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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训鹘鹰郡主恋鹰师 厌侯门示开不领情

    1鹘鹰

    公孙渊一行回到家,全院的人都围过来,有的人赞马有的人观鹰。

    妙儿问示开:“这是什么鹰?”

    示开告诉:“这鹰叫鹘鹰,爹说在老家叫海东青,还有叫隼的。”

    妙儿又问:“它爱吃什么东西?”

    示开说:“地上跑的小动物,凡是能逮着的它都吃。”

    妙儿认为:“那么,它是爱吃肉了。”

    妙儿撒腿就跑,不一会儿从膳房弄来不少肉。

    示开摇着手:“你怎弄的全是肉?肉吃多了身子懒,雄鹰主要在灵气,吃点肝眼睛灵,吃点肺耳朵灵,吃点鱼爪有力。”

    妙儿瞪其一眼:“你个毛小子,刚才怎不说明白?”

    妙儿转身再去膳房。

    侍女文净说:“这是我的活儿,让我去弄吧。”

    “你去,拿不来好东西,我要什么厨子都得给。”妙儿跑步如阵风。

    妙儿转眼就回来,这回弄得样儿全。

    示开说:“你怎整这么多?留下两成就行了,剩下的赶紧送回去。”

    “多喂点儿,它饿得眼珠滴溜转。”妙儿说,“你不也得吃饱吗?”

    示开往旁一拨拉:“饥鹰饿狗最有精神,身子瘦点好。小丫头片子,你知道什么?”

    这话把众人吓一跳。

    侍女丁香说:“这是郡主,你怎敢这样说话?”

    示开不知道深浅:“她先说我是毛小子呢!”

    妙儿并没有生气,丢给一块肝,鹘没理,又丢一块肺,鹘不但仍不搭理,还伸脖想啄她。

    妙儿吓得向后退,对鹘说:“你不相信我,我可喜欢你,咱俩多会儿能成朋友?”

    示开叫妙儿往那块肝上吐口唾沫,又抓住她的衣袖,把肝投过去,这回鹘吃了。

    示开对妙儿说:“要想和鹘处好,头几天最重要,你得天天来,记住你的气味后,往后就容易了。”

    公孙渊说:“对,你陪妙儿训好后才能让你回去。这鹘就是妙儿的了。”

    在张示开的帮助下,十几天后,鹘不再敌视妙儿了。

    妙儿迷上了鶻,那天跟来只小狗,小狗去抢肉,被鶻啄一口,脑门鲜血流,妙儿有点怕:“这可怎么办?”

    示开没太在乎:“猫不像猫狗不像狗,又不能看大门,有点小伤怕什么?”(原文已删)

    “多亏没啄着眼睛。”妙儿说,“妈睡觉还搂着,看你说得多轻松。”

    示开说:“我原认为你们家准干净。让狗睡在人炕上,恶不恶心人?”

    “它可不是一般的狗,有名叫‘多乐’,两天洗遍澡,一点儿不埋汰。”妙儿说,“在妈跟前可别说它坏话。”

    示开说:“我家也有,炕上跑,那东西才好玩呢?”

    妙儿问:“什么东西?”

    示开反问:“看没看见过松鼠?”(原文已删)

    妙儿说:“院后的季象园就有,满身是灰毛。”

    示开讲:“那东西,也有那么条大尾巴,撅着卷在后腚上,坐在炕上,耳朵和尾巴一般高。吃东西时最好看,两个小前爪捧着嚼,吃过的榛子壳,只有针尖大的眼儿,里边的仁儿全掏光,比灰松鼠的灰毛俊多了,背上还有三条黄杠。”

    “那东西应该有个名儿呀!”

    示开告诉:“咱那边叫花鼠子。”

    妙儿问:“能不能给我弄一个?”

    “那我得回家。”

    “多会儿能回来?”

    示开说:“那可说不定,我在这院呆够了,你叫‘快行’跟我去,花鼠子这季节备冬食,挺好捉的,捉到后‘快行’给拿回来,回家后我就不回来了。”

    “快行”是往来送信的人。

    妙儿急了:“你为什么不想在这住,是我不好还是吃的不好?别人想进还进不来呢。鹘还没训好呢,宁不要花鼠子我也不让你走!”

    “你当然好,吃喝更不必提了。”示开说,“主要是睡不好,院中的房子有的是,为什么让我睡园林?和园工们睡那透风房,天不大亮不开门,怕我偷东西不成?”

    到了门房,妙儿瞪眼问梁头:“训鹘得起早贪黑,你把鹰师关在外头,这季节白天太短,多会儿能训好?”

    梁头满脸是笑:“这门房,除了放家什那头外,可住人的只有这一间。侯爷早定规矩,门房不准住外来人,张示开只好待在外头。”

    “谁说让他住门房?那边闲屋好几间,哪处不比园林强?”

    梁头转头望了望:“那边是膳房,也能再睡几个人。但他是个小伙子,宅府早有规矩,这样的人是不能夜居院内的。”

    妙儿更来气:“你是骗小狗!那几个厨子,哪个不是大男人,他们行,鹰师怎就不行?”

    梁头不敢睁大眼:“厨子们不是真正的壮男人,细情回屋问你娘,她还有别的话当你说。”

    妙儿赶紧找妈。妈说:“你都这么大了,有些事也该明白了,你说的那几个厨子,不是真正的男人,喉节小嗓音细,没有老婆没有家,住院不会出偏差。”

    妙儿问:“为什么整来这样的人?”

    “皇帝的嫔妃一群群,皇宫的活有些女人干不来,又怕男人与宫女混,阉过的男人没性能力,宫中有很多这样的人。曹操为相后,不少太监被赶出来,厨子就是这样的人。咱院的侯爷用他们,不在家时可放心。还有点事妈当你说,别再天天去看鹘,和那野小子在一起,靠得太近不好听。”

    妙儿噘起嘴:“虎头哥把鹘给我了,不和它混熟,鹰师走后就废了,不在一起行么,他还能把我吃了怎的?”

    “妈是怕你把他吃了。别人谁能当你说这话?昨早在大门口,你俩嘴对嘴,梁头看见都不怕,谁知暗处能怎样,我打算把他撵走,鹘放飞了吧!”

    妙儿当着妈面儿瞪起眼:“宁死也不放那只鹘。这个死梁头,净背后捅咕事!是这么回事,他们山里人知道的事还不少,我见花生有蒂把,认为是树上结的,问他花生树多高,他不顾我面子把我好顿笑。我想整他一把,昨早在大门口等他,说他不敢舔锁头,愣小子张嘴就是一舌,一下粘到锁上了,吓得想喊难出声,一时我也吓蒙了,突然想起用气哈,用嘴把他舌缓下来。就是这么丁点事,干嘛大惊又小怪,怎能说和他亲嘴来的?”

    妈头一回斥女儿:“你不会叫梁头哈么,干什么自己动嘴,怎能这样不知羞?”

    妙儿不理妈的话,仍然天天去看鹘。

    妙儿叫鹰回头,鹰却不理她:“可急死人了,多会儿能听我的话呀?”

    示开说:“给鹰换主人,比初训还难,你的闲功夫有的是,着的什么急?”

    妙儿说:“着急打猎呗,骑在马上跑,鹰在头上飞,那多开心啊。”

    “怎么,你还想骑马打猎?”

    “对呀,我的马技挺好的,怎就不能打猎呢?”

    “没看见过女孩儿敢打猎,听也没听说过。”

    妙儿不服:“女孩儿怎就不能?别人家的不能,可我就能!”

    示开说:“你家当然与别家不同,猎场不是唯有山鸡野兔,还有虎豹熊狼呢,它们可不管你家别家,等它们张开口,不知怎么对付,你就麻爪了。”

    妙儿思量一会儿:“这话我信,不知道它们还真不行,那你给我讲讲林中那些凶兽吧。”

    示开讲:“老虎和花豹,都在老林子里,猎场上很少见。偶尔出来一头,大都是老弱病残,它们都认刀与弓,见到了猎人,是不敢迎头而上的。野猪主要食草,别兽不攻击它,它不主动攻击,野猪没事儿时,爱蹭松树皮,老野猪的皮被松树油涂的又厚又硬,狼豹撕不动,弓箭也射不进。猎场不杀吃奶的崽儿,一是心不忍,再就是无论什么兽,当你伤到它崽子时,会不顾生死和你拼。伤人最多的是狼,我说的不是猎人,单个人遇头孤狼,千万别跑,他见你害怕,几步就会撵上你,专掐你的后脖颈。有狼的小路,出门人手中要握棒子,狼是铜头铁腰麻杆腿儿,别打头别打腰,横扫它的小细腿儿。”

    妙儿信了:“听侯五说,林中所有的兽,数黑傻子最难缠,连老虎都不敢惹,猎人怕不怕它?”

    示开又讲:“黑傻子最痞劣,不但力气大,什么都不怕,哪怕肠子淌出来,薅把草堵进去,还继续跟你战,黑傻子的肉不好吃,猎人从来不去打它。”

    “听妈说,她的娘家沟上沟下有两窝黑傻子,分别住在两个山洞里,和人却处得挺好的,那是为什么?”

    “不是和所有的家都能处好,听天牙的爷爷讲,早先有一家姓万的,因黑傻子糟蹋了他家的菜园子,下套子勒断了小傻子的一条腿,那窝的黑傻子全来了,上屋扒下草,拍门撕下窗,多亏家人都出外干活了,要不一个也别想活,那家也就搬走了。”

    “不说黑傻子最爱吃人吗,有的家怎还能和它处好?”

    “也是听天牙的爷爷讲的,哎,还忘告诉你了,天牙姓田,住在黑傻沟,比我小俩月。好几十年前,天牙家的井里掉进头黑傻子,黑傻子眼睛不好,所以又叫黑瞎子,看不准井壁上的石头缝,怎抓怎挠也爬不出来,急得在里头叫,招来不少人看。黑傻子的肉虽不能吃,但它的胆治眼病可好使了,相当贵重。有几个人想把这头掉井里的掏出来,商量着办法。黑傻子的胆极易碎,取它的胆必须活取,它气性大,发起暴脾气时,能把自己的胆气炸,炸了也就废了。有人看见过黑傻子学人喝酒,只一口就醉了,怎么整它也不醒,这人想出了个办法,拿个饼子蘸上酒,人在上边咬几口,然后再扔给黑傻子,黑傻子吃后就会醉,这时取胆肯定好使。”

    妙儿插话:“人都把它的胆掏出来了,往后还怎能和它们处好?”

    “听我慢慢说啊。这时候,天牙的爷爷却不让了,他说,黑傻子死在咱家井中,另些傻子知道后,咱家还能得好吗?天牙爷爷扛来架梯子,溜到了井里,黑傻子摸着梯子爬了出来。”

    妙儿明白了:“就为这,黑傻子和人就好上了?那样来说,不应叫它傻子啊。”

    示开又说:“还有呢。天牙十来岁时,最爱爬树掏鸟蛋,那天掉下摔伤了腿,被黑傻子看见了,不但没舔他,还抱起来给送回家。这事传开后,人都认为黑傻子可交。说它傻是不知底细,其实它最会活,秋天吃食多,猛吃猛喝抓满膘,到了冬天,连睡两月大懒觉,开春时有点不好过,为防它到人家偷东西,都往它洞口送点吃的,这样一来,不但它自己不祸害人家,就连狼也不敢来叼猪崽,狐狸也不敢来叼鸡。”

    “黑傻子是种黑熊。吃肉不用牙撕咬,而是用带刺的舌头舔,人身没长毛,所以最爱舔人。人人都这样说,但没人说亲身经历过。它只吃活物不吃死物,在野地遇到它时,跑是跑不过的,赶紧躺下,它眼神不好,可能没看见你,万一它向你跑来时,你憋口长气装死人,它见你没气就走开了。黑傻子其实一点不傻,和它熟识后,不但不伤人,还极爱跟你学,学你走路学你拄杖,学你用石块砸榛子,有人作弄它,咬口辣椒再丢给它,它咬后辣得做鬼脸,而后永远不再上当。”

    示开讲得绘声绘色,妙儿听得如醉如痴:“无论怎说,当鶻鹰听我话后,一定带着去打猎!”

    示开的鞋有点破,前底张开如猪嘴,脸儿皱皱像猪脸,妙儿从来没见过:“你穿的是什么东西?”

    示开脸有点红:“你看像什么?”

    “我看像猪脸。”

    示开随口说:“那就叫猪脸。”

    妙儿想给他换双鞋,扭头喊梁头:“快给示开买猪脸。”

    梁头虽然听得真,出门不免也思量:那小子不让喂肥肉,鹘鹰只吃肝和肺,今晌还想喂猪脸?快到屠坊才想明白,可能买给那小子吃。小郡主不知重,干嘛打他小溜须?常问那小子喜欢什么,刚才可能说吃猪脸。嗐!叫买就买吧,我可怕她那双眼。

    屠夫提了个猪头,只剔脸皮不带骨:“从没这么卖过,头上的皮都要吗?”

    梁头说:“没说要耳朵。”

    “拱嘴要不要?”屠夫的话不是味儿。

    “没有拱嘴脸不全。”梁头眨下眼,“细说来,没有耳朵也不像样。”

    “这好办。”屠夫很会做买卖,“给不给钱不要紧。我把耳朵切下来,你把它揣在怀,她不提就拉倒她问你就拿出来。”

    梁头竖起大拇指,侯府岂能在乎这点儿钱?回到院,梁头高举起猪脸。妙儿见了来了气:“叫你给示开买双鞋,你却提来真猪脸,你,耳朵哪去了?”

    多亏屠夫这一手,梁头笑着掏出来:“耳朵在这呢。”

    示开笑得起不来,妙儿这回闭了眼,大家方知蒙了圈,梁头明白后,赶紧来量脚。

    示开穿的鞋,城里鞋铺难见影,买不着妙儿就瞪眼,梁头只得告夫人:“老奴回禀,鹰师穿的山林鞋哪家鞋铺都没有,买不着妙儿就瞪眼,这可把老奴难坏了。”

    倪玲说:“鞋不鞋是小事,你把那小子撵走吧,在院早晚得出事。”

    梁头很无奈:“小郡主护得像心肝似的,老奴不敢撵啊。”

    倪玲冷着脸:“就会装好人,你不撵我撵。”

    侯府门楼高,锁头如虎头,白雪不起浪,寒风绕着走。如此安稳,张示开心却长毛了,头场雪下来,就待不住了。晚上梦见,猎鹰穿白云,纵马越沟岗,双腿撵野兔,呼哨比鸟鸣。示开心里早就想走了,梁头刚露出点话,他拔腿就走。

    妙儿满院找梁头,不住口地喊。梁头小跑着过来:“在这,在这,什么事?郡主…”

    妙儿开口问:“鹰师哪去了?”

    梁头支吾:“没在鹘鹰那吗?”

    “在那我还问你吗?”

    梁头还支吾:“能不能在季象园?”

    “哪儿也没有,连马也不见了。”

    梁头小笑:“能去哪儿呢,没问毕盛吗?出大门他一定能知道。”

    妙儿手指梁头脑壳:“别支三搪四了,我早看出来是你把他撵走了。”

    梁头不敢犟嘴:“是你妈叫我撵的啊。”

    妙儿火窜顶,几步跑进门房,抱起梁头的铺盖,狠劲往外扔,口中还不停地骂:“你个老不死的,你怎不走?你怎不走!我今儿个就撵你走。”

    院中,梁头坐在铺盖上哭,徐夫人走过来,梁头抬起头,徐夫人笑着说:“把铺盖抱进屋吧,别和孩子一个样。”

    梁头眼泪巴巴:“您都知道了,这院公我真干不了了。”

    徐慧说:“奶妈告诉我了,妙儿为鹰师走的事,把火撒到你身上,她说的不算,该怎干你还怎干吧。”

    2公孙妙儿

    侍女和奶妈陪妙儿赏雪,妙儿端详着雪花,由很多角组成,十分好奇,问过这个又问那个,总想弄个明白:“你们谁知道,这雪花为什么七个角呢?”

    文净想会儿说:“雪片是由天上的七位仙女编织的,一人一角,到时候雪母撒下来。”

    丁香说:“天上的北斗也会,每颗管一角,他们撒花时常伴呼呼大北风。”

    奶妈细细数一数:“雪花不是七角,是六角啊。”

    妙儿再数,果然也是六角:“我刚才数错不打紧,你们都来糊弄我,鹰师若在这儿决不会这个样,我错,他就说错,人家决不干讨好儿,我若问示开他准会知道的。”

    丁香说:“我也和鹘混熟了,放飞也不会丢。剪条布绺,写几个字,拴在它腿上,叫它飞到示开家,小伙子见了字不敢不回来。”

    妙儿说:“鹰师没念过书。不过,可也行,他说过,他爹和哥哥认些字,看见后会告诉他。”

    文净进屋去写字,不一会儿,拿条布绺出来,妙儿看那几个字:张示开,妙儿想你,不回杀头。妙儿瞪一眼:“尽来瞎搅和,应这样写:张示开,公孙妙儿令你速回。”

    文净返回屋,换条布绺回来,几人去到鹘鹰那,把布条拴在鹰的腿上,解开系扣,妙儿手向南指:“去把你主人请来,越快越好。”

    不知鹘鹰明不明白,旋即腾起。张示开走后,丁香总怕它饿着,不停嘴地喂,这几天身子滚瓜圆,飞不过十里就飞不动了,转身又回来,连着轰几次,越飞越近,最后落在树上不肯下来。

    妙儿说丁香:“鹰师一天顶多喂两次,你也不管肥肠油肚大鱼大肉,得着什么就喂什么,身肥拽住了翅膀,以后我给他弄吃食。”

    傍年,公孙恭回院了,梁头陪着巡视一番,看完这又看那,很是满意:“院公干得不错。有没有什么难心事?”

    梁头咂下舌:“就是你那小郡主,动不动就瞪眼睛,拿她可真没好办法。这几天,三番五次叫我找快行,去把驯鹰那小子找回来,我打了几次马虎眼,明天还不知再用什么办法接。”

    公孙恭说:“不就为训鹘鹰么,那是正事啊,找就找回来呗,干什么老拦她?”

    梁头描述一番:“那小子把这事吹忽得挺神乎,他说这鹘若训好了,能帮人捕猎又能帮人捉鱼还能帮人打仗。当年韩信做了个大风筝,里面坐了个萧乐师,战鹰借风送到空中,悲伤的乐曲把项羽的军心都吹散了。只这么说说不打紧,妙儿的心被他忽悠上了天,并答应帮着妙儿试,你说吓人不吓人?”

    公孙恭说:“试也可以试,但应叫别人试,说什么也不能叫妙儿闹悬儿呀。”

    度日如年,妙儿掰着指头盼到正月十五:“明天快行就去送信,来回得几天呢?梁头说得八天,怎那么长时间?把‘虎斗’借给快行吧,两天不黑就能回来。”

    妙儿妈说:“那马,虎头骑走了。天快黑了,多穿点儿和文净出去看灯,出去透透风闹心事儿就没啦。”

    万里无云,照理说月亮该上窗了,怎连点影儿都不见?忽听外面响连天,锣声鼓声喇叭声,能响的都响了,拍窗打门敲桶声,不该响的也响了。公鸡炸了窝群狗乱处窜,多乐吓得钻裤裆,波斯蒙得钻土炕。母女正不知怎回事,文净一头扎进屋:“不好了,该圆的月亮只剩个牙儿,快叫天狗吃光了,赶紧敲砸吓天狗!”

    多亏心齐敲得欢,天狗吓得又吐出来。人们这才松口气,盏盏灯笼亮起来。

    十六太阳刚冒红,妙儿就来找梁头:“快行几时走,能不能快点回?”

    梁头皱起眉:“天狗吃了大月亮,得避灾星一个月,不仅不宜婚迎嫁娶,就连串亲戚都忌讳,那小子更不应进院了,过完这月再说吧。”

    妙儿急了:“我怎没看见天狗,你眼还能比我圆?”

    毕盛帮打马虎眼:“天狗藏在东山后,谁也不能绕过去看。”

    妙儿边走边抹眼:“别人如不这样说,和你两个就没完!”

    公孙渊最喜过龙节,二月二龙抬头,大老早就起来溜灰囤。日头冒红了,妙儿还没出来。听说妙儿心情不好,得知原委后,公孙渊大声喊梁头:“咱们大院,龙乐云应景,虎欢树生风,怕什么天狼和天狗?赶紧把二小找回来,人不愿来把头提来。”

    快行不敢怠慢,此番啥信也没带,专为二小跑一趟。不多久就回来了:“赤山没有野小子影,谁都不知他家住哪儿。”

    妙儿把快行好顿斥:“怎能说他是野小子,我看你是匹瞎马!”

    妙儿病了,病得一塌糊涂,睡不是睡,醒不像醒,反复念叨一句话:“张二小,张示开,小妙儿要上天…”

    郡府疾医诊不准,又找巫医来驱邪。巫医来了后,等到更夫敲子时,甩开黑驴蹄子,在妙儿常进常出的旮旮旯旯,乱打乱砸半个时辰,口中还喋喋不休震魔魇,可一点作用也没起。巫医最后没敢领赏,战战兢兢留句话:“三月三龙王节,小郡主的心病若不除,恐怕真就上西天。”

    公孙侯哥俩在郡府院中边散步边言谈。

    公孙康说:“妙儿到岁数了,应找个像样的人家了。”

    公孙恭为难:“难找啊,这丫头性太犟,我提了几个,有时把耳堵上有时转身就走,依她的脾气不敢强迫啊。”

    “弟接触过曹家的人,想没想到曹家的公子?”

    “送二袁头时我就留心了,与夏侯廉聊过何晏,在铜雀台也提到过何晏,长得也不错,联句也对上了,我就有了心,可何晏是她母亲领到曹家的带犊子,访听过几个人,没一个说他好话,既狂傲又孤僻,与曹家那些孩子都合不来,难言大前程也就拉倒了。曹操的亲生儿子,不是岁数不相当就是已圆正妻室,皆无法上心了。”

    “夏侯与曹家同祖,你既与夏侯廉交谈过,没问问夏侯家是否有合适者吗?”

    “那天酒喝多了,其他也就没多问。”

    这时,卑衍飞马来到:“主公在上,前探回报,西凉马超集结十郡兵力反曹,阵势强大,汉中张鲁,并州数族响应讨曹,胜败莫测。”

    公孙康令再探。卑衍扬鞭而去。

    公孙康对公孙恭继续说:“曹操少时飞鹰走狗不务正业,青年时掘坟盗墓什么劣迹都有,兴兵后屠城杀民,结怨于北方数族,无论如何曹操难为华夏之主。看来,咱不能把天下全押在曹操身上。”

    公孙恭听兄言:“是的,必须从长计议,无论如何妙儿不能轻易许人的。”

    正言间,梁头气喘吁吁地跑来,一时说不出话。

    公孙恭问:“什么事,院公,如此急促?”

    梁头急禀:“郡主,妙儿病了,病得很重,净梦些吓人事,昨晚又梦见熊傻子掏胆,说是想给奶奶治眼睛,醒后大哭大叫要熊胆,夫人急坏了,不知如何是好。”

    公孙康急言:“那赶紧医治呀。”

    梁头不敢抬头:“好几个郎中都看了,说可能是心绪出了毛病。”

    公孙康心焦:“她能有什么心绪,玩还能玩出毛病吗?”

    公孙恭言:“这我知道了,为驯鹰的事,妙儿对鹘鹰着了迷,鹰还没驯透那小子就走了。”

    公孙康怒:“那小子怎那大胆儿,没驯透就走了?”

    公孙恭分辩:“不怪那小子,是家拙把他撵走的。”

    公孙康说倪玲:“驯鹰那可是正事,我还想多弄些驯成个神鹰营。弟妹从来都通情达理,这回怎出这手了?”

    梁头认为:“实情我也知道些,妙儿迷鹰不打紧,三更半夜的,又是给那小子弄好吃的又是给那小子弄好穿的,母亲怕他俩粘糊在一起,不如趁早给分开。”

    公孙康不以为意:“这可是多余的,妙儿怎能看中野小子?一冬一春不洗澡,擤完鼻涕用袖子抹,身上虱子捉不净,脚丫臭得狗去舔,妙儿见点儿埋汰就恶心,她是真迷上鹘鹰了,不可能在意那小子。”

    公孙恭问兄:“鹘鹰来院后,兄只回院一趟,从哪儿看到鹰师的事?”

    公孙康手一摆:“不用看,山沟里孩子都那个样。一字不识的野小子,我就不信,他敢对妙儿想入非非。”

    公孙恭点头:“兄言在理,院公留心点就是了。既然别药治不了,那就赶紧去找吧。”

    梁头说:“现在犯愁的是,不知那小子家住哪儿啊。”

    公孙康来气:“纯是两球大笨蛋!交朋结友还给起名,家住哪儿都弄不清,叫虎头亲自跑一趟,快快前去平郭县,把各乡户籍都翻遍,看看有几个张示开,住处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王鼎陪虎哥往南行。

    王鼎说:“张示开的名是虎哥起的,上哪去找那小子呀?”

    公孙渊笑他话:“你头真是葫芦头,他的哥哥叫张示启,找到哥哥不就找到弟弟了么。”

    王鼎拍下后脑勺:“嗐!这东西真笨。不过,我可看准了妙儿的病,可不单单为训鹰,她是喜欢上那小子了,如今把他找回来,以后也是个操心事,万一两人扣怀了,想再拆开更为难。”

    公孙渊摇头:“这话不靠谱,一朵香盆花,一堆牛后屎,花瓣落下来他都不敢接。”

    王鼎仍说:“二人如相中,四目成两行,不嫌脚丫子臭,不嫌鼻涕长,没见相如么,色迷忘了天。”

    公孙渊不以为然:“司马相如何等人,出口成赋落笔即章,卓文君才私奔。二小是个野兔子,‘木’字不出头不知念何字。索亲公子排成串,妙儿从没抬过眼,怎能看中这小子?”

    王鼎还絮叨:“南山有仙桃,隔梁望不着,眼前是酸枣,伸手就摸到,火若生旺了,湿柴也燃烧,有血有肉者岂能无温情?”

    “别磨叽了。”公孙渊斥之,“弹他脑壳一响嘣,野小子岂敢妄生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四槌敲鼓无好声,紫燕与伯劳焉能一路飞?”

    王鼎显得高兴:“这我就放心了。”

    公孙渊扭头看王鼎:“你放心什么?”

    “不知虎哥看没看出,表哥表妹年相仿,我与妙儿最般配,亲上加亲美上美,父亲与你家说两回,不知为何没回声?”

    公孙渊话儿直:“你呀,你俩根本不可能,不但老人相不中,我看也是没门缝。”

    “为什么呢?玄菟侯爷的公子,脸也白腿也直,看个头有个头,看嘴巴会说话,念过书有文才,不知你认为差在哪儿?”

    “别人不会这样说,谁叫咱俩是至亲。还差在哪儿?你性不诚话不真,想的和说的不一样,说的和做的两分离,酗酒嫖赌样样行,游手好闲无正经,候选一百个也轮不到你啊。”

    “虎哥怎能这样说?你嫖得还轻么?我头一回嫖姑娘,还是你领我去的呢。”

    公孙渊说:“谁还能十全十美,除了嫖,咱别的毛病全没有,文韬武略样样行,你说你,能不能亮出一两手?”

    3张家

    过了青石岭就是平郭县城,公孙渊说:“妙儿问过老张家,说是在永宁侯的封地,没细说在哪个乡,县府的户籍上找不到,咱俩就直奔侯府吧。”

    永宁乡在平郭县的最南端,西邻渤海,公孙度初任辽东太守时,此地治安最乱,一怒之下亲自治理,肃恶坤治地痞,命名此地为永宁乡。曹操挟天子令诸侯,害怕辽东反曹,以汉帝之玺御封公孙度为永宁乡侯。可公孙度为东北王,自封为辽东侯,怎瞧得起这个小乡侯?本不想接受。阳仪劝解,整个东北都属公孙,在乎什么乡侯还是县侯,现时天下大乱,说不定将来谁主政。最强的袁氏若胜了,咱接皇诏不犯病。曹操现在拥天子也不应小瞧,万一将来称了雄,为这点小事得罪他实在不划算。公孙度点了头勉强谢了诏。公孙度死后,公孙康杀二袁。曹操又封公孙康为襄平侯,公孙恭继承父爵永宁乡侯。乡侯并非仅仅一个乡,领永宁、熊丘、转山河三乡,领民三千多户,侯府建在熊丘(熊岳)乡的温泉边。

    过了望儿山,不远就到侯府。什么闲嗑也别唠,赶紧搬出乡户册,瞪大四眼赶紧察,果然找到了。转山河乡豹子沟里正:张示启。

    公孙渊出口气:“啊,原来在叔叔的行辕寓府呀。”

    义儿岭南有条河,弯弯曲曲三百里,七拐八转入黄海,东源头叫做“毕利河”,西源头叫做“别列河”,中下游叫做“碧流河”。有人数过,东支西汊九十九,百座山头立两侧。转山河是中游的西支流,流到中游回头望,转山绕了一个圈,得名就叫转山河。河南有座红石砬,好像展开一把扇,北岸有条豹子沟。公孙度父亲公孙延,妻子生公孙度那天早上,在门口遇只小豹子,豹花比锦绣还醒目,公孙度小名就叫豹子,长成后,人比豹子还雄健。转山河的山水好,公孙度在转山河的寓所,就选在与其同名的豹子沟。

    张示开家的住房非同一般,中间是明堂,东头有耳房,蜡木中天柱,松木伞型梁,朱漆双拴门,椴木雕花窗,青苔覆坡瓦,不怕火神狂。

    张示开回家后,不言不语不蹦不跳,显得比先前蔫歪多了。

    哥哥问:“怎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鹘鹰原本就训得差不多了,和他家混熟就可以了。”弟弟示开声不大。

    襄平大闹市新鲜事儿定不少,依这二小张示开的性格,必当滔滔不绝讲不完,比比划划令你瞪眼。这回怎么了,想必有点小故障?

    父亲张翔问:“是不是惹事了,被人家撵出来了?”

    示开把嘴噘得像猪嘴:“在哪野也不敢在那野。那院像个大闷笼,进不随便进,出不随便出,受不了的窝囊气,谁爱待在那死地方?”

    母亲问:“他们请你去怎还能给气受?侯门就是不讲理,他家都谁欺负你了?”

    “公侯倒没有什么。”示开说,“那几个苍头脸太阴,看我就像盯小偷。不准东走和西看,我像是个狱中犯。林中冷房受凉风,晚上不让睡院内,见我给姑娘吹口眼,把我训斥老半天。再也不想回那院了。”

    母亲扑哧笑出声:“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把你烦成这个样。你是在山里野惯了,受不了大宅的约束。你爹去时也一样,头几天总是不舒服。那侯门重院,能让你乱钻乱窜么,丢点毛皮少只角,院公得闹几天心,如要进个冤仇家,脑袋都难找新家。”

    “我爹也去过?这我可不信。连快行递信都不进院,送菜的驮子也卸在外。爹怎能进到那院?”

    爹没正面答,对儿不放心:“我没听明白,你到底是偷跑回来的还是完事后回来的?”

    示开不得不说:“活儿不算完。二侯爷的女儿叫妙儿,什么事也不知,成天问这又问那,我说什么都好奇。院公不让我太靠近,她却跟我不离影,不想近也没法躲,成天憋气晦心情。不知主人知不知道,是梁头叫我回来的。我走了后,那鹰妙儿管不了,万一发起脾气来,啄伤她的眼,那就捅了大窟窿,我为这般又心不安。”

    母亲对爹说:“扯不断的线别揉成疙瘩,你就把陈年往事说说吧,万一侯崽找上来,也可让二小理出个头。”

    张翔难表何心情:“咱家与侯爷的缘分,不知是福还是祸。公孙康反复叮嘱过,不准我轻易往外说。”

    示开说:“那爹先说说,咱的老家原在哪儿,邻人见咱怎都给笑脸?”

    示开爹说话从来没有这么慢:“咱的老家么,在幽州南边的涿郡,过去不当你们说过么,你大伯和刘备、关羽桃园结义,鞭打督邮闯下祸。你大伯对我说,‘咱哥仨只有跑,官府抓不到我们,必然连累到你,最好跟我们走,如嫌家小碍腿就向关外逃,官府不会向东北追。’就这样,我和你妈带着你哥,千辛万苦来到襄平。时值初秋,说来也巧,在城里遇见个先过来的同乡,他也是个出手的好木匠,正给公孙大院做木活,尚缺一个精漆匠,他引我进了公孙院。”

    “公孙恭的夫人叫倪玲,长着一面福贵相,逐渐才知道就是转山湖上倪家岭的人。指着春凳试我的活儿,头遍刚油完她就连声赞,我拿出看家本领,件件都是光亮亮。徐夫人想来挑毛病,转悠几圈也说不出啥,眼馋过后她又叫油。手不停闲,一个来月,公孙康得空回院了,看过活儿后也连声夸,叫把老母的寿材再重上漆。公孙康与我拉家常,好像心中有点事,第二次终于端出来,对我说,‘我看你这人挺憨厚,有件事情想托你,明年端午节后来,那时咱再说清楚。如把这话当回事,请换上我这双鞋。’”

    “手艺一下出了名。暂在老乡家立下脚。忙活了一冬和一春,眼瞅着快到端午节,我怎能敢违诺?穿上人家给的鞋,五月初六一大早,再次来到侯门口,梁头给我开条缝,引我进了东院书房。公孙康声儿不大对我说,我却一字不敢忘,‘用车把你送到无虑,有人会抱个女孩儿送给你。你要好好抱回来,送给西院的弟媳妇,就说是你的女儿送给她,对别人永远别再提。事成后,你也别为住处愁了,转山河畔的豹子沟,有我的行辕和寓舍,不用你拿一个钱白住白种只管看护。你兄与刘备桃园结拜,而后皇叔若兴势,咱们都是朝中重臣。’”

    “我只是点头不敢细问,温凉车窗挂绣帘,马不停蹄到无虑。送孩子的那女人,脸上罩面纱,嘴角滚泪花,什么话也不说,递过孩子就走了。车夫可能是哑巴,一次也没回头看。到了公孙院,院公从门缝探脑缩脖向西指。心中这个谜,今儿个告诉你,那个小妙儿不知谁家女,为什么这么做别想去捅破。再去公孙院得便就回来,女孩儿痴男孩儿呆,你俩不是同洞獾,惹那麻烦划不来。”

    示开好像听明白了:“爹放心好了,我不会乱来的,这事我知道,小郡主千斤重,咱身不过一百五,葫芦搅茄子熬不成一锅粥。”

    哥哥可不这样看:“能与侯爷接上缘,是咱家祖上的修造,天机抓不住,一逝永不来。依我看啊,二小若再能去,可别着急回来,不管是公子郡主还是院公,哪怕是喂狗的苍头,能交一个就交一个,能结一个就结一个,说不定哪根小蜡头,能照亮咱家的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