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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见倭使曹髦展才智 倡玄学泰初陷冤狱

    1曹髦

    曹彪、王凌事败后,为了便于控制诸位王爷,曹芳曾把他们都集中到铜雀台,事态平复后,父子们又都各归封地了。

    在没有皇帝的半个月里,太后在司马孚的支持下,以君主的名义颁诏,新阁虽由司马家拟定,但其中也有些太后的意愿。

    司马师领大将军录尚书事。司马昭任卫将军,加侍中。司马望任中领军。裴秀任中书令,加散骑常侍。贾充任司隶校尉,加散骑常侍。胡奋立功了,晋为凉州刺史(胡奋的女儿,也就是胡遵的孙女胡芳,成年后,被晋武帝司马炎选为姬妃)。郭德、郭建、甄温都从三品晋升到二品。

    太后想到曹髦即将登基,还有司马孚的悉心辅政,着实觉得风光无限。永宁宫御花园,太后仰靠在藤椅上,思量着如何避讳曹髦的名。髦字好避讳,可髦的同音字毛,也应该避讳。毛道可改为草道,毛糙可改为粗糙,毛笔可改叫水笔。毛竹怎么改呢?有了,毛竹又粗又大,节点处可当碗用,就改叫碗竹吧。猪毛怎么改呢?太后想到猪毛,就联想到牛毛、狗毛、羊毛等很多动物的毛。哎呀,关联到毛字的东西太多了,怎么办呢?司马孚对这些事,可能比我还上心,他的道道有的是,我改不明白的,都交给他改吧。

    根据郭建说的路径,曹髦这时候该到了。太后不停地向路上瞭望。

    太后正焦急间,郭德陪着个清秀俊朗,秀髪披肩的小伙儿走来。太后迅即起身,伸出双手,满脸堆笑疾步迎去。

    曹髦跪拜施礼:“侄儿曹彦士拜见太后殿下。”

    太后扶起曹髦:“你是皇帝,往后别人都得拜你。”

    曹髦惊讶:“太后叫我当皇帝?”

    “对,你是大魏四世皇帝,明天辰时就登基,年号都为你拟好了,开元正元,正正当当的帝君,你一定要当好这个得之不易的皇帝啊。”

    “谢太后。侄儿一定兢兢业业,不负太后之所望,为朝为民竭尽躯身,努力当好这个皇帝。”

    太后想先试试曹髦的才华:“据司马望说,侄儿八岁即能赋诗,现在能不能即兴咏诵几句?”

    曹髦问:“那当以何为题?”

    太后说:“既然当了皇帝,那就说说你的用人之道吧。”

    曹髦略思片刻:“梅兰竹菊分四季,春夏秋冬分温凉,不分门第蕴潜质,辟臣任吏德为长。”

    太后却说:“芍药之艳不逊牡丹,皇园御林何而不植?在于草根也。贵生贵,贱生贱,老鼠生子打地洞,牛倌生子仍握鞭。门第还是要分的,不过,你的这说法可以再改改……”

    曹髦争辩:“不全是那样,贵门不一定具德,贫门不一定疏才,应因人而论。要改的话,把‘不分门第’改为‘不唯门第’吧。”

    第一次与太后接触,曹髦就显示出是个不甘附庸,勇于争辩的好强者。

    太后手托曹髦的秀发:“明天得挽起来了,好戴皇冠。路上走了几天,累没累着?”

    “五天,司马望说事太急不让大歇,昨天傍黑到的北郊。”

    “在北郊哪宫歇的?”

    “玄武馆西厢。”

    “西厢春天太潮啊,怎不住正殿?”

    曹髦说:“司马望叫我住正殿,听说正殿曾是明帝的下榻之处,我就避止西厢了。”

    “孩儿真懂事。学业终没终成,家中还有老师吗?”

    “有,《尚书》《易经》还没学完,还得学几年。”

    太后说:“原有的老师没来,那也就别来了。我给你换两个新学友吧,都够得上经博士。五更(主管教育)郑小同,学识渊博,兢兢业业,至理至诚。你若不嫌老,还有个郑冲,生性恬静,清心寡欲,就是说话好重复。你要好好跟他们学呀。”

    郑小同,字子真,此年六十岁,爷爷是故汉大司农郑玄。郑玄为汉末正宗的一代经师,崇拜者数代,祖孙都生于丁卯年,孙子取名小同。

    曹髦挑字眼儿:“既然跟他们学,那就是先生了,还论什么学友?”

    “你即将登基,无人敢称师,也为了皇帝的自尊,就结之为友吧。”

    曹髦仍坚持:“学而知之,不耻下问,师就是师么,何言伤尊?”

    太后赞赏:“肯学,那就好。今晚叫他帮你拟个诏,明早开朝精论几句,来个一鸣惊人。”

    魏都洛阳九龙殿,曹髦登基,群臣朝拜,山呼万岁。

    曹髦德音宣朗,正刻诏告:“昔三祖神武圣德,应天受祚。皇太后深惟社稷之重,延纳宰辅之谋,用替阙位,集大命于余一人。以渺渺之身,托于王公之上,夙夜袛畏,惧不能嗣守祖宗之大训,恢中兴之弘业,战战兢兢如临于谷。今群公卿士股耾之辅,四方征镇宣力之佐,皆积德累功忠勤帝室,庶凭先祖先父有德之臣,用保乂皇家,俾朕蒙暗,垂拱而治。盖闻人君之道,德厚侔天地,润泽施四海,先之以慈爱,教化行于上,兆民听于下。朕虽不德,昧于大道,思于宇内,共臻兹路,安民则惠,黎民怀之!减辇乘御用服饰之资,罢后宫奢侈无益之费。”

    好啊!殿上一片欢腾。

    稍静片刻黄门郎进殿,来到司马孚跟前,耳语:“倭国女王遣使奉献,圣上能否待见?”

    司马孚说:“新君首次接见外使,在这么多大臣面前,话语不通,言倘有失,恐失尊严,莫若朝终后单独会见吧。”

    黄门郎转身出殿,皇上喊住:“黄门郎慢走,何事当朕言来。”

    司马孚替答:“黄门郎禀,倭国女王神功皇后(名:俾弥呼)遣使臣贡献,正在殿外等候,问何时可进,臣让其稍候。”

    曹髦性急:“朕师精通倭语,不用通路(翻译官),宣使臣进殿吧。”

    郑小同(60岁左右)陪倭使进殿,使者不知如何参拜,郑小同对其言:“(日语)毛布にひざまずいて三頭を叩き、口は“万歳万歳万歳、臣は倭国の使者で、上国殿下を参拝いたします”と叫ぶ。”

    【もうふ1】毛布

    【さんとう1】三頭

    【たたき2】叩き

    【ばんざい1】万歳

    【しん1】臣

    【わこく1】倭国

    【ししゃ1】使者

    【じょうこく0】上国

    【でんか1】殿下

    【さんぱい1】参拝

    【さけぶ2】叫ぶ

    (在这毯子上跪下,连叩三头,口呼: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倭国使者参拜上国陛下。)

    使者照行:“(日语)万歳万歳万歳、扶桑国の使者が上国陛下を参拝いたします。”

    【ばんざい1】万歳

    【ふそうこく0】扶桑國

    【ししゃ1】使者

    【さんぱい1】参拝

    郑小同汉语翻译:“万岁万岁万万岁,扶桑国通使,参拜上国陛下。”

    曹髦说:“尔究自何国,先前不是说倭国人吗?”

    郑小同翻译:“(日语)君はいったい何国から来たのか、先は倭国人のことを言っていたのではないか?”

    使者说:“(日语)我が人々は背が低い、“倭人”という呼び方は軽蔑され、新女王は恥辱を感じ、我が国は扶桑が豊富なため、国名は扶桑国となりました。”

    【ひとびと0】人々

    【せがひくい】背が低い

    【わびと0】倭人

    【けいべつ1】軽蔑

    【しんじょおう4】新女王

    【ちじょく2】恥辱

    【かんじ0】感じ

    【ふそう0】扶桑

    【ほうふ1】豊富

    【こくめい3】國名

    郑小同翻译:“当地人个头矮小,被人鄙称为倭人,新女王觉得羞辱,因当地扶桑长的比较茂盛,所以新定国名,为扶桑国。”

    司马孚抬手向皇帝示意让使者站起来。

    曹髦一笑:“通使,平身。”

    使者起身:“谢陛下的。(蹩脚汉语)”

    曹髦赐座,侍者搬来个坐鼓。

    使者坐下:“谢陛下的。(蹩脚汉语)”

    郑小同提示:“你还没报上名来呢。”

    使者说:“我叫难升米的。(蹩脚汉语)”

    司马师眼眶边儿有个大血瘤,不但视力不好,连带着耳朵也不太灵。

    司马师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也想插句话:“这个名好记,难食生米。”

    使者用手比划着嘴:“没食的。(蹩脚汉语)”意思是说没有“食”字。

    司马师认为他是说没有吃饭:“挺实惠的,散朝后让皇帝陪你好好‘食’一顿吧。”

    使者有点急,连连摆手:“不食,不食。(蹩脚汉语)”

    司马师说:“客气什么,吾乃礼仪大邦,哪能让外宾饿肚子,你的口味与咱们的不同,想‘食’什么自己点吧。”

    郑小同面对司马师:“他不是说不吃饭,他叫‘难升米’,没有那个‘食’字。”

    曹髦问难升米:“华夏天下现在分为三个独立政权,贵国为何独尊中原呢?”

    郑小同翻译:“(日语)中華の天下は現在3つの独立政権に分かれているが、貴国はなぜ中原を独尊しているのだろうか?”

    【ちゅうか0】中華

    【てんか1】天下

    【げんざい1】現在

    【どくりつ0】独立

    【せいけん1】政権

    【きこく0】貴国

    【ちゅうげん0】中原

    【どくそん3】独尊

    难升米说:“(日语)我が国は、強者を尊び、弱者を蔑視し、この中には、中国が最も強いので貢献している。”

    【きょうしゃ1】強者

    【とうとび3】尊び

    【じゃくしゃ1】弱者

    【べっしし1】蔑視し

    【このなかには3】世の中には

    【ちゅうごく1】中国

    【もっともつよいので\u00ad】最も強いので

    【こうけん3】貢献

    郑小同翻译:“当地人尊崇强者,蔑视弱者,上邦中,中国最为强大,所以才来贡献的。”

    曹髦说:“你会说几句中原话,看来不是第一次来吧?”

    景初二年六月,倭国遣难升米为主使,牛利为副使率团来学习语言与文字。曹叡授难升米为率善中郎将,牛利为率善校尉,金印青绶,由于与公孙渊战事正酣,由孙资、刘放经办,诸臣忙碌,多数朝臣不知此事。

    难升米用蹩脚汉语说:“十四年前来过一次的,那时你们的忙于打仗,皇帝没有接见我的,走时仗已打胜,你们的注重礼仪,馈赠了我们的白绢、文锦、铜镜和铅丹等的,这次来时,我们带来了贡品敬奉上国的。”

    曹髦说:“五百年前,秦始皇遣徐福两次率众去了你国,带去了大秦的语言和文字,你们怎么没学好?”

    “我们那边有很多的小国,再东还有侏儒国、黑齿国、裸国等的,徐福去的是东瀛国,在我国的西南,再西还有琉球国,琉球已向吴国的称臣了。”

    曹髦说:“既然你已会说些中原话,为什么不用纯正的中原话说呢?”

    此时“中国”这一地理概念不是整个华夏天下,只是中原的魏国。曹髦不能自称魏国,所以自谓中原,但外邦称魏国或中国,还是可以容忍的。

    使者说:“上邦的话太奥妙了,自认学得不精,怕被笑话不敢多说。”

    “无妨无妨,错几句很正常,没人会笑话的。”曹髦问,“你说中原话奥妙,奥妙在哪儿?”

    使者指指上又指指下:“比如,‘上’与‘下’是根本不同的两处方位,上邦的卿臣称呼‘皇帝’,可称‘圣上’又可称‘陛下’的,我们难以理解啊。”

    曹髦笑:“‘陛’是天廷殿堂的台祚(台阶),皇帝虽为天下第一人,但在天庭,皇帝还是立在台祚之下的。天为父地为母,龙是华夏的图腾,皇帝为天地之子,拟之为龙,翱翔于天地之间,既尊天又敬地,既尊父又敬母,这有什么奇怪的?”

    使者说:“我的国家,以母为尊,父不上数,连国王都是女的。”

    司马孚插问:“你们的国王有无后宫与嫔妃?”

    “有啊,女王把她喜爱的那些男人都放在后宫,想幸哪个就幸哪个的。”

    司马孚嘲笑:“那么所生的孩子能弄准自己的父亲吗?”

    使者说:“这无所谓,各部落也都是这样的。母亲所生的孩子,与其有交的男人都认为是自己的孩子,都会认真的保护孩子与母亲的,有利于族群的安稳和凝聚的。”

    群臣大笑。

    司马孚问:“你知不知你们国人的个头为什么如此矮小,曾叫倭国?”

    使者摇头:“不知,我们正为此事发愁的,你们知道吗?”

    司马孚:“这事儿我们在伏羲时代就知道了,孩子不知其父不行,再如此下去,你们的族群会越来越糟。”

    使者点头后说:“你们的话令人不解的还有,(手指龙案,坐鼓,衣物,武士手中的金瓜等)这一切一切的物品都叫作‘东西’。你们的话,‘东西’与‘南北’同样,都是指四个方向的,为什么你们把一切一切的物品都叫作‘东西’,而不叫作‘南北’呢?”

    曹髦一时没答出,木然呆坐,使者面现讥色。沉默片刻,殿下百官议论纷纷,有的说:“这不废话嘛,有何意思?”有的说:“这是刁难,把他轰出去得了。”有的说:“哪能轰人,有失大邦体统。谁能顶上去,替圣上答答?”有的说:“怎么答?根本没法儿答。”

    郑小同说:“臣替圣上解解。日有辙月有轨星有序,升于东而降于西。黄河长江发自西而流向东,南北淌的是支流。房屋东西横,大道门前通。东西日常事,南北话不多,万物‘东西’代,‘南北’勿非言。”

    众臣赞赏。

    使者又言:“啊,道理的有。上邦崇尚‘东西’,那么皇帝为什么背北面南呢?”

    曹髦答:“混沌即开二极二元,南北通极,皇帝极尊,面背二极天经地义,难道你国女王面朝东西吗?”

    使者摇头后又举起拇指;“(日语)よし。”

    曹髦不懂:“你是想问我们的尧帝吗?”

    使者也不懂,望着郑小同。

    郑小同说:“通使是说我们好,与陛下谈得好。”

    曹髦问:“你对中原话还有何种感慨?”

    使者说:“霸道,上邦的话有些霸道。你们与别国打仗,说‘我们战胜了敌人’当然是说‘我们得胜’,不可思议的是,说‘我们战败了敌人’也是‘我们得胜’,‘胜’与‘败’,完全相反,在你们话中都是‘得胜’,霸道的太霸道了,没法儿学了。”

    “这不叫霸道,叫霸气。”

    “霸道与霸气还不一样?”

    曹髦说:“霸道是蛮横,以势欺人让别人无路可走;霸气是大气,强大但有气度以度待人。还想不想学中原话了?”

    使者作揖:“学,学,必须向上邦学,不学就不能霸气。”

    2玄学

    通过郭芝这架桥,司马行令方便多了,又传来加封司马师的要求。

    太后对曹髦说:“赶紧拟道诏,我方动玺,授大将军黄钺,入朝不趋,奏事不名,剑履上殿吧。”

    现在的帝玺在太后手中,皇帝拟好诏后,由太后加印。

    曹髦不悦:“政无大绩,战无大功,其有何资历敢与太祖齐名。”

    太后颇为无奈:“叫你授你就授吧,拒之无益啊。”

    曹髦坚持:“大将军录尚书事,权已到顶,我就不乱授,看他还能如何?”

    太后提醒:“还‘如何’?没见过齐王吗?你不过才是个公,不应执之太拗。”

    曹髦连连摇头:“险啊,太险了,我这个皇帝,往后怎么干啊?”

    太后却说:“不过,你这个公呀比曹芳的王根要深得多,只要肯听话,何时都无大险。”

    曹髦不解:“父亲虽是王,可办点费心事,还得给郡官送点礼。我的根深在哪儿?应是太后了。说句不达情理的话,太后对我还能比对待齐王更深吗?”

    太后耐心劝:“我只是浅根,深根那是司马孚。别看其轿夫不过四,姬妾不过三,你有他护助着,多大的风也不会掘根儿的。”

    “我看过废黜齐王的奏章,领头的就是他司马孚,对我为何有护助?”

    太后瞪眼了:“我不会给你空桥走的,叫你授你就授吧。”

    曹髦虽老大不情愿,也只能曲意授予了。

    夏侯玄的那些材料,对曹髦触动很大:我这条小龙,原本应有两翼,一侧为曹翼,一侧为夏侯翼,“藩王不得辅政”,曹翼被文帝折断了,如今夏侯这翼再折断,我就成了无翼龙,仰望苍天羡乌鸦,地上曲蛇背上爬。

    曹髦知道夏侯玄还在狱中后,微服来探望。告诉钟毓别报真身。

    夏侯玄坐在铺草上,钟毓向内喊:“圣上遣人来看泰初了。”

    夏侯玄站起,曹髦一步步近前。

    曹髦说:“从辈分上来排,我乃将军之侄,承蒙圣上之托,前来看你。”

    夏侯玄却说:“既然是晚生,何不施礼?”

    曹髦略顿:“此时尚早,叔身澄清无罪之时,自当补礼。”

    夏侯玄叹息。

    曹髦问:“有何委屈吗?”

    夏侯玄很自信:“有,但我相信圣上相信律法,决不会冤枉清白之士,坐几天牢没关系。”

    曹髦点点头:“应该如此。你知道现在的皇帝是谁吗,对其有何看法?”

    夏侯玄不知皇帝已换了,以为问的是曹芳的身世:“不要再提这话了,朝臣对圣上的身世,议论纷纷毫无意义,我认为不管是谁只要能治理好世面就行,不想卷入这种无谓的争论之中,这才是正道。”

    “看来你尚且不知,如今的圣君已不是那个齐王了。”

    夏侯玄惊讶:“啊,皇帝换了,现在是哪位?”

    “他叫曹髦,东海王的儿子文帝的孙子。太常话不离道,你觉得你刚才的话合乎道吗?”

    夏侯玄说:“世上之事,凡是发生的或存在的都合乎道,大道无疆,无可非言。”

    “我很爱读书,叔叔写了不少倡导玄学的书,我却没参透,玄学的核心是什么?”

    夏侯玄讲:“不攀九层梯,难踏十层云。我的玄学是道学的集大成者,厚今侔古,与时俱进,核心是无为。阴阳侍以生化,万物侍以成形,贤者侍以成德,不肖侍以免身。”

    “你的学说应是哲理,环宇宙始暂且勿论,单说说人生的小哲理吧。人生于世,承天之命,衣食住行,劳苦奔波,无论尊崇什么样的哲理,不为就无生,无时无刻都在为生存而为,岂能无为呢?”

    夏侯玄:“那你是把‘无’当成‘不’了,但‘无’不是‘不’,而是大道无疆,无穷无尽,不但与儒学相辅相成,与佛学亦有相通之处,即‘南无’。”

    夏侯玄的玄学在某些方面是有些道理的,但绝非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哲理,再辩他也说不清楚

    了。曹髦赞赏夏侯玄的胸怀:“你这是雄辩还是巧辩,姑且无论了。还说眼前的吧,如叔叔之案是

    个冤案,那也合乎你的玄学吗?”

    夏侯玄说:“合乎,玄就是道,世生万事,皆合道也。不少人看世界,满目都是悲情,那是不对的,不论哪朝哪代,光明还是黑暗,仁德还是残暴,走过的路都是合道的。人们常把道与理连在一起,可道与理层次不同,合理当然合道,合道却并不一定合理。世上存在着那么多冤狱或屈案,临到我身为什么就不合道了呢?但,天狗吞月不过一晨,地狼锁路不过一丘,狂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季。天河顺时转,日月不逆行,天罡定永恒!”

    “宽怀啊宽怀,这样的人是不会苟且行事的,请叔放心,圣上是不会容许任何人冤枉于你的。”

    “代我谢圣上。有人会觉得我活着会搅世难安,如果我死能换来世面的安宁和祥和,我可以去死。”

    曹髦热泪欲下:“你不会死的。我可以见到圣上,有什么话想求我代转吗?”

    夏侯玄说:“香蕉不挂臭椿树,清风不怜无根松。我是个学者,探讨的是普世哲理,不懂政治不懂军事,后悔不该应曹爽之举率军伐蜀。太后让我任太常,主管大祭大祀,因玄学倡导天人合一,不太信神,也没太热衷祭祀。没想到那是件关乎家族荣耀之职,可能得罪了某些权贵,而后陷害于我。今虽身陷囹圄,但相信人们对‘正道’会逐渐获得共识,会像黄河长江一样,虽然九曲十八弯,终归能奔向大海。”

    曹髦最后问:“你对圣上有没有什么期待?”

    夏侯玄说:“如圣上也救不了我,那也没什么,只是希望他政治清明施德于民,宽宏大度,天下共睦。”

    曹髦抱拳施于夏侯玄:“圣贤啊圣贤,叔叔万万保重,吾当竭力而为之。”

    3郭槐

    春花盛开,郭太后躺卧在花园藤椅上听才人弹琵琶。郭德领司马昭与贾充走来,轻轻给个声。

    太后睁开眼:“啊,卫将军和司隶校尉来了。”

    司马昭问安。

    贾充跪地:“罪臣贾充叩拜太后殿下。”

    太后垂目:“破曹爽与平王凌,你均立大功。赏之不及,何罪之有?”

    贾充扭头看司马昭。司马昭替他说:“太后应当知道,贾充是李婉之夫,受李丰株连,合当有罪。”

    太后明白了:“不说我也清楚,卫将军领你来,是想为你开脱。‘夷三族’现在改为‘连三族’,不是见罪就杀,而是区有别对待。当杀即杀,当监即监,当流放的即流放。看在你的功绩与卫将军之颜,李婉也就别杀了。当廷尉说说,从轻发落流放到乐浪去。适逢大赦之年,再放回来吧。”

    贾充再拜:“诚谢太后。”

    太后问:“司隶校尉有妾吗?”

    贾充说:“微臣曾向李婉发过誓,只要李婉在身边,终身不纳妾。”

    “可李婉不在身边了,独身能行吗?”

    “微臣还没想到这一层。”

    太后给作美:“我有个堂妹叫郭槐,‘槐树’的‘槐’。按岁数早该出嫁了,就因为眼眶太高,至今尚居闺阁中。”

    贾充犹豫了:“就是砍龙王庙中李左车神像的那个郭槐吗?”

    李左车是秦末汉初人,原为赵国名将,足智多谋,善于治水,归汉后,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传说,李左车归天后,玉皇大帝封其为雹神,管束冰雹,不让其乱砸庄稼。地上的河神庙里,陪祀龙王的那尊神像就是李左车的像。

    那次冰雹落地后,砸了郭槐家的庄稼,郭槐怒不可遏,这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拿把菜刀跑进龙王庙,砍下了雹神的一条小腿。后来,那地方又遭了次雹灾,不少人都奇怪,别家的庄稼都面目全非,唯有郭槐家的,一点没受损伤。

    一传十,十传百,远远近近的龙王庙,李左车塑像的一条小腿,全都被砍下了。

    而后的龙王庙,在塑雹神时,为防被人砍时费劲,连带到其它地方,事先就将李左车的其中一条腿塑成一条小细腿,一刀就能砍下来。

    逐渐就衍生为,看天气不好时,为了吓跑雹神,家家的主妇都往外撇菜刀。

    贾充:“巫医仰慕郭槐的名声,有的大神手舞着菜刀镇魔魇时,会唱的唱,‘郭槐来了,专砍李左车小细腿!’不会唱的喊,‘郭槐来了,砍!郭槐来了,杀!’。”

    太后抿嘴笑:“你也知道了?”

    重名之人比比皆是,太后的话味儿,就是承认她所提的郭槐就是大神唱的郭槐了。

    贾充不能说别的了,起身后捧拳:“太后恩赐,受宠若惊,焉有不谢之理,小身敬纳了。”

    太后高兴:“那好吧,把郭槐姑娘接来,我给你俩证婚。”

    贾充再次施礼:“谢太后。”

    司马昭禀太后:“刚刚得报,车骑将军(郭淮)不幸丧生,请太后节哀。”

    太后大惊:“啊!叔叔何病而故?”

    司马昭说:“郭将军非为病故,而是被夏侯霸所杀。夏侯玄被押后,夏侯霸暴怒,认为郭淮也会恨朝廷,怂恿郭淮共同叛朝,郭淮拒绝,二人打了起来,夏侯霸杀了郭淮,投奔蜀国去了。”

    其实郭淮之死并非夏侯霸所杀,司马昭是想移罪于夏侯玄,用太后之口贬之比司马动口好多了。

    太后信以为真,气喘吁吁地站起来:“岂有此理?快将夏侯玄从重发落!”

    司马昭、贾充出宫,边走边谈。

    贾充说:“这个郭槐呀,肯定非同一般。”

    司马昭知根底:“我听郭将军说过,他这个侄女呀,是个虎女,干了不少荒唐事,听的人分不清‘淮河’的‘淮’与‘槐树’的‘槐’的区别,郭将军为了自己的名声,以关怀为由,把他的这个侄女由太原迁到洛阳来了。”

    贾充有些无可奈何:“这传言也太快了,父亲的庙在河边,我也去过附近的龙王庙,李左车的像还真的只有一条腿。”

    司马昭一笑:“‘虎女’是个好名,如果是个泼妇,你也得担待点啊。”

    贾充苦笑:“太后赏赐的,别说还有个妇字,就是头老母猪,我也得夸她粉鼻子粉眼儿。”

    4夏侯玄

    夏侯玄是条硬汉,用对付普通人的刑讯是降服不了他的。

    得知郭淮死讯及夏侯霸投蜀,钟毓来到夏侯玄监室,隔着狱拦讯问:“圣上有旨,不准对泰初动大刑,所行之罪就老老实实写出来吧,你身出贵族之门,变相施点软刑量你也难忍受。”

    夏侯玄从铺草上站起:“我不知身犯何罪,如何招供?”

    钟毓问:“无罪如何押你?”

    夏侯玄走近狱拦:“可能为征蜀失败。领兵打仗就是那么回事,胜了什么也不用说,败了说什么也无用。‘兴势之战’我身为元帅,损师折旅确为事实,我不想狡辩,罪将甘受军法处治。”

    钟毓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征吴之将有的比你败得还惨。再说那是多年之事了,罪不在此。”这话使夏侯玄对钟毓顿生好感:“还有什么我想不出,是东曹拟的还是西曹拟的,请廷尉提示

    一二。”

    “别究东曹或西曹,你与李丰、张缉共谋,欲害大将军,目无朝法颠覆朝序,这不是罪吗?”

    “李丰、张缉之谋,与我无关。”

    钟毓歪着脖问:“谋害司马师,举你为大将军,怎能与你无关?”

    夏侯玄说:“是他们谋划的,但我没理会。”

    钟毓:“既然知之,因何不举?知而不举即为罪。”

    夏侯玄:“皇上也知,还举向何人?”

    “你可能不知,皇上因此也被废了,你还将怎辩?”

    “削官为民罢了,或将把我如何?”

    钟毓惋惜了一声:“哎,痴迷于某一领域的人,对外几乎是个傻子。此话好轻松啊,皇后国丈都被杀了,你将如何自应清楚。”

    “我也得死?”

    “肯定难活。”

    “谁想置我于死地?新君,不能啊。”

    “新君想救你,但他办不到,别再深究了,反正你必死不可,笔墨纸砚都给你备好了,罪往重处写,免得身受不必要的苦。”

    夏侯玄仰天长憾:“天啊!苍天有道地无道啊!”

    钟毓似乎很认真:“细细衡量衡量,你的玄学还合道吗?”

    夏侯玄更认真:“这就是玄学的悲哀,我一生所致力于的玄学,既没给贫民带来温饱也没给权贵带来开明,甚至还误导了不少贤能志士,使他们淡漠人生不思进取。不知百年之后人们会怎么评判我。”

    钟毓看过夏侯玄的书,这句话是从心里说的:“你的学说是朴素的,但有些清高,你认为世上的哲理应由你来主导,有点玄乎啊。”

    夏侯玄说:“世界是多彩的,赤橙黄绿青蓝紫,还有黑与白,但应有个主色,究竟由哪个色来主导,我设定过很多字,个个都是姓氏,认真卜过一卦,显示个姓马的,会揭开这个玄机。”

    钟毓问:“为什么姓马呢?”

    夏侯玄讲:“历史的车轮吱吱呀呀地滚动着,回顾走过的道,有处回旋,有处弯曲,但总归还是向前的,车由马拉着,走的是否是正道,由马决定着。不过,马中没有绿色,世界上如没绿色,就没粮食、蔬菜与草木了,也就没有人了,看来不应是姓马的。”

    钟毓洒笑:“那应该姓司马了。”

    夏侯玄:“为什么?”

    钟毓:“司马驾驭马,马走得是否是正道,由驾驭者决定。”

    夏侯玄思量一会儿说:“我的思路有误。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应该说正道不唯一道,因各人的方向不同而各择各的道。”

    钟毓感叹:“真是直肠子啊,这时候还这么说,你对司马成见太大,这才是你真正的悲哀。”

    钟毓是只老狐狸,想打动夏侯玄的心:“自你这个案件后,我想弃官修身,不再纠结于这个世道。”

    夏侯玄觉得温暖:“原来你也是一个道学家?在黑暗面前无为……”

    钟毓更进一步:“能为的是放你出去,你想逃吗?我愿舍身相助。”

    夏侯玄如若真想逃,钟毓是不会这样说的。

    夏侯玄抱拳:“谢谢,我不想再连累任何人了。还说眼前的吧,既然我非死不可,那么罪状就由你来写吧,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写什么我都承认。”

    达到了目的,钟毓提示:“我将这样写,夏侯玄久存叛朝之心,与夏侯霸合谋,杀死车骑将军郭淮,夏侯霸投蜀,联同叛将姜维犯朝,袭击洮西危及长安。这罪名你认吗?”

    夏侯玄一惊:“怎么,此事当真?”

    钟毓的话真一半假一半:“刚刚发生的。夏侯霸得知你入狱后,欲结郭淮谋反,郭淮拒绝,夏侯霸杀死郭淮,部下不随其行,只身逃到蜀国,被刘禅高封为车骑将军。洮西一仗王经大败,朝廷上下一片哗然,如此言来你还得活吗?”

    夏侯玄跺脚:“叔叔这是做孽呀。我死不屈,你字写得比我好,你替我写吧,写好后我画押。”

    钟毓差不点儿落泪了,好像是从鼻子出的声:“泰初如此泰然,凡人岂能不动容。不过,你也太虚荣了,都到此时了,还论字好不好。说点实在的吧,有无可嘱之言?”

    夏侯玄从心说:“我崇尚东土老祖的圣论,怀疑西天玄界的神灵。朝廷任我为太常,可我不信神,有些敷衍,太祖神庙建成后,陪祀太祖的,有曹真、曹休、陈群、张辽、典韦、许褚、令尊先父等二十几位高功之臣。后来翻阅魏史,方知太祖之期,郭嘉临敌制变精通算略,良谋得冀州,遗计定辽东,如不早丧,太祖欲以大任托之。可如今祖庙未备郭嘉之位,着实可憾,我正待补阕,即入囹圄。灵牌之字,大多为令尊于世手笔,廷尉可别不舒服,令弟钟会手笔绝妙,其字比你还好,求其挥毫,将郭嘉之名题于灵牌,陪祀太祖之庙,以奉阕魂。”

    钟毓补充:“还有一人,你待之更失当。太后之叔郭脩,伪降于蜀,手刃费祎,杀身成仁,功过聂政勇逾介子,郭脩也该奉祀于太祖神庙,你却给遗漏了。”

    聂政与介子是战国时期两个凶悍的刺客。

    魏之中郎将郭脩原为郭淮部下,在与姜维的交战中,郭淮遣郭脩假降于蜀,潜为内应,在姜维的力助下被授予左将军。但费祎对姜维与郭脩始终是怀疑的,费祎虽不算太精英,但为蜀国制定了切合实际的战略战术,统军十年,是曹魏难以啃动的硬骨头。为了引发蜀国的混乱,郭脩处心积虑寻找机会。汉寿(广元西南)是关羽的封地,有其神庙,后主延熙十六年(公元253年)初秋,费祎为了激励将领们的斗志率员到那儿祭拜,酒酣之际被郭脩刺杀。

    夏侯玄说:“想是想到了,但郭脩只是个中朗将,爵位欠达呀。”

    钟毓言:“官职不够可以追谥,爵位不够可以加封么。”

    夏侯玄仍说郭脩:“费祎殁了,姜维上来了,走了只熊来了头虎,有必要吗,郭脩功勋何在?”

    恻隐之心凡人难免,钟毓叹口气:“哎!此话是要你命的话。还有,司马防、司马朗,都为曹门舍身弃命,你皆漠然待之,大智者若愚也,有头无脑岂不瓜乎?以至酿成如此大祸。”

    夏侯玄猛醒:“啊,言已至此,我即明白了,我丧于太后与司马之手。没想到他们的心胸竟如此狭隘。不管怎说,受夏侯霸叔之牵连,我死罪也就够了。”

    司马师清楚,夏侯玄并没有经天纬地之才,名声只是个虚名,又是自己的小舅子,如何给夏侯

    玄量刑,司马昭问三叔:“夏侯玄可不可不死?”

    司马孚反问一句:“你还记得赵司空葬礼上的场面吗?”

    司空赵俨死时,葬礼的规模很大,司马师司马昭去时,有一半人起身示意,可当夏侯玄到时,几乎所有的人都起身致敬,这就比较出了威望和人脉。不必多说,司马师一咬牙:“夏侯玄即当斩首!”

    曹髦正元元年(公元254年)初冬,夏侯玄面不改色,昂首挺胸步入刑场。侩子手卸下重枷,把他反绑在斩桩上。那些略知根底的善良民众,不忍直视,转过脸去落泪,刑场内外泣声一片。

    夏侯玄死时四十六岁。夏侯玄在朝气蓬勃之期受到曹叡的贬嫡,这对其心灵留下了深刻的创伤。曹爽得势后其虽又复出,但仍轻蔑职务,倾心无为。玄学的命名最为精准,玄虚玄幻玄奥玄妙形成了他的越辩越迷惘的玄学。他的崇拜者没有奴婢,没有农商,大都是那些因非为士族而难得仕途自认怀才不遇的知识分子,玄学的理念一直弥漫到隋初,由于科举制度的建立和发展而淡化。

    注:本章日语由“清水传音(画本妖鸡名)”、“水原林(画本妖鸡名)”、刘晓陆(原著作者女儿)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