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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拆字

    看着这丫头一副替自己着想的样子,卫瑾有些哭笑不得,疏月虽可能算不上美人,但重在模样周正,五官精致,身材匀称而且心思玲珑,并不比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差,但是这暗藏心机的小大人模样确实颇为有趣,要知道她年岁也才和卫瑾一般大。

    “好呀,咱们快过去吧,可不好让姑姑久等了。”卫素完全没听出疏月话语中的敌意,没心没肺的便要一起去用饭了,对此卫瑾只是一笑置之,这样也好。

    见到卫素这番模样,疏月气的一跺脚便先走了。

    卫瑾二人收拾了一番连忙追上去,落在最后面的卫素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并无人察觉到。

    “疏月莫要生气了,都是我不好,下次我出去之前一定给你报个备。”卫瑾追上了疏月,并不知是这丫头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着他。

    “疏月哪敢生小少爷的气呢,我只是觉得素姑娘太过分了,总是成天的赖在小少爷你的院子里,这样都影响你读书了,就刚刚来的路上时我就猜测她肯定又来骚扰你了,结果还真被我猜中了!”疏月咬牙切齿,卫瑾却觉得煞是可爱,就像一只小老虎明明还没断奶却自顾自地张牙舞爪,结果当然就是被当作小猫咪捏在手中一顿撸。

    卫瑾揉了揉疏月额前的刘海,原本的那块整齐被弄得有些凌乱,疏月只是鼓了鼓腮帮子。

    小少爷好奇怪啊,怎么这么喜欢揉疏月的头发呢?

    “这话你在我这说说就行了,可千万不能在别人那说。”卫瑾告诫道。

    “小少爷你把我当什么了,疏月才没这么笨呢。”

    说话间几人便到了地方。

    ……

    “小姐,小少爷他们到了。”门口两个丫鬟见他们来了一个连忙进去通报,另一个跑去厨房端菜,疏月也跟过去帮忙了。

    “叫他们进来吧。”声音清冷却透着慈宁。

    二人进得厅堂,卫瑾唤了声娘,卫素则恭敬地行了一礼,很少能看到她如此郑重的模样。两人分别落座,各坐在首位之人一边,此时菜也上齐了,两荤两素,也算是蛮丰盛了。

    坐在首位的就是卫瑾的亲生母亲卫秋娘,也就是丫鬟们口中的小姐。

    卫秋娘年龄并不大,今年三十有三,她的模样和卫瑾确实极为相像,卫瑾生的俊朗,卫秋娘自然也是个有好颜色的,一身素白的衣裙清冷决绝,只是在目光落在卫瑾身上时才透露出几许母性的温柔。

    卫素甫一坐下便轻车熟路的造起了饭,卫秋娘坐在一旁也并无不悦,反而殷切地叮嘱着她吃慢点别噎着,卫素便听话地稍放慢了些速度。

    “今天又到教坊司玩去了?”卫秋娘突然对卫素发问,声音还是如刚刚那般的温和,二人却双双变了脸色。

    卫素在心中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姑姑您是怎么知道的。”一边说桌下的双足还拼命的够着卫瑾,她真的有些慌了,急需卫瑾的救场。

    “适才锦衣卫来人告知的,老爷也知道了这件事,还有你父亲也去了教坊司的事也说了,现在估计你娘也知晓了。”卫秋娘平淡地说道,好像并没有把这件事看太重,但是姐弟二人却是再次变幻了脸色,无他,有好戏看了!他们已经能想象到大房那鸡飞蛋打的样子了。

    卫素她娘是个强势且有主见的性格,和卫素一样,她也是个不修女戒的,或者说卫素这是一脉相承。那位夫人让卫平纳几房小妾就已经是容忍的极限了,若是还在外面狎妓,那一定少不了大闹一场。

    平常女子若知道夫君狎妓,大多选择视而不见,但那位夫人至少也是口诛笔伐,大房这回肯定要脱层皮了。

    卫瑾已经等不及了,恨不等插上翅膀飞过去一睹为快,手上干饭的速度默默地提升了一个档次。

    “姑姑,其实是我带瑾弟去的,这件事不怪他。”卫素居然实话实说,干饭的双手也停了下来,完全是个乖乖女的样子,不仅如此,她的眼角还噙着几滴泪珠,本就绝美的脸蛋配上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实是惹人怜爱,卫瑾在一旁都看呆了。

    不对,这一定不是卫素,难道被哪位重生的人族大佬夺舍了?

    卫瑾看得出这回她应不是装的,要不然做不到如此的自然。

    “傻孩子哭什么。”卫秋娘宽慰道,拿着帕子给卫素轻柔地拭泪。

    “娘……”卫瑾想为卫素说句好话,但刚开口就被卫秋娘打断了。

    “吃饱了就回去吧。”卫秋娘瞥了卫瑾一言,淡然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可是……”可是我还没吃饱啊,卫瑾把这话憋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坐在那无所适从,他觉得今天的母亲也是有些奇怪,往日明明都很温柔的啊,今天却像吃了枪药一样。

    “怎么?你赖在这不走是想听我们娘俩说体己话不成。”卫秋娘拉着卫素的手,明明是对卫瑾说话目光却全放在卫素身上,弄得卫瑾有些尴尬。这回卫瑾算是明白了,原来爱不会消失,只是转移到了别人的身上。

    都下逐客令了,卫瑾自然不好再死皮赖脸的留下来了,虽然没吃饱但也大差不差了,毕竟下午在外面也吃了点。

    而且现在刚好去大房那看看热闹,这一波不亏。

    卫瑾道了个别就溜了,卫秋娘甚至都并没有理他,卫瑾很是心酸,临了还似乎听到卫秋娘对卫素说“瑾儿没有肠子”,卫瑾下巴都惊掉了,心想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哪有体己话说这些的,虽然自己并没有听过女子的私房话。

    卫瑾溜溜达达来到了大房的院子,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鸡飞狗跳,问了个丫鬟才知道卫平被祖父卫远教训了一顿,现在正跪在祖宗灵位前反思。

    其实卫远是个很开明的人,对子孙的管教都比较宽松,要不然大房这个儿媳妇的性格也不会混得如此如鱼得水了。但是这次连锦衣卫都上门了,这可算是丢脸丢到家了,一向宽容的卫远也难得发了次脾气,卫远既然出手了大房的夫人自然不好再变本加厉,不过事后肯定还要刺挠他一番的。

    话说卫平也确实够倒霉的,平时他都很少逛青楼楚馆,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惧内,而是他不喜去这种地方。但这次一位相交甚密的同僚高升了,虽然不愿去但是同僚的邀请也不好拒绝,在里面就吃了些酒菜看了些歌舞表演就莫名其妙的被锦衣卫的人揪出了房间,明明啥也没干,他也很冤啊。

    没有乐子看卫瑾还是有些失望的,一个人在宅子里瞎逛,就当是消食了,卫瑾捂着平平的肚腩就是长吁短叹,这日子过的,连饭都吃不饱了,好不容易穿越成一个官宦子弟怎么能如此委屈自己呢?

    决定了,晚上加餐!

    卫瑾瞎晃悠着,不经意间就来到了长兄卫长风的院子,这边和卫瑾那大差不差,唯一的区别就是有一片小竹林,因而显得环境更优雅些。

    卫长风是卫家嫡长孙,卫平的长子,卫素的亲哥哥,他时年十七岁,这段日子一直蜗居在院子里准备来年的春闱,因此平常等闲看不到他的身影。

    到了这卫瑾心中实在忍不住感怀,有的人十七岁还在比谁尿得高尿得远,而有的人十七岁已经成为有资格出任地方县令的举人老爷了,人和人的差距有时真是比人和狗的差距都大!

    卫瑾轻轻地敲了门,里面传出句“进来”就没动静了。

    进入房间,并没有卫瑾想象中的书香满室,在他看来大哥这么牛房间里一定都是书,但实际上里面只有桌子上有一本,其他的地方到处都是草纸,纸上还画满了一些奇怪的符号,卫长风就坐在桌前写写画画,嘴上还念念有词。

    “是瑾弟啊,随便坐,不用客气。”卫长风偏头看了眼来者,以一种极快的语速说道。

    卫瑾看着这满屋的纸堆,床上,椅子上都堆的高高的,这哪有地方坐?

    卫瑾上前一探究竟,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只见桌子上是一本被翻得封面都烂了的«周易»,而卫长风在纸上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其中就有八卦,卫瑾顿时心中了然。

    “大哥,你这是?不是说你在准备春闱吗?”年节时都是很正常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沉迷于黄老之学了,科举也不考这玩意儿啊。

    “瑾弟你且等等,待为兄先推演完这卦面。”卫长风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滞。

    本也是个美男子,此刻却是蓬头垢面,要不是这是在他的房间卫瑾都不敢相信这是他。

    卫瑾就站在旁边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期间还试图解析这些鬼画符,结果显然没有成功。

    作为一名接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人,即使是在古代也有自己完全弄不明白的东西,看来以后不能夜郎自大啊。不对,自己好像一直很低调啊。

    “呼―”卫长风终于忙完了,坐在桌子前伸了个懒腰。

    “瑾弟来我这是有事?”卫长风收拾着桌子上的废纸,直接不加区分的就揉做一团。

    “那倒没有,只是这段日子都没见到大哥所以特意来问个好,话说大哥这是在干嘛,大伯不是说你在家备考吗?”

    “害,这话说的,确实是备考啊,但已经备完了。”

    “可是距来年春闱还有近一年的时间,我看其他学子都是紧锣密鼓地,一点时间都不敢浪费,大哥这样……”卫瑾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卫长风知道他是在劝诫自己。

    卫长风和煦一笑,拍了拍卫瑾的肩膀,淡然地说道:“无妨,本就是考着玩,到时候你记得来帮为兄发喜钱就够了。”

    卫瑾心中直呼好家伙,确实是卫素的亲哥哥没错了,总是能冷不丁突然装个哔,实在是出其不意啊,开书到现在一共才几个哔,大多还都被这兄妹俩给占了。

    “大哥你这些草纸…是在干嘛?”

    “这事说来话长啊……”卫长风四十五度角望着窗外的天空,语重心长地说道。

    “那就长话短说吧……”卫瑾觉得他有点不靠谱,此时只想回去美美的加餐,比起扯西皮,吃喝玩乐才是人类生活的终极追求。

    “你可知我为何没参加今年的春闱?”

    “伯父不是说你学问不扎实,打算再温习一年吗?”卫瑾答道,但他猜测应该另有隐情。

    “你可知今春的科举舞弊案?”卫长风并没有回答卫瑾,反而又提出一问。

    卫瑾当然知道,这次春闱有许多人考前不知从哪得来了原题,事后被人举报导致近半个贡院的学子入了狱,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上京久违地刮起了一阵血雨腥风。

    但是这和卫长风有什么关系?

    不对,卫长风他本有资格参加这次春闱的,但是他却托词学问不扎实没去参加,这……莫非是他提前得知了内情?

    这可不是小事啊,科举乃国家选才之抡才大典,发生这种事远比一个亲王遇刺更加恐怖,若是连科举都能人为干预,很难想象这个国家已经腐烂到什么程度了,更别说直接传出原题了。

    卫瑾小臂冒起一层鸡皮疙瘩,这家伙不会是幕后之人吧,偷窥亲王和参与科举舞弊案这两件事那完全是天壤之别!还是不要过多参与为妙!

    卫瑾脚一滑就想直接溜走,就当自己没来过。

    卫长风见到卫瑾这般惊惧模样却是摇着头苦笑,伸手拦住了他解释道:“瑾弟你误会了,我与这案子并无关联。”

    “这话还得从年前说起。”

    “在这上京的东柳巷有一名善卜的姜先生,凡是在他那算过的人无不说其灵验。偏偏他做生意不是来者不拒,还讲究一个”缘”字,无缘者就不予算卦,即便以万贯钱财许之也难易其心,纵如此他的生意不但不冷清,还往往是门庭若市,真可谓奇也。”

    “那时我已高中上京解元,父亲便想着带我去问一个前程,没想到甫一到门口就有一丫鬟言道姜先生等我良久了,当时我自是认为这只是骗人的小把戏,因而不以为意。”

    “进去之后那丫鬟直言本次卜卦收银一千两,这也是那位姜先生的规矩,凡客人来求卜都先直接报出价格,不满者可直接离去,父亲虽很是气愤,觉得他狮子大开口,但还是同意继续卜卦,我猜父亲是想卜完后拆他台子。”

    卫瑾听得那是一愣一愣的,好家伙,算一次一千两,这要是每个人都收这个价,那他岂不是迟早富可敌国。

    “说得好!哪有算命的收价如此之贵的,与其说是算命倒不如叫买命。这种故弄玄虚的人就得挤兑他。”

    “父亲当时就是如此说的,但是他却回了句话让我们父子两都不得不慎重对待,你可知他说了什么?”

    “这我哪知道。”卫瑾摇头,心想大哥真厉害啊,不仅学习好,讲故事的能力那也是一等一的,情节跌宕起伏还带有一些引人入胜的悬疑色彩,不像卫素整天就是无理取闹,话说这时候她应该也差不多要回来休息了吧。

    “咳咳。”卫长风看到卫瑾有些走神便干咳一声提醒他。

    “啊,不好意思,走神了,大哥你继续说吧。”卫瑾连忙端正态度,在哥哥面前想他的妹子,实在太罪恶了,以后万不能如此。

    卫长风看着卫瑾神思不属的样子莫名的有些烦闷,面容上带着几许不豫却仍然继续说道:“那位姜先生见我们面带踌躇,便言这一千两就是买我的命的,莫非我们觉得我不值这个价。”

    就这?这不是吓唬人嘛。

    此时此刻,卫瑾想到了战国时期的那些纵横家,每次出使他国面见国君总是要先说出一番危言耸听的话,以此恐吓国君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只要一张嘴不是“大王你命不久矣”就是“大王你的国命不久矣”,接着便示之以利,但所谓的利往往只是个大饼,偏偏话术虽然算不上高明但是真的很管用。卫瑾依稀记得楚国国君楚怀王就被张仪给唬的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些纵横家应该就是骗子们的鼻祖了。

    看来卫长风还是单纯了啊!

    “接着姜先生问我是测字还是摇签,我觉得摇签可能有猫腻便选择了拆字。”

    “当时我想着要写一个寓意好一些的字,于是便福至心灵地写了个'虔'字。”

    “虔者,真诚也,确实妙甚。”卫瑾接话道。

    “没错,当时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他却给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解答。”卫长风说到这整个人的神态都变了,原本还只是个将故事娓娓道来的说书先生,此刻炽热的双眼却似乎能将目光所及尽皆熔化,卫瑾看得分明,这份炽热就是崇拜!莫非是崇拜那个算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