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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经道入堂(下)

    “这富贵人家养的公子怎如此愚蠢,倒不知那些书读了作甚。咱今日是被她所关押,那一切东西,包括小命自然也在她手里,讨好她还来不及,岂能如此骂她,到时候,真却是吃不了兜着走。”素儿无可奈何,不住摇头,皱着眉头,一眼望去桌案。

    但见那桌上摆的碗筷茶壶,素儿心里稍加思索,便对那女人柔声说去:“好姐姐,妹妹多谢您可怜我,知我身柔体弱,禁不起折腾,还送我茶饭喝饮。其实我想,姐姐定是没有恶意的,只是不知我三人来此贵地,对您定的规矩自是无有了解,若有哪里得罪了您的地方,还请多多谅解。我看姐姐您貌比西子,方才笑起来更是有惊城之姿,何不放出我三人,更是多做好事,让你更加喜笑颜开,从此愈发美丽,直比仙子。”

    此时那陆湛云才将将站起,揉着额头,听了素儿此番长篇大话,心中不禁想到:“未想到姐姐口舌竟如此巧动,我若是那女人,定被她说动了。看来今后还须多向姐姐学习,这样才好在江湖中生存。”

    不料那女人听了这话,脸上却是丝毫不见喜悦,反倒瞪着素儿,狠狠说道:“这样小的孩子,说话就这般奉承了!你当我是什么人?区区几句违心之话倒想把我哄骗过去。姐姐?你不知比我小多少岁,叫我姐姐作甚!”

    这话倒把陆湛云听傻了,天底下还有听别人夸自己却不开心的人?其实只是他太过年幼,哪里知道人世间有许多夸赞的话实则是违心的话,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这女人虽生得如此秀美,心里却并不糊涂。

    素儿见这女人不吃这一套,只得转念再想其它法子,求她放三人出来。于是想了片刻,又改口道:“姑姑,我本意确是赞你,绝无不点虚假之意,更不是什么违心之言。从昨夜在门外我见你使起那'绮竟澧兰指'定住湛云弟弟,再到你使起轻功用剑救我性命之时,我便对你敬佩万分。我知你武功极高,使起来又极为飘逸柔美。天下貌美之女人不甚繁多,可似姑姑您这般为人心善、又有飘逸功夫之女人,自古恐无几人,晚辈自当是敬佩万分。况且姑姑为人又颇喜清洁整静,即便是关押人质的铁房,也是干净如初,无一杂尘,想是常有人扫,更别说墙壁屋瓦,自是没半点污垢。想必姑姑定是洁身自爱之人,此等优质,更显姑姑高雅。又哪里是什么阿谀奉承呢?”

    那女人听了这话,笑道:“你这丫头,给你送的饭里也没蜜呀,嘴怎么如此甜呢?“

    陆湛云见她这时又露出些许笑容,双眼也没了此前的直邃凌厉,心里更是迷惑,这女人方才不是还说不喜别人夸她,如何素儿姐姐再说一次,她却由怒转喜了?真是叫人琢磨不透。

    正困惑间,那女人竟径直走到素儿所关房门前,拿来钥匙,便将铁门打开了,旁侧关住的杨玄奖见此,瞪直了眼珠。“你这丫头,长得绣眉嫩肌,眼角含笑,如那画中美人似的也就罢了,没想到人却也是这样的冰雪聪明。我怎能忍心囚你于这铁面连牢之中?”

    “多谢姑姑,素儿向你赔罪了,此前若有说错的话,望您海涵。”

    那素儿正欲向这女人再求情,放出陆、杨二人。却不料这杨玄奖本就被哥哥一顿痛骂,如今又莫名其妙地被囚禁,根本憋不住气,怒气冲冲地朝着她直接骂道:“你这臭女人,还不快快将本少爷放出,待我出来,定要你有所好看,哪还敢在这里趾高气扬?”

    这话一出,素儿、陆湛云无不感懊恼,他难道看不出眼下这女人已经心有松动,素儿若再说上几句,便大有可能放他二人出来?如此一说,那便是先前的话语大多白搭,真是败事有余。

    素儿心里更是忐忑,先前嘴里想好的话已然无法说了,一时又不知道再想什么其它的话来为他解释,直直的立在原地,好不尴尬。

    不料那女人倒不生气,只是瞥向杨玄奖一眼,对素儿说道:“丫头,你随我来。”说罢,将手中青竹鸟笼递给身后仆从,自己领着素儿往堂内走去。那杨玄奖还在铁屋内大喊大叫,倒是苦了陆湛云,又饿又吵,只得靠着铁栏,心里回想着许舟泊教他的两招剑法,可再由此想到许山师徒二人不知去向何处,却又是添了一份愁苦。

    那边素儿跟着女人走了几十步路,一路过的都是长廊般的木道,两侧摆有许多画作,或长或短,所画皆是草药,虽不算得栩栩如生,倒也干净利落,一眼能瞧得明白。走到一处大门前,两边的站从各自拉开半扇门来,素儿就随着她走了进去。

    进去四下一看,这座大堂并不算上宽大,约有两个成人高,里面端有四座大灯,分居两排,皆是琉璃柱子支撑,显眼亮人。再向上瞧去,那大堂阶上正有三张座椅,一大两小,大的居中,不过是寻常树木做成。那堂上有一牌匾,上面用红漆写着“经兰堂”三个大字,赫赫威威,震人眼寰。素儿此刻想起密道出口处那大门前的诗,写的却是“聚兰堂”,不知是否就是此殿,或许另有别名罢了,就如寻常百姓有小名一般,也算常见。

    那女人坐到堂中正椅上,又让下人搬来一条凳子,请素儿坐定。素儿虽是年幼,却机敏聪智,她知晓自己无论如何也比这堂主年轻二十有余,且又非江湖名人,岂能随意坐下?加之还要求她再放了陆、杨二人,于是她便编个理由,拒不坐凳,毕恭毕敬的站在殿前。那女人见此,脸上虽无甚表情,内心却暗自许可。她开口道:“小姑娘,今年芳龄多少。”

    素儿自是如实回答,接下来她问道甚么,素儿也都一一如实回答,不敢胡掐。

    那女人道:“贺素纤,确是个好名儿。‘纤纤着素手,札札弄机杼’,我问你,你可会织布?”素儿低头红脸答道:“不,未,未曾学过织布。”其实素儿从小虽是无母,衣食住行,自是比不上富家小女,可她爹爹对她是极为宠爱,并未受过什么委屈,哪里做过甚么织布劈柴的活儿。倒是喜好贪玩的劲

    这时那女人又道:“贺姑娘,你可知我是谁?”

    素儿心想,我要知道你的底细,早就顺着你的心意给你夸了个遍,哪里还须如此揣摩?于是摇摇头笑道:“姑姑自是江湖高手,来无影去无踪,做了好事也不留名,故尔并不知晓。”

    那女人听了这话,不免一笑:“你这丫头,这张嘴怎如此滑溜。”她又道:“我见你态度诚恳,人又冰雪聪慧,也就与你说些实话。我是横断谷三侠之一的少彩,这里唤作‘经兰堂’,我自是这经兰堂堂主。”

    素儿心里大有所悟,她原是听过“横断四侠”之大名的,倒不是出自爹爹之口,而是去赶集时,口渴饮茶之时于茶肆听得旁人闲聊时说到过。只听他们说横断四侠如何如何厉害,却不知四侠中竟有女侠,更是不知为何少彩方才口中却是说道“横断三侠”,莫非已有一位大侠已经辞世?她又不便问此,于是摆出一副大为震惊之姿,对着少彩作揖,说道:“原来您是闻名遐迩的横断三侠,失敬,失敬。此前多有得罪,还望您宽恕。”

    少彩起身走向素儿,她笑道:“你想求我放了他二位倒是没可能,尤其是那臭小子,自作聪明,读了几本破书,也来妄揣别人心意?更别说他为人嚣张跋扈,如今是我囚禁之人,尚且如此猖狂,若要放出,那还了得?“

    素儿听了这话,也不免一笑,自己的这点小心思在这位女侠面前确实是不值一提,一眼即破。

    少彩又道:“你以前见我使过绮竟澧兰指?”素儿答道:“我此前从未见过您,又哪里见识的到这般神功?”

    “你这丫头,天资实在是聪颖,我只说过一次,你便牢牢记住了它的名字。我真是越看你越喜爱,真想收你为徒,不知你意下如何?”少彩走近素儿,竟直接拉住素儿的手,切盼的眼光看着她的一双灵眼,宛若西湖景色净入眼帘。

    “真不愧你这名字,这样一双凝雪玉腕,我倒想因此改了主意呢。”

    素儿听了少彩这话,这下心里倒是真的震惊,自己有何才能,竟被她看中,能被选作徒儿,她真是大侠吗?莫不是有何诡计?再想到许大哥与他师父明明是先行入的密道,却为何不见了人影,如此想来,心里不禁一颤。可她稍微一冷静,再仔细想去,湛云弟弟与那杨玄奖还被关在屋中,仅凭自己,又如何救得出来?不如暂且先答应她,趁此探她个底细,再做打算。

    于是素儿对着少彩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说道:“少彩姑姑,素儿十分愿意做您徒弟。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说罢,行了三个拜师礼,这都是她听别人叙家常时学到的。

    少彩顷刻间喜不自胜,忙忙扶起素儿,立刻拉她往堂外走去。

    只见她跑的忒急,素儿被拉在身后,险些都要摔倒。二人就在这木道上,这样跑了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了又一处大门前。这道大门可比密道出口处的那扇要大得多,木质的材料,中间却有铁皮横在中间,加以稳固,并且上面的油漆看似新刷不久,乌亮乌亮的。少彩跟门口两个汉子说了一声,那两人便拿出钥匙,打开门来。其中一个汉子问道:“少堂主,近两日怎如此多人。”少彩瞪了他一眼,牵着素儿走进去。

    进了门,少彩携着素儿入了一个偏房,二人坐定。不一会,走进一个二十来岁的汉子,黄皮长颔,腰间别着一把佩刀,对着少彩道:“师姑,掌门在大堂内等着您。”这时素儿才清楚,原来这横断谷被分为两处,昨日她与陆湛云入的经兰堂是少彩的领地,这边才算是真正的横断谷,不过自有长道相连。如此一来,便能将爹爹给的信送达了,倒是不费功夫了。

    走出偏房,素儿还是随在少彩身后。二人又走了数十步,素儿本在四下张望,看这横断谷到底有何神秘,不料却在左侧弯角处瞥到几丝血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许舟泊的血迹还能是谁的?如此想来,真是可怕,这少彩定是逮住他师徒二人,押送至此,交由掌门决断。

    入了主堂,只见两侧各站有五名汉子,手中拿着一根木棍,颇似来到了衙门。这时走来一位老者,年过半百,那头发也斑白了一半,一双眼睛虽是凹陷进去,却丝毫不显颓弱,反倒与那两侧颚骨相衬,真有绝世高人之风范。素儿心里便猜他定是掌门,心里却又想着该如何说出许大哥的事。

    “素儿,快来,这位便是横断谷掌门,江湖人称‘叶落大师’,你还不快快行礼。”素儿正要依少彩的话照做,却被叶落大师止住,只见他伸手一竖,道:

    “师妹,你真的找到资质绝佳的胚子了?万不可意气用事,马虎了事。”那老者说话极为沉稳,可见他内力有多深厚。素儿心里却是不解此话含义,什么叫做意气用事,莫非少彩要收自己为徒,却真是另有其意?此刻她真是愈发觉得此事不对劲,不免后悔刚才答应的太过草率,可现在该如何是好,难道要当面毁约吗?那父亲送的信哪里还能送的出手?想了又想,还是懊悔不已。

    少彩自然将素儿一顿夸赞,素儿看她脸色,真是急于求成,仿佛收了徒弟自己就能顷刻间获得什么利益。

    素儿眼看着少彩就要说服掌门,心里忽生一计,当即从怀里拿出爹爹写好的信。经昨日一折腾,那信早已褶皱不堪,素儿细心捋了一番,这才双手递给叶落大师。她说道:“叶掌门,这封信是家父要送与横断谷的,他极为着急,可我昨日遇到老鸭鬼,因此耽误至今。我今日好容易才至横断谷,自当是交给掌门。”

    这时少彩在一旁笑着,众人也都露出微笑,素儿自是不解其意,那领着她来到主堂的青年汉子解释道:“小妹妹,我们掌门并不姓叶,那是江湖上冠以他的名号。你现在就叫他叶落大师。”素儿这才明了,连连点头,道:“叶落大师,小女子冒昧了,还请见谅。”

    叶落大师接过信来,道:“不打紧,不打紧。少彩,收徒之事,不可草率。”那脸上还略带笑意,可一见那信皮上写着“横断谷”三个大字,飘秀俊逸,大气十足,脸色却忽有沉变,笑意渐失。他单手拆信,又抬眼看向素儿,颇似另有深意。

    素儿却是未曾在意,她心里已经在想着该如何去问许大哥的事,才不会得罪他们。

    叶落大师虽已不再年轻,那一双深眼却是极为清澈,看字一目十行,不曾模糊。初读那信时,叶落大师只是轻皱眉头,愈往后读,那脸色却是愈发难看,读至最后,却是心里一变,浑身颤抖,闭上双眼,沉吟许久。

    整个厅堂,就这样静着,不闻得半丝风声。少顷,落叶大师终于开口:“你,你是贺家遥的孙女?”素儿正不知她所说何意,楞在原地,叶落大师又道:“少彩,你快快带着汪刚去落云山她家中走上一遭。切记,定要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