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在人工湖
第三天，赵君伟打车到林菊芳家的屋后就打通了手机。林菊芳听见手机的铃声并没有接听，只是匆忙地看了一眼。她对在院子里蹲着看茄子的刘亚琴说了一声后就走向院外。她没听清刘亚琴说了一句什么，但能感受到她的一点点不满。
出租车在东边不远的地方停着，有赵君伟的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林菊芳小步跑过去，到了近前说：
“哎，赵君伟，你怎么不下车接我呀？”
林菊芳完全是用逗笑的语气在与赵君伟说话，不想赵君伟却认真了：“不敢，怕你妈看见。”
林菊芳听后开怀地大笑起来，她用手点着赵君伟的额头说：“小胆儿吧，丑媳妇还是要见公婆的。”
这话听起来无疑是为他们目前的关系做了明确的注解，不再是暗示。赵君伟明白了，他大着胆子问：“你同意了？”
林菊芳转将目光转向赵君伟，问他道：“我同意什么了？”
赵君伟避开林菊芳的目光，自语道：“我是说、你同意上人工湖了。”
林菊芳知道赵君伟的心思，然而她没有点破。她说：“我同意了，要不能上你的贼车吗？”
那个胖一点的司机回头看了一下林菊芳，眼睛里有一点笑意。林菊芳不好意思地笑笑说：
“司机师傅，我没那个意思。”
车子向前驶去，穿街过巷，一路经过卓越商场移动公司再过第七小学到了城东的护城河边。车子再向北转，在承旭楼旁向东南而去，再有几百米就是人工湖了。
大前天赵君伟在微信里说要与林菊芳一同去人工湖，今天他打车来接，这里面没有过渡与转承，既不浪漫也不会让心里有怦然一动的感觉。林菊芳想这里面缺了一点什么，总认为赵君伟一切做得太直接太直白不够含蓄不够耐人寻味。爱情就是这样吗？好像与李卓然能谈出爱情来。但是李卓然与她是陌路人，没有交集，没有可以重叠的部份。
在承旭楼经过时，林菊芳转脸问赵君伟：
“你怎么不开车？”
林菊芳只是随便地问问，并无特别的目的。但很显然，赵君伟却做认真的答复：
“我的妈妈不让，她说她就一个儿子，不敢有半点马虎。我爸也不同意我开车，他说车刮坏了可以修，人刮坏了就修不成原来那样儿了。”
林菊芳觉得赵君伟的回答很巧妙，好像是不经意的样子，但都是过了心的不是信口开合。她将自己的手放在眼前看，翻过来掉过去地看，然后说：
“你爸不能总不让你开车吧？”
赵君伟略作思索，说：“应该不会，在我结婚后，就能让我开车了。”
赵君伟说完看林菊芳，看得林菊芳低下了头。林菊芳知道赵君伟心里在想什么，她现在不想顺着他的话向下说。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前面，道：
“到了。”
林菊芳从车里下来不住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看着前面的围墙里围家的魁星楼，看着道路南面的一大片草地和周围的树林，看着草地南面的人工湖。她忽然觉得今天是天气好像是专为她好起来的，阳光也为她灿烂，空气为她而清新，风为她而柔和。
城东的公园里有许多游人在悠闲地走走看看，道路两旁稀稀落落地摆放着的摊床上有各种的小饰品和玩具。林菊芳看着摊床上的小熊说：
“哎，赵君伟，这个小熊儿好像你呀！”
赵君伟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道：“还真的像啊，你看那眼睛那鼻子，哪儿哪都像。我这熊样要是有了晚下辈，不也得跟这小熊一样吗？哈哈哈……”
赵君伟笑的时候故意看了林菊芳一眼。摊主在一边也笑，笑得暧昧。林菊芳撅起嘴：
“说啥呢？啥晚下辈不晚下辈的。谁跟你有晚下辈？”
林菊芳说走了嘴，当她意识到了后马上低下头红了脸。旋即，她又抬起头来，用拳头打击到赵君伟的肩上。赵君伟“啊啊”地叫着，却并不躲闪。
魁星楼的高大的楼体、高可及人的香炉、几十级台阶……这些，都给人以庄重威严的感觉。在初三的时候，在高三的时候，林菊芳都和妈妈来过。那时，刘亚琴请了鲜艳的红布条写上林菊芳这三个字并系在窗子的棂框上，以期许林菊芳能有一人好成绩能金榜题名。时间就这么地过去了，过去了四年，过去了七年。那时的场景却依然历历在目，犹如昨日。今天是八月的最后的一个周六，它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林菊芳站在入口处，回想着过去。赵君伟拽了一下她，很是理解地说道：“我妈在我高考前买过烧过香磕过头呢，还买了红布条许愿。可我没考上啥，啥也没考上。我才打了不到三百分，离三表还差老远呢。”
林菊芳看着他的表情里有一点悔愧有一点自嘲有一点无奈，还有一点追忆过去时的留恋。
林菊芳橐橐地向前走，赵君伟稍后一点跟从着。
九点多的天又一点一点地热起来，天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生起几片云。林菊芳抬头看，环视了四周，最后将目光定在高高在上的魁星楼的洞开的门里。脚下就是台阶，从此拾阶而上就能到达魁星楼内。但不知道为什么，林菊芳停伫在阶前不肯上去。她自己有点害怕，莫名其妙的害怕没有来由。
赵君伟看着林菊芳的脸色说：“走吧，上去。那里才凉快呢，越往上走越凉快。”
林菊芳定了一下心神，努力地将那样的一点怕驱走了。他们拾阶而上，一级一级。
第一层厅里的巨大的魁星的画像粗糙不细腻不传神，看上去有些狰狞。还好，刚才的那点怕的意思全没有了，所以现在的林菊芳看上去神色不错。
他们从第一层开始，逐层地向上，最后到了最顶的一层。在这里，视野开阔无遮无拦。林菊芳倚栏凭眺，能望见远远的地方似乎有一带白亮亮的水，那是拉林河吗？村庄掩映在稠密的玉米里，玉米田的广大无垠又像是一片海，将夏末的梦融解了。先前看上去高大的杨树就在远处如雾一样地轻拂着，像童话里的布景。
热的空气似是被空洞的厅堂所吞噬，凉的气息又从里面释放出来。早晨出来时，她只穿了一件轻薄的带细花图案的衬衫和一条未及膝盖的裙子，所以林菊芳有点冷。她打了一个哆嗦，不自觉地抱紧了双肩。林菊芳的这种情状没有被赵君伟发觉，他依然在指点着评说着，告诉林菊芳前面五里的地方是李家窝朋棚，他去过。
林菊芳嗯嗯地应着，待赵君伟说完后，像是商量似的道：
“我们下去吧，上人工湖？”
林菊芳没有等赵君伟同意与否自己先向下走。一层一层地走到下面，待她完全地融在地面的热气里，林菊芳舒展开四肢。赵君伟在旁边不无遗憾地说：
“我还没有看够呢，这么快就下来了。”
林菊芳拉长了声音道：“那就在上面看呗，谁也没硬拽着你下来——”
赵君伟呵呵地笑了一下，说：“你上哪我上哪儿？”
出了入口复又到街道上，再向南走，绿茵茵的草地上行人穿行后的小道儿很鲜明又很别扭地映入林菊芳的眼帘儿。林菊芳把散落在眼前的几缕发向后捋了捋，动作优雅富有美感。她微偏着头，不经意地看见树上挂着一个塑料的没有镜片的眼镜。她用下巴示意。赵君伟顺着林菊芳示意的方向看去，却没看到眼镜。林菊芳说：
“眼镜，那儿，挂着呢。”
赵君伟看见了，从树枝儿上摘下装饰用的没有镜片的眼镜，戴在他自己的眼睛上，然后晃着脑袋问林菊芳：
“美吗？”
林菊芳哈哈大笑道：“不美，像和尚。”
赵君伟快步过来，把那个眼镜又戴到林菊芳的眼睛上，再退后两步，认真地端祥着，口中不断地啧啧有声：“看看，这老同学就是美貌，天仙一样啊。都是我有福，能和你在一起，阿弥陀佛——”
林菊芳嗔怪道：“和你在一起？哎，记住啊，我今天是和你来玩的，可没和你谈什么恋爱！”
林菊芳把“恋爱”两个字说得很重，但是这样反而使赵君伟愈加地显出亲昵的情状。他嘻嘻地笑笑，有点死皮赖脸地说：
“那我要是非要和你谈恋爱呢？你反正也不吃我，我就说我爱——”
林菊芳脸上立刻飞起了云霞，眼睛看着前面几个打门球的老头儿。她看了有三秒钟，然后回转头问：“爱什么？”
赵君伟吭吭哧哧地说：“爱、爱、Iloveyou!”
林菊芳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吃吃地笑出声来，对赵君伟说：
“快，别闹了，走吧。”
他们一同向前走去。赵君伟现在奇怪地安静下来，很乖巧地在林菊芳的旁边走着。
斜对面的南北向的一溜房子的屋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红的墙上窗子被什么东西遮挡着。赵君伟看着那房舍，突然间问林菊芳道：
“你怕鬼不？”
林菊芳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直接地回答道：“没有鬼，怕什么鬼呢？”
赵君伟马上说道：“那，咱们进那个鬼屋子里看看吧。挺好玩的，那里有阴曹地府，还有大鬼小鬼，还有……反正有老多吓人的东西。你要是敢去，咱们现在就去买票。”
赵君伟的眼睛里有期待的眼神，像一个小孩子在企盼母亲答应他的要求。林菊芳内心里柔软的部份被触动，她觉得没有理由不答应他。也许，那里面挺好看，能满足一下她的探奇的心理。
赵君伟现在心花怒放，他买了票后率先进到第二道门里。林菊芳见他进去了，有点迟疑，但还是迈步向里走去。在她完全置身在里面时，门被关上，里面顿时一片黑溱溱，而且有怪样的凄厉的声音响起。借着墙壁上微弱的光，林菊芳看到两个人蹦跳着从一间小房子里向她扑来。她吓得尖叫一声，猛地抓住了赵君伟的手，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
“那是啥呀？”
赵君伟回道：“黑白无常。”
林菊芳只觉得自己的心狂跳不止，汗从额上渗出来，同时又有另一种令她激动颤粟的情感冲撞着她的心扉。她几欲眩晕，抓着赵君伟的手紧紧地扣着，身子也向赵君倾过去，就要贴到他的胸上了。
两个小鬼在锯一个人。惨白灯光下那锯子在左右错动，面目狰狞的小鬼瞪视着林菊芳。林菊芳妈呀一声把整个身子伏在赵君伟的身上，就这样赵君伟后退着半扶半抱着林菊芳慢慢地在走。
林菊芳感到恐惧，但是愈是恐惧她想看，但看了之后就更加地恐惧。突然，她的脚下被什么东西被绊了一下，她急忙向旁边看，见一个小鬼举起一把斧子向她砍来。林菊芳一闭眼睛，整个人挂在赵君伟的身上。她颤抖着说：
“我不看了，你把我抱出去吧。”
赵君伟轻声地安慰道：“假的，假的，都是纸糊的，吓人的东西。别怕，有我呢。”
他们在过道里走着，按着墙壁上的箭头的指引。
赵君伟不断地说笑，说那个鬼穿了绿色的衣服，那个鬼脑袋正向下掉，那个鬼把那个鬼的心挖出来了……林菊芳只把脸埋在赵君伟的胸前，一点一点地向尽头挪。
看见光亮了，前面就是出口。赵君伟轻拍着林菊芳的脸道：“菊芳，到了，到了。”
林菊芳把头抬起来，看着窗外，手抚着胸，说：“哎呀妈呀，吓死我了！你怎么带我上这儿来呀？走吧，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林菊芳推开门，到了外面。外面是一片光明，阳光正热烈。远一点的人工湖上有小船儿，也有游人的笑声传过来。林菊芳看见赵君伟在那儿笑呢，眼睛里熠熠闪光。她马上明白了，就嗔怪道：
“你坏，占我的便宜。”
赵君伟并没有否认，顺着林菊芳说：“我是有点小心眼，你责怪我吧。可是，菊芳，我是真的喜欢被你依靠的感觉。”
林菊芳擦去绯红的脸上渗出的细汗，似是漫不经心地答道：“谁怪你？以为自己怎样的了不起呢！”
赵君伟一时没有听明白，说：“我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呀！哎，林菊芳，你可不能冤枉我。”
林菊芳说：“就冤枉你，又怎样？”
林菊芳说完轻盈地向前走去，走向人工湖那里。
赵君伟在后面想了一小会儿，马上会意，也相跟着向人工湖那里走去。
人工湖中主的小岛上有一只硕大的鸟飞起，盘旋着向西南而去。林菊芳惊叹道：
“那是什么鸟呀，那么大！”
赵君伟看了一眼答道：“金翅大鹏鸟。”
林菊芳听着赵君伟没有边际的答语哈哈地笑起来，她觉得这可能是他的一个优点，事事似乎不过心不过脑子。他的这个特点在高中时没有表露，也许是她没有在意。
船在湖上摇荡起来，向着并不远的对岸。
林菊芳现在很放松，看赵君伟拙笨地划桨不住地笑个不停。赵君伟也乐得让林菊芳笑，就有意无意地把船划得歪歪斜斜，原本是向着西南岸划去却偏向湖中的小岛。在贴近小岛后，林菊抬头向上看，见小亭子里有一男一女在亲密地交谈。林菊芳心里紧张，转脸看赵君伟，发现他正用专注的目光看自己，不禁心猛地跳起来。这便是爱情吧？林菊芳问自己。她微低下头，不作声。
赵君伟看了一会林菊芳，又将船向西南划去。他没有说话，仿佛刚才的那些睿智与机警全被风刮走了。良久，赵君伟才说：
“来这里几次了？”
林菊芳轻声地回答说：“好像是三四次吧，我也记不准了。我小姨夫带我来过一回，我和我姐还有她的同学来过一回，再有就是、就是……我真记不得了。”
赵君伟停下来，不再划动，认真地看林菊芳的绯红的脸。他把手抬起来，迟疑着触到林菊芳的脸上。林菊芳略作犹豫，推开了他的手。赵君伟有一点不甘心，还有一点被拒绝后的尴尬，他自嘲地笑笑说：
“为什么呢？”
赵君伟学的是电视里一个小品演员的腔调，这让林菊芳听来很不舒服。她正色道：
“赵君伟，你以后不要这样说话好不好？”
赵君伟故意装作不明白地又重复道：“这是为什么呢？”
林菊芳真的急了，瞪着眼睛道：“我说过了，我不喜欢听这样的腔调，男不男女不女的，一个大小伙子说话就要字正腔圆堂堂正正……”
林菊芳本想说更多的话，让自己看起来更义正辞严更严肃更庄重，但是她找不到确切的词语来表达。赵君伟看着她的脸色，很是敬重地点头，说下次不说了。
林菊芳歉然地一笑，说：“我这个人……”
赵君伟没等她的话说完，连忙摇手说：“其实，我也不喜欢他。我向你保证，再也不那样说话了，以后他的小品和电视剧也不看。”
有那么严重吗？没有那么严重。林菊芳并未觉得赵君伟说这番话了发自内心，但是有这样的表态也就可以了。她原本也没有限制别人说话方式的权力。
不大的人工湖不需费多少时间就可以环绕一周。等船重回到起始点时，林菊芳说：
“上去吧，再过一会儿就超时了。”
林菊芳从晃动的船上起来，摇摆着走上船头再跳到岸边的石阶上。到了坚实的石阶，林菊芳觉得这里才是最安全的。赵君伟几步跳过来，找着桨和林菊芳一同向售票处走去。
林菊芳在栏杆处斜倚着，看着赵君伟退了桨取了押金再小跑着过来。在这一刻，她突然有了一点感动。大约从此以后，就会有一个男人为她前后忙碌，为她上下奔走而不计报酬不辞劳苦。
由湖中心的假山牵引过来的的九根粗大的铁锁链与湖岸的坚固的水泥台基相接，这便成了去假山的铁索桥。只是，那上面铺的木板已被抽走，想要去那儿就要攀爬。赵君伟的兴奋还没有退去，他英雄一样地踏上去，在晃动摇摆的铁索上一点点地向前挪动。林菊芳也试着随在赵君伟的后面向假山那里移动，铁索摇晃着，让她有一种刺激后的快感。她的手牢牢地抓着作为横栏的铁索，脚下小心翼翼。越往前，铁索摇摆得越厉害，铁索也越贴近水面。林菊芳有些害怕，她尖叫着，叫着赵君伟的名字。赵君伟移动过来，想抓住林菊芳的手。但这是不可能的，无论怎样林菊芳都不敢腾出一只手来与赵君伟相握。赵君伟喊：
“回走，上岸去。”
林菊芳转脸看去，见赵君伟正急切地摆手。她又扭转脸，向来的方向望，只有不到四米的距离。林菊芳大着胆子迈开步子，但就在她迈步的一瞬间，她的脚下一滑，紧接着另一只也一滑，“卟嗵”一声，她由铁索上掉进了水里。林菊芳一闭眼睛，觉得这辈子就完了，连救命声都没有喊出。
林菊芳看不见湖岸了，看不见湖中心的假山了，看不见湖东岸的巨大的大土包了，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觉得眼前一片浑黄。她挣扎着想站起，可她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但是，很快地，林菊芳又觉得自己的上半身脱离了水面，冷凉的感觉让她打了个寒噤。她的耳边有个声音在叫：
“菊芳，别怕，有我呢！天塌下来我先扛着……要死也是我先死……”
赵君伟没有笑，是很认真的。他的混乱的语言听起来让林菊芳感动，一下子她伏在赵君伟的肩上哭了。
赵君伟慌乱地哄她道：“菊芳，没事的，这水还没没肚脐儿，你试试！”
赵君伟说完用力地跺了一下脚。
林菊芳知道这水不深，只是她觉得难为情。她掉了几滴眼泪后，勉强笑笑说：“别抱我了，让别人看见！”
赵君伟将环抱着她的双手放开，后退了一小步，看全身湿漉漉的林菊芳。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说：
“菊芳，你现在好美！”
林菊芳撩起水打到赵君伟的身上，说：“让你坏！让你坏！”
赵君伟猝不及防，头发全都湿掉了。
当林菊芳由赵君伟牵引着上到湖岸上后，林菊芳忽然问：“赵君伟，要是哪天我真的掉大江里去了，你会救我吗？”
赵君伟想也没想就答道：“会，我就那么跳下去，把你‘呜’地扔上来。”
林菊芳说：“如果因为救我你要、要那什么，你也愿意？”
赵君伟看着林菊芳说：“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你的生命，别无二话。”
林菊芳站在那里，不说话，只是看着远处的如烟的树。那树上的叶子正浓正葱翠，有云从树的后面向这里飘，那云很白很轻。
林菊芳的轻薄的衣服很快就干了，清雅的仪容复又呈现，不再狼狈。她整理好自己的发，正正自己的衣服，对赵君伟说她要回去，冲洗一下。赵君伟眨着眼睛看了一小会儿，很顺从地陪着林菊芳到北面的道上，打了车。
在林菊芳家后面，车停了下来。林菊芳下来后，赵君伟犹豫了一下，腿伸出又缩了回去。最终他没有下车，只是在车上挥了一下手。林菊芳看着那车子跑走了，恬淡的脸露出一抹笑。
出租车在东边不远的地方停着，有赵君伟的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林菊芳小步跑过去，到了近前说：
“哎，赵君伟，你怎么不下车接我呀？”
林菊芳完全是用逗笑的语气在与赵君伟说话，不想赵君伟却认真了：“不敢，怕你妈看见。”
林菊芳听后开怀地大笑起来，她用手点着赵君伟的额头说：“小胆儿吧，丑媳妇还是要见公婆的。”
这话听起来无疑是为他们目前的关系做了明确的注解，不再是暗示。赵君伟明白了，他大着胆子问：“你同意了？”
林菊芳转将目光转向赵君伟，问他道：“我同意什么了？”
赵君伟避开林菊芳的目光，自语道：“我是说、你同意上人工湖了。”
林菊芳知道赵君伟的心思，然而她没有点破。她说：“我同意了，要不能上你的贼车吗？”
那个胖一点的司机回头看了一下林菊芳，眼睛里有一点笑意。林菊芳不好意思地笑笑说：
“司机师傅，我没那个意思。”
车子向前驶去，穿街过巷，一路经过卓越商场移动公司再过第七小学到了城东的护城河边。车子再向北转，在承旭楼旁向东南而去，再有几百米就是人工湖了。
大前天赵君伟在微信里说要与林菊芳一同去人工湖，今天他打车来接，这里面没有过渡与转承，既不浪漫也不会让心里有怦然一动的感觉。林菊芳想这里面缺了一点什么，总认为赵君伟一切做得太直接太直白不够含蓄不够耐人寻味。爱情就是这样吗？好像与李卓然能谈出爱情来。但是李卓然与她是陌路人，没有交集，没有可以重叠的部份。
在承旭楼经过时，林菊芳转脸问赵君伟：
“你怎么不开车？”
林菊芳只是随便地问问，并无特别的目的。但很显然，赵君伟却做认真的答复：
“我的妈妈不让，她说她就一个儿子，不敢有半点马虎。我爸也不同意我开车，他说车刮坏了可以修，人刮坏了就修不成原来那样儿了。”
林菊芳觉得赵君伟的回答很巧妙，好像是不经意的样子，但都是过了心的不是信口开合。她将自己的手放在眼前看，翻过来掉过去地看，然后说：
“你爸不能总不让你开车吧？”
赵君伟略作思索，说：“应该不会，在我结婚后，就能让我开车了。”
赵君伟说完看林菊芳，看得林菊芳低下了头。林菊芳知道赵君伟心里在想什么，她现在不想顺着他的话向下说。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前面，道：
“到了。”
林菊芳从车里下来不住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看着前面的围墙里围家的魁星楼，看着道路南面的一大片草地和周围的树林，看着草地南面的人工湖。她忽然觉得今天是天气好像是专为她好起来的，阳光也为她灿烂，空气为她而清新，风为她而柔和。
城东的公园里有许多游人在悠闲地走走看看，道路两旁稀稀落落地摆放着的摊床上有各种的小饰品和玩具。林菊芳看着摊床上的小熊说：
“哎，赵君伟，这个小熊儿好像你呀！”
赵君伟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道：“还真的像啊，你看那眼睛那鼻子，哪儿哪都像。我这熊样要是有了晚下辈，不也得跟这小熊一样吗？哈哈哈……”
赵君伟笑的时候故意看了林菊芳一眼。摊主在一边也笑，笑得暧昧。林菊芳撅起嘴：
“说啥呢？啥晚下辈不晚下辈的。谁跟你有晚下辈？”
林菊芳说走了嘴，当她意识到了后马上低下头红了脸。旋即，她又抬起头来，用拳头打击到赵君伟的肩上。赵君伟“啊啊”地叫着，却并不躲闪。
魁星楼的高大的楼体、高可及人的香炉、几十级台阶……这些，都给人以庄重威严的感觉。在初三的时候，在高三的时候，林菊芳都和妈妈来过。那时，刘亚琴请了鲜艳的红布条写上林菊芳这三个字并系在窗子的棂框上，以期许林菊芳能有一人好成绩能金榜题名。时间就这么地过去了，过去了四年，过去了七年。那时的场景却依然历历在目，犹如昨日。今天是八月的最后的一个周六，它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林菊芳站在入口处，回想着过去。赵君伟拽了一下她，很是理解地说道：“我妈在我高考前买过烧过香磕过头呢，还买了红布条许愿。可我没考上啥，啥也没考上。我才打了不到三百分，离三表还差老远呢。”
林菊芳看着他的表情里有一点悔愧有一点自嘲有一点无奈，还有一点追忆过去时的留恋。
林菊芳橐橐地向前走，赵君伟稍后一点跟从着。
九点多的天又一点一点地热起来，天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生起几片云。林菊芳抬头看，环视了四周，最后将目光定在高高在上的魁星楼的洞开的门里。脚下就是台阶，从此拾阶而上就能到达魁星楼内。但不知道为什么，林菊芳停伫在阶前不肯上去。她自己有点害怕，莫名其妙的害怕没有来由。
赵君伟看着林菊芳的脸色说：“走吧，上去。那里才凉快呢，越往上走越凉快。”
林菊芳定了一下心神，努力地将那样的一点怕驱走了。他们拾阶而上，一级一级。
第一层厅里的巨大的魁星的画像粗糙不细腻不传神，看上去有些狰狞。还好，刚才的那点怕的意思全没有了，所以现在的林菊芳看上去神色不错。
他们从第一层开始，逐层地向上，最后到了最顶的一层。在这里，视野开阔无遮无拦。林菊芳倚栏凭眺，能望见远远的地方似乎有一带白亮亮的水，那是拉林河吗？村庄掩映在稠密的玉米里，玉米田的广大无垠又像是一片海，将夏末的梦融解了。先前看上去高大的杨树就在远处如雾一样地轻拂着，像童话里的布景。
热的空气似是被空洞的厅堂所吞噬，凉的气息又从里面释放出来。早晨出来时，她只穿了一件轻薄的带细花图案的衬衫和一条未及膝盖的裙子，所以林菊芳有点冷。她打了一个哆嗦，不自觉地抱紧了双肩。林菊芳的这种情状没有被赵君伟发觉，他依然在指点着评说着，告诉林菊芳前面五里的地方是李家窝朋棚，他去过。
林菊芳嗯嗯地应着，待赵君伟说完后，像是商量似的道：
“我们下去吧，上人工湖？”
林菊芳没有等赵君伟同意与否自己先向下走。一层一层地走到下面，待她完全地融在地面的热气里，林菊芳舒展开四肢。赵君伟在旁边不无遗憾地说：
“我还没有看够呢，这么快就下来了。”
林菊芳拉长了声音道：“那就在上面看呗，谁也没硬拽着你下来——”
赵君伟呵呵地笑了一下，说：“你上哪我上哪儿？”
出了入口复又到街道上，再向南走，绿茵茵的草地上行人穿行后的小道儿很鲜明又很别扭地映入林菊芳的眼帘儿。林菊芳把散落在眼前的几缕发向后捋了捋，动作优雅富有美感。她微偏着头，不经意地看见树上挂着一个塑料的没有镜片的眼镜。她用下巴示意。赵君伟顺着林菊芳示意的方向看去，却没看到眼镜。林菊芳说：
“眼镜，那儿，挂着呢。”
赵君伟看见了，从树枝儿上摘下装饰用的没有镜片的眼镜，戴在他自己的眼睛上，然后晃着脑袋问林菊芳：
“美吗？”
林菊芳哈哈大笑道：“不美，像和尚。”
赵君伟快步过来，把那个眼镜又戴到林菊芳的眼睛上，再退后两步，认真地端祥着，口中不断地啧啧有声：“看看，这老同学就是美貌，天仙一样啊。都是我有福，能和你在一起，阿弥陀佛——”
林菊芳嗔怪道：“和你在一起？哎，记住啊，我今天是和你来玩的，可没和你谈什么恋爱！”
林菊芳把“恋爱”两个字说得很重，但是这样反而使赵君伟愈加地显出亲昵的情状。他嘻嘻地笑笑，有点死皮赖脸地说：
“那我要是非要和你谈恋爱呢？你反正也不吃我，我就说我爱——”
林菊芳脸上立刻飞起了云霞，眼睛看着前面几个打门球的老头儿。她看了有三秒钟，然后回转头问：“爱什么？”
赵君伟吭吭哧哧地说：“爱、爱、Iloveyou!”
林菊芳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吃吃地笑出声来，对赵君伟说：
“快，别闹了，走吧。”
他们一同向前走去。赵君伟现在奇怪地安静下来，很乖巧地在林菊芳的旁边走着。
斜对面的南北向的一溜房子的屋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红的墙上窗子被什么东西遮挡着。赵君伟看着那房舍，突然间问林菊芳道：
“你怕鬼不？”
林菊芳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直接地回答道：“没有鬼，怕什么鬼呢？”
赵君伟马上说道：“那，咱们进那个鬼屋子里看看吧。挺好玩的，那里有阴曹地府，还有大鬼小鬼，还有……反正有老多吓人的东西。你要是敢去，咱们现在就去买票。”
赵君伟的眼睛里有期待的眼神，像一个小孩子在企盼母亲答应他的要求。林菊芳内心里柔软的部份被触动，她觉得没有理由不答应他。也许，那里面挺好看，能满足一下她的探奇的心理。
赵君伟现在心花怒放，他买了票后率先进到第二道门里。林菊芳见他进去了，有点迟疑，但还是迈步向里走去。在她完全置身在里面时，门被关上，里面顿时一片黑溱溱，而且有怪样的凄厉的声音响起。借着墙壁上微弱的光，林菊芳看到两个人蹦跳着从一间小房子里向她扑来。她吓得尖叫一声，猛地抓住了赵君伟的手，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
“那是啥呀？”
赵君伟回道：“黑白无常。”
林菊芳只觉得自己的心狂跳不止，汗从额上渗出来，同时又有另一种令她激动颤粟的情感冲撞着她的心扉。她几欲眩晕，抓着赵君伟的手紧紧地扣着，身子也向赵君倾过去，就要贴到他的胸上了。
两个小鬼在锯一个人。惨白灯光下那锯子在左右错动，面目狰狞的小鬼瞪视着林菊芳。林菊芳妈呀一声把整个身子伏在赵君伟的身上，就这样赵君伟后退着半扶半抱着林菊芳慢慢地在走。
林菊芳感到恐惧，但是愈是恐惧她想看，但看了之后就更加地恐惧。突然，她的脚下被什么东西被绊了一下，她急忙向旁边看，见一个小鬼举起一把斧子向她砍来。林菊芳一闭眼睛，整个人挂在赵君伟的身上。她颤抖着说：
“我不看了，你把我抱出去吧。”
赵君伟轻声地安慰道：“假的，假的，都是纸糊的，吓人的东西。别怕，有我呢。”
他们在过道里走着，按着墙壁上的箭头的指引。
赵君伟不断地说笑，说那个鬼穿了绿色的衣服，那个鬼脑袋正向下掉，那个鬼把那个鬼的心挖出来了……林菊芳只把脸埋在赵君伟的胸前，一点一点地向尽头挪。
看见光亮了，前面就是出口。赵君伟轻拍着林菊芳的脸道：“菊芳，到了，到了。”
林菊芳把头抬起来，看着窗外，手抚着胸，说：“哎呀妈呀，吓死我了！你怎么带我上这儿来呀？走吧，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林菊芳推开门，到了外面。外面是一片光明，阳光正热烈。远一点的人工湖上有小船儿，也有游人的笑声传过来。林菊芳看见赵君伟在那儿笑呢，眼睛里熠熠闪光。她马上明白了，就嗔怪道：
“你坏，占我的便宜。”
赵君伟并没有否认，顺着林菊芳说：“我是有点小心眼，你责怪我吧。可是，菊芳，我是真的喜欢被你依靠的感觉。”
林菊芳擦去绯红的脸上渗出的细汗，似是漫不经心地答道：“谁怪你？以为自己怎样的了不起呢！”
赵君伟一时没有听明白，说：“我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呀！哎，林菊芳，你可不能冤枉我。”
林菊芳说：“就冤枉你，又怎样？”
林菊芳说完轻盈地向前走去，走向人工湖那里。
赵君伟在后面想了一小会儿，马上会意，也相跟着向人工湖那里走去。
人工湖中主的小岛上有一只硕大的鸟飞起，盘旋着向西南而去。林菊芳惊叹道：
“那是什么鸟呀，那么大！”
赵君伟看了一眼答道：“金翅大鹏鸟。”
林菊芳听着赵君伟没有边际的答语哈哈地笑起来，她觉得这可能是他的一个优点，事事似乎不过心不过脑子。他的这个特点在高中时没有表露，也许是她没有在意。
船在湖上摇荡起来，向着并不远的对岸。
林菊芳现在很放松，看赵君伟拙笨地划桨不住地笑个不停。赵君伟也乐得让林菊芳笑，就有意无意地把船划得歪歪斜斜，原本是向着西南岸划去却偏向湖中的小岛。在贴近小岛后，林菊抬头向上看，见小亭子里有一男一女在亲密地交谈。林菊芳心里紧张，转脸看赵君伟，发现他正用专注的目光看自己，不禁心猛地跳起来。这便是爱情吧？林菊芳问自己。她微低下头，不作声。
赵君伟看了一会林菊芳，又将船向西南划去。他没有说话，仿佛刚才的那些睿智与机警全被风刮走了。良久，赵君伟才说：
“来这里几次了？”
林菊芳轻声地回答说：“好像是三四次吧，我也记不准了。我小姨夫带我来过一回，我和我姐还有她的同学来过一回，再有就是、就是……我真记不得了。”
赵君伟停下来，不再划动，认真地看林菊芳的绯红的脸。他把手抬起来，迟疑着触到林菊芳的脸上。林菊芳略作犹豫，推开了他的手。赵君伟有一点不甘心，还有一点被拒绝后的尴尬，他自嘲地笑笑说：
“为什么呢？”
赵君伟学的是电视里一个小品演员的腔调，这让林菊芳听来很不舒服。她正色道：
“赵君伟，你以后不要这样说话好不好？”
赵君伟故意装作不明白地又重复道：“这是为什么呢？”
林菊芳真的急了，瞪着眼睛道：“我说过了，我不喜欢听这样的腔调，男不男女不女的，一个大小伙子说话就要字正腔圆堂堂正正……”
林菊芳本想说更多的话，让自己看起来更义正辞严更严肃更庄重，但是她找不到确切的词语来表达。赵君伟看着她的脸色，很是敬重地点头，说下次不说了。
林菊芳歉然地一笑，说：“我这个人……”
赵君伟没等她的话说完，连忙摇手说：“其实，我也不喜欢他。我向你保证，再也不那样说话了，以后他的小品和电视剧也不看。”
有那么严重吗？没有那么严重。林菊芳并未觉得赵君伟说这番话了发自内心，但是有这样的表态也就可以了。她原本也没有限制别人说话方式的权力。
不大的人工湖不需费多少时间就可以环绕一周。等船重回到起始点时，林菊芳说：
“上去吧，再过一会儿就超时了。”
林菊芳从晃动的船上起来，摇摆着走上船头再跳到岸边的石阶上。到了坚实的石阶，林菊芳觉得这里才是最安全的。赵君伟几步跳过来，找着桨和林菊芳一同向售票处走去。
林菊芳在栏杆处斜倚着，看着赵君伟退了桨取了押金再小跑着过来。在这一刻，她突然有了一点感动。大约从此以后，就会有一个男人为她前后忙碌，为她上下奔走而不计报酬不辞劳苦。
由湖中心的假山牵引过来的的九根粗大的铁锁链与湖岸的坚固的水泥台基相接，这便成了去假山的铁索桥。只是，那上面铺的木板已被抽走，想要去那儿就要攀爬。赵君伟的兴奋还没有退去，他英雄一样地踏上去，在晃动摇摆的铁索上一点点地向前挪动。林菊芳也试着随在赵君伟的后面向假山那里移动，铁索摇晃着，让她有一种刺激后的快感。她的手牢牢地抓着作为横栏的铁索，脚下小心翼翼。越往前，铁索摇摆得越厉害，铁索也越贴近水面。林菊芳有些害怕，她尖叫着，叫着赵君伟的名字。赵君伟移动过来，想抓住林菊芳的手。但这是不可能的，无论怎样林菊芳都不敢腾出一只手来与赵君伟相握。赵君伟喊：
“回走，上岸去。”
林菊芳转脸看去，见赵君伟正急切地摆手。她又扭转脸，向来的方向望，只有不到四米的距离。林菊芳大着胆子迈开步子，但就在她迈步的一瞬间，她的脚下一滑，紧接着另一只也一滑，“卟嗵”一声，她由铁索上掉进了水里。林菊芳一闭眼睛，觉得这辈子就完了，连救命声都没有喊出。
林菊芳看不见湖岸了，看不见湖中心的假山了，看不见湖东岸的巨大的大土包了，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觉得眼前一片浑黄。她挣扎着想站起，可她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但是，很快地，林菊芳又觉得自己的上半身脱离了水面，冷凉的感觉让她打了个寒噤。她的耳边有个声音在叫：
“菊芳，别怕，有我呢！天塌下来我先扛着……要死也是我先死……”
赵君伟没有笑，是很认真的。他的混乱的语言听起来让林菊芳感动，一下子她伏在赵君伟的肩上哭了。
赵君伟慌乱地哄她道：“菊芳，没事的，这水还没没肚脐儿，你试试！”
赵君伟说完用力地跺了一下脚。
林菊芳知道这水不深，只是她觉得难为情。她掉了几滴眼泪后，勉强笑笑说：“别抱我了，让别人看见！”
赵君伟将环抱着她的双手放开，后退了一小步，看全身湿漉漉的林菊芳。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说：
“菊芳，你现在好美！”
林菊芳撩起水打到赵君伟的身上，说：“让你坏！让你坏！”
赵君伟猝不及防，头发全都湿掉了。
当林菊芳由赵君伟牵引着上到湖岸上后，林菊芳忽然问：“赵君伟，要是哪天我真的掉大江里去了，你会救我吗？”
赵君伟想也没想就答道：“会，我就那么跳下去，把你‘呜’地扔上来。”
林菊芳说：“如果因为救我你要、要那什么，你也愿意？”
赵君伟看着林菊芳说：“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你的生命，别无二话。”
林菊芳站在那里，不说话，只是看着远处的如烟的树。那树上的叶子正浓正葱翠，有云从树的后面向这里飘，那云很白很轻。
林菊芳的轻薄的衣服很快就干了，清雅的仪容复又呈现，不再狼狈。她整理好自己的发，正正自己的衣服，对赵君伟说她要回去，冲洗一下。赵君伟眨着眼睛看了一小会儿，很顺从地陪着林菊芳到北面的道上，打了车。
在林菊芳家后面，车停了下来。林菊芳下来后，赵君伟犹豫了一下，腿伸出又缩了回去。最终他没有下车，只是在车上挥了一下手。林菊芳看着那车子跑走了，恬淡的脸露出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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