过这个我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体会;有的时候你的触觉也会无限放大,风吹过的时候你甚至会觉得有东西在挠你的手臂。

    和瞿清鹤互道晚安之后,我有些兴奋,久久不能入眠。在这期间,我听到了许多异样的、绝对不属于人类社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有人在走,仔细听还能听到笑声。这阵笑声越来越明显,我感觉有点诡异,想叫醒黄雨潇帮我看看附近有什么。但当我将手放到大黄背上准备推醒它的时候,我发觉它睡得很熟,于是我就没有将它推醒——一来我是怕搅了它的清梦,二来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妖怪。我不想被黄雨潇嘲笑胆子小。

    我将体内的战场火唤醒了,聚集在右手臂上,像是火炬一般照向房间里。战场火的光芒是蓝色的微光,刚好够照亮四周而又不至于将黄雨潇等弄醒。我将手机放到一边,举着手到处看——手机其实也是有手电筒的功能的,我下意识地选择唤醒战场火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害怕。

    看了一圈,我发现了有一个女妖坐在我的书桌上。我吓了一跳,几乎就要将战场火扔过去,但她做了个“停”的手势:“等下,我没有恶意。”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应该是怕吵醒其他妖怪。家里所有妖怪都在睡着,醒着的似乎就只有我们俩——那些不能说话的妖怪不算。她披着一件棕灰色的、看上去很像是蓑衣的羽衣,羽衣下是一件蓝黑色的连衣裙,看起来还有点毛绒绒的质感,像是睡裙一般;一顶蓝黑色的猎鹿帽戴在了她略微带金色的头发上,帽子边上还有两根褐色的长羽毛,像是某种鸟类的尾羽;比较吸引我目光的是她脖子上挂着的一串缀满了黑色石子的项链,那个石子很像是黑曜石,在战场火的映照下还可以反射一点光亮。

    “你是谁?”我问她。

    “我是斑鸠妖,”她自我介绍,“不过我才刚当妖怪不久,还不是很习惯做一个妖怪。”

    她说着向我挥挥手,我紧张地盯着她,才发现她是叫我去看她的手。我凑近了看,发现她的手指甲很锐利,像是鸟类的爪子,手臂上也有很细密的绒毛。

    我问她:“什么叫才当妖怪不久?”

    斑鸠妖回答:“妖怪们也不是随着那些动物的出生就变成妖怪的,我也是在某些机缘巧合之下才从一只山斑鸠变成了斑鸠妖。这也不过是三四天前的事。”

    我又问:“什么巧合呢?”

    她耸耸肩,做了个无谓的表情:“这我不知道,反正就是一觉醒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类。我常听说人类很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将战场火放在床上,这样就不用一直举着手了。我问她:“人类坏在哪?你又是听谁说的呢?”

    她抓了抓头发,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我倒是听山斑鸠的同类们听说过一些,但它们具体也说不出人类哪里不好……都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到我这里估计得有几十代了吧……变成妖之后,听到其他的妖说人类我很怕我们,但是我们也很怕他们;人类中有的人会驱鬼,他们可以杀死我们——你会吗?”

    我下意识地摇头,斑鸠妖看到了,露出了放心的笑容:“那就好。不过人类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可怕——至少你是这样。”

    我问她:“你有名字吗?为什么这么晚还出来呢?”

    斑鸠妖说:“我还没有名字,妖怪哪需要什么名字?都是靠叫声分辨的。我变成妖之后并不很需要睡眠,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以为很多妖怪——尤其是像你这样会说话的,都会有名字。”

    她不以为意,忽而又笑着说:“那等我哪天有了就告诉你。”

    我又问:“那你的普通话是和谁学的呢?”

    她想了一会,对我说:“我也不知道,好像我变成妖怪以后不知不觉地就会了——似乎还算流利?”

    我点了点头。

    她又问我:“你又为什么不睡呢?”

    我突然沉默了。我是因为和瞿清鹤聊天才聊到这么晚的,但是我又不愿意和她说——我觉得和瞿清鹤聊天对我而言是一件很秘密的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想把它作为自己的秘密珍藏。

    她看我不回答,又对我说:“你要是睡不着的话,就和我一起出来看星星吧!”

    我点头应允,从被子上拿起了战场火,打开房门走到阳台,斑鸠妖则从没关严的窗户钻了出去。阳台晾衣架上站着一只山斑鸠,应该是她的本体。我坐在阳台的柜子上,那只山斑鸠蹦蹦跳跳地落在我身边。

    “我特别喜欢看星星,”她说,“我很想有一天到星星上去看看,但是我飞不了那么高。你说,星星上面是不是也有妖怪?”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要是指南翁没睡着他一定懂。我对斑鸠妖说:“我不知道,我猜是没有的。”

    我想妖活着总得靠什么东西,星星上能有什么呢?应该也不至于有妖气吧?

    斑鸠妖又问我:“哪嫦娥呢?”

    “嫦娥?”我感觉很好笑,“她不是传说里的吗?她也算妖怪吗?”

    “怎么不算!”斑鸠妖较真了,“她肯定算吧!”

    “妖怪的定义是什么?”我问。

    “这……”她被难住了,“但我觉得只要不是人却又能和你们人类说话的,就是妖怪!”

    “人工智能呢?”我追问。

    “那是什么?”她反问我。

    我猜她还没有接触过这个,应该还想不懂。我摆了摆手,又说:“你不知道就算啦——嫦娥应该算是神仙吧。”

    “哪有什么神仙。”斑鸠妖说,“你们把对你们有益的称为神仙,有害的就是鬼,无害无益的就是精灵妖怪了。”

    “那为什么妖怪们要用人类的这个设定呢?”我又问她。

    “还不是为了能让你们听得懂?”她翻了个白眼,我身边的山斑鸠也扇起翅膀,叫起来,一副生气的样子。

    妖怪们真的好卑微。他们羡慕人类社会的各种东西,为了迎合人类还要去学人类的语言,却没有谁愿意去学妖怪的语言;“妖怪”这个词对他们来说或多或少有些不平等的意味,但他们却欣然接受了。

    再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人类自诩万物灵长,将世界上的所有生灵都归类好了,界门纲目科属种的依次排定,这是动物那是植物,还有微生物,一切都按着人类的想法排好了位次;妖怪们要按照人类划定的等级,在对应的“属”将自己分为这个妖哪个妖的,又把有生命的分为“妖”把器物类的叫做“灵”,我不知道妖怪们是不是真的愿意接受这个设定,还是说在人类的语言体系之外他们还有别的语言。

    话又说回来,人类最喜欢的事就是命名了。从先秦时代的名家起,千百年来我们给多少东西正了“名分”,每一样东西都有自己独特的名字,这是这是它们之所以与别的事物区分开的要素。若要说这样也够了,可人类还偏偏喜欢用一个名词给别的东西定性,比如说,“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小气鬼”或者是“你玩的好厉害啊,大佬”,这样的名词也联系到了妖怪上,把那些妖怪们人为的分门别类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愿意。

    但是再这么一想,真正没有名字的东西似乎根本不存在,任何东西但凡被人知晓就一定会有个名字,即使我们形容不出来,只能说“那个黑色的、有点圆的”或者其他别的形容词,但是那个东西一定会有个名字,或者说干脆造一个名词出来。人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命名一样东西,虽然各人有各人的叫法,比如说南方叫汤圆的东西在北方叫元宵,但总归是一个东西。有些人就喜欢在名词前面加些点缀的东西,这样似乎就到了“名分”的层面。有了这个前缀的东西往往都会高人一等或是一下子突出了起来,而这些前缀往往是名词或者形容词:比如说在“火腿”前面加一个“伊比利亚”,火腿一下子就会变的昂贵;在“甄奕琦”前面加一个“大作家”,我现在的这些想法一下子就会值钱;在“斑鸠”前面加一个“山”,它一下子就和别的斑鸠区别开来了。人们似乎都很争这些东西,“名分”的意义在很多时候似乎大于“名字”。

    我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停留在斑鸠妖身上。我有点不甘心地问她:“你真的没有名字吗?”

    她笑了:“又问这个问题?我都说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