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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重重谍影

    月落参横,雄鸡三唱,磷磷的车轮声伴着踢踏的马蹄声,回荡在陵州城西的旷野上。

    一队黑沉沉的骈马车辕,沿着车辙凌乱的马道驰行着,远处暗哑的城池像蛰伏着的巨兽,城楼左右两堆飘摇的火焰,如同巨兽眼瞳中两团跳动的鬼火。

    车外夜凉如水,车内却温暖如春,一辆外表毫不起眼的车架,内里却别有洞天。

    这辆黑色的车架里,铺着产自乞颜部落的羊绒厚毯,地毯繁复的花纹中心,搁着一只陵州府出产的金丝楠木小茶台。茶台分上下两层,下层烧着龙泉窑的松脂玉,烘得车内暖意盎然,上层放了一只三足象顶鎏金釜,煮的是喀喇雪山的冰泉水。

    “老爷,奴家见您这煮茶的方法很是新奇,可否与奴家说说?”小茶台侧面,一个年岁尚轻的少女嬉笑着发问。

    那少女头上罩着浅紫色的轻纱,一张标致的瓜子脸,皮肤浅棕,鼻梁高挺,浓郁的眼线衬得本来明亮的眼眸有了几分深邃。她虽然年纪尚小,但身材却凹凸有致,身上穿着一件孔雀王国特有的纱裙,一双纤纤玉手上,满是珠光宝气。

    少女的对面坐着一位体态慵懒的中年男人,他温和地开口道:“老爷此法乃是古法。”

    男人脸颊浮肿、眼窝深陷,皮肤比面前的女人还白上几分,本来俊朗方正的一张脸,兴许是因为夙夜未眠,显得非常疲惫。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唇上又浓又密的胡须,那胡须梳得整整齐齐,显得浑然一体。

    “《茶经》有云:煮茶之水,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

    中年男人一边如数家珍,一边动手烹茶,动作熟稔,好似做过千百次一般。他将清亮的茶汤舀到少女面前的茶盏里,但少女却没去看那茶盏,只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

    忽的,少女狡黠一笑,将一只滑嫩的赤足踩到中年男人的脚背上,然后脚尖顺着男人的脚背慢慢滑进了他的裤脚里,那如蚕头一般的脚趾,顺着男人的小腿慢慢往里攀爬。

    男人觉得胫骨一凉,一股热潮顺着小腿往小腹袭去。

    中年男人眉头一皱,那少女一见,仿佛被黄蜂蛰了一下,连忙收回放肆的脚掌,颤颤巍巍地扑倒在地。

    这几日的朝夕相处,让她差点忘却了面前这个男人的恐怖。

    众所周知,孔雀王国的柱石为“两相一将”,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其中之一的暗相---萨尔曼·汗。

    当年,孔雀王国西北有一小国,名曰婆罗多。孔雀王觊觎婆罗多土地久矣,只因其有一万佤族猛士,山地作战锐不可当,以至于孔雀王多次征讨都无功而返。

    孔雀王八年,天祈乾武三年,年仅四十二岁的王国第一大商贾萨尔曼·汗,为孔雀王出了一条妙计。

    时年,在萨尔曼的主导下,孔雀王国大量收购婆罗多特产相思草,以国王为首,举国上下吸食相思草蔚然成风,也正因如此,婆罗多出产的相思草价格水涨船高。

    但相思草本就是茶余饭后的消遣之物,既不能解渴,也不能充饥,只因能卖出高昂的价格,婆罗多民众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争相种植这种获利极高的作物。

    次年夏初,孔雀王宣布了王国历史上最严苛的禁烟令和售粮禁令,直接导致了婆罗多数以万计的相思草烂在了土地里。但最可怕的不是婆罗多民众发家致富的美梦破灭,而是整个国家的秋粮几乎颗粒无收,加上无法与往年一样从孔雀王国购入粮食,婆罗多至此陷入了严重的饥荒之中。

    孔雀王十年,乾武五年,初春,经过了长期饥荒折磨的婆罗多,在孔雀王国大军压境的巨大压力下,国王率领着自己的臣民向孔雀王称臣,孔雀王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婆罗多肥沃的土地,一万佤族猛士也成为孔雀王国王牌之师蜥影卫最初的班底。

    乾武五年秋,雄才伟略的高祖皇帝,为防备锋芒渐露的南方劲敌,下令在陵水与佘山交汇处,建立陵州城。

    自此,孔雀王国暗相萨尔曼·汗声名鹊起,他着手组建了密探组织“迦楼罗”,成为了天祈靖府司的死敌。

    回想到这里,少女的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中年男人面不改色,他看着面前这个瑟瑟发抖的少女,温和地开口道:“出去吧,这里没你的事儿了。”

    少女闻言,如蒙大赦,急忙倒退着出了车厢。

    温暖的车厢内,只剩下煮沸的茶汤发出“咕咕”的声响。

    “还有几时才到?”萨尔曼冷不丁地开口问道,声音在这寂静的车厢内显得尤为突兀。

    一名黑衣劲装女子从车厢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她圆眼秀眉,身材小巧玲珑,双手抄在一起,怀里抱了一把短剑。

    “还以为能看一场活春宫,谁知道就这么散场了,萨尔曼大人,你不会是个阉人吧?”小脸圆眼的女子并不回答男人的问话,反而开口揶揄道。

    “当然不是了,是那女娃子不行。”萨尔曼呵呵一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哦?是她腰肢不够软,还是姿势不够多?”女子一屁股坐到萨尔曼的身边,将短剑搁在小茶台上,端起之前女子还未来得及品尝的茶盏,也抿了一口。

    “都不是,是她的心思太多。”萨尔曼微微一笑。

    女子闻言,撅了撅嘴,自顾自地说道:“还是喜欢喝天祈那种奶兑的茶,这种茶太苦了。”

    中年男人眼睛一眯,看向那名古灵精怪的女子,笑着问道:“一把钥匙一旦有了自己的主意,你说该怎么办,汨罗?”

    被称为汨罗的女子耸了耸肩膀,若无其事地说道:“你别问我,我只负责杀人,其他的我可管不着。”

    萨尔曼闻言哈哈一笑:“好,那就麻烦你了。”

    汨罗撇了撇嘴,拿起短剑,一边起身一边抱怨道:“这阵子外面还冷着呢。”说完一掀帘子,出去了。

    片刻后,门帘外传来女人的闷哼声,萨尔曼拿起茶盏,笑意盈盈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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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陵州城西门外,一名青衣书生从薄雾中缓缓走来,他牵了一头驴子,驴子背上驮了一名美娇娘,一男一女顺着陵州城西的官道,朝着城池款款而来。

    走进一瞧,才发现那书生已有三四十岁。他头上戴了一顶蔚蓝丝边瓦楞帽,身上穿着天青色起底对襟长裰,脚蹬白底黑帮浅口布鞋,模样周正,气质淡然,步履徐徐。

    他牵着一头驴子。

    那驴子垂头丧气、灰不溜秋,本来毫不起眼,只因背上的美娇娘,让它也成了凤凰台上的乌鸦,惹得人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那美娇娘生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波光流转如春水般盈盈荡漾,本来胸前一对汹涌的波涛,已让人将她视为熟透了的美妇人,却不曾想她又用脚趾勾着绣鞋,在驴儿背上一荡一荡地晃着两只白嫩的脚丫,脸上那一副青春烂漫的憨态,让人琢磨不透她的年岁。

    青衣书生见城门口围着一群百姓,好奇地往前凑了凑,原来是一名官府的吏员正在宣读告示:

    “兹因茶马商道匪患猖獗,人祸不断,为百姓安危计,遵府台大人谕令,于五日后暂闭西门,待匪患涤清,再行开启。”

    话音刚落,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喧闹声,这些靠山吃山的升斗小民,关闭了西门便如同切断了他们的生路。他们如洪水般涌向那名吏员,企图再问个清楚,却又被守门的持戈士卒厉声喝退。

    青衣书生摇了摇头,慢悠悠地牵着驴子往城门洞子里走去。

    两人刚刚越过厚重的城门,立刻被一名持戈的守门士卒拦了下来。

    “名刺!”士卒喝道。

    话虽是对着青衣书生说的,眼神却有意无意地往他身后的驴子上瞟,坐在驴子上的女子对他还以浅浅一笑,那士卒本来笔挺的身子立刻酥了一半儿。

    好风骚的娘们。他心中暗暗想到。

    书生闻言驻足,扶着那美娇娘从驴子上跳了下来。女子一落地,趿拉着鞋子,那白嫩的脚后跟,让守门士卒又忍不住偷瞄了几眼。

    书生不疾不徐地从驴背一侧的箱笼里,拿出两张巴掌大小的名刺递了过去。

    守门士卒接过名刺,一一对照起两人的样貌来。他故意审视着美娇娘茄瓜一般的胸脯,心中不禁一阵火热,暗想这文弱书生这般好艳福,也不知小身板能不能顶得住。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逾矩,只好饱足了眼福,悻悻地一挥手,喊道:“走吧!”

    正值此时,从他身后的方向走来一位八尺大汉,这大汉虎背熊腰、威风凛凛,一副武官打扮,正是四门校尉尉迟犇。

    尉迟犇见了这书生和女子,冷哼一声,伸出熊掌,喝道:“名刺拿来!”

    面对这小山般高大的武官,青衣书生战战兢兢之下,连忙将名刺双手奉上。

    守门士卒忙对这一男一女说道:“这是四门校尉尉迟大人!”

    青衣书生闻言,慌忙双手一合,躬身行礼道:“学生郎知秋,见过尉迟大人。”

    那女子见状也敛着裙子,微微一福,轻声道:“奴家红娘,见过尉迟大人。”

    尉迟犇抬了抬眼皮子,盯着那位名叫郎知秋的书生问道:“你是荆州人士,还有功名在身?”

    “学生祖籍荆州,乃是荆州府的生员。”郎知秋拱手答道。

    尉迟犇冷笑一声:“哟,原来还是位秀才老爷。”

    郎知秋脸上一红,讷讷说不出话来,尉迟犇也不管他,又扭头看向那名叫作红娘的女子,问道:“你是苏州人士?”

    “是,奴家本是苏州的绣女。”红娘微微一福。

    “哦?那今天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老子长这么大,没听说过西边还有个荆州府和苏州府。”

    “大人明鉴,我夫妻二人在佘山中迷了路,因此才寻错了方向,走到了西门来。”郎知秋面露惶急之色,也顾不得对方言语粗鄙,连忙解释道。

    尉迟犇闻言,一双褐色的眸子漠然地看着郎知秋的双眼,郎知秋眼神闪躲,慌慌张张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他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是家兄...家兄在陵州城知府府衙,为学生谋了一桩差事,学生这才携拙荆一同前来赴任。”

    尉迟犇闻言,浓眉一挑,将郎知秋手中的信封一把夺过,信笺展开一看,那末尾赫然印着“郎归鸿”三个字。

    “原来你是转运使郎大人的弟弟,失敬失敬!”尉迟犇咧嘴一笑,将名刺和信笺递了回去。

    郎知秋伸手接过名刺和书信,长舒了一口气,心想终于是借着兄长的名头过了关。

    “箱子打开。”郎知秋一口气才出一半,又被尉迟犇皮笑肉不笑地命令给憋了回去。

    书生无奈,只好又将驴背两侧的箱笼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掏了出来。

    尉迟犇将郎知秋拿出来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最后,他意味深长地冷笑一声,说道:“既然是郎大人的亲眷,我便不为难二位了,只是这佘山山势险峻,匪寇众多,二位以后莫要再走错路了。”

    郎知秋夫妇闻言默默一礼,将东西收拾妥当,终于踏上了入城的道路。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尉迟犇眼中寒芒一闪,心中暗道:郎归鸿啊郎归鸿,什么人你也敢往陵州城里引。

    正想着,手下的士卒碰了碰他的胳膊,说道:“老大,好像来了一队土猴子的官车。”

    尉迟犇扭头看去,一队黑沉沉的骈马车辕,插着孔雀王国外使的旗帜,如一道黑色的旋风,从远处的官道上席卷而来。

    他抿了抿嘴唇,怪笑一声:“今天真是怪了,窟窿里挖蛆,邪门歪道都凑一块儿去了。”

    他大声招呼着手底下的士卒:“儿郎们,都给老子精神着点,好好招待这些南边来的土猴子!”

    “得令!”士卒们齐整地呼应道。

    另一边,郎知秋夫妇最终在永定坊里找到了一家客栈。

    两人一进房间,郎知秋一改唯唯诺诺的做派,利落地将房门栓了起来,他与红娘对视一眼,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红娘看着面前的男子,双手交叉在胸前,虔诚地说道:“神主必定降临。”

    “神主必定降临。”郎归鸿也以同样的姿势,庄重地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