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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曹元仲明志封禅台 司马懿出入襄平城

    1再议木版画

    洛阳皇宫九龙殿。曹叡满面风光正襟危坐,朗声宣告:“诸位爱卿,信鸽已从辽东飞回,九月初七,贼子公孙渊落首于首山,司马大军进驻襄平,辽东回到朝廷的怀抱了!”

    众臣欢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曹叡又说:“华夏天下,大魏一统,百族谐穆,四海晏如之期,为时不远了!到那时,朕与诸卿同游,去南川登峨嵋赏雾,去东海观钱塘大潮,夏去秦皇岛避暑,冬去琼崖岛躲寒。但胜利来之不易,酣战之期艰苦卓绝,不得天时不得地利,有臣惧怕吴蜀乘虚进犯,劝朕收兵,但见难即退战而无果,草率收兵再征更难。司马元帅知己知彼坚韧不拔,不畏艰险临危制变,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喜庆之朝,哪位爱卿有本,速速奏来。”

    刘放手捧牙板出班:“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臣中书监刘放有本,胜利之果来之不易,全凭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在太尉的指挥下,不少将士功勋卓著,此次评功要档次分明,认真细致,臣谏朝廷组建个评功廷署,公开透明评定功臣,奖罚分明,炫耀荣光,以利将来征吴伐蜀。”

    曹叡准奏:“此任由中书令孙资负责,前军把功劳簿呈来后,你们要认真审视,细致核实。不要怕麻烦,不要单听将领的,还要多听听将士们的,不许有一例张冠李戴的事件发生。还有,往昔战后评残有时不当,单看一时伤势并不准确,比如,有的战士破肚流肠,可长好后并无大碍,有的战士碎了膝盖骨,乍看并不太惨,但久后永瘸。此次评残,应注重终身的残疾程度。对伤残军人,以后每年复查一遍,以实情论抚。”

    众臣又一遍欢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曹叡最后说:“燕王曹宇和武卫将军曹爽,卷帘后到朕的书房去一下。”

    三人进入御书房。还记得三十一年前那幅木版画吗?

    曹叡在他俩面前,言不称朕,手指着那块木版画:“这画是爷爷嘱我保存的。画面中隐藏个玄机,关系到大帝封禅能否成功,那我时尚幼,百思不解后,也就放下了。如今平定了北方,天下将定,你俩动动智慧,能否帮我解开。”

    此画仍是曹操给曹冲和周不疑看过的那板画,是泰山封禅台附近的夜景。一座山崖上有个小寺,寺中的石桌上放把酒壶,天上一轮明月,一个方丈手握把尺子向天指着月亮,山下还有一个風月洞。

    曹宇说:“这版画原先在母亲的屋中,母亲不喜欢,才让父亲拿走的。”

    曹叡问:“环奶奶很爱景致,此画的景致多好啊,为什么讨厌呢?”

    曹宇说:“哥哥是因此画丧生的,看到这版画,母亲的心情就特别伤感。因父亲太在意这版画,母亲想砸而不敢砸,想烧而不敢烧,所以叫父亲移走了。”

    曹叡说:“那你细说说,邓哀王(曹冲)何以因此画而薨逝。”

    曹宇讲:“这是听母亲讲的。哥哥天资聪颖,我有个表哥叫周不疑,家在荆州南阳,和刘表家也有亲戚,表哥也是个神童,经常来咱家与哥哥玩儿。那天,父亲把这画拿到母亲的屋里,讲了这画的来历,说是汉桓帝泰山封禅时,天公不允,三番五次地搅合,桓帝梦见这山景,说是轩辕大帝告诉他,这景象蕴藏个算数秘密,他若能解开,就允许他封禅成功。可是,不但桓帝没解开,灵帝与献帝皆没解开,看来汉室天下难圆了。父亲想让哥哥和周不疑琢磨琢磨。他俩百思无解后,想到实地去看看。走到泰山时,哥哥跌伤了,到家时已奄奄一息。父亲从荆州回来时,哥哥已故了,父亲待哥哥比对待自己的眼珠子还为重,气急败坏之下,把周不疑也杀了。”

    曹爽善于揣摩:“不管画面多么逼真,与真山实水总是有些距离的。我俩陪陛下去实地看看?”

    曹叡就是这个意思:“是的,天下安不安,举步登泰山,即使不为这版画,朕也应去泰山巡巡。”

    2風月无边

    曹宇思量会儿说:“不过,为此画,我曾与曲阳王探讨过。据他说,这版画,只是汉桓帝朝思夜想的梦境,与封禅着实没大关系。秦始皇封禅没成功,汉代的所有皇帝封禅都没成功,完全是因为失却了女娲石。手中没有女娲石,谁也不会封禅成功。”

    曲阳王曹茂,为曹操的赵姬所生。曹茂少年时,性格孤傲,很不合群,曹丕不喜,始终也没封之为王。一直到太和元年,在卞老太太的说和下,曹叡才封之为聊城王,此时,曹茂为曲阳王。

    毕竟曹茂是叔叔,曹叡不便喊名,但也不提王:“曲阳的话有准儿吗?”

    曹宇说:“曲阳王喜欢典籍,他是从书上看到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儿。”

    曹爽建议:“这等大事,不可含糊。不妨召来问问?”

    曹叡认可了。

    曹爽又说:“若去找風月洞,最好把赵王也带着。他好游览,尤其山洞,见洞就钻,泰山所有的洞,他几乎全知道。”

    出行的好日子是九月十二,曹叡遂遣快马去找曹干和曹茂,让他俩在曲阜先等着,会和后,一齐去泰山。

    赵王曹干,小名良子,母亲姓陈。是曹操六十一岁时所得的小儿子。关于良子喊曹丕为阿翁(父亲),世上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曹操死时,良子五岁,曹操嘱托曹丕照顾好这个小弟。曹丕不违父意,待之很好,良子以兄为父,故喊曹丕为阿翁。因良子的母亲是被曹操打死的,所以也就有了另一种埋汰人的说法:说陈姬与曹丕关系不清,也可能是母亲告诉良子应喊曹丕为阿翁,曹丕纠之也不改,曹操怀疑后,就把陈姬打死了。良子三岁失母,王昭仪无子,曹操托其代养。王昭仪曾是曹丕的小情人,曹丕见曹操垂涎,为了自己的前程,也就让给了父亲。王昭仪得宠于曹操,曹丕得嗣,也不能说与她的枕头风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曹干很英能,曹叡对其也很优待,他的领民高达五千户,仅次于曹宇的五千五百户。曹干听何晏说过,曹叡想重任几个曹家王爷,今得御诏,兴冲冲赶到曲阜。

    这是曹魏期间比较稳定的时期,中原大地一片安宁。君臣一行,轻装简囊,武卫暗从,经荥阳、开封、何泽,不几日,即到曲阜。

    五个人会和后,曹叡让曹茂先讲。

    曹茂讲:“女娲补天时,多炼了两块彩石,以备天再漏时补阙,一块放在楚山,一块放在荆山。放在荆山那块,就是和氏璧,秦始皇用其雕琢成传国玉玺。楚山那块,大面上有‘風月无边’四个字。古时,曾有七十二个大帝捧着它去泰山封禅,到了岱庙,将風月无边石对准南天门照过,封禅皆都成功了。秦始皇那次去封禅,風月无边石由太子扶苏带着,可扶苏爬山时,竟把那石弄丢了,封禅也就没成功。扶苏后来被杀,与弄丢風月无边石有很大的关系。”

    曹叡怀疑:“你这是从哪儿看到的,是胡扯还是传说?”

    曹茂一本正经:“臣既不是胡扯也不是传说得来的,是汉成帝时的褚先生写的,臣是从他续的《史记》上看到的。”

    曹茂在曹门里最受轻视,曹爽才敢挖苦:“说续《史记》,还说褚先生,天下称先生的不在少数,连个名都叫不出,我看是胡扯。”

    曹茂解释:“我说的褚先生是指褚少良……”

    曹叡半信半疑:“是褚少孙续的《史记》,从哪儿还出来个褚少良?”

    曹茂讲:“褚少良是褚少孙的从弟。褚少良见褚少孙把《史记》续得很出名,他也跟着写,但其写得不太严肃。用圣上的话来说,三分是胡扯,三分是传说。我说是四分有点儿影儿。光武帝(刘秀)见之有气,下令把褚少良写的给烧了,但烧也没烧太净,世上还有些残本。”

    曹宇思量会儿说:“如此说来,世上有没有褚少良此人,也是另当别论。”

    曹茂不服:“此话何来?”

    曹宇讲:“褚少孙的儿子不老少,但只有一个孙子,所以在成书后署名时,用的是‘少孙’二字,意思是他的孙子少。他的从弟之名是不会用‘少’字的。”

    曹茂仍争辩:“褚少良有可能是想沾一沾褚少孙名气的光,才跟着用‘少’字的。”

    曹叡不想再听下去了:“你的话,不论是传说还是胡扯,就到此为止吧。不见女娲石,也无所谓。”

    曹干讲山洞:“泰山的山洞,獾子洞、狐狸洞、狼洞、虎洞、熊瞎子洞,大大小小数起来,少说也有二三百。若说摩崖洞(石壁上凿字),也实在不老少,但说这‘風月洞’,我可从来没见过。”

    曹叡仍然不死心:“你到过所有的洞吗?”

    曹干摇头:“没有,只到过一半。”

    曹叡:“那就有希望!”

    泰山,西临黄河,东是淄博,南临曲阜,北是济南。雄伟稳固群峰如黛,有林茂泉飞,有绝壁高耸,人神共仰,气象万千。

    上泰山,有五六条路径,曹干领着一行人走最省力的南路。经罗汉崖,红石峪上行。回马岭没有洞,五大夫松没有洞,飞来石,有洞无字。望人松上有个朝阳洞,怎看也不是他们要找的洞。中天门往上,溶洞越来越多,大大小小,高低交错,可几人历数历尽,也没见到那个風月洞。半天后,皆已疲惫。秋黄的坡草比锦榻还温柔,躺一会儿坐一会儿,曹叡心情沮丧。

    曹叡问曹干:“这转来转去,哪处有奇特的洞?”

    曹干手指北边的白佛峰:“那儿有一对儿洞,深不可测,谁也不敢进。一个洞吐白云,一个洞吐黑云,两色云冉冉飘起,环着山腰转,好像给山头戴了顶彩帽。”

    曹叡来了兴致:“可能就在那儿,起来起来,赶快去白佛峰瞧瞧。”

    曹干说:“不过,从这儿是绕不到那儿的,需下山从北路另上。”

    曹爽走不动了:“帝王们的封禅处,不可能那么高,还是回到岱庙周围找找吧。”

    曹叡亦觉得有道理。

    碧霞峰下有处摩崖洞,刻凿的年代太古老,风化得只剩个“二”字能看清楚。

    曹叡判断:“应该是两个字,上边那字只剩一撇,好像是无字,古人欣赏这的景致,‘无二’喻义为天下再无第二处。但与風月二字相距甚远。”

    再也没指望了,四个屁股都落了地。

    曹干善登山,此时二十四岁,站得腰溜直,嘲笑着说:“不登玉皇顶看日出,不能说登过泰山。”

    任凭曹干嘲笑,也没人有心看日出。

    突然一阵狂风刮过,那棵枯树被吹掘根了,甩出了几块小石头,其中一块很特别,一点泥土没沾,形色更是与众不同。

    曹干捡起细看。是块长条石,筷子般长(18厘米长),三指来厚(1436克重)。大面上的图案略有动感,淡黄色的光泽如波似纹,缓缓地荡漾着。躲开阳光的直射,显示出清清楚楚的两个字,一个字是“風”字里边的“䖝”部,虫字上头多一撇,另一个是“二”字。

    众人轮番看。前边那字的起笔撇与尾笔的点通过一条白线绕石一周又相连接。二字弯弯如环,由许多不同的白点组成,恰似淡云薄雾中的月亮。

    曹宇首先悟出:“这俩字分别加上三面的边,就是風月二字了,寓意为風月无边,景致万千。”

    皆都点头赞叹,太有意境了。

    曹宇微笑:“曲阳王不必担心了,你一没胡扯二没乱说。”

    曹茂骄傲地捋着胡须。

    曹叡面向曹茂:“回去就增封你的领民。”

    曹爽的话不唯奉承,细说也有道理:“天意啊天意。这风为什么早不刮晚不刮,偏偏在这时候刮?有窟窿的树不在少数,东边的不倒西边的不倒,为什么偏偏这棵倒?还用我说么,这是老天献给圣上的神器。有了女娲石,圣上来封禅,肯定能成功!”

    曹叡兴奋异常,决定今晚不走,好好看看月亮,再细细端量端量版画,还兴许真能找出谜底。

    正逢十五。一轮明月越过东山脊,五人站在洞口,仰头望去。

    曹爽抢先说:“版画的谜底我也悟出来了,是说汉桓帝虽然聪明,但还只是个月亮,难当太阳。”

    曹叡问:“似乎贴点边儿,但那把尺子呢?”

    曹爽又思量一番:“可能是距太阳也不远了,只有一尺之差。”

    这说法非为算数题解,曹叡不赞成。

    往数学上来想,曹宇有了答案:“我认为谜底应为圆周率,山巅一寺一壶的谐音是三点一四一五。汉桓帝虽治世无能,但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尤对算数造诣颇深。他精通木工,亲制舆辇,异常痴迷于圆周率,《周髀》上说‘圆周三径一’,桓帝还想继续往下算,昼思夜梦,即呈此景象。”

    曹叡认可:“壶是酒壶啊,如再加上个九,就是三点一四一五九了。”

    曹爽问曹叡:“版画的谜底揭开了,如今又有了女娲石,那陛下想哪天来封禅呢?”

    曹叡仰望天穹:“那可不是想来就来的,非真正的大帝是不敢想的,统领四海者方可为帝。说实话,朕现在还只是一个国君,距华夏大帝路漫漫其修远兮。祈祷苍天吧,让朕早一点整合天下,封禅成功!”

    曹宇说:“仅靠天上的神是不够的,上下而求索,更应看重地上的人。我们要鞠躬尽瘁,舍生忘死,助陛下统合好天下,使大魏千秋万代永运久昌!”

    曹叡兴致大发,提议诵诗。

    曹爽先来:“洪川竞神州,鲲鹏荡广濑。泰山铸砥砺,黄河系裳带。飞雁列字阵,群鹤竞粉艳。大路无限好,人何不同道?兆民寄厚望,君身无旁贷。六合整固期,刀戈铸耕犁。巴蜀享天福,吴越无饥难。金甲挂扶桑,放马塞内外。”

    曹叡赞道:“好爽朗!”

    曹爽欣然:“兴致所然,全赖陛下的威武啊。”

    曹叡咏道:“足踏太岳巅,离天三尺三。祖父心感怀,坤定还复来。悠悠发洛都。茾我征东行。征行弥二旬。屯吹龙陂城。顾观故垒处,皇祖之所营。奈何我皇祖,潜德隐圣形。虽殁而不朽,书贵重伐名。光光我皇祖,轩耀同其荣。遗化布四海,八表以肃清。虽有吴蜀寇,春秋足耀兵。徒悲我皇祖,不永享百龄。赋诗以写怀,伏轼泪沾缨。”

    这几人中,数曹宇诗赋最精,可其并没随曹叡、曹爽一味狂欢,居安思危之下,无心展示,不修辞藻,咏了首打油诗:“断头公孙渊,东北归大廷。囊括天下日,为期不远了。今有一难事,潜藏大危机。大军出征前,龙口曾许诺,凡娶士女家,一律退給兵。雄师凯旋日,战士皆得妻。路上光棍兵,归心皆似箭。夜梦娶媳妇,欣然安家室。如今行起来,可谓不尽意。”

    曹叡面对曹爽:“朕曾令尔主管此事,现行怎么样了?”

    曹爽挠头:“出乎意料,难办啊。战士缺妻者非唯征辽之军,各军普遍如此,总数不下十万。各军听说朝廷要整肃士家妻制,皆欢呼雀跃,欣喜若狂。可那些娶士女的民家,皆如大难临头,惊慌失措。有的儿女十几岁,有的孩子还在腹中。牵肠挂肚难割舍,爷爷奶奶哭掉下巴。无计可施逃为上,拖儿带女领老婆,丢下老人任杖打。挨吴国的想投吴,靠蜀国的想投蜀。赶紧收回旨令吧,不然恐怕乱翻天。”

    曹叡摇头:“天子金口玉牙,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此诏如成空谈,一瓢凉水浇下,必冷战士热心。倘若挫伤士气,今后如何令军?”

    曹爽建议:“圣上只对征辽之军许过此诺,臣谏驻地各军别攀征辽之军,只对征辽之军兑言,难度自当小些。”

    曹叡坚持:“大魏之兵皆乃朕之骄子,理应一视同仁,重此轻彼,乱军之道也。无论如何此诏必行,现在是岐路突生,始料不及,你俩有何妙招,尽当献来?”

    曹爽思量会儿说:“水撞崖头会拐弯,车到山前应转鞭。臣献个两全其美之策,既不拆散先家夫妻姻缘,又可使光棍战士娶到女人。外嫁之女皆为娇者,凡娶士家之女者,不是富家就是官宦,可许其使钱另买女人偿于士家,以桃换李两厢情愿,彼此皆当欢悦。”

    曹宇不捧:“臣认为此策太馊,只能是一厢情愿。女人不同牲口,不是腿脚利索能干活就行,‘人’这说道可多了,姿色年龄,才能品性,等等不一,千差万别,原配之家定惜钱财,所买之女,不是丑陋就是病残,必生纠葛啊。”

    曹叡叹口气:“唉,万事难周全啊,别无良策,只能依曹爽的套路,先走几步看看吧。”

    所谓岱庙,只是个大石棚,过夜不如在山洞。

    几人又捉摸洞口那俩字。

    曹叡更惊喜了:“这洞就是風月洞。那一撇,非为無字的起笔,而是与女娲石同样,是‘風月无边’的起笔。我们今晚就在这儿下榻吧,好好睡一夜,肯定会有好梦景。”

    曹叡、曹宇和曹爽,兴奋加疲劳,大觉睡得如死猪。

    曹干少年时非常乖巧,不但曹操喜爱,曹丕更喜爱,若不是因卞老太太坚持用曹叡,曹干也有可能继曹丕之位。在老太太的唠叨下,曹叡对曹干很优待,但曹干的心怀,总是那么不宁静。

    曹干与曹茂,今天只是来陪游,曹叡又没邀请作诗,一点没看出欲得重用的意思,冷落之下,心甚不悦。

    曹干和曹茂都睡不着。“風月无边”石装在干粮袋中。月光虽没直射进洞,但曹干也看出来,曹茂两次摆弄干粮袋。曹干也可能有意配合曹茂,外出撒尿时,与岗兵聊起来没个完。月亮落山了,曹茂瞅准岗兵换岗的机会,装作去撒尿,弄出了干粮袋。

    曹叡做了个好梦。玉皇大帝对他说:“洞口摩崖的二字,还有一层含义,是说你的郭皇后会生一对双胞皇子。一个叫曹龙,字平蜀。另一个叫曹虎,字平吴。整合天下后,你即来封禅,大帝会让你成功的。”

    第二天早晨,那三位都醒了,曹干与曹茂,仍装作酣睡。

    曹叡最关心風月石,可干粮袋却不见了。惊呼之下细勘察,洞口洞外,散落着几块干粮,这个怀疑是狐狸偷的,那个怀疑是棕熊偷的。最后,只能是岗兵倒霉。

    这曹叡,兴致冲冲而来,垂头丧气而回。自此,抑郁烦闷常作祟。

    关于圆周率数值的记载当属二十五年后,公元263年,刘徽在《九章算术注》中提出的“割圆”之说。南北朝时期,祖冲之采用刘徽割圆术计算11次(从6边形开始计算),分割圆为12288边形,得圆周率3.1415926,成为此后千年世界上最准确的圆周率。

    3狂屠

    先锋胡遵,五十来岁了,与司马家族都是亲家。此番征辽,司马懿破格提拔其为前锋将军,可如此大战,却没立大战功,心甚憋屈。如今城破,杀字当头。

    人,多数都饿得半死。家有纹身者,杀!家有飞锤、刀枪等武器者,杀!能上城头守城者,杀!襄平城内十五岁以上的男人几乎杀尽!襄平街巷上,不见一条狗,不见一只猫。最吵闹的是乌鸦,从四面八方聚来,啄食着残骨腐肉。

    司马懿进了平州府,累得实在起不来了,呼呼睡了两天。听说能坐起说话了,主要的将领都来请示。

    司马懿问胡遵:“公孙渊的余孽,别处的先不论,单说襄平城里的,还需几天能剿净?”

    胡遵说:“一天一夜,全杀光了,六千九百九十九个。”

    司马懿不信:“你话准么,杀猪也不能这么快呀?

    胡遵告诉:“公孙渊的那些兵,个个都有纹身,自知蒙混不过,能跳墙的摔死了,不能跳墙的没处跑,个个都藏在地窖里。到了哪一家,别处你不必搜,找到地窖门,里边总有货。没死的也是半死,不用捆不用绑,真比杀猪还容易啊。下一步该杀谁,老人孩子留不留?”

    秦朗急了:“下一步赶紧安民吧,还老人孩子,人家都投降了,还杀什么呀,杀降不祥啊。”

    司马师于一侧说:“顽石般的襄平城,是我们一口口啃下来的。他们也没列成队举着白旗投降啊,够不上降城,杀他们,也就不能说是杀俘虏。我们有言在先,负隅顽抗,城破之时,玉石俱焚。眼下来说,见头就砍,鸡犬不留,也不算太过分。”

    秦朗反对狂屠:“顽城难攻,牺牲过大之下,一旦攻陷,将士们有的死了战友,有的伤了弟兄,必然会咬牙切齿,予以报复。先父在此等情况之下,屠过彭城,屠过泰安,屠过柳城。虽然一时解了点恨,但总归为自身创下大伤。滥杀无辜,中下大仇,往小上说,殇折了曹昂与曹冲。往大上说,失却了民心,也就失却了自信,先父再活二十年,也不敢废汉自尊。就现实而言,人家都放下武器,停止抵抗了,理应得条生路啊。”

    秦朗心中明白,这些人中,只有曹肇能赞成自己的话:“你说呢,参军?”

    曹肇砸吧两下嘴:“如今这襄平城,剩下的全都是老幼病残者,无米无柴无能人,让其活,怎么个活法呢?”

    事前没有司马懿的话,胡遵是不敢狂杀的。司马懿听了曹肇的话,心想,对那些老幼病残者来说,既然生不如死,那就让他们再多挣扎几天吧。

    4安民

    不安好民是难以复旨的,在秦朗的催促下,将军们不情愿地安民。

    城门口,曹肇与从事张贴安民告示。

    大多数人不认字,一个老汉问:“这上面都怎说的?”

    曹肇解释说:“第一条,朝廷大军救民于水火,军纪严明,不准抢劫百姓,不准强奸妇女,大家不要害怕,安下心来各行其业。第二条,废除公孙政权,有事找新郡府。第三条,乡以上的旧官吏立即到新郡府报到,交出印绶,讲清以前所为,听候发落。第四条,各里里正仍行其职,清点好所属户口,排队领粮,组织民众淘清水井,清理好街道里巷各处死尸和垃圾。”

    老汉说:“乡以上的官吏?还里正?一个也没有啦!”

    曹肇继续讲:“这主要是指其它县乡的事。最后一条,尽快肃清公孙余党,百姓要勇于揭发为公孙渊拼命守城的贼兵与恶人,缚其交军者有奖,窝藏罪犯者同罪。”

    老汉心有余悸:“那咱可不知道。”

    曹肇说:“公孙被彻底根除了,再无回生之期,告诉里民们,都不要害怕,在大朝廷的治理下,往后都会有好日子过。”

    市场上,几辆破车装点儿粮菜。

    放粮官宣讲:“这些东西是辽阳县百姓慰劳我们官兵的,看到百姓乡亲们骨瘦如柴,将成饥殍,司马元帅着实不忍,军中也缺粮,更缺菜,宁肯将士们少吃一碗饭,少吃一勺菜,也要分些救济百姓。大家

    谢不谢元帅?”

    “谢元帅。”

    能听到几声谢声。

    放粮官手擎个假户口簿:“这是你们好运里的户口簿,按现有人口领粮领菜,如有一家虚报,全里的人都饿着吧。”

    王六举手:“我叫王六,十二岁,爹死了妈瘫了,现在四口家。”

    放粮官问下边:“他报得准不准?”

    “准。”

    所有的人都说准。

    王六领了四升粮四根茄子。

    狗牙报名:“我叫狗牙,九岁,赵正家的,我爹起不来炕了,叫我来领。”

    放粮官有点叽歪:“问你家的人口。”

    狗牙说:“还有我奶奶。”

    放粮官瞪一眼:“既然不识数,那就别领了。”

    郡府里,秦朗和司马师正在看卷宗,曹肇从外进来:“外面有几个辽东旧县官求见。”

    秦朗叫他们进来。三个旧官提包进室。

    秦朗说:“有话一个一个说。”

    张直抱拳,面向秦朗:“前侯城县县令张直拜见司马元帅。”

    秦朗说:“司马元帅没工夫接见你们。我是监军秦朗。这位是司马元帅的令子,代理郡守司马师。这位是参军曹肇,代理郡丞。有什么事找这两位。”

    “罪臣张直拜见太守,拜见郡丞。”张直解包,拿出印绶,“这是侯城县旧印,交于朝廷。”

    司马师看印:“你们的印鉴是玉的?”

    张直解释:“是的,公孙渊爱玉,所以各级官员的印鉴都是玉的。”

    司马师说:“都说辽东的玉匠好,字刻得不错呀,先拿回去吧,朝廷新印下来后,再行交换吧。侯城县最先投诚,张县令有功啊。”

    张直一笑:“不敢言功,下臣一心向朝。”

    韩松抱拳:“前居就县长韩松拜见诸位将军。印绶也在包里。”

    司马师变脸:“小小的居就县,夏侯将军去拉抛石车,为何抵抗二日?”

    韩松哆嗦:“那是原县尉所为,他是公孙渊的一个儿子,小身设计除却后,立即奉行。”

    曹肇一笑:“那你有功喽。”

    韩松又作一揖:“不敢言功,在下一心向朝。”

    曹肇对其说:“有人说高显县县长跑了,你与其相邻,确有其事吗?”

    韩松摆手:“信不得,现在是谣言如鹅毛,见风满天摇。我见过陈县长,想结伴一起来,没想到他卧榻难起,病好后即当来拜。”

    司马师说:“回去后告诉他一下,病好后也别着急来,安定民心要紧。都回去吧,你们眼前仍各司其职,有大作为者将会被重用,安民主要还是靠你们,驻军不能全包。首先清理好户口,一定要准确,抽查后发现遗漏或混乱,拿你们是问。乡府的官吏你们自己先审查,驻军复审后,有用的仍司旧职。大恶不赦,小过不究,忠于朝廷者前程光明,怀念公孙者死路一条!”

    曹肇补充:“还有一点,失去男人的家,寡妇也要标明,有愿意改嫁于战士的,可随军而行。这些事,一个月内要办好。”

    胡遵领军砸延里社公孙祖庙。司马师手指大石棚:“把这石棚也砸了吧。”

    胡遵说:“太厚了,不太好砸,挖坑推倒,埋了不行吗?”

    司马师说:“不把其整碎,阴魂难散呀。围满木柈点上大火,烧红后用凉水浇,自会开裂。刑场就设在这边吧,情景要惨点,埋好七十根斩桩。”

    刑场已备好,那七十根斩桩也按照司马师的吩咐埋好。一般人还受用不到这一待遇呢,只有县官以上的才有资格上斩桩。

    司马师问:“郡府的事太多了,好久没见杨祚和牛金,他俩的伤势康复得如何?”

    胡遵说:“公孙渊遗下的两个妃子,一个出水芙蓉色,一个蜂撩牡丹香。虽无真爱,但缠上你,无不神魂颠倒,百思俱弃。杨祚与牛金抱住了如同枕头。军医说,他俩的伤都不算太重,由于贪恋美色,骨茬可能变色了,复原已经不可能了。”

    胡遵说:“秦爷老是向着辽东人,是弟兄们泄愤的障碍,今有一计可使其放手,别看这么大岁数了,但身板硬朗得很。为了杨祚和牛金快点儿好,讲明白厉害,叫他俩放手,把那俩尤物让于监军,缠住其身,咱们即可任心而为,该杀的杀该砍的砍,以泄三军余愤。”

    司马师说:“圣上有明令,所杀罪犯,凡是官员的,一头一卷宗,挥刀不难,卷宗难为呀。”

    胡遵言:“常言道,欲治其罪何患无词,圣上只是警警而已,哪有闲心细览?”

    司马师说:“这倒是实话,但坚持慎行的非止秦朗一人啊。”

    胡遵主张:“还能有谁,只能是曹肇了。秦爷是个憨将,虽为皇叔,但圣上并不太依重。小曹肇年轻有为,听圣上的话味儿,久后必当重任。今代理郡丞主制卷宗,混过秦爷避不开曹肇,不如将那两个尤物,一人一个塞于他俩,该杀者的卷宗由从事们去做,麻烦自当破解。”

    司马师赞同。

    班师前,魏军召开庆功会,将士们坐定行列,以孙综为首的辽东旧官们集中坐于一角。

    司马懿讲话:“将士们,勇士们,我军四千里跋涉,跨八十条河流,取得了收复辽东,囊括东北的壮举!明天,大军将分批班师还朝,接受圣上的嘉奖和检阅。但班师并不是一走了之,主力撤回后,还将留下安民部队,肃清公孙余党,组建新政,安定民心,所以还有大量的事情要做,咳咳。”

    秦朗见司马懿咳嗽几声,接着讲:“在司马元帅的指挥下,将士们不怕牺牲英勇奋战,才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战绩,但我们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牺牲者,朝廷会公祭和抚恤,伤残者,会治疗和供养,立功者,会得到晋升和嘉奖。圣上是位明君,深知独身战士的卑微和烦恼,出军前许言,后方将认真整肃士家妻制,大军凯旋后,保证将士们都有妻。身居正义,勇于与公孙决裂的辽东官员,今天的胜利,也有你们的一份功劳,今后还有大量的事情要你们配合。辽东的安定,在于民心,在于百姓的利益,朝廷决定对辽东百姓免税三年,对鳏寡孤残者给以救助。”

    杀人不必全动刀,治人死的招数有的是,比如孙综糊里糊涂地死了,但获得了厚葬。

    5抢权

    初冬。平郭县转山河乡府院内院外蒿草荒秽,破败不堪。石砬子在院外水坑边钓鱼。

    陆清廷(绿蜻蜓)从南面过来,走近石砬子:“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石太公。就这小坑,你能钓到鱼吗?”

    石砬子提起杆,绳下的钓钩是直的:“姜太公就这个样,不在乎鱼不鱼。你怎来了,北丰县那边怎么样,你和牛头虎得没得手?”

    陆清廷(绿蜻蜓)坐下来:“可别提牛头虎了,那头不如颗猪头,一叉就成俩窟窿,死了。”

    石砬子放下杆:“叫谁叉死的?”

    陆清廷说:“咱俩想去德阳,到了荷花山,听说魏军从沿海上来,德阳乡乡府的官吏已配齐了,去了也捞不着什么,咱俩也就没去。咱俩打算去劫个姓孙的财主,弄身像样的衣着,再讹几个钱,以后好行事。没想到孙家有戒备,牛头虎刚落地,护院那小子一叉子下去,牛头穿成俩窟窿,多亏我有蜻蜓功,双掌一搭越过墙,甩掉了鞋光脚跑。”

    石砬子看他脚:“你脚上不是有鞋吗?”

    陆清廷(绿蜻蜓)说:“那功夫,我不知牛哥怎么样,跑不多远就停下来。不一会儿,那院大门开了,俩人把牛哥抬出来,挖个坑埋上了。那俩人走后,我扒出牛哥的鞋,穿在了脚上,看看没有别的办法,就找你来了。”

    石砬子说:“世道变了,‘前院爬大墙,后墙挖窟窿’这种小打小闹已经不过瘾了。照栾无天说的路子干,我们就是天!远的不太可能,辽南,我们哥们说了算。”

    陆清廷(绿蜻蜓):“这么个算法,牛哥的仇报不报?”

    “当然得报,但不是去杀人,不是去放火,大面上不得民心的事往后少干些,应该注重大业。”

    “我就着急报仇,到底怎么个报法?”

    石砬子指指正在割蒿子的细高个儿:“那家姓孙的好办。飞毛腿去了趟县城,岭外那边更慌乱,姓孙姓刘的家,家家出钱买通军管,不然横祸就会临门。魏军这两天就能过来,没钱也不会正眼瞧咱们。”

    陆清廷赞成:“对,先把那家的硬货整过来。”

    石砬子仍心不在焉地钓鱼,北边过来魏军马队,石砬子站起身。

    军官(张持)喊定马队,问石砬子:“转山河乡府在哪儿?”

    石砬子指指乡府:“就这个院。”

    “怎么荒成这样?”

    “原先的乡官害怕大军,都吓跑了,没人管了。”

    军官(张持)问:“朝廷大军救民于水火,我们是来安民的,害怕我们干什么?”

    石砬子说:“原先的有秩,是公孙渊的亲戚,不跑怎整?”

    军官(张持)又问:“只要不反对朝廷,皆不必畏惧。原先的啬夫呢?”

    石砬子说:“最近是我干的。”

    “你反不反对朝廷?”

    石砬子拍着胸脯说:“反朝者早跑了。我反对过公孙渊,参加过义军。”

    军官(张持)竖起大拇指:“好样的。你能不能召集来各里里正,开个会,配合军队安好民?”

    石砬子说:“是,应该的。不过,现在各里的里正也不全,没法召齐呀。”

    军官(张持)说:“你是乡土人,知道些根底,帮助军队把各里的里正先配齐,能不能整明白?”

    石砬子就盼着这句话:“是,应该的。”

    “你叫什么名?”

    石砬子支吾,石砬子这名没法叫,石太公这名不敢出口。

    陆清廷看明白,赶紧给解围:“他叫石应该。”

    “这名挺好啊,还不好意思说,是,应该好好干。”军官又问陆清廷,“你是干什么的?”

    陆清廷说:“是个游徼,捎带管点账。”

    石砬子高举双臂:“是,应该的。任好什长、里正后,我们就催粮追赋。”

    军官(张持)最后说:“马蹄乱民遭难,老百姓今年都很难过,今秋的粮赋,朝廷对辽东免征了,收拢民心为重,你们不要过分勒索。干好后,你俩大有前程。”

    石砬子立正:“是!应该的。可我应该知你的名讳啊,镇唬贱民们有说服力。”

    军官(张持)告诉:“我叫张持,现任辽东郡南部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