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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司马懿欲擒故纵 公孙渊首山殒命

    1步云山

    步云山又叫步步山,是辽南第一大山,柞林茂密,百鸟荟萃,有温泉有山洞。几个啸聚山林的小头目藏在仙人洞中,有的坐着有的躺着,他们自称义军,官府叫贼匪,百姓叫胡子,他们的头领也叫作大目、二目、几目等等。

    这帮乌合之众,鱼目混珠,喽啰中柔善者居多,头领中顽劣者不少。早先的大头领叫栾无天,祖居海南胶莱河畔,父亲当年是位黄巾,失败后避难来到辽南,安家生子也算挺好。父亲姓栾母亲姓吴,夫妻和睦,给儿子起名叫栾吴天,没想到这名犯了大忌讳。栾吴天身强力壮,练了一身好武艺,父亲花几个钱,使儿子当上了步云山乡的啬夫。栾吴天耿直正义,还有些牛气。那回王鼎下乡督察,催税催赋,横征暴敛,言语不周之下,栾吴天气愤不过,顶撞了几句。王鼎指着鼻子问他的名,栾吴天不答,有秩告诉叫栾吴天,王鼎呲牙一笑:“乱无天,无法无天,好了,光这名就是死罪。”

    栾吴天被关进了大狱,凭着一身武艺,伺机越了狱。无可奈何之际,上了步云山,干脆改名就叫栾无天,把名字中间随母姓的那个“吴”字改成无法无天的“无”字。众人见他是块料,公认他为大头目。

    当时张翱一气之下弃了官,静下来后犯了愁,丢掉官服换了破衣,抹了把灰化了妆,偷偷摸摸

    过了岭。听道旁有人说,张家被官府灭绝了,张翱鼻涕哭得一掐粗。又听说石砬子和周老根都上步云山了。立时毛塞顿开,我何不也去那聚义?张翱不免又怀疑,我当过公孙官府的县太爷,不知人家能不能要。张翱上了步云山,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因其知书识字有文才,与栾无天只聊几句话,人家就推他坐头把交椅。所谓交椅,只不过是几个树墩子。接着聊下去,张翱主张,以后应改变方向,不要单抢富户掠土豪,那样会失去民心的,把侧重点转向官军的粮仓。其它头目担心,去老虎口中拔牙,风险太大。张翱甘当军师,灵活机动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出其不意,几次出击战果累累。他们不但不骚扰百姓,还时时常常资助贫民,难民们越聚越多,不够一千也过八百。

    张翱的才能在那摆着,众皆诚服,栾无天实心推让,他才理直气壮地坐上了那个最大的木墩。几次行动都平安无事,张翱逐渐轻敌了,认为官军还像过去那样低能,没料到栽在自己挖的坑里。大头领失踪了,撒出喽啰四下找,一个多月了,杳无音信。几个头目坐在洞口,议论着张翱的踪影。

    四目说:“你说这大目究竟哪去了,活不见影,死不见尸,是不是投降了?”

    六目判断:“谁降他也不能降,他的祸比谁都难抖落,就是投降,虎头也饶不过他。他是个跑神,官当不明白了,丢下县府跑到这来。这次中了计,大目当不明白了,可能是丢下弟兄们又跑了。”

    “再跑还能跑到哪儿?”四目猜测,“张翱字海鲛,能不能跑到海里了?”

    七目说:“别看他的字,五目知底细,他是只旱鸭子,海盗当不了。当初咱们没长眼,怎能举他当大目呢?”

    栾无天现在是二目:“怎么?举错人了?人家念过书,当过县令,有威望,干得不熊啊,若是你当呀,早叫官兵一窝掏了。”

    六目怀疑:“照理说他不会跑,跑到咱这儿就到头了,是不是叫官兵抓去了?”

    七目说:“抓去不可能。三目被抓去,当天就被砍了头,为了震唬咱们,脑袋挑在城墙外的高杆上。张翱若被抓去,声势会更大,恐怕是葬身火海了。”

    四目点头:“这话最有可能,我看别等了,等他多会儿是个头?大目还是栾大哥干吧,没个总头儿可不行。”

    栾无天眼望沟口:“石五目走这些日子了,照理说该回来了,再等两天吧。”

    六目说:“五目能不能回来还两说着,他不是个正经物,看事不好,前面没道儿走,也可能撒丫子了。”

    这时,小哨进洞报:“爷们,五目见影了。”

    五目即是转山湖的石砬子,是个小地痞,那天喝醉酒,一头侧歪到石砬子上,撞断了鼻梁骨,得名石砬子。他听说步云山的弟兄们不受官府的管束,想抢谁家就抢谁家,那才叫开心,也跑着上山了。谁家豪谁家富,哪家看护严,哪家院易进,石砬子提供了不少的线索,抢劫时也确实是把好手,坐上了第五个木墩。

    石砬子提个破衣包,沿着冰浴沟一步步上来。走到近前,喘息会儿抹把汗,包一丢,一腚坐下。

    七目问:“怎么样五哥,外面什么动静?”

    石砬子卖个关子:“喜讯,好动静。”

    七目说:“那可好,我说么,凭咱大目那两下子,什么坑也陷不住。他怎没回来,又谋划哪一家了?”

    “窜皮了,喜讯不是说大目,他还是没动静。”石砬子解开破衣包,拿出一张布告示,“这叫告示,这是写在布上的,叫布告。”

    四目说:“告示老鼻子了,官府与咱们无关,从哪里能说上是喜?”

    石砬子讲:“这布告与以往可不同,过去都是公孙贴的,这张是司马大军贴的,也就是曹魏大朝廷的。”

    七目说:“什么大朝廷小朝廷,哪个朝廷也不会对咱们好。”

    石砬子讲得绘声绘色:“想不到的事也会有。咱们这儿偏,不知道外边的事儿。虎头坑民不要紧,竟然还想当皇帝,燕王的帽子不戴了,今春又坐上了龙墩,立了燕朝廷。大魏朝廷不让呛,派二十万大军来征讨,几天就到了襄平。虎头正在梦中,司马懿神兵天降,把襄平城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围得不透风。坑爹害娘的虎头呀,眼看就要瘪气了。”

    栾无天问:“你去襄平了吗?”

    石砬子说:“没去也知道,小道上碰上个远房亲戚,本是襄平城里的兵,他看准了苗头,出击时当了逃兵。他说大朝廷发了狠,一时拿不下,还会再增十万大军。就算虎头是块粪坑的臭石头,朝廷也要把他攥成粉。”

    听石砬子说到这儿,个个都高兴。

    石砬子继续讲:“这布告就是司马大军贴的,我也不认字,有人告诉我,上面说,虎头不得人心,百姓们活不下去,逼得不少人进山为匪,就是指咱们这些人。反虎头的都是大朝廷的功臣,有些小罪,一概赦免。虎头正在挣命,无力清剿我们,可算松口气了。七目念过书,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七目叫绿蜻蜓,家境本来不错,自小就恋耍钱,十五岁时输急了,一把竟把家院押上,结果又输了,声称做不了主,赢家不让呛,自己不敢回家,躲债跑到山上来,因为会几个字,当上了管账的。

    绿蜻蜓看了遍布告说:“念了两月书,也读不成顺溜句,隔三差五认几个字……这布告是这个意思。”

    六目说:“五哥功不小,大目丢了三目没了,大家正发愁,不知下步怎么办。经你这一说,心啊,呼啦一下亮快了。”

    栾无天说:“心光亮快还不够,我们要有下一步的行动方向。石砬子说说,各地的官府都什么样?”

    石砬子说:“这回出去,看见了不少,听见了不少。县府的声儿不太大,乡府差不多都黄了。害怕虎头倒台后,究查为他做事的官,各里的里正,胆小的也不干了。”

    绿蜻蜓说:“这样好不好,咱们都分头回乡下,把能抢的官位都抢到手,咱们说了算,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过他一把瘾。”

    栾无天赞成:“弟兄们分手后,心仍应连在一起,东沟有难西沟帮,河南有困河北助,根儿才能扎连成片。大家为了后路,不少人来时没报真名,咱们这些人,没几个有叫得出口的好名。在这节骨眼上,为了以后联络方便,不管多难听,都报一下真名和住址。”

    四目说:“我姓牛,牛头虎就是名,家在北丰县蓉花山西。”

    六目说:“我姓侯,因为瘦,也就叫猴筋,家住汶县靴子山南。”

    绿蜻蜓说:“我姓陆,真名叫陆清廷。父亲希望朝廷清正,百姓们都过上好日子,才给我起这样的名。家住北丰县德阳乡。”

    石砬子说:“哎呀呀!管谁也没有我实着,报的名就是真名。”

    牛头虎说:“你要是个好东西,也不能得名石砬子。”

    石砬子想起个好名:“往后若抢到官,咱就不叫石砬子了,都叫我石太公吧。”

    瘦猴说:“石太公留给你爷爷叫吧,什么事你小子都想找个巧逮。”

    栾无天不让乱呛呛:“说正经的吧,姓石的还没报家呢?”

    石砬子显得牛气:“要报家呀,去转山河一溜打听,没有不知道我塌鼻子的。”

    栾无天说话很好使:“有一点很重要,大家跟我差不多,只知‘大’字像个人,‘小’字不知几个点,文书账簿看不清,就是把官儿给抢来当上了,你不识字儿也没大用。这样吧,跟陆清廷学几天字,虎头不行后我们再走吧。我们这些人,什么样的货色都有,不管以前怎么样,往后都要走人道。如若真能有点小权,要为老百姓们着想,事儿才能越干越大。”

    2粮

    公孙渊与几个要员在南门城楼上俯视。城下,魏军高举木杆,上面挑个人头,柳远被反绑着,由人牵着走,越走越近。

    孙综擦了把眼,问身边人:“那杆上举着什么?”

    王鼎说:“你可真是老了,那么大的人头都看不明白?”

    “能是谁的头?”其实孙综心里早有预感。

    王鼎不再提那颗头:“被绑那人好像是柳远。”

    公孙渊单手捂头转过身:“啊,那头,可别是……”

    魏军拥着木杆和柳远来到护城河边。

    夏侯霸向城上喊:“看没看清?这是你们大将军卑衍的头,是我亲手割下来的!哈哈哈哈!你们的救兵已被杀光,你们的水师已葬身大海,我们的水军已经在辽南登陆,铺天盖地向北袭来。想活命者,速速投降!”

    王鼎撒手:“完了完了,这个完啦!。。。。完。。。。啦。。。!大将军完啦,我们也就完啦!”

    公孙渊举拳向天,歇斯底里:“不会,不会的!那不是咱们大将军的头,谁也杀不了他,是敌人假冒的,都别害怕!”

    魏军将柳远推出,解开绑绳。

    柳远向城上喊:“我是柳远,放我进城!”

    王鼎面向公孙渊:“圣上,柳远可能投降了,怎办?”

    公孙渊挥手:“咳。放他进来吧,问问到底是怎回事。别放吊桥,叫他泅水过河。”

    王鼎向柳远喊:“柳将军,圣上叫你泅水过来!”

    柳远凫水渡过护城河,来到城根儿下,向城门走去。

    公孙渊命令:“别开城门,给根绳,叫他顺绳向上爬!”

    城上放下根绳,柳远顺绳往上爬,爬到人来高时,公孙渊接过绳,手一松,将柳远墩了下去,柳远坐于地上哀嚎。

    公孙渊在城上骂:“不是你爹爹的种儿,废物!敌人的话是真的吗?”

    柳远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有真有假,大将军掉头是真,宿舒全军覆灭也可能是真,但魏军在辽南登陆是假,我们的四军仍在奋战。”

    公孙渊随后又向下喊,“魏军放你回来,肯定是劝降,上来上来吧,听听他们怎说!”

    柳远有气无力:“脊梁骨墩伤了,爬不上去了。”

    王鼎低头喊:“圣上说了,不用你爬,握住绳就行,我们在上面用力拽。”

    柳远不顾腰疼,坐着握住绳索,上面用力拽。快到城头时,柳远疼得满头是汗,实在坚持不住,手一松摔了下去。柳甫见弟弟如此,嚎啕大哭,公孙渊早就看不上他,抓住其腰带,将柳甫推下城去。

    夜黑如墨,雨时紧时慢。一人站在隐处,偷偷向城外射出一箭。

    孙水身披蓑衣,躲躲闪闪,时隐时现于粮窖附近。一道闪电,忽见一人与自己同样见光藏身,光逝再动,也想扒出豁口往窖內放水。雷电再闪,孙水看清其脸面,大吃一惊。

    孙水赶紧向孙综回报:“主爷,我去放水时,先见有人向城外偷射一箭。刚想扒沟放水,却见有人也在那儿偷偷放水,初始我以为是主爷派去助我的人,闪光中,吓我一跳,竟然是大猫头,射箭那人是二猫头。”

    王鼎有两个女婿,一个外号叫大猫头,一个外号叫二猫头。王鼎上次从扶余回来时,按照长相领回来两个女儿。

    孙综半信半疑:“堂堂的御使大夫,今日当个师长,口中早有怨言,能是因此而背主吗?”

    孙水说:“临到这当口儿,谁也不会在乎官大官小,皆知早晚必亡,不可逆转,傻子也得去找退路。王建和王赞都已向魏了,王鼎投魏亦合情理。毁粮的谋划,咱有言在先,王鼎行于前,不管谁干的,咱们都有功,王鼎倘若失了手,风险他担着。”

    孙综沉思一会儿:“这么多的窖,风险是不小。话虽如此说,总得为司马干点实事,心才能踏实。这样吧,灭鹰,把战鹰全弄死,也是一大功。”

    孙水说:“我在魏营时提过这事,不知为什么,司马懿不但不让灭,还叫咱们好好保护。”

    孙综沉思一番:“不管怎么说,魏军进城时,总得拿出点儿见面礼啊。”

    十多天后,孙综领军士们打开地下粮窖,王鼎心不安,斜着眼观望。粮窖打开,一股带霉味儿的热气扑面而来。

    孙综向王鼎招手:“过来过来,粮情不好,这可出大事了!”

    王鼎走向粮窖,向内看一眼:“妈呀,烂了,这可怎办?再打一仓看看吧。”

    连续打开几个窖,皆没好样儿,兵士们议论纷纷。

    “这种储藏法儿根本不行,这么多年非坏不可。”

    “怎能说不行,头一个不挺好的吗?”

    “那是撞大运,不能个个撞到。”

    “储藏方法和时间都没大问题,只是这几天才坏的。”

    “先前封得严严的,不打开我都不知道里边是粮,你怎知先前没坏?”

    军士们越聚越多。

    “这不明摆着么,热气腾腾,若是早先坏的,热早散光了,现在应是凉的,也不会这么大的味儿,肯定是最近透进了水。”

    “哪个年头没有雨,怎偏偏这几天才漏呢?”

    “也可能咱内部出了鬼,人为破坏的。”

    “也有可能,有几处地面好像开过沟,事后又填上了,虽然经了雨,踩上去还是软。”

    “毁粮干什么?他想喝西北风?”

    “他知城早晚得破,想为魏廷立点功,开城后保住命。”

    “那样的话,一般人是干不成的。”

    “小声点儿,别叫俩官听见,他们比谁都犯愁。”

    孙综和王鼎向稍远处挪了几步。

    王鼎装蒜说:“真如军士们说的那样,不管谁干的,咱们俩都脱不了干系,此灾太大了,你看怎办吧?”

    孙综说:“谁干的?你天天在这儿,心中肯定比我有谱,依我说,先别追查谁干的,渎职难赦,咱们俩先想想怎么保住自己吧。”

    王鼎点头:“还是你老道,对,咱俩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没想到军士们比咱还懂,断定是才烂不久的,麻烦是在此处。”

    孙综耳语:“这事圣上看不明白,压下口舌要紧。”

    两个导演者向士兵们走去,王鼎招手:“过来过来,谁也别嚷嚷了,静下听我说两句。弟兄们,看没看明白,大难临头了,全城就指望着这点粮,如今全烂了,失去了命根子,谁都难活命。如果当时没储好,早就应烂了,与大家无责,可这几天才出事,你们这些守护者,个个都是疑犯,谁也脱不了干系!”

    大猫头说:“这话不假,赶紧查明案犯吧,晚了咱们都得陪着啃瓜梗。”

    二猫头说:“你话好轻松,还啃瓜梗?我看得断脖梗。”

    孙综说:“是的,头皆难长牢。这么大的事,都应瞪大眼,哪个有线索,赶紧端出来。”

    士兵们七言八语议论一气,没提供出什么线索。

    大猫头说:“主公还会再等我们去查?不等去查,咱们的头早就落地了。先这样好不好?”

    王鼎问:“怎么样?”

    大猫头说:“这是天大的事,国君绝不会宽恕的,咱们失了职你们俩也难逃,大家都别说实话,都说窖粮早就烂了,不是现在出的事,看看能不能躲过去?”

    孙综说:“粮在这儿明摆着,满鼻酒糟味儿,热气腾腾,能混弄过谁呀?”

    二猫头出主意:“有一仓确实是先前坏的,漆黑冰凉,今晚咱都不睡觉,拼命干一晚,倒腾一下,把先前的坏粮压在现在的坏粮上,主公来后看不明白,也兴许能蒙混过去。”

    孙综附和着说:“咱们都是倒霉蛋,那就赶紧倒腾霉粮吧。船翻同舟溺,谁也活不成,说话都用一个腔吧,谁若吐噜了嘴,谁就是放水口。”

    王鼎挥手:“瞒一天是一天,你们赶紧倒腾去吧,我俩去见主公,尽量阻其来。”

    殿前广场上,公孙渊耍飞锤,见王鼎和孙综过来,立身停住。二人近前跪地。

    孙综先说:“罪臣当死,恳请主公看在忠于公孙四十年来的颜面上,别株连到罪臣家族。”

    公孙渊莫名其妙:“公孙与孙,可谓半个同姓,老爱卿兢兢业业一心保朝,偶有何失,自认死罪?”

    王鼎抢先说:“地下粮仓出事了,我俩难辞己过。”

    公孙渊大惊:“啊!被焚还是被盗?”

    孙综手抹眼:“比焚盗严重多了,霉烂。”

    “啊,坏了几成?”

    王鼎假装哭着:“八成多,几乎全部。”

    公孙渊目瞪口呆,转而沮丧万分:“岂能如此!头一仓不好好的吗?”

    王鼎说:“可能头一仓在储存时,大家都很认真,第二仓后,恭公兴许是酒隐犯了,只顾喝酒去了,粮干粮湿也没人管了,留下了隐患。”

    孙综补充:“也可能天气不好,干活人都毛草了,防水没整好,年头太久逐渐霉变。”

    公孙渊先是七窍生烟,继而六神失主:“朕想亲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因由。”

    孙综阻之:“何必呢?这一会儿,只听我俩说说,圣上眼圈就红了,粮在那儿明摆着,看了后,会火上浇油的,臣怕圣上哭坏眼睛啊。”

    公孙渊闭目流泪:“是的,看后朕会撞墙。如雷轰顶,夺命之讯。”

    王鼎假装安慰:“柳远在城根儿说过魏军大闹瘟疫,不久将死净,外围自当解,陛下不必愁。”

    公孙渊忘了称朕了:“我怎没听见?”

    王鼎说:“听说大将军死了,圣上火冲牛斗,耳朵嗡嗡响,没注意去听他的话。”

    公孙渊眼望天:“这些天吃什么呢?”

    王鼎建议:“百姓中普遍人食人……”

    公孙渊叹口气:“咳,只好学民了,碾房中有些宫女,虽然趴下了但还有口气,熬了喂飞锤将吧。”

    3诈降

    公孙渊又来到城头。夜幕降下,四野莽莽,心头茫茫。

    孙综说:“主意还应打在突围上,坐等敌军全部瘟死,不太实际。”

    公孙渊满眼是泪:“汉灵帝中平六年,爷爷初定辽东,十几年东征西讨,夺东莱,宁乐浪,定中辽,安扶余,立平州。父亲外柔内刚,治理得铁桶般坚固。叔叔虽然松垮,但也没失一个乡。在我手中,东莱没了,辽西没了,中辽没了。如今突出去也是个完蛋,雄霸东北五十年,公孙今朝一旦亡,我这匹本应独往独来的天马,行起来就会连狗都不如啊!对不起苍天,对不起祖宗啊!”

    王鼎开导:“陛下不必绝望,东周再生姬宜臼,光武中兴刘文叔,只要陛下圣体在,公孙还会创奇迹。今晚咱再喝顿酒,看看星象再择个吉夜……”

    公孙渊摇头:“除了深渊就是悬崖,什么星象都不灵。今晚去看看蓝海与白云,舍弃她俩,心实不忍。”

    蓝海和白云是公孙渊最宠爱的两个妃子。

    床上,蓝海和白云使尽招数,公孙渊却毫无反应。

    蓝海问:“半月没见陛下了,龙器怎能如此呢?”

    白云也问:“圣上这几夜,荣幸哪宫了?”

    公孙渊心如浆糊:“见到你俩我都这样没心气儿……朕还能去哪儿?心烦意乱的,都平躺着吧,说点儿实情话。粮都用尽了,没法儿坚守了,只能突围了。愁的是你俩怎么办,我们一起突围?”

    蓝海抬起头:“妾不会骑马呀。”

    公孙渊无奈:“仨人一马……但逢险时马得狂飙,你俩能坐得住吗?”

    白云坐起,手摸着肚子:“陛下可能不知,妾有喜百来天了,没法儿骑马。”

    公孙渊甩把鼻涕:“喜?嗐!此喜当谓愁喜。那就得把你们藏起来,藏到哪儿呢?”

    大太监帷帐外喊:“圣上,圣上圣上!”

    公孙渊没做声,蓝海斥太监:“天早着呢,乱喊什么!”

    大太监说:“圣上,侯城的十三军投敌了,军长领着魏军在北门叫门,咱们的段将军左眼中箭…...”

    公孙渊没太理会:“十三军没太大攻击力,看住城门就行,天亮前,没有大事别来喊朕。”

    人人皆知,城破只是在旦夕之间,谁都掂量着自己的命运。蓝海的哥哥蓝天和白云的哥哥白化靠在一起,互相嘀咕。

    蓝天说:“表兄表弟的,咱们俩得商量商量前景啊。”

    白化心情沮丧:“还有何前景,等着城破后挨屠吧。”

    蓝天心不甘:“真的走到绝路上了吗?”

    白化快绝望了:“别人投降是条路,可咱们俩,是昏君的舅哥,无法开脱的,投降也是难得生路。”

    蓝天仍存一线希望:“兵法云,杀降不祥。司马懿身经百战,不会不知道这一点的。”

    白化思绪万千:“要害是我俩的妹妹怎办?如若降了魏,昏君能放过她俩吗?”

    稍许,蓝天心生一计:“可不可来个假出击?我俩各带些亲兵,趁夜出城,与魏军讲明白,假装与他们搏杀,好像战死在战场,我俩既可逃生,又不会连累妹妹。”

    白化想细节:“没有更好的路了,就走你这条道儿吧。可深更半夜的,关键是能不能与魏军沟通明白。”

    蓝天说:“那就凭天由命了。”

    宫中,丑时刚到,大太监又来喊:“圣上,圣上圣上,大事啊!”

    蓝海斥之:“你怎又来了?乱喊什么,圣上刚睡。”

    公孙渊没法儿睡实:“什么样的大事?”

    太监说:“公孙青来报。他说蓝天和白化夜袭魏营,中其埋伏,双双阵亡。”

    公孙渊没往深处想:“他俩可能是疯了,那不自投虎口吗?”

    太监学公孙青的话:“他俩可能是认为坚持不了多久了,即使飞蛾扑火,也要留下个英名。”

    公孙渊赞叹:“忠勇啊忠勇,对得起朕和爱妃了。”

    蓝海和白云趴着哭。

    天微亮,大太监又来喊:“圣上,圣上圣上,大事!这可是真正的大事。”

    公孙渊坐起:“什么样的大事,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太监不敢大声:“御弟公孙青坠城,不死也得废了。”

    这可非同小可,公孙渊赤足下床:“啊!谁报的?”

    太监手指宫门:“太子,正在宫门外候旨。”

    公孙渊哭出声了:“我就这一夜没上城,竟出这么多事。”

    公孙渊穿衣,蓝海想给穿,公孙渊气急败坏,推向一边去:“叫公孙修进来。”

    太监说:“宫禁之地,就是奴才让他进,他也不敢进呀。”

    公孙渊光着膀子下床:“都什么时候了,还顾那规矩?”

    宫门口,公孙修禀告:“北门紧急,叔叔欲去,慌乱间,有人乘其不备抱住双腿,从垛口推下,军士顺绳下去看时,气,气脉已绝。”

    公孙渊问:“有无疑犯?”

    “可能……”

    “实说!”

    公孙修说:“月牙不太大,墨黑看不清,远处看其脚步,好像是孙水,别人也没那么大的力气呀。”

    啊!孙水是孙综的家奴,不敢往深处想了。

    公孙渊无奈了:“魏军今天会更加疯狂,主将们都死了,现在全凭你了,调动好飞锤将,务必守住。”

    公孙修耷拉着头:“飞锤将也没几个了,都空着肚子,抡不起锤了。”

    公孙渊和公孙修站在城头上南望,公孙渊说:“箭尽粮绝,满城谣言,人心浮动,危城难守啊。你出城与司马懿谈判吧,恐怕他们也熬不下去了,双方休战,讨价还价口吻要硬,小辱可忍大体不伤。”

    公孙修不愿去:“少时随母要饭,人家给什么就吃什么,不会讨价还价。与人谈判,还是遣能说会道者去吧。”

    公孙渊没法儿发火:“公孙青叔死了,公孙冀眼睛也被射瞎了,连孙综都可疑,眼前再无可信之人,你不去,谁去?有人已称你为太子,父皇就立你为太子,辽东的一切都是你的,倘若将来得天下,继承帝位者更是你,还是你去吧。”

    公孙修:“还帝位?还太子?‘公孙’现在都是危姓,不知将来该姓何呀!”

    公孙渊“咳”一声:“咳,你白长这雄姿了,你的大病就是无志气,听没听说过银河走国的故事么?”

    公孙修摇头:“银河?没听说。”

    公孙渊又问:“知道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吧?”

    公孙修只得说:“那事无人不知。周幽王荒淫无道,为博爱妃褒娰一笑,竟点烽火戏弄诸侯,犬戎真来时,无兵肯去救。难道你自比周幽王?”

    公孙渊不挑字眼儿了:“儿话跑偏了。父之众妃皆为玩物,无一真爱,非为褒姒。父当然不赞周幽王,想说的是姬宜臼。姬宜臼是周幽王的太子,小名叫银河,逃难途中还叫过文秀。”

    公孙修声不大:“姬宜臼我知道,周幽王听了宠妃的谗言想废掉他,将他骗到虎笼前,放出老虎欲吃掉他,姬宜臼大吼一声,老虎吓得退回笼中。”

    公孙渊温柔了下来:“姬宜臼很坚强。犬戎攻进镐京后,母亲领他往外逃,当过乞丐吃过狗食,历经艰辛险些丧生,最后在洛阳又复兴了,史称东周。父是指望你应有姬宜臼般的志气,大燕的复兴寄托在你身上。”

    公孙修却说:“我没有姬宜臼的嗓门,没有贴身的母亲,没有申侯、许侯、鲁侯般的忠臣,难继圣志啊。你若有能力,自己再奋斗吧!”

    公孙渊打其一拳:“窝囊啊窝囊,英雄常做白日梦,我梦过,架座长梯登月亮,伴着嫦娥翩然舞,抱着玉兔荡秋千。可你,成天只会画大圆,一辈子跳不出那个圈,美女献媚你眼闭,花红酒绿你目不开。庸庸惰惰与世无争,天地岂肯赐江山?!”

    公孙修回言:“我也有过梦,母亲拽我出大院,说我不该姓公孙,她与姓孙的睡过觉,以后把公字扔了吧。”

    公孙渊声嘶力竭:“此话你都能说出口,辱没门庭啊,闲话休论了。那你究竟去不去?”

    公孙修:“虎吼山倒,岂敢不去?但襄平已早无与人家谈判的本钱了,圣上如若肯降,我可出城去送信。”

    公孙渊软下来:“儿呼父为圣上,总觉得冷冰冰的,还是喊父有温情。”

    公孙修顶撞;“金凤死时,作为父亲,你眼皮都没动一下,那时你的温情哪儿去了?”

    公孙渊气堵胸,好半天才说出话:“国情为上,难怪父过。还说眼前的吧,不敢去你也得去,假降也是条好路,先稳住情势,伺机再突围。谈时要认真,不要让其看出破绽。你的条件是,可降燕国旗,可废绍汉纪年,可交出印绶,可废除百官。应保护好公孙祖庙和祀堂,保证皇族的安生和福祉,不凌辱父的姬妃,父仍为平州牧,永不叛曹魏。”

    公孙修噘着嘴:“这么多话我说不明白,你写好降书,我送去罢了。有白旗吗?”

    公孙渊自拍嘴巴:“嗐,从没设降过,举块白布得了。”

    公孙修领着弟弟公孙广,举块白布,出南门向魏营走去。到了司马帅帐,岗兵搜身,令兵进帐秉报,不一会儿出来,示意他俩进去。

    司马懿正襟危坐,公孙修哥俩进帐,持白旗而立。

    司马懿眼不睁:“哪来的狗崽子?”

    公孙广先说话:“司马元帅足智多谋,骁勇善战,燕君诚服。今遣太子为质,择日投降。”

    司马懿睁睁眼:“军事之要,大凡有五,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守,不能守则走,不能走则降,不能降则死。今既肯降,公孙渊何不自来?”

    公孙广:“销毁文书、印绶、符节、旗幡,遣散宫女等诸多事宜,尚需时日,整肃后,父开北门出降。”

    司马懿手指公孙广:“你就是所谓的太子吗?”

    “我是老五,”弟弟指指公孙修,“这位是太子公孙修。”

    公孙修捧出降书:“条件都在上面,我可在此为质。”

    司马懿瞪大眼:“能降则降,不能降则死!和你祖宗讲条件吧。本帅已定重阳节前破城,今日九月初四。给你们五天时间,如若不降,攻破城池玉石俱焚!你这个太子还不如条狗,勒死还能吃几口肉,留你在这儿还得吃咱几天饭。回去忙吧,该焚的焚该毁的毁,但文书帐簿要保存好,到时朝廷有用。”

    哥俩丢下白旗,仓惶跑回。

    日落前,公孙渊与几个将领站在城头上观望。魏军随处放马,极其松懈和懒散。

    王鼎说:“司马懿是真信咱要投降了,一点防备也没有。再等等,月亮会越来越大,今夜突围正是时候儿。”

    公孙渊思量着:“老狐狸不是白给的,就是咱,也不可能完全相信是真投降,一点防备也没有。可明天所有人都将断粮,再无机会了。有险也得冒,问题是向哪儿奔?”

    王鼎比划着:“西去是辽河,北去是侯城,这两方绝不可行。”

    公孙渊说:“那还用你说,只有南或东。”

    公孙修小声嘟囔:“司马懿非傻瓜,哪面都会有伏兵。”

    公孙渊犹疑难定:“不走,坐以待毙,走,是九死一生,宁肯冒九死也要求一生。”

    公孙修放大声:“真投降不就解了吗?”

    公孙渊明白:“闯了这么大的祸,魏军死伤了这么多,真降也难给生路啊。”

    孙综说:“饿肚突围难成行,关键是如何饱餐一顿?”

    王鼎出主意:“后宫美女已无用,带不走藏不住,留下成敌军卸精桶。不如成全她们吧,放了血煮烂肉,肚中有食跑得快,事不宜迟别磨蹭。”

    公孙渊呻吟数声,解下七星刀,递于公孙修:“你刀没有这刀快,这件事你去干吧。”

    公孙修接过刀,腕一提刀上肩:“瘦宫女如柳叶,无脂无肉难解饿,我是第二个伯邑考,你却当不成周文王!”

    公孙修眼一闭,刀一抹,一腔血向天冲!

    污血横流风送腥,锅无粮煮今烹人,恨己莫过欧冶子,铸剑不该这么锋。

    4首山

    公孙渊一晚没离城头。

    丑时,王鼎从下面上来:“圣上,马衔口脖摘铃,突围部队集结完毕!”

    公孙渊犹豫不决:“东边的弓长岭,草木不旺,不易隐蔽,即使突出去,天亮后也会被歼的。”

    王鼎手向南指:“首山乃千山之首,群峰连绵郁郁葱葱,易躲易藏。东过鸭绿江,还可去乐浪,重整旗鼓后图有期,我们就奔首山吧。”

    公孙渊声不大:“司马懿能不能也这样想,在那儿设伏兵?”

    突然一颗大流星从西向东飞来,划弧于南天空,从襄平城上看,落在首山西坡。

    公孙渊心惊:“不妙,不能往那儿去,这可能是我顶的那颗星,坠于首山坡。”

    王鼎摇头:“虎哥向来不信邪,即使有天公,也是来指路,叫咱今夜奔向那儿。”

    公孙渊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生从来没信过神,现在却有些动摇了,不妨这回就信一次,命交给天吧。怎么摇这一卦呢?”

    王鼎脱下只鞋:“这样行不行?把这只鞋扔向天,落下来时,鞋底向下咱们向首山,鞋底朝上咱们向弓长岭。”

    公孙渊无奈:“就这么办吧。鞋给我,我来扔。”

    王鼎把鞋递过去,公孙渊扔向天,落地时鞋底着地。

    王鼎欢喜:“天意,天意呀!”

    公孙渊叹口气:“只能如此了。”

    王鼎忌讳孙综:“招不招呼太常?这时还不见影,可能是曹魏的人了。把他杀了再走吧?”

    公孙渊摆手:“没有时间了,别去管他了。如真是那样,他对曹魏也不能太诚,兴许以后还能有用。”

    临破之城无燕雀,万籁死般静。几十个人,几十匹马,悄悄行在夜路上,走一段丢几个,到首山根时,跟随的只有王鼎了。

    公孙渊叹息:“可惜呀可惜,这么多卿臣和亲朋,到头来,只剩鼎弟一个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围一片狂笑声。

    公孙渊失魂落魄,魏军将其围住如铁桶,公孙渊挥刀乱砍,黑暗中,魏将刀也不太准,乱刀砍中公孙渊的马脖,公孙渊滚下地来,狂耍流星锤,魏将无法近前。

    王鼎在一边喊:“虎哥,往这边退!”

    公孙渊边轮锤边向王鼎喊的方向退,却退到一个坑中,胡遵抖绳就想捆。

    司马懿斩钉截铁:“恶贯满盈勿须审,带头见君就是功!”

    争功者纷纷向前,庞会砍下公孙渊的头。

    众将看着王鼎。胡遵问:“你是谁?”

    王鼎朗声答:“我就是水毁城中储粮,逼迫公孙渊出逃的功臣王鼎!”

    司马师甩把鼻涕:“啊,功臣。不过,杨祚早言过,这人最为卑鄙,大魏能留吗?”

    司马懿捻须微微笑:“王将军叛主取义,功劳不菲,想讨个什么官儿?回都后老夫当向圣上奏明。”

    王鼎抱拳相谢:“举手之劳不敢奢望,天下九鼎定九州,我只求一鼎一州,平州牧也就行。”

    司马师手指坑:“啊,想当州牧?这个墓怎么样?还用掫(读“州”)吗?”

    王鼎惊惧:“你,你们想杀我?”

    司马懿斩钉截铁:“背主求荣不知耻,明君不应有这样的臣!”

    胡遵刀闪亮,王鼎头进坑。

    日出,金光灿烂,魏军列队,司马懿高举双臂,将士们欢呼。

    秦朗挥臂:“放飞信鸽,向圣上报喜!”

    曹肇张手,信鸽向西南飞去,是年公元23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