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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少年意气

    陈青兕有些错愕,他从诸多人口中听到对赵持满的赞誉,也知对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却没想到对方影响力如此之大。

    在长安这一亩三分地,有这等手段。

    现在他只是白身,竟能凭借一己之力,压下四方流言?

    “长安,竟有如此人物!”

    他这话是对张大安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因为在他的记忆中,真没有赵持满的名字和事迹。

    但其实史书上是有对赵持满的记载的:工书,善骑射,力搏虎,走逐马,而仁厚下士。京师无贵贱爱慕之。

    只是就短短的几句话,陈青兕自然不记得。

    张大安亦道:“某也是在任职以后,接触事务以后,方才知道赵持满竟有如此威望。”

    他顿了顿,说道:“他们这种人生活的方式与我们不同,以信义为上。故而尽管赵持满现在是白身,但县内的武候、不良人大多都受过他恩惠,都愿意卖他人情,依旧有着调动武候、不良人的力量。”

    张大安以为陈青兕并不了解市井江湖人的生存法则,说得特别详细。

    陈青兕自然知道这些,而且他更清楚,并不是市井中人不重名利,而是彼此的生活方式不同,一旦他们失去信义,将会失去赖以生存的根本。

    当然陈青兕并不否认,世上真有重情重义的豪侠存在。但这类人,少之又少。

    现在看来,这位赵持满许是其中之一。

    有人恶意释放对他不利的流言,陈青兕这边并未发声,赵持满却主动出手,足见对方想要还恩的心思是真心实意的。

    毕竟如果不是张大安,陈青兕甚至都不知赵持满有这手段与能力。

    了解了情况,陈青兕将张大安送出宅邸,然后将自己整个人都泡在了浴桶里。

    自从有了镜镜,饮酒过后,他都要将自己身上的酒味完全洗干净。

    狭小的澡盆里最适合思考事情……

    陈青兕不自觉的想起现在的局势,仅以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自语:“如此一来,得改变方法了。”

    陈青兕自是做足了反击的准备,他原本是等着风浪大起来,然后进行反击。

    毕竟后世有一位大佬说过,风浪越大鱼越贵。

    推动盛唐体,这是在改变整个文坛风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绝不是他一人的事情。

    但身为发起者,首战赢得越漂亮,路也就越好走。

    陈青兕一直都在等风浪起来,他好在关键的时候给予反击。结果……这风浪就想已入暮年的老头解手,就算胸中雄心万丈,想要一泻千里,结果鞋子湿漉漉的。

    风浪就是起不来,还有给压下去的迹象。

    这才特地寻张大安问一问,了解一下情况。

    “赵持满!”

    念了对方的名字,认真思量了片刻,陈青兕心中有了定计。本不欲将他人牵扯进来,现在赵持满主动入局,就没有不利用的道理。

    第二日,陈青兕这边计划还未实施,张柬之、卢照邻、富嘉谟、杜审言四人一并登门求见。

    “见过陈先生(青溪先生)!”

    四人并没有称呼陈青兕为陈侍郎,而是以先生相称。

    张柬之、卢照邻、杜审言三人称呼“陈先生”,而富嘉谟则叫青溪先生。

    富嘉谟曾陪同骆宾王南下,在青溪县与陈青兕有过接触往来,故叫法略有不同。

    张柬之、富嘉谟,陈青兕是很熟悉的,前者算得上是半个学生,后者旧识。

    卢照邻、杜审言这两人陈青兕接触的很少,可对于他们的大名却也是如雷贯耳。

    卢照邻自不用说,大名鼎鼎的初唐四杰之一,大唐诗文变革的领军人物。

    而杜审言,他是清流派杜依艺的儿子,也是当世少有的才子,诗文皆是一绝,历史上与李峤、崔融、苏味道齐名,称文章四友。他的孙子,正是杜甫,在中国应该没有多少人不认识。

    陈青兕的目光在四人身上一一掠过,颇为高兴的说道:“难得你们聚在一起。”

    四人中除了张柬之,其余三人都是文坛的顶尖人物,也是改革唐初文风的奠基人物。

    张柬之其实也擅长作诗,他的《出塞》也是一绝,只不过政治成就远胜文学成就,后期又受到李显、韦皇后、武三思的忌惮排挤,诗文大多失传,这才不显诗名。

    陈青兕有自知之明,这种针对传承了数百年的六朝余风,仅靠他一人招旗呐喊是不够的。

    必须要有人响应,而且得有志之士响应。

    张柬之、卢照邻、富嘉谟、杜审言还有远在凉州的骆宾王都是他的倚仗。

    张柬之老成稳重,学问在四人中最弱,但最有见识主意,隐隐是几人之首,最先说话:“当今诗文犹承六朝余风,轻艳绮靡。我等苦之久矣,先生高举大旗驳斥,我等自当聚于先生麾下,为先生披荆斩棘。”

    卢照邻目光炙热,说道:“学生仰慕先生已久,只恨受出身所限,愧于求见。今日先生能够站出来为我辈士人开山,学生不才愿作先生手中利刃,一扫腐朽之气。”

    卢照邻的情况与骆宾王是一样的,因为过于聪慧,所以最先受到宫体诗的制约,想要挣脱,却又不知从何而起。历史上的他好过骆宾王,因为得到了来济的器重,成为了邓王李元裕府中典签,李元裕很爱重他,多次对属下众官员说:“他就是我的司马相如”走到哪,带到哪。

    李元裕曾出使西北,卢照邻也跟着同行,亲临塞外,耳目所及、心有所感,从而打破了宫体诗的束缚,写下一些颇具刚健之气的边塞之作,开辟了一条道路。

    但现在有了陈青兕这个样例,卢照邻也提前有了感悟。

    原本这个时候,他还在邓王府当典签,就是因为从陈青兕的诗文中得到了启发,从而辞别典签之位,选择入京。只是不想因此成为了家族的棋子,一直心怀愧疚,不敢与之接触,担心再度成为家族的棋子。直到陈青兕公开抵制宫体,批评六朝风气,这才下定决心。

    富嘉谟、杜审言也跟着附和,两人同样厌恶宫体的低沉消极,感情空洞、用典繁缛,喜欢盛唐体的朝气。

    听着四人的表态,陈青兕也涌现出一股吾道不孤的感觉。

    历史上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出现,唐诗才会成为华夏文化史上最璀璨的明珠之一。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让这种盛况,提前到来。

    “你们有什么想法?”

    陈青兕好整以暇的问了一句。

    张柬之说道:“予以反击,学生一直在留心周边情况,发现自从先生推行盛唐体之后,市面上突然出现大量的糟粕诗文。这些根本算不上诗文,就是打着盛唐体的名号,胡编乱写的污秽诗文,简直不堪入耳。”

    卢照邻忿忿不平的骂道:“贼人其心可诛。”

    陈青兕看着义愤填膺的四人,问道:“你们可有好办法?”

    张柬之道:“学生却有一计,只是有些耗费钱财。”

    陈青兕来了兴趣,道:“快快说来。”

    张柬之道:“其实,这随口随心乱编几句诗文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不怕先生笑话,学生私底下不忿之时,也曾编排过不堪入耳的骂人诗作,逗自己一笑,自娱自乐,无伤大雅。可现在偏偏有人胡乱宣传,可见用心之歹毒?学生觉得,对付这些人,无须客气。不必寻究污秽诗文源头,谁宣扬诗文,便将污秽诗文视为他作,寻私人印刷作坊,将诗文印刷成册,落下署名,帮着宣扬。看谁敢在人前人后嚼舌……”

    陈青兕忍不住想对张柬之竖一个大拇指,这损招确实可行。

    寻常百姓哪里会散布这些污秽诗文?就算收了钱,谁会听他们的。

    污秽诗文流传的源头只能是士人。

    便如江湖市井人以信义为先,士人则以名望为上。

    哪个士人不重名,一旦发现宣传污秽诗文等于自污,谁又敢胡言?

    这一招,打蛇直打七寸。

    卢照邻道:“张兄此法是奇计破敌策,除此之外,也得有正兵进攻。陈先生,卢某不才,却也敢效仿骆兄,作先锋之将。”

    杜审言道:“算某一个。”

    富嘉谟道:“作诗学生不在行,可写文骂人,却是学生长处,可以从旁辅之。”

    陈青兕瞧着意气风发的几人,突然有了一种年轻真好的感觉,笑道:“好,就由伱们打先锋,先生我,当你们后盾。”

    陈青兕自然是有办法破局的,而且他的破局办法很是粗暴。

    身为后世人谁不会背唐诗三百首?

    这时代李白、杜甫、王维还没有出生,但有他陈青兕在,一样能够出现李太白的《将进酒》,少陵野老的《登高》,摩诘居士的《使至塞上》……

    陈青兕不信,长安流传的那些污秽诗文能够比得过厚厚的一本《唐诗三百首》?

    那些屎尿之诗文,对上“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对上“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对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可有半点对比性?

    他这一套王炸丢下去,谁不迷糊?

    到时候只怕会出现关中、商洛,乃至于天下纸贵的现象。

    但现在他改主意了,王炸留着吧,捏在手中……

    这群少年有信念有理想,正为自己的理念对着糟粕大声的说“不”,豁出自己的一切,无所畏惧对着死守庙堂的那些腐朽者发动冲锋。

    正是因为有他们这批人,历史才显得厚重,才有意义。

    自己开着金手指,直接结束战斗,固然简单,可对于这些满怀信仰的青年,却未必是件好事。

    为何不选择相信他们?

    让他们展示自己的才华,让他们冲在胜利的路上,摘取胜利的果实?

    等着吧!

    等到他们撑不住的时候,再将李太白、少陵野老、摩诘居士、王龙标、香山居士这些人物请出来。

    张柬之、卢照邻、富嘉谟、杜审言四人,便在陈青兕这位盛唐体的开山祖师面前,述说着各自的想法。

    四人情绪都很激昂,意气风发,但又带着一点点的担忧。

    他们不怕“死”,敢于亮剑,可他们担心陈青兕这位中军主帅撑不住……

    尤其是张柬之,作为陈青兕的半个学生,张柬之对于自己这位老师是最了解的。

    从开始接触的时候,张柬之就发现陈青兕真正的文学功底并不深,甚至不如自己。但陈青兕在实务方面的能力,让张柬之叹为观止。他本就是将诗文当作消遣的乐趣,真正感兴趣的是政治实务,所以压根就不在乎陈青兕的文学功底如何。

    但张柬之也在不断的接触中,察觉陈青兕谈吐里表现出来的文学水平越来越好,尤其是当任一段时间的太子谕德之后,文学水平有了质的飞跃。

    张柬之知道自己这位先生已经在不断的进步,可是与许敬宗、上官仪、薛元超这些人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自己的先生固然进步神速,堪称天才骄子,但许敬宗、上官仪、薛元超又有哪个不是天骄?

    他们侵淫数十年的东西,哪里可能轻易让人超越?

    正如传言的一般,宫体确实是自己先生最大的不足。

    陈青兕看破不说破,有些事情说出来,那还有什么意思?

    就让他们担心一阵子好了。

    陈青兕在四人走后,重新整理了反击计划,亲笔修书一份,让人叫来了周奎。

    “你跑一趟兴化坊,将这封信亲手交到赵持满手上,注意一些,莫要让人跟上。”

    周奎带着几分开心的满口应下。

    周奎对陈青兕忠心耿耿,想给他更多的助力。他本就跟着陈硕真、紫虚道长学了一身江湖本领,在长安也结交了一些奇人异士,以便关键时候能够派上用场。对于赵持满早有结识相交之意,只是苦无机会。正好能趁机结识。

    周奎懂得反跟踪伪装术,确定安全之后,方才抵达兴化坊,将陈青兕亲笔书信交给了赵持满。

    赵持满见陈青兕已经发现自己的动作,也不觉得意外,王方翼是他挚友亲朋,早就从对方口中得知陈青兕的厉害。

    见信中托付,赵持满道:“承蒙陈侍郎信任,赵某一定不负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