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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清晨,路南柯踏出客栈,乌云遮日,凉风阵阵,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她依旧大步流星向玉笏街走去。

    玉笏街的奇艺坊,是与青儿约好的会面地点。

    阳默恩扮作普通百姓尾随其身后。

    穿过鱼文巷,便是玉笏街。向西行,路南柯渐渐听到奇艺坊热闹的喝彩声、锣鼓声这会儿的节目应是杂耍。

    她想着青儿此时应已身处奇艺坊,像以前一样嚷嚷着叫好,甚至会跑到台前和杂耍的艺人一起献艺。一想到青儿的活泼样子,她嘴角忍不住上扬。

    奇艺坊对面一个衣衫褴褛的稚童吸引住了路南柯的视线,那孩子正蹲在路边乞讨,看起来和城齐县的小余儿差不多大,她快步走上前去,掏了二钱银子,将钱递给稚童,一双比路南柯还要纤细白嫩的手同时伸了出来,递给那孩童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稚童脏兮兮的小手第一时间接过了香喷喷的肉包子,狼吞虎咽啃了起来。

    路南柯好奇望去,瞪大了眼睛惊叹道,“是你啊?程公子。”

    程玉流笑意盈盈看着路南柯,拢起袖子平和道:“好久不见,路姑娘。这孩子最需要的,最好是食可果腹,衣可蔽体,施舍银子,好的结果是让他有几日饭吃,可是你信不信,等你一走,就会有街头地棍把银子抢走,甚至,”他用手遮住嘴,悄声道:“会把这个孩子暴打一顿,那时候姑娘就是害他了。”他眼神望向远处小巷,挑眉示意路南柯看看。

    路南柯踧眉望向小巷,真的有两个比稚童还要大很多的少年,身着布衣,贼眉鼠眼望向这边。她噘着嘴同情地看着那个已经吃完肉包子的稚童,他也仰头睁着俩溜圆的小眼睛直愣愣望着她。

    程玉流蹲下,扶着稚童两只瘦弱的手臂微笑问道:“你可愿意跟我到河沿街济世堂去?那里有吃有住,有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可以读书可以习武,没有人敢再欺负你。”

    稚童见惯了市井最底层的那些地痞流氓,对眼前这位衣冠楚楚的男子也本能生出防备之心,他只低着头不言语,两脚默默向后退着,准备随时拔腿跑掉。

    程玉流明白了他的疑虑,温和说道:“你若是不敢相信我,可以相信身边这个姐姐,你看她长得这么善良,一定不是坏人的。让她陪着你,我们一起去济世堂,好吗?”

    路南柯注视着程玉流的完美侧脸,没想到分别了十多天,他竟变了个人,没了目中无人的孤傲,没了多情轻浮之意,只是真诚善意的想救济一个贫苦无依的稚童,此时的程玉流,比那谪仙人的气质更让人动容。她对眼前这个人多了一丝好感。

    稚童期待的望着眼前这个小姐姐,路南柯眯眼笑道:“等会儿姐姐会陪你到济世堂,你相信我,我不会骗你,会保护你的。”

    程玉流眉眼欣喜,热情道:“我也不会骗你的。”

    路南柯转头望向奇艺坊,回头看看稚童,对程玉流说道,“程公子,我与挚友有约,请公子等我片刻,我去与朋友讲几句话就回来,再与你一起将这孩子送到济世堂。”

    程玉流点头道:“我等你。”

    路南柯进到奇艺坊,路过了喷火的汉子、顶碗的幼童、吞剑的老叟、学着人样喝酒的泼猴、变戏法的俊男,她挤过拥挤的人群,左顾右盼,都没有寻见青儿的身影。四处询问了这里熟识青儿的艺人,都说没看见青儿姑娘。路南柯噘着嘴楞在原地,难道青儿姑娘没来?兴许府中有急事吧,也罢,办完事,就到沈府找她!

    路南柯急忙赶回路边的时候,程玉流与稚童都不见了,她正环顾四周,只听身后有人呼唤,“路姑娘!在这里!上车!”

    身后程玉流驾着辆马车缓缓赶来。

    走了有小半个时辰,路南柯问了一堆问题,稚童只回了几个字,原来,稚童无父无母,是流难至此,也是苦命人。

    可怜了阳默恩,自从路南柯上了马车便开始一路狂奔,大白天的飞上屋檐,总是有些太显眼,万一那个带走路南柯的是个高手,在房檐上飞奔很容易被发现的。这家伙连跑了小半个时辰,热得满头大汗。

    到地儿之后,阳默恩飞掠到济世堂对面屋顶趴着乘凉,默默查看济世堂内的动静。

    一个少年欢喜大喊道:“程哥哥来了!”

    随即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蜂拥而至,将程玉流与路南柯团团围住。

    那些少年孩童和程玉流说起话来倒是毫无顾忌,“程哥哥,这个漂亮姐姐是谁啊?”一个黝黑的九岁孩好奇的瞅着路南柯。

    还没等程玉流说话,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坏笑道:“该不会是程嫂嫂吧?”

    路南柯刚要解释,外围最高的一位少年大声说道:“程哥哥最近每日都待在这里,哪有时间娶媳妇!”

    程玉流把怀中的稚童放下,收敛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是你们新来的弟弟,好好照顾他!我不在的这半日,给你们留的任务有没有完成?”

    孩子们齐齐站成两排恭敬作揖,齐声道:“请程哥哥检查!”

    程玉流和蔼地摸摸其中一个孩子脑袋,“检查就算了,你们先带着弟弟换身干净衣物。”

    路南柯很是好奇,程玉流消失的这些天,难道一直在这里陪这些孩子们?“程公子,济世堂是你开办的吗?”

    “是,他们都是流浪儿,孤苦无依,在这里我教他们读书练武,将来也好有口饭吃。路姑娘不想见到我,我就只好来这里与他们为伴。”程玉流皱着脸委屈的看着路南柯。

    路南柯惭愧地拱手作礼,“之前话说的重了些,若有误会公子的地方,我路南柯向程公子赔罪了。”

    程玉流连忙还礼,“路姑娘,之前是我唐突了,有些事考虑的不周全,在下向姑娘赔罪。”

    突然来这么一下,路南柯有些手足无措,两人这对拜的姿势有点儿……“算了算了,就当扯平了。”她赶忙扶起程玉流,凝滞的眼色尽显内心的尴尬。

    程玉流眸中闪烁着正午阳光般耀眼的光芒,“可否借姑娘一些时间,我有些话想跟姑娘说。”

    路南柯很爽快地点头答应。

    狐鸣寨中

    萧浩来到黄狐房里。

    黄狐笑脸相迎,伸手搭上了萧浩肩膀,热情道:“萧老弟,昨日我又淘了两坛好酒,来来来!坐下,我这就让兄弟们准备下酒菜,咱俩今天一定要不醉不归!”

    萧浩和那黄狐勾肩搭背,贴耳悄声道:“大哥,小弟已想好妙计,这两坛酒,不如今晚派上大用场。”

    黄狐一脸震惊,“哦?说来听听!”

    萧浩赶紧跑到门前,紧闭房门。

    程玉流为坐在椅上的路南柯倒了杯茶,认真说道:“之前姑娘提起过,与我认识时间太短,不甚了解,我只是想跟姑娘好好介绍一下自己。

    吾乃城齐县十方镇西河沿街人士。年方二十二岁,尚未婚配,膝下无子嗣,也从未有婚约。幼时家道中落,父亲患病,母亲早亡。苟延残喘活到十六岁及冠,下海从商,自力更生以求果腹,天公照怜,后经商顺利小有成就,重振家门。

    天生我如此相貌,吸引女子千千万,可吾从未眠花宿柳,从未一夜风流。吾从不以相貌分人三六九等,唯独看重人心,姑娘那日在街上并未因容颜看重我,也未因偶然的救命之恩而故作亲近,且厌恶轻浮之人,与男子相交知礼有度,为人豪义心肠,待人从善。吾也曾阅人无数,观人之心乃吾之所长,因此可断定姑娘乃清高之人,并非等闲俗人,也因此才让在下心为所动。

    吾依旧心悦姑娘,不求姑娘今日便倾心相待,只求路姑娘给我个相处的机会,日日得见姑娘便足以,盼终有一日可得姑娘之心,以共度白首,我愿意等,等多久都可以。”

    一番发自肺腑的真诚言语,着实让路南柯有些感动,她握着那杯热茶,久久不语,虽然这番肺腑之言很打动人心,可她清楚,她对此人有那么点欣赏,却绝无想与他在一起的念头,甚至喜欢是什么,她还没弄懂过。

    程玉流坐在一侧默默喝着茶,视线却一直大大方方的停留在路南柯身上,多日未见,自己一直想着她,她呢,可曾因为自己的突然离开而有过片刻落寞与思念?

    路南柯将凉了些的茶一饮而尽,起身行了礼,“程公子,时辰不早了,我还有些事着急去做,先行告辞。公子的心意我已了解,现下可以跟公子坦白,小女未曾对公子有同样的动心之情,不过,若能与公子成为朋友,自然是小女的荣幸。”

    虽然没有达到他所期待的结果,不过今日也算收获颇丰,既改变了她对自己的看法,又得了与她更进一步的机会,如此铜墙铁壁的心终于也撬开了一丝缝隙,这等难得的女人心,让他恍然回到年少时,早已沉没死水的那颗心,越来越有生机了。

    程玉流一如初见时彬彬有礼,起身还了一道中揖礼,“姑娘慢走,若有需要我的时候,尽管来找我便是。”

    路南柯跨出门槛那一刻,忽然发觉一丝异样,“程公子今日没有佩戴香囊?”

    程玉流心头一颤,脸色瞬间布满乌云却又豁然散开,这一瞬的变化快到让路南柯未有任何察觉,“说来惭愧,自从上次在玉玲珑胭脂铺见到姑娘,才知道姑娘不喜浓香,所以便摘了,路姑娘可是喜欢我之前佩戴的香囊?若是喜欢,回头我赠予姑娘便是。”

    路南柯摇摇头,笑着回道:“我怎么会喜欢那么浓的香味,只是随口闲聊罢了。”

    程玉流坚持驾马车将路南柯送到了沈府,一下车,沈府外醒目的白灯笼随着阴冷的阵风晃动着,路南柯心头咯噔一沉,沈府出事了?

    程玉流陪着路南柯一起进了沈府,从沈府家丁口中得知青儿昨日遭遇意外,不幸身亡。沈家老爷念在青儿与沈家小姐一起长大情同姐妹,以丧女的礼制为青儿办了葬礼。

    路南柯怎么都不肯相信,前天还见到活蹦乱跳的她,两日不见怎么可能就这样没了?她迈着如坠千斤的双腿,由家丁引路,一步一步沉重走向灵堂。

    直到看见灵堂内守灵的沈父沈母与青儿亲生父母,路南柯才知事实已成定局,她怔在原地许久。

    行过拜礼以后,得了青儿父母的许可,独自一人到灵柩前看青儿最后一眼。

    她看着安详躺在白布中的青儿,压抑在心底的悲伤终于释放,泪水泉涌奔出,她痛苦的一时说不出话来,青儿姐姐,你还没还没穿上我送你的戏服站在舞台上表演呢,我还没帮你找到沈青离呢……

    泪水不断滴落在青儿冰冷的手上,青儿本已僵硬的左手突然松开,路南柯发现了那枚麝香。

    萧浩从黄狐房内走出,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正走在回房的路上,一个身影掠过房顶,进入了赤狐房间。

    若非武功高强之人,根本察觉不到此人身形,萧浩警觉了起来,能使出如此卓越的轻功,想必此人并非狐鸣寨这些酒囊饭袋。

    萧浩沿着小路,摸索到赤狐房后,这儿没有人把守,后面即是岩石峭壁,是偷听的最佳地点,百试百灵!

    萧浩沾了点唾沫,将窗纸捅开一个小眼,偷偷望向屋内。面具人?老子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来了哈!萧浩内心激动澎湃,要不是为了查案,他能兴奋的直接飞出天井去。

    只得见那面具人侧脸,与赤狐的后脑勺。

    赤狐向那人屈身行礼,足见此面具人的品级之高。

    赤狐说道:“乾都大人怎么直接来找我了,若是屠虎发现,必会暴露。”

    萧浩睁一眼使劲瞅着面具人与赤狐,咋的,还背着屠虎私下见面?

    乾都道:“放心,屠虎那两下子发现不了我的行踪,公子派我来传话于你。”

    窗外的萧浩蹙着眉眼猜测着,公子?这蒙面人,难道是藏在狐鸣寨背后的势力?难道赤狐,是他们的细作?

    赤狐站起身,声音高了些,看样子听到公子这俩字很激动,“公子让你来找我的?何事?”

    “公子说,狐鸣寨才来的萧浩并非善类,需要你盯紧他,若有异动,杀了他以绝后患。最近官府派了许多精兵高手查找狐鸣寨入口,这次狐鸣寨恐凶多吉少,若狐鸣寨被攻破,你要第一时间杀掉屠虎,炸掉地道,以免暴露蜃影宫。公子要你活下来,他会亲自来接你回宫。”

    赤狐跪了下来,哽咽说道:“赤都谢公子挂念,定不辱使命,完成公子嘱托!请公子放心!”

    乾都扶起赤狐,一改传达命令那死板生硬的口气,温和亲切了许多,“赤都,公子不是冷血之人,一直都担心你在狐鸣寨的安危。你一定要活下来,这不到一个月,蜃影宫已经没了两个兄弟,不能有人再出事了。”

    赤狐站起身,弱女子般啼哭了起来,他抽泣着抹掉眼泪,“我也很想念公子,不知公子最近怎样了?”

    “公子很好,最近在山下。”

    赤狐的忧愁瞬时散了去,他扯着嘴角鬼笑道:“可是与那长松客栈的姑娘在一起?那姑娘长得如何,是不是比上次送来的那个青离还要貌美?”

    提到这个话题,乾都竟也跟着贼笑起来,“这话就咱们两人偷着说说便是了。前几日得公子命令下山跟踪那姑娘,这个路姑娘,还真没有之前那些女子貌美,却比她们难搞许多,如今快一个月了,还未被公子收入房中。不过公子看上的人向来跑不掉。兴许再有两个多月,寨子里的人,便可一尝其特别的滋味儿。”

    窗外的萧浩毛骨悚然,城齐县失踪的那些女子,难道都跟他们口中所说的公子有关?公子专门骗取女子,就为了每三个月丢给狐鸣寨一个美女供百人……?图什么呢?沈青离被送到狐鸣寨了?没看见啊!难道沈青离已经……

    这个公子属下竟是这样的高手,此人必定非同小可,狐鸣寨还有个与蜃影宫相连的通道,只有赤狐和屠虎知道,难道是在那个破败木屋之内?长松客栈路姑娘,难道是路南柯?萧浩拳头大的心脏似乎缩成了芝麻般揪心难忍,即使他自己涉险也未曾如此提心吊胆过。

    糟了,路姑娘有危险!