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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洗清冤屈

    姜漓唇角不易察觉地挑起:“微臣谢丞相大恩。”

    言毕,二人便相议起回京后之事。

    姜漓纵然在和曦殿做了掩饰,却不能消失太久,谈拢后便连夜驾马回了皇宫。

    回京的路程迢迢,为了照顾宴丞的身子,他所在的马车行的不算快,一天一夜后,清晨的日光穿透薄雾,马车方从一道小路入了京城。

    似乎为免迟则生变,诏狱的证据还未搜罗全,姜原便急匆匆将宴家族人提审于朝廷,借着今日早朝,便要给宴家定罪。

    “贵妃娘娘,皇上有旨,您不能出去。”凤栖宫门外守卫的官兵急急拦在门口。

    “本宫今日偏要出去,”宴涟漪丝毫不留情面,手腕一动,从那官兵腰侧一把将剑抽出,横刀一挥,怒斥道:“谁敢拦本宫,本宫便杀了谁!”

    父亲还未到京城,宴家已是危在旦夕,便是抗了圣旨,可若不有所作为,恐怕早朝后定了罪,便是再难翻身。

    说完,她贴身的侍卫便团团将她围在中央,一副剑拔弩张,时刻准备拼命的架势。

    官兵们心中皆是一怵,倒退半步的功夫,宴涟漪已举步走出了凤栖宫。

    那官兵看着宴涟漪离去的背影,急得脑门上都冒出汗来。

    贵妃娘娘神情严肃,显然不是玩笑话,她身边之人各个武力高强,眼下若在凤栖宫打起来,多半是小命不保,可皇上和质子殿下皆已上朝,四处寻不得人,只能往金銮殿处通传。

    宴家族人自诏狱中被提出来,当庭审问,数十人手脚被捆绑着,除了宴会等人身份显赫,余皆受了或大或小的刑罚,残破褴褛的衣衫上满是被严刑拷打的痕迹,承受不住者连站立都困难,被太监强拉着在地面拖行,白玉所砌的地面被一道道鲜血染红,双腿可见处白骨森森,触目惊心。

    宴家根基深厚,半个朝廷与之皆有交集,见了此情此景,令满朝文武都不由得胆颤屏息,部分力挺宴家的悲愤之人已破口大骂。

    “这不是屈打成招?”尚书令第一站了出来,愤懑道。

    “宴丞相下落不明,皇上便急着定罪,此举岂能不让我等臣子寒心!”

    他与宴丞相是数十年的老友,直白的言语铿锵有力。

    “此言差矣!”一边另有姜原的拥蹙者高声反驳,“宴丞相通敌叛国,铁证如山,其罪当诛!尚书令此言,可是与之一党,要反了不成?”

    宴家权势逼人,在朝廷上树敌不少,如今姜原许诺他们好处,待宴丞相落败,他们仕途上便可畅通无阻、一飞冲天。

    “胡言乱语!”尚书令气愤不已,说罢,他便一阵猛烈咳嗽,身旁立刻有门生上前拍着他的背顺气。

    姜漓站在人群中,一言不发,随文武百官的步伐走上金銮殿。

    姜原高坐在龙椅上,看起来容光焕发,争执多日的宴家一案终于要在今日有了定数,他喝了口小福子递过来的清茶,抬手吩咐道:“罪证都呈上来。”

    几张印着血手印的薄薄证供便被捧了上来,并那封“通敌叛国”的证词。

    众人被迫肃静,只余一道道忍痛的嘶声,像把刀割在每个人心上。

    “宴丞相勾结别国使臣,意欲助他国举兵进犯,罪无可恕!如今罪证皆在……”

    “宴丞相通敌叛国已成事实,按律当株九族,宴家族人今日问斩,宴丞相畏罪潜逃,待寻回一并斩首,午门示众!”

    一语激起千层浪,朝堂上霎时如炸开了锅的蚂蚁,议论不止。

    “此事证据确凿,无需多言,”姜原心烦意乱,不愿多言,广袖一挥,便大呵一声道:“退朝!”

    外边传来了一道声音,嘹亮又威严,贯穿了整个金銮殿:“慢着!”

    姜原回头一看,宴涟漪身穿朝服,青饰罗裳,独身一人站在门边。

    “父亲绝不是通敌叛国之人,还望皇上明察!”众人的目光汇成一条线,落在她身上,丝毫不惧,直言对峙。

    “胡闹!”姜原勃然大怒,手中的茶杯猛地丢在地面,四散成碎片,轰然炸响。

    “皇上若是问心无愧,为何只听信宴例的一面之词,不闻文武百官抗议之言,父亲授命外派不见下落,皇上却将宴家满门打入诏狱,屈打成招?”

    她仰头向上望,神情肃穆,那明亮的视线穿越文武百官组成的黑压压的阵列,如一道锋利的剑刃,径直贯穿姜原的胸膛。

    质问的目光注视着,姜原的心里莫名有几分胆怯,他偏过头,不愿回答:“堂堂贵妃,擅闯金銮殿,不识礼法,又成何体统?”

    宴涟漪脚步并未挪动半分,依旧迎风伫立着。

    “臣妾只求皇上彻查此事,还父亲一个清白!”

    满朝文武皆是肃穆不敢言,她的声音便轻而易举,落入所有人耳边。

    大事将成,岂能朝她一个妇人低头,他沉默着,捏着拳的手止不住颤抖。

    宴涟漪素来固执,当朝与他对峙,定是下了决心。

    如今只想尽快息事宁人,姜原便道:“贵妃一届女子,不懂朝政也是正常,朕念你伴驾多年,免你株连之罪,已是恩赐,还望贵妃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几个字他咬的很重,几乎带有逼迫的意味。

    宴涟漪怔目望着姜原,浑身的血液止不住发冷,她深吸一口气,睫毛颤抖如羽。

    当年这个父亲一手扶持上皇位的男人,巧言令色说对她好的男人,在此至尊之位上不过短短的几年,却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所谓帝王的嘴脸,不过如此。

    “呵,恩赐?”一股难以言喻的自嘲。

    宴涟漪迈步上前,径直走到了金銮殿正前方,缓缓跪下行礼。

    姜原一言不发,满殿噤若寒蝉,没有人敢拦她。

    “皇上难道忘了,臣妾的曾祖父是太祖屡次亲自登门拜访所请,为太祖建功立业谋划的功臣?

    在您还是皇子时,臣妾父亲举全族之力,舌战群儒、力排众议,拥戴皇上登基。

    北境失守,是叔父征战沙场,率五千兵马以命相搏,身中数剑,为皇上接连收复几座城池。

    南方洪涝,亦是父亲不分昼夜派兵遣将,整建沟渠,剿灭山匪,大开私库赈济流民,方保无数百姓免于流离失所的苦厄。”

    目光从姜原脸上挪开,落在被族人鲜血染红的白玉地面上,忽的惨然一笑。

    “宴家自开国以来,便是满门忠烈,无愧于姜国,无愧于皇上!如今父亲蒙受冤屈,皇上究竟为何,不愿查明真相,以荒谬的恩赐来搪塞臣妾之口?”

    话音落下,犹如万千重钧压在每个人心上,满殿内鸦雀无声。

    姜漓不慌不急,走出人群,随宴涟漪一并跪在地上,沉声道:“微臣请求皇上彻查宴家一案。”

    “贵妃所求,甚合情理,臣附仪!”紧接着,为首的尚书令也随之走出来,跪下叩首。

    “臣附议!”

    先是寥寥几句,紧接着便连成一片。

    姜原浑身止不住打着冷颤,眼睁睁望着文武百官鱼贯跪下,为宴家求情,就连零星几个站立的他的心腹大臣,都迫于人群的威压,不得不双腿酸软跪于其中。

    “都反了!”

    一阵战栗,似乎是灵魂深处最恐惧的颤抖。他怒不可遏,大喊道:“宴家反了,你们也都反了!”

    僵持之际,忽然门外传来了喧闹之声,如涌上礁石的海浪,细碎传入耳畔。

    他听见有人喊:“宴丞相回来了!”

    又有人喊:“东凌国使臣罗森请求面见圣上!”

    下一秒,他浑身所有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姜原倒退两步,跌坐回龙椅上,心中最后一丝挣扎的渴望溃不成军,恐惧几乎将他吞没,将他掩埋在这皇位上。

    宴丞相急匆匆回京,换了朝服,但浑身上下全然是一路风尘仆仆的气息。

    他依旧安稳镇定,迈步上前,走到宴涟漪身边,朝姜原微微一拜。

    “皇上,这些年臣忠心不二,绝无谋逆之心。”

    宴丞相说着,不慌不忙从怀中掏了一下,展开手帕中玉制的印玺。

    “臣一直将私印带在身边,留在宴府的那枚,不过是障眼之法。皇上若是仍有疑虑,那信件上所盖之印一验便知。”他走上前,将印玺交在御前的小福子手中。

    罗森辩解找补:“臣同宴丞相从未有过交集,信中所言的日期,臣正在东凌国边境为我朝皇帝征战,随臣一同来的使臣都可以替臣作证,还望皇上还臣一个清白,臣也好向我东凌国皇帝有所交代,不耽搁我两国邦交。”

    姜原眼神追随着小福子手中的印玺和信件,在小福子脸色犯难的一瞬间,便知晓一切全无转圜之地。

    “爱卿……是朕错怪你了。”

    他低下头,剧烈的头痛使他浑身肌肉紧绷,一阵猛烈的咳嗽令他五脏六腑震动不止。

    姜原从袖口中抽出一颗深红色的丹药吞入口中,却还是没有任何缓解,于是他又吃了一颗。

    “朕受奸人所惑,让宴家蒙冤。”身上的疼痛缓和了许多,可说出口的每一字都像是尖刀在他血淋淋的伤口上来回滑动。

    “宴氏族人全部释放,恢复官职,赐金银抚恤。”

    宴丞并未再纠缠,跪下面无表情道:“谢皇上隆恩。”

    姜原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掏出手帕去捂,一阵天旋地转后,惊人地发觉那手帕上赫然几点鲜血淋漓。

    “退朝,退朝!”

    姜原走后,朝堂上众人才陆陆续续从这一场无声的战役中回过神来。

    无论是虚情还是假意,皆纷纷围上前,对宴丞嘘寒问暖。

    父亲愈发斑白的鬓角,一种失而复得的安稳的情绪重新填补了心中每个角落,宴涟漪鼻尖一酸,眼眶蓦然红了。

    “快回去吧,”宴丞带着笑意的声洒落在她耳畔,他抬手轻轻在她头上拍了拍,“多大的人了,还整日哭哭啼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