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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拾陆回:梦里浮华多少事,扭转乾坤百万钱(上)

    且说后金一路攻城掠地,不消几日便向三河一带靠拢,眼看就要靠近京师之时。

    刚刚离开山海关,准备回援的袁崇焕也收到了赵率教战死的消息。

    山海关外,袁崇焕一身戎装,身骑烈马,旁边跟着副总兵周文郁、祖大寿、吴三桂等人,看着面前战报,袁崇焕终于觉得内心悲凉。

    袁崇焕拿着战报,头脑发昏,眼前一片迷惘,这个赵率教和满桂二人,是为辽东将领之中为数不多愿意听从自己号令之人。

    在遵化告急之时,袁崇焕号召辽东将门去救,最后能指挥得动的,便只是这个赵率教了。

    此时赵率教身死,袁崇焕终于孤身一人,再也指挥不动辽东任何一股势力了。

    袁崇焕心中悲痛,拿着手中的战报久久不语。

    吴三桂与祖大寿对视一眼,不用多说也知道遵化发生何事。

    祖大寿眼睛微微眯起,试探着询问道:“敢问督师,可是遵化战报?”

    袁崇焕突然听到祖大寿声音,随即转头一看,心中暗暗想道:要不是你,我怎会杀毛文龙?后金怎会安然南下?老夫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袁崇焕虽然心中郁闷,终究不敢对祖大寿大发雷霆,要知道身后这些军队,最为精锐的蒙古铁骑五千、关宁军一万,那可都是他祖大寿的私兵!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他袁崇焕还能从崇祯皇帝那里弄来钱粮,现在祖大寿就能借着兵变的借口,把他弄死。

    袁崇焕长叹一气,什么精通兵法,什么大明最后的猛将,这些只不过是辽东将门看他还算听话,特意为他打造的人设罢了。

    一个书生起家,能懂几分兵法?能和这些职业军人比拟?

    听话,蓟辽督师就是大明名将,不听话,那就是杨镐之流。

    至于平定辽东?那是想也不要想了,辽东平定了,这几大家族不被朝廷清算?要说明军战力不如满清鞑子这也是扯的,都是两只胳膊一个脑袋,谁能比谁弱?汉族也并非没有在草原上战胜过满蒙,只不过各种利益牵扯,也就没打算练兵罢了。

    而修高墙起高楼这样的活计,不仅能从朝廷搞来源源不断的钱粮,还能在不消灭后金的前提下稳住局势,这才是辽东所有兵将、朝廷所有文臣想要看到的事。

    诸位若是看过《万历十五年》就能知道,这些所谓阴谋诡计为的不过是一个钱字罢了,之所以看起来是军事仗,其实扒开底裤一看,全他娘的经济帐。

    袁崇焕自然是知晓这些道理的,但他本以为仗着自己在辽东的三分薄面,能够和皇太极达成和谈,所以不仅杀了毛文龙,还向皇帝老儿求了军饷。

    好不容易安抚下了辽东,却听闻那皇太极背刺自己!本来还打算在漠北与皇太极争上一争,却落得如今下场。

    袁崇焕撇了祖大寿一眼,方才说道:“赵率教领兵抵达遵化,本来想入城坚守,但却被拒之门外,以缺衣少粮之兵,决战皇太极,战死。”

    袁崇焕将手中战报拿起,透在阳光下向山海关看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看不到半点光明。

    腐朽!透骨的腐朽!

    祖大寿听到赵率教身死的消息,心中却是喜悦非常,虽然辽东将门在山海关可谓是呼风唤雨,但由于还有赵率教、满桂这等人在,所以做不到一家独大,这样的情况下,每年的军饷也得拿出一两百万两孝敬朝里的文臣。

    但如今赵率教身死,只要再想个法子把满桂弄死,这山海关就是祖大寿说了算。

    待到那时......

    祖大寿想到这里,再也按耐不住心中欢喜,随即转头望了吴三桂一眼。

    吴三桂何等机敏,立马就明白了其中要害,于是也和祖大寿眉来眼去。

    但脸面是不得不做的,这个时候也不是和朝廷决裂的时候,要在辽东过上一辈子富贵生活,还得仰仗朝廷。

    于是祖大寿立马佯装悲戚,对袁崇焕说道:“督师,率教在军中多年,与吾等早有情感,还愿督师在军中祭奠,以安故人亡魂!”

    袁崇焕听得此言,气得眉毛差点都立起来了。当初要是祖大寿愿意率兵救援!赵率教怎会身死,如今时过境迁,倒是来猫哭耗子了!

    袁崇焕心里气得要死,但脸面却不能不要,只好说道:“老夫已向朝廷申请,想必不日便会有抚恤下来,如今要紧之事,乃是驱除建奴!”

    祖大寿听到这番话语,顿时就慌了,和金军打仗干什么?他们抢完了自然就会回去的,到时候安安稳稳的回山海关,不好吗?

    这样的话祖大寿也就敢心中想想,嘴上自然是说道:“那便听督师的,但我军未得陛下诏令,私自出关也就罢了,若是进入顺天境内,只怕督师难逃罪责。”

    祖大寿不想打仗,袁崇焕是知晓的,这辽东将门自李成梁开始,养寇为重便已经成了习惯。那时的李家即使再不好,终究还是听朝廷号令的,但李成梁一家死后,这祖大寿等人几乎彻底不把朝廷当一回事了,就连自己这个蓟辽督师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吉祥物罢了。

    袁崇焕没有办法,便只能说道:“金军南下,不日便将抵达顺天,到了那时,圣上大怒,降罪于老夫,克扣辽东粮饷?又如何是好?故而,无论陛下是否有命令,率兵回援之事也是必要,此事就休要再说了。”

    祖大寿本来还懒懒散散的,金兵劫掠顺天,关他什么事?但一听到袁崇焕要被撤职,辽东军饷要被克扣,这才明白过来袁崇焕说得极是。

    顺天被不被抢祖大寿并不关心,但粮饷可不能少啊。

    祖大寿心中暗暗沉思片刻,随即说道:“依末将之见,我军可随金军南下,待接到陛下诏令之后,再打不迟,若是没有明令还主动出击,怕就怕朝廷秋后算账。”

    祖大寿的借口找得蹩脚,但袁崇焕也别无他法,这辽东最能打的,如今就属祖大寿的家丁了,要是祖大寿不同意,自己即使上了,也打不过金军,终究只能靠这些人罢了。

    袁崇焕叹息一声,方才说道:“君此言甚是,既然如此,那便依君所言。”

    祖大寿看到袁崇焕知趣,也是连连点头,要说还得是袁崇焕,这要是换了别人,哪里能这么好说话?

    祖大寿心中欣喜之下,又想回去看看自己刚买的几个妙龄女子,于是向袁崇焕略行一礼,方才说道:“督师注意已定,末将便不再多说,但末将与率教自来要好,如今率教战死,还请督师准末将半日闲假,末将要回军中祭奠。”

    袁崇焕看着祖大寿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中更是厌烦,但又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挥了挥手,说道:“部队即将进军,将军万勿误了时日。”

    祖大寿却是一脸不在意,挥了挥手说道:“督师自然放心,咱老祖何时误了事来?”

    祖大寿说罢此言随即调转马头离去,顺道也带走了自己家丁,只留下袁崇焕与满桂二人留在原地。

    袁崇焕回头望了一眼,祖大寿带走自己家丁之后,这所谓天下最强的关宁军便只剩下了一堆老弱,自己这个蓟辽总督,还不如他祖大寿一个小小的总兵!

    袁崇焕活得憋屈,当即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尚方宝剑,恨恨的劈了几剑,骂道:“好一个辽东将门!国家都到了危亡时刻!还要如此作为!真不把本督师放在眼里了?”

    袁督师骂的起劲,身后的满桂也走上了前来,看着一脸愤慨的袁督师,轻叹了口气,说道:“督师休要动怒,其实祖大寿也并非如此小人。”

    袁崇焕自然是知道的,祖大寿也好,吴三桂也罢,哪怕是自己刚刚弄死的毛文龙,说到底,也不过是被裹挟的囚徒罢了。

    身在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无能为力,只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罢了。

    袁崇焕叹了口气,随即说道:“祖大寿看似威风,实则身上担子也重,要是从老夫这里讨不到银子,那些家丁也会活吞了他,要是他的主张不被那些骄兵悍将所接受,那些士卒也会将他挫骨扬灰!银子,银子!世间万事万物都逃不过银子二字!圣人说的道,恐怕就是这个道理罢了。”

    袁崇焕说到此处,早已流下两行清泪,自己又何尝不愿去做那岳飞?何尝不愿去做那辛弃疾?

    但如今的局势和宋末的局势能一样吗?

    北宋末年,即使老赵家昏庸到了那种程度,但始终还握着军队的管辖权,可是如今的天子呢?他能调动哪支军队呢?

    一切一心为了大明的军队,终究会像赵率教一般,惨死在昏庸的官僚手中。

    袁崇焕忽地又想到了赵率教,泪水更是顺着盔甲流下,他随即下了战马,面向遵化所在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说道:“希龙(赵率教),走好,此去路途遥远,还望等老夫一程。”

    袁崇焕说到此处,满桂等人也是泪如雨下,所谓兔死狐悲,谁又能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赵率教呢?

    为了这千疮百孔的大明朝,平白丢了自己的性命。

    随着军中哭泣之声飘荡,饿得面色发白的士兵们望了一眼拜伏于地的督师大人,

    他们感受不到督师大人的悲伤,在他们看来,功成名就的督师,怎么会有哭泣的一天?

    士兵们没有多想,心中只是想着,也许到了天子脚下,也许到了京师之中,自己在临死之前,还能吃上一顿饱饭。

    兴尽悲来,袁崇焕忽地高歌一首,唱曰: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士,忠魂依旧守辽东。

    就当此时,长风陬起,风雪飘摇。

    满天雪花之中,袁崇焕终于站起身来,低声说了一句:“传令,三军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