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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经道入堂(中)

    玄奖终于停住了哭泣。这时谷中静悄悄的,安谧祥宁,只听得虫儿鸣叫,更衬的清净心凉。月儿依旧稀疏地穿过树间,照下模糊三影,并排映在地上。

    过了片刻,素儿先打破这短暂的宁静“玄奖,若是现在去追你大哥,恐怕也难以追上。你又万万不能留在这里,太过危险。不如跟着我们进这山洞里的密道,再行商议吧。”

    听了这话,杨玄奖一直点着头,看着素儿,说道:“姐姐,我听你的,我不想回去见我三哥了,他一定会骂我的。我就跟着你们一起走,哼。”

    素儿心里想着同是差不多的年纪,陆湛云可要比他懂事多了。

    “姐姐,你真好,不像我三哥,整日里只知道指责我。”

    “不过他的嘴倒也是挺甜。”

    三人回到山洞中,两位男儿跟着素儿一一跳入密道里。

    进入密道,素儿四下望去,在其余二人不解的目光之中终于找到一块微微凸起的石头,用力按去,密道口的门就合上了。“走,顺着道往前走去。”

    道墙上的灯有的明,有的暗,却都在指引着三人往出口走去。

    “哪里来的血啊。”看着杨玄奖的脸色,素儿已经猜出为何他平日里会被哥哥指责了。

    这个密道曲折蜿蜒,时窄时阔,走了一刻,三人面前现出一块石头,上面写着什么字,却已褪去,看不清晰了。再往前走了不过几十步,见着了一个石门,左右两侧分别写着:

    合纵连横又何妨,断刀一笑聚兰堂。

    素儿与陆湛云读着字,正困惑间,却听见杨玄奖放声说道:“真是豪迈!虽只区区十四个字,却酣畅淋漓、惊天动地,写此句之人真是有无尽胸怀,却又能看穿世俗,惜草爱花,真是令人敬仰!”说罢,竟对着大门弯腰做拜。

    见杨玄奖如此行为,素儿与陆湛云真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素儿心里想到:“这里唤作聚兰堂?倒是从未听过。”正欲询问,却听得一声厉斥从门内传来:“来者何人!胆敢轻入我横断谷中,还不快快滚回,还能保得全尸!”

    细心无比的素儿忽然发现,许舟泊的血迹到此忽然消失,这却是为何?素儿隐约觉得情形不对,于是便毕恭毕敬地站好,对着那声音方向说道:“请勿介意,我等不过是要路过此地,借过一下,并无恶意,还请放心。”

    说罢,她又对着陆湛云耳前轻语几句,陆湛云听了之后,眼神即刻警觉,握住拳头,四下看去。

    而之前紧张兮兮的杨玄奖,此刻却异常安定,若有所思。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分毫慌乱,反倒泛着光芒般,有着十足自信。

    那门内又传来声音:“笑话,你当这里是集市吗?来去自如,哪里那么容易!”

    说罢,门内径直冲出十余人来,只见他们穿着朴素布衣,并无盔甲,手里拿着黑木连弩,直直指向素儿等三人。

    看见此番情景,陆湛云与素儿虽已有所预料,却还是被这阵仗吓住。莫非是才脱虎口,又入豺穴?陆湛云知道又要免不了一场恶战,起手拉出长剑,单臂高举指向空中,剑锋映光,寒气始显。此刻真是剑拔弩张,打斗一触即发。

    不料杨玄奖却在此时走向前去,他径直朝着门说道:“吹来一摊烟雨,散去几多烦心。当年刀光剑影闪,今朝竹幽兰香沁。”

    陆湛云与素儿自然是不知所云,还伸手要拉着玄奖回到自己身后。

    “纵然兰草香,与谁愤懑腔?你根本不懂爱恨情仇,又哪里知道我心里的痛楚!”吱的一声,那大门被推开来,中间徐徐走出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看着约摸三十出头的模样,一袭的乌黑长发卷在肩上,一双亮眸极为圆润,泛着丝许蓝光,脸上已经现着几处皱纹,穿着鹅黄色的长衣,看着真是个大美人。

    素儿心里想着:“这位姐姐真是国色天香,不过怎么看也不像是坏人,倒有几分侠女之感。老鸭鬼要是见着她,眼珠子岂不是都要瞪出来了。”

    想到这,素儿真是愁苦从心中顿起,一个个疑问像重重雾气般就要将她遮住。爹爹要她送的信到现在还未送到,会耽误爹爹的事情吗?爹爹会到处找自己吗?玄感的伤势如何?老鸭鬼有没有追上他?这女人到底是谁?

    那女子随即就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这女人走到样玄奖身前,厉声问道:“一个毛头小子,也敢来教我做事,你让我放下情缘?你有什么资格!”说罢,就伸出手要给杨玄奖一个巴掌。

    陆湛云在一旁以为她是要杀杨玄奖,赶忙将剑伸出,朝着那女人指去。

    那女人眼疾手快,眼看剑刃临颈,单手一收,侧身运力,右手一弹,反过来也指向那剑。一时间,那剑与那指相抵,四周似乎都凝固了般宁静,那些人举着箭弩,死死地瞄着陆湛云的脑袋。

    对峙了不过片刻,陆湛云便感到难以招架,脚底愈发踩不住,想发力也发不上,拿剑的那只手也是愈发空虚,想要变化剑刃姿势,却又担心因此而全盘溃败。他知道,这个女人的功力很是了得。于是陆湛云便打算放手一搏,同时用“雨打梨花”和“白梅掩雪”,相互穿插,掩人耳目,凭着素儿的机智,定能救回杨玄奖。

    “啪啪!”那女人竟当着素儿的面给了陆湛云两巴掌,丝毫不被剑法紊乱。但见她目不转睛,运气缓身,血脉安稳,另一只手伸出食指与中指,紧紧挨住,拇指向左后方一拉,再在空中绕上一圈,低下身来,右手依旧抵着剑,左手在陆湛云身上点了两个穴道,极为迅速,素儿都没看清人影。

    做完这些,她极为潇洒的转回身姿,那长发都随之在空中逗留,随风飘荡,圈圈美妙,直把素儿看的立在原地,双目停住。

    “雨打梨花花不颤,剑扰人心心不乱。”那女人飘逸地往后走去,嘴里轻轻的一笑,从嘴里慢慢说出这句话。

    她走到门口柱前,斜倚着柱子,歪着头,脸上露出亲和的笑容,对陆湛云说道:“小朋友,你这雨打梨花和白梅掩雪学的也太差劲了,哪里对的起你师父的教诲?”

    陆湛云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回话。素儿心里不解,走向陆湛云,就要问他,正拉着他的手要往回拽,却陡然发觉陆湛云动弹不得。于是这才知道,他原是被那女人定住了。

    “别拉他了,小姑娘,你还抓着他的手做什么?他中了我的绮竟澧兰指,不到一个时辰是动也动不得脚,说也说不出口的。”那女人看着素儿,笑得仿佛年轻了十多岁。

    素儿又气又羞,本欲怼她,可再四下看去,陆湛云定若木鸡,杨玄奖被吓得惊魂未定,那些弓弩手又都盯着她,只得将所有话都咽回肚子去。正待她苦苦思索想着法子时,却忽得飞来一支细刀,悄无声息,直奔素儿头顶而去。

    “快走!”那女人内力强劲,耳力也自是雄壮,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不明之物。

    “起!”只见陆湛云手中握住的那把剑顷刻间竟到了这女人手中,那细刀也落入地上。好快的剑!原来这女人竟是用内力远远的将剑拔出,以此挡那飞刀。这功夫真是转瞬即逝,痛快写意。

    “哪里来的猥琐小人,快快滚出来!”这女人也不抬头,只是眼角往墙壁上方扫去一眼,转身将剑放还到陆湛云手中。

    “既然是他的弟子,那就带进来。”女人挥手招呼着手下,那群人赶忙收起弓弩,将三人抓住,往门里拉去。

    “到底有谁在合纵连横,你告诉我!我哪里说错了,明明没错。“杨玄奖被两名大汉拖着,一脸地不服气。

    “她说是他的弟子,不知道是不是误以为湛云弟弟学了几招剑法,就以为他是许舟泊的弟子?”素儿心里揣摩着。

    只见三人被分别押进门内,又走了半刻,各自被关入一个屋内。这三人关着的屋子却是连接在一起,并无封顶,透过中间的铁栏可以看出对面的人。素儿就被押在中间那座屋内。陆湛云手中的长剑也被收了去。

    “你要干什么?快放我们出去,我们做错了什么,要将我们关在这里?”此刻的杨玄奖没了先前的冷静,双手将铁栏上的锁拍得叮当做响,那女人却充耳不闻,径直走远,只留下四个汉子守在屋前。

    素儿见此,也只得坐下,正有一三尺竹席,略微破旧,摆于桌前,便坐于其上,四下里打量着。那铁屋外的墙壁,虽是时日已久,显出黯淡,却并无一丝灰尘,更无先前密道中随处所见的蜘蛛网,想必这女人自是极爱清净整洁,容不得一丝尘埃。

    坐了不会许,素儿却是困乏不已,眼皮着实难以睁开,今日确也忙走奔波了一天,身骨腿脚,都是酸胀不堪,此时又无危险,便伏案沉沉睡去。

    看着素儿已经睡下,两侧的陆湛云与杨玄奖也只得作罢,加之夜色已深,也都纷纷睡去。

    过了不知多久,天已透亮,大门内外被阳光照的密不可分,三人却还睡得很沉。那铁屋大门“吱呀”的一声,被一个汉子打开,走入素儿关押的屋中,递上一副案盘,上面载着一碗砂茶壶,一碗米饭,半碟小菜,放于桌上,轻声离去。

    那杨玄奖却被他弄醒,眯着眼睛,瞧了一眼,对着那汉子道:“我们二人的饭菜哪里去了?”那汉子听见了也似没听到般,不回头的走了。这一声吆喝,才将素儿吵醒,只见她缓缓坐起身子,揉了揉眼,正四下看去,却忽地一惊,嘴里念道:“这可坏了!”

    这下另一边铁屋里的陆湛云也睡眼朦胧的爬起,他于地上睡了一宿,春夜冰寒,起身后四下骨子都颇感酸疼,不住地拿手锤着腰臀,迷糊着说:“我们就在这里睡了一整夜?那人到底是谁,捉了我们究竟做甚?”

    那杨玄奖自小长在府中,养尊处优,哪里受的了此种待遇?便是此前与两位哥哥在山林间驻扎帐营,里面也是铺的绵褥绣被,未受到过这般处境,此刻听了陆湛云这番话,立即附和着,那语气丝毫不像是一个孩子的能说出来的。

    素儿听了那些话,虽知是那女人有错在先,却对杨玄奖此般态度颇感不满,满心想到:“这些京城贵族子弟便是如此蛮横自恃?我看他方才读了几句诗词,倒像是个读书人,却没想也和那种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没甚两样,如此不将人放在眼里。如此想必那杨玄感更是粗鲁不堪,再加之他射杀我落云山大雁,我竟然心中对这种人产生好感,乃至有那种念想,如今看来,却真是令人害臊,以后切不可再去想他。”

    想到这些,素儿脸上不禁一红,却总觉胸口泛起丝丝波澜,脑海里却总是浮现着杨玄感俊朗的脸皮,怎么甩都甩不开。

    正思索间,那女人慢步走来,手里提着一个鸟笼,却是竹藤加之树干制成,郁郁葱葱,带有淡清之息,极为好闻。那笼内放着的,是只小巧雀鸟,除了羽翼沾些浓黑,其余浑身都是黄色顺毛,极其清爽洁净。那一双爪子看着短小精悍,牢牢地抓住笼内一根横摆的翠竹,一双黑透透的眼睛四下转去,看着真是灵气十足,惹人喜爱。

    那女人伸出左手,身后的随从即刻递来些许东西,她接过之后,便往笼内洒去,那鸟儿便使起小喙,吃将起来。

    陆湛云平日没事时最爱去爬树掏鸟,逗得鸟妈妈玩,也不强夺,只是嬉玩一阵,再放回鸟窝。故此他见这鸟儿,倒极感亲近,竟忘了自己身在铁屋之内,走向前去,张嘴逗着小鸟,盼它发声,不料一头撞上铁栏,碰得叮响一声,直震的他满目眩晕,额头痛极。

    那女人见此情景,不禁莞尔一笑,眉宇间也轻舒了许多。素儿望眼瞧去,但见她除去梳洗,却未涂抹半分胭脂,可仍旧是个秀美女子,容若西湖,笑如秋水,不禁自叹不如。

    “你这人逮住我们,也不给我饭菜,却有如此闲情逗鸟,给这鸟吃东西也不给我们,真是岂有此理。”杨玄奖平日里见惯了鸟雀珍禽,对这鸟自然也是瞧不甚上,加之早已饥肠辘辘,哪里还管那些,于是便破口怒斥。

    那女人倒也不顾,压根没听着似的不理会他。素儿在一旁听了这话,赶忙对着他挤眉弄眼,示意他别再说话,可他却不解其意,依旧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