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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土台子两姓释怨 白帽楼管宁贤名

    1管宁

    六月二十五祭马王,公孙恭回院儿了,对公孙渊说:“管公搬到土台子后,人生地不熟易受俗人气,你父让我告诉你,去那儿陪陪他,帮他张罗张罗办学的事。”

    公孙渊问:“管宁气度若海,无故何以致气?”

    公孙恭说:“管公自领小楼后,再授不纳,租田数亩,扶犁赶牛自食其力。土居棍棒们也看出他老诚。邻有丢牛者,硬说管公一牛与他所失一般无二,公也不强辩,竟让那人牵走了。兄言‘宁能以德化民’恐为妄谈。”

    听说无人喂马,公孙渊徒步而行。距小楼不远了,公孙渊问赶牛人:“老哥,去管家楼怎走近便?”

    赶牛人不认识公孙渊:“附近没有姓管的。”

    “新搬来的老头,长眉毛大高个,侯爷给他建座小楼……”

    那人说:“你说‘白帽楼’不就得了,那老头挺软和,常戴顶白帽,大家就叫他那儿‘白帽楼’,西去不远千八百步吧。那这样,我也就不去了,你把这牛捎带着赶给他,牛识他院儿,省得你再去问别人。就说咱心有愧,不好意思见他。”

    公孙渊懒得赶牛:“因什么事对不起人家?”

    “半月前咱家走失头牛,我挨门挨院找,见白帽楼这牛很像咱家的,不由他分辨硬给牵走了,还骂人家偷牛,他初来乍到无亲无故,也没敢和咱强争。可今早刚出屋,咱家那头牛站在大门口,自己回来了。你代我把人家的给赶回去吧,我不好意思见他面,我这错怪人家了。”

    这是很好的见面礼,公孙渊也就答应了。

    井边停着辆牛车,车上装着不少桶,管宁和管邈往井台上卸水桶,见公孙渊赶牛来,好生诧异。公孙渊把牛交给管宁,见树下还有几头牛:“原来这么多,难怪他少了一头还不在乎。”

    管宁说:“这群牛不是我的,在田头糟蹋庄稼,我赶家来喂喂,谁来认谁赶走。”

    公孙渊笑笑:“都给它们打走就完事儿了。你还上心喂,想索几个草料钱吗?”

    管宁不爱听这话:“打到别处还会吃别地儿的庄稼,那样做不仁。”

    公孙渊摇头:“你仁他不义,这儿的人不讲理。”

    管邈说:“不能那样说,认错咱牛那人知错后不又给送回来了么,当时跟他来硬的,可能今早就给偷着杀了。”

    公孙渊看着木桶:“弄这么多桶,想做买卖吗?”

    “做什么买卖?”

    “水的买卖呗。”

    管宁没听懂:“水能做什么买卖?”

    公孙渊说:“叔叔说过,这地方的地表水不好喝,特意为你打口深井,三里二里的人知道后,都到这儿来挑水,这可是笔好生意,无本生利呀。”

    管宁竖起眉:“我可没那么想,而是人多道儿远,天不大亮就有人来,井深绳子长,好长时间才提一桶,人多争抢常乱套。昨早就有个差点挤进井里的,这万一淹死一两个,往后谁也别吃这水了。买这么多桶为的是雇个人早点儿起来先把这些桶全打满,来取水之人届时把这些桶里的水一倒就行了,免得他们又打又吵,耽误我睡早觉。”

    公孙渊说:“那也得收俩雇工的钱呀!”

    “这一点还真没想到。”管宁瞅瞅公孙渊,“你来此为的是…”

    “我在家没事干。”公孙渊说,“听说你在这受混犊子们的气,叔叔叫我来给你撑撑腰,二来也帮你办办学。”

    管宁不太喜欢公孙渊,想撵他走:“这样吧,我原想雇个人来干零活,一是缺工钱,二来也怕他出险,你来的正好,清晨早点起来,打满各桶水,既代替了晨练又代缴了饭钱。可以的话,你就在我这住吧,住宿也就不收费了。”

    公孙渊咂舌头:“都说你老头敞亮,今怎说出这话呢?”

    管宁见公孙渊瞅一眼管邈,笑了笑说,“你是在想,怎不叫管邈给打水呢?他娘手脚不好,清晨怕凉,每早都是管邈做饭,他没功夫再给打水。你会做饭么?你若能做饭,我就叫管邈去打水。”

    公孙渊说不会,管宁说:“你不会做饭又不愿打水,那就走吧!”

    公孙渊不敢惹父亲动气,明知管宁不喜欢他,但也没办法走。十几丈长的抻绳每提一桶喘半天,公孙渊琢磨出个辘轳,省劲多了,管宁看后高兴:“看来你还有点儿用途。”

    半月后,管宁说:“你干得不错,到此为止吧。邻里们都受感动了,主动提出轮班打水。”

    此后,井台秩序井然,再无争斗。

    杨家里和郎家里比邻,向来不睦,群殴群斗时常发生。这又起伤战,县衙拘捉多人,各得惩罚,没有胜方。杨里正心急如焚,来找管宁:“民以安为福,无由寻衅双方皆苦。你老居日虽短,几件贤事,即显德笃,邻里皆赞。杨郎两姓,鸡毛鹅屎之隙即能开战,照此下去永无宁日。你老德高望重,能否给咱们调解调解,互相都忍让些,好好过日子那才是正道。”

    管宁言:“两姓犯恶,于世不鲜,但斗有斗因恶有恶果,追根索源始于何代?”

    杨里正说:“咱杨姓居此虽称不上祖夷,追溯二百年也算是坐地户,世面虽乱腾,咱人丁也还兴旺,东院养丫头西院养小子,很少歪瓜裂枣。灵帝光和年间,不知从哪儿迁来这些姓郎的,头几年谁也没在意,他们很能干,种地不糊弄,养殖有巧法儿,家业逐渐兴旺起来,他们的老乡亲越聚越多,争地争水争薪柴,势力一点点压过咱们。天也跟着不佑杨,女人不水灵,男人佝偻腰,寿星不见了,孩子还越生越少。风水先生看后说,杨为羊,郎即狼,羊在前狼在后,早晚羊得绝后。先前咱也想到这层,姓氏相克不容人,全族人合议,姓无法改,只能改里名,杨家里改为‘豹子里’,豹能降狼,郎家里不干了,改叫‘虎头里’,杨家里又改叫‘马虎嘴’,郎家里又改叫‘杀虎里’,里名儿乱了套,上头不让了,乡有秩威胁说,先州牧叫‘豹子’,公孙渊叫‘虎头’,拿这名来打架,深究当犯死罪。吓得两姓都改回来。据说你老会破凶,应帮咱解解怨。”

    杨里正走后,管宁对公孙渊说:“我正著述《姓氏论》,姓氏只是个家族代号,本没什么实际意义,却是理清血系文明进步的重要标记。姓氏相克纯属胡扯,能为两姓释怨,理当为之。但非凭一方一言,咱们俩应去各里看看。”

    杨家里离得近一些,二人边走边察看。猪无圈驴乱窜,狗屎牛粪随处见。悄声来到郎家里,柴禾饲草堆高处,茅厕畜圈居下流,厩栏不缺积肥土,枸杞香蒿遮水沟。管宁言:“杨家里人丁不旺可能与不洁有关,现在是南风,臭味都刮到这儿来了,郎家人怎能不反感?”公孙渊跟管宁去找郎里正。

    郎里正见二人到,近前说:“民生于世,一怕战乱二怕饥荒,初来时觉这比豫州好多了,无兵乱少匪患,有冷有热四季分明。男人个个比勤奋,女人家家比洁净,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很快把杨家压下去,他们只知嫉妒不思勤勉,反诬‘狼吃羊’,墙头上面站,开口就是骂,谁能强忍不还口?”

    管宁说:“杨家与你们同样,仗都打厌了,你们也应盼他们过得好。相处这些年,能不能看出点门道,他们的病疾根在哪儿?”

    郎家人越聚越多,男人七嘴女人八舌,有的恨,有的骂,有的手握家把什。管宁面向郎里正,“族人们这个样,是想与我打仗吗?”

    郎里正喊:“大家静下来!白帽公是我和里正请来的,让人先说话。”

    管宁问:“郎家和杨家,谁能打过谁。”

    有位说:“别看他们人多,好比乌鸦群,咱们人虽少,个个是雄鹰!”

    管宁又问:“拼死拼活打到底,最后能怎样?”

    大家都摇头:“杨家被打光,咱也难得好。”

    管宁笑:“把杨家赶尽杀绝,你们占他田种他地,不就太平无事了吗?”

    郎里正说:“你老怎说笑话了,有公孙官府在,走不到那一步。因怕两败俱伤才盼你老来。”

    “知道这点最重要。”管宁又问,“杨家都是恶人吗?”

    有位壮汉说:“不全是,咱车陷泥坑,他们帮着推过,杨老瘫屋子着了火,咱也帮他救过。咱儿和杨得草二丫,好得死去活来,若不是郎里正拦早就娶过来了。”

    管宁问郎里正:“有过这事吗?”

    郎里正脸红:“那丫着实不错。我怕族人怨,才强拆这对鸳鸯。杨里正也说,羔羊怎能伴狼崽。其实也不全怪咱这一头。”

    管宁说:“土著居久了,对自己的习惯不以为然。新来乍到者,往往一眼就能看出毛病,你们细想想,他们哪些地方不可取?”

    麻脸老婆说:“他们的井水咱就不敢喝,连个盖儿都没有,鸭子腚一扭,屎都能甩进去。”

    里正媳妇也说:“可不是,井快淤死了也没见他们淘过。”

    真是一语中的,毛病就是集中在井水上。管宁和公孙渊再到杨家,提到了井水,里正领着族人看井。杨家里共有两口井,看了东头再看西头。管宁说:“喝东井水的人常闹肚子,对不对?”

    “对,咱们也知道那口井处在低洼路口,已经不用了,都到白帽楼那挑水。但西头人家灾病更重,这井并不太埋汰。”

    西头这口井,周围尽是核桃树,树下成片天南星,管宁也豁然明白了:“这口井的病根在树。”

    郎里正不信:“郎家那两口井,周围树更多。”

    管宁说:“那分什么树,你们这尽是核桃树。核桃是种好坚果,但它的叶和根却可入药,对症治病可以用点儿,但用多了可就中毒了。”

    杨里正说:“这咱知道,核桃嫩叶能毒死鱼,浆水洗衣服能灭虱子,可人吃根下水还能中毒吗?”

    管宁问:“吃这井水的人,是不是夏秋病重冬春病轻?”

    不少人点头:“一点不错,每逢夏秋,下腹冰寒上腹恶心。”

    管宁说:“不光核桃树,还有黄柏萝等,不能栽在井边。夏秋之交,根系活性大,人天天食用,怎能不中毒?还有这些天南星,最爱在湿润处生长,它们的毒性更大。这井以后别吃了,应在上流另打一眼。”

    杨家里人频频点头:“太有可能了,不光是人,狗的肚子也瘦得拤拤的,叫声不像正经狗。你们真是活佛降世,怎能想到这回事?”

    管宁说:“这是郎家人提醒的,要谢应该谢他们。”

    “不可能吧?郎家人会盼咱杨家好?”

    “他们还想帮你们打井呢!”管宁说,“天下民众千千万,比邻相处是缘分,不可轻弃啊。”

    二人再回郎家:“快拿锨镐帮杨家打井,干戈就成玉帛了。”

    管宁以德释怨,以智化愚,乡民感激,皆戴白帽示敬。雪化春风心不妒,流溪唤鸭柳叶生。东院得子西亦庆,老跌跟头少扯襟。亲家越结越多,乡风焕然一新。

    2白帽楼

    伏暑渐逝,准备开学,管宁的计划是:春秋两季,每季两月;不孝不录,失礼不取;学以致用,不教繁奥;不赴宴请,不收礼金;自带午食,学校供水。

    半月后,郎里正送来个孩子:“虽说学校人满了,但这孩子得例外留下。”

    管宁说:“有点小,十二岁以下的还收不了,他是你的亲戚吗?”

    “我的亲戚就不来讨这个烦了。”郎里正说,“这是件怪事,今晨天还不太亮,门口的狗叫起来,我出屋去看,只见个女人领着这孩子,说是先前同乡与咱同姓,让这孩子管我叫舅。此女为寡后,艰辛行世,却指望孩子长大后能成才。她还给了咱些钱,说孩子小,需要在这儿吃和住,这就额外让你费心了,所以就叫我买双份学粮送来。我说白帽楼也不是什么样的学童都收,何况学校都已录满了。她是个双面人,平和时娇容艳丽十分俊美。见我没答应就双眼射凶光,还威胁说,‘如若不答应,小楼会起火的。’”

    管宁看着孩子,问:“你叫什么名?”

    孩子说:“先前的名妈不让用。现在叫狼蛋,随妈的姓。”

    “今年几岁了?”

    孩子说:“八岁了。你们放心吧,我不坏,也不是一般人家的。你们也得罪不起我妈,连州郡对她都没办法。妈的姓是林中的狼,凶劲上来后比狼还可怕。”

    管宁暗思,艰辛寡女人,不光明正大送子求学,却硬逼他人转送,岂不怪哉?管宁细端量,似曾见过,恍然大悟:这孩子就是公孙修,那女人当然就是甄娇了,估计是不知道公孙渊也在这儿。管宁仰天长叹:“母情似海,苍碧亦应动容!”

    公孙渊见到儿子,很是高兴。

    管宁总戴顶白帽,邻里们称为白帽公,学生们为敬重老师,也都戴顶白帽子。

    开学够个把月了,孩子们学得都很认真。管宁和管邈轮流讲,公孙渊高兴时坐在后面听。

    那天讲粪肥,公孙渊还气得够呛。

    管宁举起个小木板,上面写米、田、共三字。管宁讲:“米、田、共这三个字昨天都学过了,今天学的这个字,是由这三个字组成的。”

    管宁又举起块木板,上写个“糞”字:“种田谁都盼多打粮,但都离不开这个字,大家想想应是什么?”

    小秃子举手后站起来:“我爹常说,种地不下糞纯是瞎胡混,是不是糞字?”

    管宁夸奖后说:“说得很对,就是个‘糞’字。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没有粪不行。今天就讲讲‘糞’。虽说种什么都得下粪,但粪与粪的用法儿是不同的,不能胡乱用。比如说,猪粪最好用,什么庄稼什么样的地都可用。人粪又叫大粪,粪劲儿虽然大,但不能盲目用,谷子、糜子、豆子等用人粪多了不行,还不能拿过来就用,得用前先发酵好,腐熟后再用,发酵不好生地蛆。马牛羊等大动物的粪,统称黄粪,冬天积攒的黄粪早春时应堆成大堆,住些日子里面就发烧了,烧白了就没劲儿了,眼看快变白时就赶紧翻倒翻倒,加些土后就可用了。草木灰也可当粪用,用在谷子、糜子、葵花、棉麻上最好,用它应注意几点:一是要干撒,过水后就没劲儿了;二是不能和大粪混在一起;三是最好用在黄土地上,忌讳盐碱地下粪。对于粪肥的使用,你们的父兄或邻里应能比我的经验还丰富,也有的可能稀里糊涂地用,如家家都能按正确的方法施用,能多打不少粮。”

    小胖子站起来问:“怎样发酵和腐熟?”

    公孙渊不爱听,摇着头出去了。

    管宁说:“在天热的季节,把大粪堆在个坑里,加些水后经日晒,过些天后就腐熟了,腐熟后再拌些土,用时就方便了。”

    那天,管宁在院内浇花,公孙恭与卫士进院,问候管宁:“管公的气色真好啊。”

    管宁说:“看着学童们孜孜上进,饭量都增加了。”

    公孙恭:“太好了,听说公孙修也在这儿,家兄心里就更高兴了,一会儿能送来一车粮,往后学童们就不用自带午饭了。什么时候开讲?我想听听。”

    管宁说:“管邈正在讲动物,那咱们就都去听听吧。”

    见叔叔进了屋子,公孙渊就又跟了进去。

    管邈的小木板上写个“馬”字,展示给同学们看:“尔等端量端量,像个什么东西。”

    没人吱声。管邈启发:“往动物上想,四个蹄子。”

    公孙修站起来说:“我看像匹马。”

    同学们都说像。

    管邈笑着说:“对,这就是马字。”

    管邈在马字后又加个累字:“田字下加个半拉丝字,丝是指套绳,这个字是累,你看,在田里干活,身上还绑着套绳,能不累么,那么比马还能干累活的动物是什么呢?尾巴比马短蹄子比马小。”

    大板牙站起说:“那应是骡子了,骡子最能干活,还有长劲儿。”

    管邈夸大板牙说得对。

    管邈的另一块木上板上写了个驴字:“户字我们也学过了,那么能进房子干活的动物是什么呢?”

    前奔头说:“能是猫字吗?”

    管邈摇头:“也是啊,猫抓耗子也算干活,但它比猫大多了,耳朵比马的长,白嘴唇大眼睛,脸虽长,但挺俊呢。”

    小胖子说:“那一定是驴了,驴能进碾房干活。”

    见大家都说“对!”,小胖子又说:“马是马下的,驴是驴下的,可咱家有两头骡子,从来没下过崽儿,那骡子是从哪儿来的呢?”

    公孙渊解释:“母马下骡子,这骡子它爹是驴;母驴下骡子,此骡子它爹是马。骡子分公母,但都无儿无女。”

    大板牙问:“那骡子怎就不能下崽儿呢?”

    “这可谁也说不清。”管邈说,“不过,母骡子也有下崽儿的,几万头中也就一两个,但公骡子是绝对不行的。”

    公孙渊却突然笑出声:“有些男人也这样…”

    公孙恭并没在意,管宁却显得愤然,愈发鄙视公孙渊了。

    3教纲

    管宁父子主要教授这些有关民生温饱的知识,公孙渊对此早就不满意了,这两天讲到养殖,公孙渊实在忍不住:“你们父子胸藏玑珠,对教授‘公明哲理’却浅尝辄止。你们有宝不吐,怎能培育出英才俊杰呢?”

    管宁顶之:“如此说来,老朽误人子弟了。”

    公孙渊摇头:“公之所授,一不涉府政二不演战法。公与我祖父和家父理论时,言必《风》《雅》《颂》,谈必《诗》《书》《经》,但此课桌之教,不见《春秋》,不见《尚书》,皆泛泛民生,满口土话,唯致门户温饱,难出枭雄豪杰,岂不自贬己身?”

    管宁也摇头:“老朽自知身价如牛。请问公子,当世之乱根由何在?”

    “当然是朝廷无力了。”公孙渊说,“咱们应培育些真正的英雄,强我平州。”

    管宁语调很冲:“公子认为什么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公孙渊瞪眼:“公怎连这事还来问我,上古不提,周武、始皇、高祖、光武咱也不论,起码当代的曹操、刘备、孙权虽没分出胜负,起码都够得上枭雄。可如此下去,恐怕公连个战将也难育出。”

    管宁的倔脾气,岂能买他帐?“老朽一不悉官政,二不懂兵法,实育不出枭雄或战将。狂争天下者,最能祸乱天下,如今还嫌这样的人少吗?我见迷昧赤贫者悲,求巫致死者哭,赌博废业者怒,不孝无耻者恨,临灾无门者助。李冰巧造堰,都江稻花香,蔡伦精进造纸术,文坛继而才繁荣,民生需要西门豹、李冰、扁鹊、张仲景这样的实实在在者。不仁不义的枭雄,与民无益矣!”

    公孙渊吐字如赋:“龙生于志兮,无志大蜥蜴。虎竞于威兮,无威不如熊。民聚于王兮,无王成乱蜂。全凭日月识天路,繁星浩瀚不散群。‘九歌’倘难达天意,腰斩鲲鹏献祭坛。公持才怀德,惜失雄心和壮志,枉为此生啊!”

    管宁对曰:“龙起于云兮,无云难图腾。虎雄于林兮,无林难啸峰。非为流云好奔波,狂风乱搅身难宁。歌者不唯颂彩虹,当知民以食为天。公子恃才傲物,老身不举,诚盼德降尔身啊!”

    公孙渊对不上来了,只好叹口气:“无论如何,公之所授是令人失望的。”

    管宁问:“那怎教呢?明天你授一课,大家听听,给老朽启发启发。”

    公孙渊认真备好了课,第二天登坛开讲:

    “能在这听课的人都是很幸运的,主公对你们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希望在你们中能出人才,出将军出军师。今天我讲讲战争的基本知识,首先讲军队的编制。远古,为了争食,各群落之间的战争是全民的,赤手空拳或以石块木棒为武器,争强好斗者冲锋在前。人们后来发明了弓箭,训服了战马,制成了战车和各种武器,各部族组建了专门打仗的军队。经过无数的战争和兼并,朝代有序后,帝王对功臣和亲族进行分封,被封者叫侯,众侯统称诸侯。华夏天下,殷商三千诸侯,周八百诸侯。诸侯向朝廷纳贡,养活帝王和百官。诸侯都有自己的军队,他们以强凌弱,以大欺小,不断发动战争。周朝后期,兼并越来越严重,春天是这个诸侯的领土,秋天就会成另一诸侯的领土了,这就是春秋时期。天子越来越弱,无力解决诸侯国之间的争端,名存实亡。几百年后,经过残酷的争战,天下只剩秦齐楚燕赵魏韩七个最强大的国家,它们之间的战争更为残酷,此乃战国时期。那时天下太乱,军队的编制也不统一,军下面五花八门,有师、旅、部、曲、团、队、营、连、排、班、什、伍等。国越来越少后,差异也越来越小,战国后期,各国军队的编制大体统一,编制全的军一万二千五百人,军辖师,师辖旅,旅辖营,营下有什和伍。”

    见大家都挺爱听,公孙渊高兴,喝口水后又讲:“现在讲讲军阶。汉后,军阶最大的是大将军,金印紫绶,年薪万石。各位上将军皆为银印青绶,年薪为两千石以上不等。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为上将军中的前三位,再就是前、右、左、后将军了,年薪为中两千石。中军将军、抚军将军、镇军将军、扬烈将军、骁骑将军、伏波将军等三十多个上将军皆为真两千石。其他的杂号将军为比两千石,功绩或能力够大时可晋升为上将军。大家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站起来问问。”

    大板牙站起来说:“咱家是从海南搬过来的,爹说他过去在军中当过卒长,卒长是什么军阶?”

    公孙渊说:“春秋时的战争以战车为主要编制,每车五人,伍长即为车长,骑兵主战后,伍长领十骑,也叫什长。战时常备军不够,临时征召用以扩充军队的兵士即为卒子,卒长领卒二十,也叫二十长。顺便说一下,常备军武装精良训练有素。卒子相对来说缺少训练武艺较差,缺少经验最易阵亡,所以‘卒’字含‘死’之意。”

    南北头站起来说:“咱的邻家过去在海南当过军官,败仗后逃到这边来,说他当过都尉和校尉,都尉和校尉够不够将军?”

    公孙渊讲:“都尉与校尉是职务:都尉,如水衡都尉、奉车都尉、驸马都尉、属国都尉等,有的军政全管,但不掌管军队,文官也可以担任;校尉纯是武将,如司隶校尉、越骑校尉、屯骑校尉、射声校尉、长水校尉等八大校尉,掌管着精锐部队,都是由将军担任的。”

    郡与县的最高军官称郡尉与县尉,但汉末曹操主政后,超过五万户的大郡的郡尉加称为郡校尉。

    有个年龄大点儿的问:“元帅为多大军阶,不是说元帅最大吗?”

    公孙渊答:“元帅始创于春秋时的晋国,但不是常设之职,逢大战役,国君任命某个将军为最高将领,授之帅印指挥作战,战事结束后国君收回帅印。下次的帅印不一定授予谁,但人们平常还习惯把军权最大的将军称为元帅。”

    那大孩子继续问:“不是说朝中太尉主管军事吗,太尉是怎回事,还有大司马?”

    公孙渊挠头了,用下巴点下管宁,似乎有求。管宁又怎能和他一般见识,迅即解释:“高祖开朝后,分权求安,以文统武,太尉在丞相之下主军,可太尉并不执掌所有军队,尤其对外作战还是由大将军主持。但太尉之职并不是哪代都有,当强势丞相主政时,往往由丞相直掌军事,比如曹操为相后太尉也就不设了。有的年号不设太尉设大司马,大司马的职能与太尉是一样的。东汉后大司马往往成为尊号,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和卫将军都可加尊号大司马。制度虽然如此,但事在人为,最后还得看皇帝的,皇帝英能或庸碌,决定着天下的安定或混乱。”

    不但学生们认真听,管宁也给捧场,公孙渊显得更高兴了,吃午饭时,对管宁说:“我这课讲得怎样?”

    管宁言:“很好。”

    公孙渊说:“我还想请大都尉来讲讲更深层的军事知识,可否?”

    管宁没有直接拒绝:“怎能不行呢?不管是公孙模还是别人,谁来都行。不过公孙模这个‘大都尉’的军阶历代没有。几十年来,除了你父亲被拜为左将军外,朝廷再没给辽东钦封过将军。先州牧虽然自主理政,但没正式独立于朝廷,也就没自拜什么将军,为了表示对公孙模的敬重,就给都尉前加了个‘大’字。”

    公孙模是由公孙康陪同而来的。

    公孙模讲:“在座的孩子们过几年就有不少能去当兵。军人懂得军旗和军令很重要,这堂课就讲讲旗帜和令器。勇猛之军,军容整齐旗帜鲜明。正规军出征时,前锋高举蓝底红鸟旗,叫前朱雀;左军打白底青龙旗,叫左青龙;右军打青底白虎旗,叫右白虎;后军打绿底黑龟旗,叫后玄武;令旗为杏黄旗。各军各师都有自己的军旗,旗面上绣各自将军的姓,为了壮军威还有各种颜色的彩旗。降旗最简单,一块白布即可,但咱不制白旗,永远不投降!”

    有人问:“如果两个或几个将军同姓,那旗帜该怎办?”

    公孙模说:“同姓将军的旗帜底色有所不同或用彩牙来分。掌旗之兵很重要,包括所乘之马有时会发生意外。春秋时有一战例,两军开战,一军较强一军较弱,弱军有些支持不住,强军的前军向前猛冲时,掌旗兵的马左前掌松动,跑起来蹄子不吃劲儿,马掌还刺伤了右马腿的蹄腕,马越跑越慢,后面的队伍也越来越慢,马最后停了下来,提起那蹄乱甩。中军不知怎么回事,有的停住步,有的认为前军败了转身往回跑,见此形势后军撤得更快,弱军以为己方来了援军,气势汹汹反冲过去,一场战役因一个马掌钉改变了战局。此外,鼔要响金要脆,大鼔咚咚响奋勇往前冲。主将下令撤退时,不管对手情形如何,鸣金必须收兵。小鼙鼔响起时,那是监军发现有人畏缩不前或不听指挥,向其发出警告,再不奋勇向前将会被斩。”

    白帽楼院中的花架下,公孙康、公孙渊、管宁、管邈、公孙模吃着梨交谈。

    公孙渊面对公孙模:“三爷讲得太好了,学童们最爱听这个,就把这学校办成军校吧。”

    公孙模摇头:“学苗不行,有点儿对牛弹琴了。”

    管宁说:“是的,办学应注重因人施教,这些孩子不是那样的料。公子还是到军队去办吧。”

    公孙渊言:“不管怎说,咱这教法儿还真得好生推敲推敲。”

    公孙康问:“如何推敲?”

    公孙渊说:“人文之本忠孝礼智,老庄、孔孟、诸子百家纵横立论,全都没在咱这学校所教之列呀!”

    管宁坚持:“诸子百家三教九流,唇枪舌剑标新立异,皆为君主们献策,民不靠这些吃饭,不应小瞧百姓温饱。既然为治世者着想,那么强国定邦应首推民之安生。知公子认为老朽所教低俗,护于小门,只重衣食无有大志。我观此乡之急需重在启蒙,教授《诗经》《离骚》在这儿就是对牛弹琴,《论语》虽应教些但不应占主课。以智化愚,过好日子,安定世面,即不负世民之望矣。”

    公孙康放心了:“还是管公说的对,还按管公的安排来教吧。把公孙修托付给管公我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